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誠勿擾:馮小剛用歌

會用歌,又敢用歌,就是深諳電影煽情術的高手,中國導演馮小剛很會用音樂和歌曲來煽動人心,特別是情歌。

《天下無賊》中最動人的一刻,正是劉若英面對著飄雪藏原所唱出的「知道不知道」。一句:「那天的雲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為注定那麼少…唱出了不分職業貴賤,面對人生真情,都成了單純情人的癡與夢。

《夜宴》中,所有宮庭血淚最後都可以透過愛情的信託、背叛與獻身來解讀,張靚穎的歌喉傳唱出:「只為一支歌,血濺最深的寂寞;只為一場夢,摔碎了山河;只為一顆心,愛到分離才相遇;只為一滴淚,模糊了恩仇;我用所有報答愛,命斷在歸途裏,歲月從此一刀兩斷,永不見風雨。」你就頓然明白,江山可拋,愛情難待的惆悵與失落,用愛情來解釋恩怨是非其實是很經濟,也很有說服力的做法。

老歌,有既定的情感記憶,用得巧,才能發威;新歌,則是量身打造的產品,理應韻味合宜,才不會徒勞一場。不論老歌或新歌,馮小剛的選擇與安排,無非都是緊貼著電影音樂最基本的「點題」與「抒情」本質,他的最新作品《非誠毋擾》雖然用的是舊曲,卻都能在感性範疇中兼具了理性思辨,很能撼動人心。

《非誠毋擾》基本上是一齣中年人的愛情傳奇,期待、懸念與折磨,都是愛情世界的必備元素,馮小剛選了「夏之雪/The Water Is Wide」和日本作曲家谷村新司的「昴 すばる 」兩首歌曲,不拘泥於不沈溺於歌詞意境(甚至連歌詞都不加譯注解),而是從旋律中散發悲情,激發感懷,可以體會他假音樂來使力的創作思緒。

比較有趣的是「夏之雪/Summer Snow」或「The Water Is Wide」的曲調同樣出自愛爾蘭民歌,重新填詞的作詞人似乎都在濃甜中帶有憂傷氣質的旋律中找到了一吐愛情積鬱的文詞,然而即使是同一首「The Water Is Wide」,主唱者換了人,歌詞版本也就出入極大,英國女歌手易希(IZZY)的版本較短,同樣也是英國女歌手夏綠蒂(Charlotte Church)則歌詞較長,就算長短有別,還是不脫情愛世界的追尋與堅持,聽在情人心中,別有一股滲涼滋味。

The water is wide, I cannot get oer 河面遼闊 我難穿渡

Neither have I wings to fly   亦無羽翼 得能飛越

Give me a boat that can carry two 願有一葉扁舟

And both shall row, my love and I 能載吾愛與我 並肩划行

Must I go bound while you go free 為何我動彈不得,你卻能消遙自在

Must I love a man who doesn’t love me 為什麼我愛上了一位不愛我的男人

Must I be born with so little art 為何我天生魯鈍

As to love a man who’ll break my heart 愛上了一位碎我心肝的男人?

A ship there is and she sails the sea 那兒有船,行向大海

She’s loaded deep as deep can be 承載滿滿

But not so deep as the love I’m in 卻不如吾愛深濃

I know not if I sink or swim 不怕終於沈船或是漂流

Oh love is handsome and love is fine 愛是如此瀟灑 ,愛是如此美好

Ans Love is charming when it is true 只要是真,愛是如此美好

As it grows older,It Grows colder 愛情老去,愛即變冷

And fades away like morning dew 一如晨間露珠 逐漸消逝

但是我對「The Water Is Wide」認識較晚,印像最深的卻是日本作曲家重新改編的「夏之雪/Summer Snow」,主要是因為淒美的旋律,搭配煽情的詞句,原本就容易讓人鼻頭濕濕,眼眶酸紅:

It’s summer snow in the deep blue sea 深藍海中,落下了夏之雪

I try to touch but it fades away 我試圖觸碰,卻已溶化

It must be a dream I will never get 觸摸不得,一切宛如夢

Just like my love that’s crying for you 一如我對你哭訴的愛情

If there were something not to change forever 世上如果真有永恆不變的事物

We could feel it deep in our heart 你我心中自有體會

Today was over with a million tears 即使淚水萬千

Still everyone has a wish to live 你我仍願去愛

Oh I do believe everlasting love 我真的相信永遠的愛

And destiny to meet you again 你我註定會再相逢

I feel a pain I can hardly stand 分離的痛,難以容忍

All I can do is loving you 我只能繼續愛著你

It’s summer snow in the deep blue sea 深藍海中,落下了夏之雪

I try to touch but it fades away 我試圖觸碰,卻已溶化

It must be a dream I will never get 觸摸不得,一切宛如夢

Just like my love that’s crying for you 一如我對你哭訴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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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有歌詞的意境,但是歌詞亦有歌詞的限制,加譯歌詞,可能意境更明,但是仍然難免以詞害意,馮小剛在每一段故事都告一段落後,才能音樂浮現,其實就是不想讓音樂情緒黏貼得太緊,而是讓歌曲旋律來含蘊劇情激盪的情緒,但是「愛情如朝露」的幻滅基調,本來就合適做為愛情電影的催淚靈丹。

真正要煽情的曲碼,則是透過演員所哼唱的「昴 すばる 」,日本作曲家谷村新司的情歌一直深受台灣流行音樂工作者的偏愛,例如「昴」就曾改編成「另一種鄉愁」,曾經在1970年代由鳳飛飛傳唱出幽愁暗怨的傷情滋味,沒有哭泣的那一種滋味 那種使人刻骨銘心的鄉愁

如果深深經歷那種感受 才會明白為何佔滿心頭

啊 啊只要獨處 日升日落 許多感觸

啊 啊那種滋味 澎湃飛舞 怎能傾訴

那雲和樹 不要遮斷那故鄉的道路

我雖沒有哭 只怨那雨和露

閉上眼睛那一種的滋味 那種使人刻骨銘心的鄉愁

就在眼前不斷的漫步 睜開眼睛它又佔滿心頭

但在《非誠毋擾》中,這首歌不是舒淇,亦非葛優所唱,而是見証了他們北海道試婚之旅的日本友人脫口而出的情歌,樂音浮響起來的時刻是他黯然一人駕車離開北海道,窗外山坡起伏,風景秀美,追尋愛情的人,得到是沒有答案的等待;傷心的人,不能在蜜甜的陪伴中得到溫暖;使不上力的旁觀者只能用感傷情感,一遣悶懷,不懂歌詞,即已能觸通其中感傷,如果再懂歌詞,也許,你不僅聽見了癡情,也同意了他必需把車子停在路旁,以嚎啕大哭來排遣胸中苦悶的註解了。

閉上雙眼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睜開悲傷的雙眼,除了前面荒野的道路什麼都看不到

命運破碎離散的星兒啊

至少寂靜悄悄地 照耀我身啊

我將獨行遠去上 掛著依舊倉白的臉頰

我將獨行遠去 再見吧 星啊

愛情電影需要情歌糖衣,這一點,馮小剛不但懂,而且是用糖高手。

非誠勿擾:癡情萬靈丹

明知不可能,卻不計得失,盡心相待,通常就叫做癡。中國導演馮小剛執導的《非誠勿擾》,就是一部描寫癡人與癡情的作品。

 

基本上,《非誠勿擾》是陳國富1998年作品《徵婚啟事》的翻版新拍(陳國富還在本片掛名總策畫),馮小剛採取的是用偶像劇的手法做包裝,直接從當代男女共同關心的情感盲點淬取精華,鋪陳一則當代愛情神話。

 

從偶像劇的觀點來看,《非誠勿擾》確實很努力地遵守了「明媚風光、異國風情和前衛男女」三條公式來演繹故事,差別在於「徵婚」屬於「前中年期」男女的愛情專利市場,與偶像劇依附最深的「浪漫青春」有著一段距離遼闊的身心差距,年紀、心態與事件既然都不同,《非誠勿擾》也就順理成章轉化成為「中年偶像劇」,而且把最大的化學變數交給了葛優飾演的男主角秦奮。

 

是的,秦奮就是「勤奮」的諧音,一位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憑著一點奇思妙想(發明了猜拳不能賴的塑膠套筒)就能賣得兩百萬美金的中年人,在「勤奮」有成後,想要以徵婚啟事找得生命伴侶,如此一則「勤奮徵婚」的奇想,難免又被人界定成為他再一次的生命實驗(陳國富的《徵婚啟事》又脫胎自台灣女作家陳玉慧的一次創作實驗),很難認真看待。畢竟,他若不是洞悉人性,愛走偏鋒,又如何白「口」 起家,光靠一張嘴就賺進萬貫家財?既然深諳人性,又怎麼會相信萍水相逢的人生情緣?

 

但是把一場本質是「遊戲人間」的愛情實驗,轉化成為「尋訪真愛」的真金考驗,卻也是《非誠勿擾》很有說服力的轉折,關鍵也同樣在於葛優身上。

 

是的,葛優的外型完全不符合偶像劇的「青春英挺」定義,沒有隨風飄逸的長髮(我不是笑葛優禿!他的髮型另有特色,只是不符合偶像公式),沒有玉樹臨風的身材,沒有讓人迷戀的五官風情,更不用深情凝眸來鬆動人心,他有的是中年男人的風霜與精練,靠著「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以及出口成章,掰之成理的口條,創造了另類成熟風情。在沒有急著結婚的外在壓力下,透過徵婚啟事的刊登來鑑識中國當代女人的生活情思,當然符合這位「空『口』闖天涯」男人的「人性研究」需求;而且,徵婚的主動權全在他手上,要,不要,成,不成,機緣成敗全都繫乎一心,站在穩贏不輸的制高點上,他的從容與自在,形塑出他來去無牽掛的瀟灑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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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願意赴「徵婚」之約,心中必有所圖,對方究竟盤算什?圖個什麼?其實就蘊含了豐富的生命算計,也是《徵婚啟事》與《非誠勿擾》最有把握擊中人心的商機。面對著徵婚只是幌子,其實別有所圖的對方,葛優始終懷抱著「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坦誠以對,則是讓全片保持浪漫基調,不致譏訕失控的奧妙所在,不管是來賣靈骨塔的商場女子,或者是在股市低迷時刻,抽空打發無聊時光的富婆…如果在你情我願的愛情交易市場上真能謀合成交,那是真有緣;如果,洞悉居心,卻也能體諒包容,無損人我尊嚴,那則是人生練達之後才有的胸襟與器度,葛優就靠著隨緣相待,與人為善的人格特質,建構了他得能優遊於眾家女人之中的「情聖」地位。(但是「明心見性」的話太多,卻也是葛優的最大敗筆,例如他與徐若瑄相親的那場戲,一句川震時期台灣同胎展現愛心的「時事評論」,頓時成了洗腦式的政治文宣口號,不但是蛇足,更是敗筆了!)

 

葛優見到舒淇時,坦承姿色讓他動心,卻也挑明她心中另有情傷,不能勉強,「非誠勿擾」的口號有了名實相符的實踐場合,當然也就給了舒淇足夠的理由找上這個看起不像是只想佔便宜的陌生男人來「聊天」兼「療傷」,從一面之緣到深交談心,男女世界的情愛流程就此得到了合理的鋪排邏輯,但是最大的轉折卻在於一旦墜入情網,葛優可是比舒淇更癡情。

 

癡情,一直是青春偶像劇魅力最大的磁場,愛到死去活來的癡情男女,就是能夠催人熱淚,《非誠勿擾》給了舒淇和葛優兩套程度不一的癡情,一個是不甘做第三者,卻永遠無法破繭而出的傻蝶;一個是癡心相守,不得真心誓不還的笨蛾,癡情而不濫情,葛優寧可一無所有,絕不隨便採拾的堅持,反而在「露水姻緣隨處是」的現代情愛世界中,搖身一變成為中年情聖罕見的尊嚴與資產。

 

所有的癡情都是人生神話,《非誠勿擾》就靠著癡情訴說著一則愛情神話,受傷的女人期待著葛優這款癡情人,寂寞的男人靠著葛優的際遇,打造了「有為者亦若是」的偶像模版,在經濟成長的國度中,馮小剛和陳國富同樣都明白,寂寞男女心中最大的渴求,他們提供的愛情靈藥,確實可以贏來幾聲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