月份: 2012 年 6 月
黑影家族:橘逾淮為枳
文章可以寫給同好分享,亦可以獨對低吟,前者需要共鳴,後者自得其樂即可。用自己的錢拍電影,愛怎麼拍都行,他人難置一辭;用別人的錢拍電影,卻不能不想到回收,美國怪才導演提姆.波頓(Tim Burton)的最新作品《黑影家族(Dark Shadows)》或許有他1960年代的青春回憶,在美國市場上能找到不少共鳴,但是跨越太平洋或大西洋,就未必有等量回應,但是這或許是他最不想關心的事(畢竟,就算關心,也改變不了文化的隔閡)。
《黑影家族》原本是美國著名的電視影集,集數達1200集之多,很多美國孩子在這套影集的餵養下,享受過難忘的吸血鬼傳奇,只要主角出場,就有人能如數家珍地互唱共鳴,但是對於完全不曾有過這套電視文化浸染的台灣影迷而言,只能用傳統戲劇觀眾審視它,因此就有了美國橘子飄洋過海來之後,就成了一顆枳子的歎息。
《黑影家族》的趣味在於頹廢家族的沒落氣息,理應正經八百的人生,就因為家族成員個個頹廢又沒落,不愛按牌理出牌,不適用常人邏輯,因而 總是有出乎意料的轉折,有時讓人會心一笑,有時則是拍案叫絕。
例如,強尼.戴普(Johnny Depp)飾演被女巫安潔莉卡(由Eva Green扮演)鎖困在地底下兩百年的吸血鬼Barnabas Collins,一旦得能出土,豈會不想報復?一旦得見昔日真愛倩影(Bella Heathcotee 一人分飾兩角,既是女教師Vicki,又是被黑魔法所害的跳崖女郎Josette),豈會不急著上前擁抱?但是《黑影家族》卻懶得順應世俗邏輯,Barnabas明明眼神已被Vicki所惑,卻是文質彬彬地扮起紳士,水波不驚,這種吊而郎當的公子哥兒心態,其實貼合Barnabas隨遇而安,無可無不可的散漫個性,卻已經夠讓急著看好戲的影迷急出了一身汗。
例如Barnabas是有復仇之心,卻選擇了慢條斯理地說服家族成員,溫吞演出一場「基督山恩仇記」,最後卻又被女巫輕易破壞,這種辦事不牢的反英雄德性,同樣讓觀眾迷失了投射與認同目標;不過,幽默是Barnabas的主要魅力所在,他明明和其他吸血鬼一樣,見不得陽光,卻不時看見他就窩在衣櫃頂層,像個躲迷藏的淘氣孩子,甚至還可以打著一把黑傘,就在光天化日下前往視察自己工廠…不會太認真,也不必太認真,就是復仇王子讓人哭笑不得的註冊商標。
Barnabas有很多致命弱點,當初他就是玩世不恭,先享受了安潔莉卡的肉體,又移戀上純情無邪的Josette,因為遭安潔莉卡的魔法詛咒;同樣地,復活後的Barnabas還是難逃安潔莉卡「狐媚偏能惑主」的糾纏,陷進了桃色溫柔鄉,卻又還想掙脫羅網,改從Vicki身上找尋愛情的滋潤,強尼.戴普的表演形塑了一位哈姆雷特似的吸血鬼,卻因為顛覆了世人的經驗法則,反而得不到認同與憐憫的使力點,以致於《黑影家族》成為只有(電視影集)家族成員才能理解的小眾娛樂。
提姆.波頓是最懂得黑色層次的鬼才導演,只不過,《黑影家族》迥異於《陰間大法師(Beetle Juice)》或《斷頭谷(Sleepy Hollow)》那種極盡冷豔與詭異的黑色美學,反而多了諸如《星戰毀滅者( Mars Attacks ) 》的惡搞元素,所以他可以左手請Danny Elfman有模有樣地打造傳統配樂,右手卻任意拼貼1960-1970年代的電影音樂,甚至還請出1970年代巨星Alice Coope,在他的女性化小名和鬼魅化裝扮中,揶揄偶像性別,這種縱情揮灑的亂舞性格,像極了Barnabas從地底復活時,看到麥當勞的M字招牌,就解釋為梅菲斯特(Mephisto,邪靈魔鬼之名)的無厘頭趣味一樣,有點扯,但是有笑點,關鍵在於你能理解多少而已。
看電影,有時候像是場冒險,大導演的作品有其固定風格,但亦可能會是信手拈來的惡搞餘興之作,《黑影家族》其實是在舊式框架中玩起慢速雲霄飛車的作品,有其軌跡,但是速度不快,驚聲尖叫的層次就低了,就讓追求刺激的遊客悵然若失了(更別說許久未見的蜜雪兒.菲佛/Michelle Pfeiffer,如今也只能是搔首弄姿的花瓶了)。
山中四日行:排雲紀
不管是否多愁善感,只要雨打在臉上,總是容易勾起往日思緒。
廿八日上午三時,領隊林大哥把通鋪的電燈打亮,叫大家起床,準備四點出發,從東埔山莊走向塔塔加的玉山登山口。才剛著裝完,「下雨了,換穿雨衣嘍!」林大哥一聲令下,大家就又趕緊解下背包,掏出雨衣,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怎麼也沒想到接下來的近七個小時裡,全都得靠著薄薄的兩件式雨衣擋雨禦寒。
摸黑上路,得先打亮頭燈,除了照路,也可以清楚看見雨水撲面襲來的勢頭,配合鼻子呼出的熱氣,形成水霧交織的奇妙幻影。
初時,雨勢稀微,輕撲臉頰,還有些詩意,在光影搖曳下前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1979年在步兵服役時的師對抗往事,入夜後從嘉義急行軍北上,要在天明刻到達霧峰,走到雙腳底起了水泡,遇上天雨,鞋襪全溼,磨破水泡,繼續前行的軍令難違時光……往事就像平行線,就在玉山山路上,竟然又再重演開來。
難忘的不只如此,有一回從后里行軍回苗栗師本部,同樣是老天落雨,軍服全溼了,但是從后里走上三義斜坡後,雨停了,衣服竟然也乾了,只不過,雨水汗水揉在一起的氣味,還真是酸苦刺鼻。
在玉山登山口向山神祈禱登山順利後,我們迎著微雨前行,心頭想著當兵時光的雨中行軍往事,只是這回雨不停了,雨勢逐步加大,雨衣雨褲攔不住雨水,逐步滲透進內層衣衫,再也分不出究竟是汗水溼透了內衣,還是雨水已然完全穿透夾層,溼涼的身體意外減緩了行路的焦渴,雙唇早已在雨絲沾潤下,不再乾裂啫水,穿透背脊的寒意,在十度以下低溫的大氣環境下,更悄悄讓汗水不再淌擁額頭,反而是置放頸間,想要拭汗的毛巾早已被雨水給入侵浸潤了…理應淌汗的身子,如今則是讓雨水徹底地熨燙過整個身子。
從登山口到排雲山莊全程有
就這樣,音樂、電影和往事憶想錄,讓我擺脫了數字追逐的苦惱(全程
是快?還是慢?其實,我已經沒有力氣細想,走近排雲山莊,迫不及待要卸下背包,脫下雨鞋,這時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無一處乾的,背包裡層若非所有方乾衣都有塑膠袋另外包覆,恐怕亦早已內外全溼了。就在脫雨鞋的時候,腳掌開始隱然抽筋,以前只曾腿肚抽筋,如今卻是腳掌抽筋,已然分不出那是因為體力過勞,或是溫度太低,泡水太久所致了?只得急忙手搓腳底,希望能讓身子都熱活起來,但是成效有限,努力了半天,依舊渾體通涼,只得急忙脫下溼衣,不能讓自己被溼衫給失溫了。
大雨亂了我們的規畫,更亂了我們的生理節奏,再不能如原本計畫先攻北峰,再上主峰了,取暖熱身成為當務之急,一方面開始燒煮熱水,另一方面則是趕快拿出睡袋,體溫略有回升時就先鑽進睡袋取暖吧。
排雲山莊才剛整建完成,其實尚未驗收,理應不能收容遊客,可是外頭大雨如注,氣溫直降,山莊主任黃兆應也不好趕人,聊著聊著才發現,我們竟然都是國中第一屆畢業生,同樣都是第廿八期預官,一起在衛武營受訓,卅五前彼此不相識,卻在卅五年後於3400公尺的高地相逢,錯愕與驚喜的複雜情緒,讓我在排雲山莊度過了一個充滿往事回憶的召魂之夜。
排雲山莊裡有濃郁至極的友情,最重要的是我們的隊伍裡有能幹的張大嫂,走完山路,大家都累癱了,唯獨她可以立刻埋鍋燒水煮飯,讓十一名隊員都有熱食可以抗寒。
一個小時之後,張大嫂就變出了三大鍋的熱菜,誰能想到在3500公尺的高山上,還能如此大快朵飴?
友情溫暖了我們的腸胃與心,接下來,就要迎接第二天的攻頂之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