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 Caine:純情巨星

《一個人的逃亡(The Great Escaper)》片尾字幕特別感謝了一個人:Shakira Caine. 她是何方神聖?

《一個人的逃亡(The Great Escaper)》片尾字幕特別感謝了一個人:Shakira Caine. 她是何方神聖?

不認識,很正常;認識她,意謂你夠老,電影知識寬廣,知道她是Michael Caine的妻子,Michael Caine(米高.肯恩)逢人就說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年紀比Michael 小了十四歲,高齡九十的Michael能夠順利拍完《一個人的逃亡》,她的陪伴、打氣與送暖讓工作人點銘感在心,幕後點點滴滴或可與銀幕故事(都是相知相守,陪伴一輩子的愛情)相輝映。

1992年,Michael Caine出版了自傳「What’s It All About」,首頁就感謝妻子Shakira與兩位女兒,書底還不忘再謝一次Shakira,有始有終,既慎重又隆重,厚近五百頁的自傳中有許多影史趣聞及第一手內幕,其中最動人的就是他一見鍾情,愛上Shakira的故事。

1971年3月,專程到紐約觀看兩位不敗拳王阿里與佛雷賽的世紀爭霸戰,Michael因為座位離擂台的阿里角落太近,眼看阿里落敗,竟然一頭撞到椅子,帶著額頭瘀青回到倫敦,百般無聊只能乖乖待在家裡看電視。當時的英國電視只有兩台,眼看節目要進廣告了,Michael正想起身轉台,卻被撞入眼簾的麥斯威爾咖啡(Maxwell House)給釘住了,廣告背景在巴西,一位妙舞女郎手上拿著盛滿咖啡豆的沙鈴,他被那個舞姿給電到了,正想好好看女郎一眼,導演好像懂他心意,馬上給了他女郎特寫,剎那間他覺得心跳好快,手心出汗,不由自主跪在電視機前,臉貼近螢光幕,巴不得再靠近女郎一點,這時畫面已經跳到麥斯威爾的品牌字幕。

這個動作嚇了身旁友人一跳,Michael指著電視機說:「剛才那個女人好美,我想認識她。」這就是莎士比亞所說「Whoever loved not by first sight」的「一見鍾情」。接下來睪固酮大噴發的他直接進入詩經關睢的著迷模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他不只輾轉反側,整個人再難安靜下來,跑到小酒館找人訴說被邱比特偷襲的惆悵心情,一再說她好美,明天一大早我就要飛去巴西找她,折騰大半夜後,所有不可思議的事接連發生:

  • 竟然遇見了一位知道這隻廣告片是誰拍攝的業內人士。
  • 這個人告訴他,廣告不是在巴西拍的,女主角本人就在倫敦。
  • 第二天這個人真的就要到了Shakira的電話。
  • Michael打電話過去時,Shakira正在忙,經紀人答應回電話,Michael好生沮喪。
  • 好不容易Shakira回電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誰,我看過你的電影,Michael心花怒放,我們並不陌生,於是斗膽邀請她共進晚餐。「 最近很忙,過十天吧,我們再通電話。」你完全可以理解Michael有多沮喪。
  • 十天後,Shakira答應了,Michael迫不及待說:「妳住哪?我來接妳。」Shakira卻說:「沒關係,我來接你。」
  • 當天,Michael不敢抽菸,不敢喝酒,拚命噴香水和潄口水,就伯壞了Shakira印象。
  • 門鈴響時,Michael竟然雙腳癱麻,差點站不起身來。
  • 門開了,話匣子也開了,接下來應該就不關邱比特的事了。你錯了,Michael透露兩人見面雙手一握時,他就確知自己遇見夢中佳人,因為法國人有句名言:「L’amour, c’est question de peau.」愛情攸關肌膚觸感,一握手便知有沒有,有人一握手就想牽手,有人還是分手好,Shakira的手讓他如癡如醉,再也不想分開了。

1971年已經38歲的Michael主演過《祖魯戰爭(Zulu)》、《機密檔案(The Ipcress File)》和《風流奇男子(Alfie)》等片,早已是紅遍歐美的大明星,偏偏美人當前,他就變得幼齒稚嫩,所有表現都像是情竇初開的小男生,寫進自傳裡的這些細節非常逗趣,後來還有人找出麥斯威爾咖啡的這隻廣告影片送給這位一見鍾情就無法自拔的小情癡。

Michael還自爆,這隻咖啡廣告的導演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Ridley Scott,Michael憤恨不平說:「他從沒找過我拍電影,可是他讓我遇見了Shakira,我就不跟他計較了」英國人的幽默,Michael的風趣,只因為他是愛情贏家。

最後一瞥:Glenda Jackson

《一個人的逃亡(The Great Escaper)》宣傳焦點都集中在Michael Caine身上,忽略了另一位巨星Glenda Jackson,兩人一搭一唱,才成就了動人的天鵝之歌。

因為D.H.Lawrence,我看了小說「Women in Love」;因為Ken Russell,我看了他改編的電影《戀愛中的女人》,因而認識了英國影后,兩次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得主Glenda Jackson。

她是1970年代紅極一時的演技派巨星,然後,她從演藝圈消失了25年,從政去了,當過國會議員,也當過工黨執政時的交通部長。

2022年她參與《一個人的逃亡(The Great Escaper)》,九個月後,2023年六月辭世,台灣影迷在2024年初終於能再次領受影后功力。

拍電影時,她已經86歲,當然只能演出老太太角色。劇情描寫她在養生之家安渡餘年,卻因90歲老伴Michael Caine悄悄一個人從養生村偷溜到法國諾曼第海岸,經過媒體渲染,成為焦點新聞,養生村門口出現狗仔媒體。

看Glenda Jackson其實是種享受,縱使年歲已高,皺紋滿面,行動緩慢,然而舉手投足都具現了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14個字,劇本對白犀利,但也要她這種老戲精,才能娓娓道來,餘韻綿長。

例如:年紀都這麼大了,她還堅持不肯素顏見人,望九之人,化不化妝有差嗎?有,老有老的美,堅持,不是為討好悅己者,而是自己自在安心。就算老伴看過素顏,一句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擋回去,老太太對容顏與青春的堅持,那些在意不在意的幽微心緒何等真實。

例如:周遭人士的情緒起伏都難逃她法眼,應答略見火氣,她就知道對方不是沒睡好,就是酒喝多了,但她不會拿話刺激你,人生坎坷,她走過的路不知凡幾,早已見風不是風,她敏感又直率,卻不是凡事挑剔、吹毛求疵的老太太,她的言語機鋒和智慧,讓電影散發濃濃溫情。

例如:老伴可以居家逍遙,卻要入住相伴,她知道那就是愛;老伴重返諾曼地的心情,她心知肚明,卻不揭穿,留待關鍵時刻再即時提點,老伴啊老伴,她是這麼一位體貼入微,讓人願意廝守終身的老伴。

Glenda Jackson by Terry O’Neill/Iconic Images and Jillian Edelstein/Camera Press

54年前,Glenda Jackson演出《戀愛中的女人》時,影評人Pauline Kael曾經形容她是一位「odd,tense and compelling 」特立不群、緊繃又光芒四射的演員,當年我認識的她則是冷酷又灼灼逼人的強勢演員,難怪後來從政,對工黨主席Tony Blaire 時而是同聲一氣的親密戰友,時而反目成仇,反唇相譏。不過,用「odd,tense and compelling 」來形容她在《一個人的逃亡》的表演,卻又貼切與精準,犀利的影評文字同樣禁得起時間考驗。

年輕影迷對男主角Michael Caine並不陌生,對Glenda Jackson演過的經典可能都未曾得見,不知道這位阿嬤級影后多有魅力,《一個人的逃亡》可以讓新世代影迷補足這頁歷史。

人犬:盧貝松聲影套路

Luc Besson 是商業電影導演,知道如何討好觀眾,他自己擔任編劇,更盡情發展擅長的套路不管是悲憫、奇觀、暴力或者音樂,男主角Caleb Landry Jones也替他撐起了半邊天。

《人犬(DogMan)》有著Luc Besson 慣用的商業電影套路(例如:個人對體制或幫派的反制與反動,以及透過媚俗場景為弱者代言),雖然劇情設定跡近三分寓言七分神話,觀眾還是容易被他給撩動及煽惑。

DogMan是Dog與Man的組合字,整體而言,《人犬》中與Dog相關場景設計與處理,有如神話;Man的部分則是男人可憎,女人可親,不論妳是本色或變裝。Caleb Landry Jones飾演的男主角Doug是生理男性,卻只有變裝成女性才得著掌聲與成就,他也只從母親、戲劇老師、變裝同伴和心理醫生得到溫暖與激勵。

電影開場就出現法國詩人Lamartine的詩句: 「Where there is misfortune, there is a dog sent by God(凡有不幸,上帝就會派狗出來)。」Luc Besson採用如此文青又如此詩意方式破題,講得有夠直白,也帶出了後續中不時出現的莎士比亞戲劇片段表演,然而Doug被「養狗、殺狗又以鬥狗為生」的父親關進狗籠後,哥哥在狗籠外掛出「In the name of God」的布條(目的在父兄行為辯護─人犬有別,以神之名懲罰愛犬逾人的弟弟),Doug看見的是字的背面,也就是god 變成了dog,這款迴文倒錯,同樣也是文青遊戲,以「神」之名變成以「犬」之名 是反諷,卻也相對沉重。

而且Doug在陳述往事時,不忘強調狗有諸多美德,唯一的錯誤是「它們相信人類」,慷慨激昂,乍聽有理,但是他的狗兒都相信他,讓他可以傲然宣稱:「汝不犯我,狗不犯汝。」然而不管是為了生存或者報復,他卻以狗之名行竊盜與殺戮之實,這不也是「相信論」的現實悖論?愛狗惜狗的DogMan終究是Man不是Dog,Doug(發音與Dog何其相近)終究仰靠眾狗把自己釘上十字架,DogMan成了GodMan,god 與dog的回文趣味再次疊印發酵。Luc Besson雄辯滔滔的影音處理,終究回套進他慣常的爽片套路,即使對暴虐父權和虛偽社福諸多撻伐,終究只是表面水花,難有底層共盪。

Caleb Landry Jones的表演讓《人犬》有了光芒四射的片段。其實,飾演少年Doug的Lincoln Powell也很稱職,尤其是在校園裡與老師演出莎劇的片段,時男時女,角色與性別自由來去,既宣告了表演才情,也預告了未來變裝的傾向,配上那句「會演莎劇,就什麼都能演了」的台詞,讓他天殘地缺的人生找到了自在舞台,所以先後變裝詮釋的Marilyn Monroe、Édith Piaf和Marlene Dietrich三位女星的造型與歌唱,都綻放奪目光輝(尤其是一曲唱畢,幾近癱瘓的身心俱疲),發行商不忘替每首歌的歌詞都譯成中文,詞曲心聲與人物心境彼此唱和,情緒感染更加到位。

透過心理醫師的對話,Luc Besson夾帶進私自以犬道「替天行道」是控訴者扮起上帝角色做出仲裁,逾越人生分際的結論,這款大道理究竟適不適用邊緣人?或者只是煽情之餘的「政治正確」補述?或許,Luc Besson只是想講一則殘障愛狗人的愛情故事,最美好的時光是Doug看著母親在廚房做菜,唱盤傳唱著「speak softly love」的歌聲,那是《教父》的主題曲,樂聲傳揚時是流放義大利的麥可遇見美麗女子,經過相親、戀愛終於結婚的美好時光,無奈樂音末歇,新婚妻子既已死於汽車炸彈之下,《人犬》的Doug不也在這款樂音中結束了自己的青春夢想?

Luc Besson是懂音樂,也善用音樂操控觀眾情緒的導演,所以作曲家Éric Serra一直用大提琴描繪Doug的心境與際遇,唯獨Marilyn Monroe、Édith Piaf和Marlene Dietrich歌音揚起,Doug的臉上與人生才有了色彩,這麼巨大的落差,都是在凸顯Doug的救贖與新生。

攝影師談:馬丁二三事

影像是電影主體,攝影師扮演關鍵角色,導演和攝影師的互動極其關鍵。《花月殺手》的攝影師Rodrigo Prieto分享了許多他和導演馬丁.史柯西斯的互動。

沒有想到《花月殺手》和《芭比》的攝影師是同一人:來自墨西哥的Rodrigo Prieto。
他和李安合作過《斷背山》,也曾來台北拍過馬丁的《沉默》,可惜無緣訪談。
《花月殺手》和《芭比》的導演與攝影風格截然不同,他究竟如何調整、適應與變化?應該是有趣的工作旅程。
最近讀到Rodrigo Prieto訪談,分享他從《華爾街之狼》開始,與馬丁合作四次的經驗,雖屬一般閒聊,卻也讓人看得趣味盎然。
例如,有些導演常會問他:「xx電影你看過嗎?」感覺上這種問法,容易像是炫耀,像是施壓,沒看過好像就遜了。馬丁不然,他蠻喜歡向Rodrigo Prieto「推薦」xx電影,逐一分析也分享人家的鏡位與構圖,那是電影同好談起好電影時,都會眼睛燦閃火花的美好時刻。所以Rodrigo Prieto最珍惜每次和馬丁討論電影鏡位的細節,馬丁一面訴說他想要的鏡頭,以及為什麼要這樣拍的思考,專心聆聽的他就開始有意象浮現,然後記下馬丁的要求,內化深植於心,再盡力透過光影鏡位傳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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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馬丁不愛用專業術語,不會指定用什麼樣的鏡頭,怎樣的技法來拍攝,而是解說鏡頭這時為什麼不動?為什麼要用中景或特寫?為什麼此時要拉遠或推近?希望傳達出什麼樣的感覺?Rodrigo聽明白了,就會設法在畫面上完成導演的想像。
有人動腦,有人用心又動手,這是多美好的導演與攝影師的互動?


Rodrigo還透露馬丁愛看電影,每星期至少看兩部,他自己有放映室,也會跑戲院去看電影。他們在拍攝《花園殺手前,為求影像風格接近故事設定的1920年代氛圍,還曾經去研究了《北方的南努克(Nanook of the North)》以及奧森威爾斯的《審判(The Trial)》,但也只是參考那個舊時代的黑白光影氛圍,最後嫌黑白色調太刻意又太形式化,還是得請Rodrigo用膠片來拍攝,透過膠卷更寬闊的色彩縱深重現Osage族的生活情境,而且隨著時光演進與文明進展,每格畫面的光源、色調都還要兼顧,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Rodrigo說每次想出解決方法時,就是最興奮的時刻。

文章及圖片參考取材自:

https://aframe.oscars.org/news/post/rodrigo-prieto-killers-of-the-flower-moon-interview

餓之必要:魔幻之聲

迷人的電影音樂都有特殊能量,乍聽就能捉住觀眾耳朵,細聽更能捉緊觀眾心靈,《餓之必要(Club Zero)》的電影音樂就有這等能量。

國際許多電影音樂獎項都將焦點集中在商業大製作上,歐洲電影獎是少數例外,每年選出的音樂獎得主都非主流名家,作品卻都放射出讓人乍聽肯定都很難忘的魅力,單獨聆賞就很驚豔,配上電影畫面,烘托或者解釋情節更是美妙經歷。2014年的《慾情勃根第(The Duke Of Burgundy)》的Cat’s Eyes,就是典型實例,2023年得主《餓之必要(Club Zero)》作曲家Markus Binder也散發相似魅力。追蹤歐洲電影獎的音樂獎得主成為很有趣的音樂旅程。

Markus Binder是奧地利人,1963年出生,1980年代就有配樂作品,卻到花甲之年才得到歐洲電影獎,不知該說開心或感歎?如今有大獎加持,加上《餓之必要》的反烏托邦風格,讓他的音樂風格與表現手法得到更多關注與討論,相信內心都是喜悅的。

《餓之必要》曾入選2023年坎城影展競賽,奧地利導演Jessica Hausner對植物世界有一種獨具隻眼的洞察力,2019執導的《小魔花Little Joe》就是實驗室栽培出來的魔花既能殺生,亦能人花合一,讓人惴惴不安的奇片,《餓之必要》則描述一位主張極端飲食的女老師來到菁英學校任教,她標榜的「意識」飲食可以淨化身體,可以對抗消費主義的營養與食材浪費,在校園裡引發對立風潮,有人批她操控改造學生,有人則反譏說反對她的人都是廢材。題材確實怪異,電影音樂則讓電影更加魔幻。

得獎後,Markus Binder接受採訪,透露自己的電影音樂理念,很有參考價值,例如,導演Jessica Hausner一開始就希望音樂不要是背景裝飾音樂,而是能夠自立存在,又很有主見色彩。因此創作之前他會思考:音樂如何與電影議題相呼應? 不論是初創時即已設定的,或者是逐步衍生的;音樂是否強化了故事或主題?能否再好一點?有沒有其他的表現選項?凡此種種的思考與探索,都很有挑戰。

網路上可以找到《餓之必要》的電影配樂檔案(https://www.youtube.com/playlist?list=OLAK5uy_kvdWqe7Ar8_2xXmduD9YD95Z-85252CUQ),相信對電影音樂愛好者都是莫大福音,不管是器樂配置、旋律結構或人聲運用,都會讓人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也對Markus Binder的創作心靈充滿更多好奇,尤其是很多無法分辨究竟來自何種樂器的奇特聲響。

Markus Binder透露他在錄音時特別喜歡將麥克風貼近樂器,可以錄下演奏家在撥動琴弦或樂器時的細膩振動,他也偏好無詞的人聲吟唱,因盤歌詞往往限縮了音樂的意境,不信神也沒有宗教信仰的他,偏好用最低限的人聲吟唱來傳達他的意念,收錄在《餓之必要》原聲帶中的人聲配樂往往就是一個音的起伏重複,卻成功傳達出好像進人一種走火入魔世界的魔幻意像,既動人又迷幻。

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

記憶如果是條長河,會用什麼方式湧上心頭?又適合用什麼方式呈現?一部電影出現32首歌,卻又不是歌劇,真是藝高人膽大。

一開始是黑畫面,隱隱聽見有悶雷聲,然後有雨聲。

這是英國導演Terence Davies《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Distant Voices, Still Lives)》的起手式,音畫結構,就給人Distant Voices的印象。

Terence Davies的不俗在於接下來的兩個畫面,一位母親忙著準備早餐,走到樓梯旁逐一喊著小孩的名字,該起床,要上課了。她生了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此時,攝影機就停在樓梯前一分鐘,動都不動,也不見子女下樓,但是他們的回應對話,就迴盪在樓梯間。

有人上下來去,那是生活日常;只聞人聲,不見人影,那又是另一個層次的Distant Voices,空間裡的迴聲,是記憶,是魅影,更是詩情,Terence Davies就以這三顆鏡頭的音畫技法奠定了藝術大師地位,而且這還是他的第一部劇情長片,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不論是人聲、環境聲、歌聲、樂聲或廣播聲或爆炸聲,Terence Davies在《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玩得徹底盡興,例如開場的雷聲雨聲就飄出來「I Get The Blues When It Rains」這首歌,聽見雨聲,我心憂傷,這是多愁善感之人聞雨傷情的共同心聲,尤其當你聽著歌詞清唱說:
It rained when I found you
我在雨中遇見你
It rained when I lost you
我在雨中失去你
That’s why I’m so blue when it rains
所以聽見雨聲,我心憂傷。

你自然就接收到濃濃的哀思,因為接下來撞進眼簾的先是媽媽與三位子女的合照,背後牆上還掛著一幀父親牽著馬匹的照片,此時迴盪在銀幕上的歌曲換成了「There’s A Man Goin’ Around Takin’ Names」,那更是一首哀歌,因為那位四處遊蕩的人其實就是死神,所到之處專門取人姓名,名之不存,誰復記憶?
There’s a man goin’ ’round takin’ names
有個人四處取人名姓
He taking my father’s name
他取走父親的名
And he left my heart in vain
另我心虛空
There’s a man goin’ ’round takin’ names
有個人四處取人名姓

此時,你恍然明白這家人似乎正為父親的離世黯然神傷。可是鏡頭隨即又換了,同樣是這家母子女四人合影,衣著變了,胸前各別著一朵康乃馨,喪禮會合影,喜慶也要合影,時光悠悠的家族歲月,就這樣不著痕跡地縱橫跳躍,自由來去。

人生記憶都是片段,來去無緣由,Terence Davies的《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就是他1949-1950年代在利物浦鄉下長大的回憶點滴,看似漫無章法,人物雕像時陰時晴,有時吼斥,有時緊擁,意識的自由流動正是記憶長河的隨意一瓢飲。
他們家有十個小孩,電影縮小規模只有三人,避免觀眾辨識困難,但是他的父親有時是暴君,會打老婆,咆哮子女;有時卻是溫柔慈父,耶誕佳節,替馬刷毛,都讓子女念念難忘。藝高人膽大的Terence Davie處理家族悲歡離合時一律透過歌聲,不論是無名小曲、知名俗歌抑或殿堂聖歌,都有註解劇情兼抒發私情的能量,我的藍光影碟還會適時浮現歌詞,似乎就怕你忽略了音樂織錦的細節用心。

《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原聲帶收錄了32首歌曲,我會唱的只有五首,不熟的,默默體會詩情,熟悉的除了共鳴,還想跟著唱和,在在都是很富足的詩樂享受,例如,兒子在看守所吹奏的口琴樂聲就是《舞台春秋》的主題曲「Limelight(Eternally 心曲)」 :還有多少人在戲院裡看著《生死戀》,哭得一把鼻涕 一把眼淚時,耳旁聽著的就是《生死戀》同名主題曲「Love is a many-splendored thing」,偏偏就在這首歌聲中出現兩位男子身子從天而降,跌破天窗玻璃,愛恨生死,就在意涵相近的歌聲中相互唱和……
至於壓軸的O Waly Waly,就讓我揀選一開始的五句歌詞來作結吧:
The water is wide, I can’t cross o’er
河床寬闊,我難跨越
And neither do I have wings to fly
亦無翅膀可以飛越
Give me a boat, carry two
給我一艘雙人船
And both shall row
My love and I
讓我與所愛得能划行
一部看似吵吵鬧鬧的成長電影,其實就是夾纏哭笑愛恨的深情電影。

Terence Davies去年十月告別77歲人生,我當時無力撰文為他送行,今天重看了他38年前的成名作《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再次滿滿感動,這篇文章就是向他敬禮,死神可以奪走很多人的姓名,但我相信Terence Davies的名姓絕對不受影響。

大家來我家:巨星飆歌

《大家來我家(A Prairie Home Companion)》是大師勞勃.阿特曼(Robert Altman)的第86部作品,也是他最後作品,在「紅河谷」與「甜蜜變奏曲」的歌聲中,觀眾見証了一個逝去的年代,也感謝大師透過他的調度,用影片留存了一個美好的年代。

《大家來我家》的劇情描述美國一個製播長達32年,曾經是全美最收歡迎,由知名主持人葛瑞森.寇勒(Garrison Keillor)監製與主持的現場廣播秀正面臨著產權易主,即將停播的命運,就在停播前的最後一夜,阿特曼帶領我們走進劇場見証了一次現場廣播的驚人魅力。

一如過去阿特曼的作品,《大家來我家》同樣有著眾星雲集的場面,從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伍迪.哈里遜(Woody Harrelson)、莉莉.湯普琳(Lily Tomlin)、約翰.雷利(John C. Reilly)到琳賽.蘿涵(Lindsay Lohan),每位知名影星都真的在攝影機和麥克風前就高歌歡唱了起來,每首歌不但旋律輕快,讓人意興飛揚,歌詞時而逗笑,時而意在言外地感時傷懷,都更豐富了電影試圖見証美好年代的企圖心與效果,光聽大明星唱歌就已值回票價,更何況電影的成就與企圖心不只如此。

阿特曼的電影通常不想只講一件事,而是試圖對每一個主題都能有全方位的生態審視,《大家來我家》無意只紀錄一齣廣播劇的落幕時光,而是幕前幕後全面掃瞄,既讓我們見証了傳統廣播劇現場製播歌舞的本事(那個盛況,曾經在今年五月汪其楣老師製作主演的《歌未央》舞台劇試圖勾勒過);也有金主決定節目生死的資本主義社會下的媒體生態;也有藝人窩在後台時呈現的勾心鬥角、打屁調侃,相互期勉的眾生相;更有製播單位伺候大牌的各式花招;還有飄盪在製播現場的幽靈,收割著演藝世界的生離死別。電影宛如一場秀,長度正如廣播節目的長度,層次與內涵卻無限寬廣,阿特曼帶著縱橫來去,重現了廣播時代的黃昏美景,也告別了再也不回頭的夕陽了。

《大家來我家》中比較特別的角色設計就是由金髮女星薇吉妮亞.麥德森(Virginia Madsen)所飾演的「危險女郎(The Dangerous Woman)」,她既是幽靈,也是天使,也是死神。

她曾經是廣播秀的忠實聽眾,因為節目太好笑了,開車時不小心撞上了路旁的老橡樹,成了廣播冤魂,所以不時就會穿上白色風衣,穿梭在錄音舞台前後,回味過去的美麗,同時也要帶走陽壽已盡的藝人。

這個天使/死神角色讓人立刻就會想起鮑勃.霍西經典歌舞片《爵士春秋(All That Jazz)》中由女星潔西卡.蘭(Jessica Lange)飾演的守護天使/死神(Angelique)角色,她的出現,不是悲情,沒有恐懼,而是「生 有時,死有時」的自然輪迴現象,對於舞台上下的諸多事情,沒有干預,沒有阻擋,只有默默見証與祝福,但是她的眼神與身影卻極深情,特別是曾讓她生死相許的精彩廣播,更有不忍告別的歎息,只是她不能改變事實,只能以回眸一瞥做最深情的注視。

危險女郎現身必有死亡,不但是《大家來我家》的廣播秀即將落幕,更有一位老藝人唱完了曲目後就在休息室裡溘然長逝,那是藝人最美麗的終點,但是阿特曼不想讓她只扮演送終接靈的角色,當湯米.李瓊斯(Tommy Lee Jones)飾演的那位資方代表現身時,「致命女郎」接受劇場經理的委託現身包廂,告訴明明喜歡這個廣播節目,卻急著喊卡,也急著上路趕搭飛機的湯米說有一條捷徑,繞過一棵大橡樹,就可以趕到機場,湯米欣然笑納。

但是從維吉妮亞的淺淺笑容中,觀眾想起來了:當年,她不就是聽廣播出神撞上了橡樹而去世的嗎?

死亡,就像維吉妮亞的幽靈一般,不時在電影的片段中出現,甚至連阿特曼在拍完《大家來我家》後也撒手歸西, 但是他不忘在廣播節目中安排了梅莉.史翠普和莉莉.湯普琳合唱了一首《媽咪,再見(Goodbye to My Mama)》,深情地向死者告別,向觀眾告別,每回聽見這首歌,觀眾就可以體會阿特曼是如何參透生死大關,以最爽朗的歌聲向大家告別,這首歌的歌詞是這樣的:

Goodbye to my Mama, my uncles and aunts,媽媽再見,還有叔伯阿姨們
One after another they went to lie down.他們一個接個地躺下了
In the green pastures beside the still waters在那靜水旁的青草地
And make no sound.無聲無息

Their arms that held me for so many years,他們的臂彎多年來都緊緊抱著我
Their beautiful voices no longer I’ll hear,我再也聽不見他們美麗的歌聲
They’re in Jesus’ arms and He’s talking to them如今他們已在耶稣的懷裡,聆聽耶穌話語
In the rapturous new Jerusalem.在喜樂的新耶路撒冷
And I know they’re at peace in a land of delight,我知道,他們在極樂之地平安
But I miss my Mama too.但是我思戀我的媽咪
Goodbye Eleanor, and Aunt Franny and Jo,
Goodbye Uncle Jim, and Elsie and Don,
Goodbye to my Mama who went to lie down,
And now is gone.
Whose hands are these so rough and hard,誰的手是如此粗硬?
Nails all torn from toil and care?指甲因為操勞而破裂?
Who cleaned the house and kept the yard?誰在清理房子與院子?
Touched my cheek and stroked my hair?撫摩我的面頰與頭髮?
Thank you Mama the lord give you peace.謝謝媽只,願神賜你平安
Bless your voice and the songs you’ve sung.祝福那些你唱過的歌與美聲
Blessed your arms and your hands and your knees.祝福你的手臂、手掌和雙膝
How you loved us when we were young.我們年幼時你是如此疼愛著我們
The lord’s my shepherd I’ll not want.我不需要神來做我的牧羊人
I have my Mama, my uncles and aunts.我有媽咪,還有叔伯阿姨們
Waters so still and pastures so green.水是如此清靜,草原如此青綠
Goodness and mercy following me.良善與恩慈跟隨著我
Goodness and mercy following me. 良善與恩慈跟隨著我

聽完這首歌,我的眼睛溼紅了,這是一首感恩的輓歌,我感謝所有在銀幕上替我們編織夢幻的電影工作者,因為他們,人生更好,更美,看完《大家來我家》,你一定會和我一樣要唱首讚美詩的。

備註:2007.08.04.貼文 2024.01.11重貼

我不是教你詐:側寫

保加利亞電影《我不是教你詐(Blaga’s Lessons)》的中文片名,清楚告訴觀眾,這是一部有關詐騙的電影,然而英文片名卻許可更寬廣的解讀。

《我不是教你詐》的主角是剛喪偶的七十歲女教師Blaga,因為接到詐騙電話,把原本要為丈夫的所有積蓄都往窗外一拋,哭訴無門,警方束手無策,不但被媒體譏笑,還被兒子痛罵,親朋好友都勸她不要看那些無聊報導,其實大家都看到了,甚至還得向昔日罵做不成才的學生求援。Blaga當然嘔,可是心中有執念,就是要替先生買好墓園,什麼工作都肯幹,當然就包括了加入詐騙集團成為車手。

Blaga’s Lessons可以解讀成Blaga遇上詐騙集團,上了一堂人生血淚課,然而導演 Stephan Komandarev 還想講更多的話。首先,Blaga是退休教師,德高望重,連高級知識份子如她都會被詐,顯然保加利亞社會上的受害者肯定更多。這其實亦是全球共通現象。

其次,Blaga的退休金勉強溫飽,加上高齡七十,就算耳聰目明還能開車,卻根本找不到再次就業的機會,那亦是保加利亞(或者當前多數老人化國家)的現況素描。

然而,Blaga另外找到兼差工作,替外來移民教授保加利亞的語言文字和歷史,以便順利取得保加利亞公民權,Blaga一直不懂,保加利亞又老又窮,為什麼還有人想要移民保國?學生無奈告她:我的故鄉天天都是戰亂。我的煉獄,你的天堂,意在言外的歎息,透露著保加利亞國力停滯的困境。

在新住民的歷史必考題中,出現一個非常重要的歷史建築:保加利亞1300年帝國歷史就從這裡開始的紀念碑。那是Blaga居住的Shumen市位於山坡上最高聳的建築,四面都可仰望,這座城市原本亦是以保加利亞共產黨領導Vasil Kolarvo命名,直到共黨垮台後才更名為Shumen。

問題在於不管昔日多風光,從共產主義轉型到資本主義化,人民生活並未因此變好,舊秩序全面崩壞,昨日種種只剩下教科書中的緬懷文字,據說紀念碑荒廢多時,無人管理維修,怎一個淒涼了得?

導演安排Blaga氣喘吁吁走上紀念碑階梯時,兩相對照的就是一位只能昧著良心自力救濟的老太太,以及一座空無一人的歷史建物。

詐騙的故事與脈絡大同小異,《我不是教你詐》的不俗就在於透過這位老教師的專業,對照出保加利亞的困境,必要的訊息出現在不經意的教學課程中,再帶你走一趟空曠荒廢的歷史建物,所有的老杇與無奈,讓電影成為鮮血淋漓的現狀解剖圖。

導演亮相:簽名與背書

影迷總愛在希區考克的電影中,尋找這位胖導演的身影,早期的徐克也很愛在自己的電影中軋一腳,導演是那麼愛演嗎?還是別有所圖?

很多導演都愛在自己執導的電影中亮相,多數是一種落款簽名,也能帶給熟識的影迷些許驚喜,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也不例外,只是《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中的他,其實有更強烈的企圖心。


Martin Scorsese早在《計程車司機》就露臉演過後座乘客,驚鴻一瞥,卻也有模有樣。《花月殺手》裡,他在一場的廣播播音節目中,唸出女主角茉莉的訃聞,用沈重無奈的口吻,昭告世人美國原住民Osage族遭白人設局滅族的慘案。
電影故事讓人心驚,最後再由導演本人敲板定錘,這是蓋棺論定的手法,目的就在請大家重視這樁淹沒在荒煙蔓草中的種族滅絕謀殺案。光看故事還不夠,還要粉墨登場,再次耳提面命一番,如此不厭其煩,為的就是凸顯馬丁有多重視這個議題。


然而,馬丁就是馬丁,大導演就是大導演,一而再,再而三,或許有人會挑剔他太刻意了,所以他乾脆再玩大一點,硬是在電影中重現了早期廣播呈現新聞事件的製播方式:有敘事、有音樂、還有音效。讓在21世紀幾乎已經消失蹤影的廣播劇現製播模式,重新搬演一回,在電影史上留下栩栩如生的廣播製播實況。重演滅族,重現廣播,大導演就是這樣寫歷史。


劉雪庵名曲「飄零的落花」前兩句蠻適合用來形容廣播的一時風光:「想當日梢頭獨佔一枝春,嫩綠嫣紅何等媚人。」廣播的影響力今非昔比,早已是不爭的事實。許多大導演們都曾經在廣播時代中孕育創作靈感,一旦能夠重回廣播時代,都願意給予深情擁抱。

例如,大導演勞勃.阿特曼(Robert Altman)最後一部作品《大家來我家》甚至邀請當紅演員梅莉.史翠普、伍迪.哈里遜,Lily Tomlin 等人一展身手,載歌載舞,重新享受一次廣播綜藝節目現場播音,不能NG的歡樂與緊繃。


走過廣播時代,不曾遺忘那個時代,想方設法留住那個時代,這才是大導演的視野與胸襟。

小鎮諜影: 葡萄牙紀事

我知道野百合學運,也見證太陽花學運。我知道茉莉花革命,但不知道康乃馨革命。

好看的影劇創作總是會誘發一些線索和誘因,看劇之後自行爬梳尋找想要知道的訊息。看完Netflix的《小鎮諜影( gloria)》,對於冷戰前後的葡萄牙的近代史充滿好奇。

葡萄牙和台灣的連結早在400年前的「福爾摩沙」,許多台灣人去過澳門,對於葡式蛋撻或者葡式烤雞也不陌生,對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歷史也耳熟能詳,那都是葡萄牙帝國的風雲往事,但是近代史的40年專制獨裁,以及槍口插上康乃馨的康乃馨革命,我完全無知。

《小鎮諜影》時空設定在1968年,康乃馨革命是六年後才發生,當時執政的薩拉查軍政權一方面投入大批軍人與武器鞏固海外殖民地,一方面則是在美蘇之間搖擺,主角Joao Vidal(Miguel Nunes飾演)是軍情主管的獨子,曾經派赴非洲安哥拉作戰,對帝國霸道和黑人悲情頗有不滿,逐步被共產主義吸引,成為KGB吸收的間諜深入CIA打造的廣播電台擔任工程師,負責反制蘇聯電波。當時,蘇聯地面進軍捷克,空中忙著月球爭霸,還要在古巴部署飛彈,位於歐洲西南方的葡萄牙竟然也有CIA大戰KGB的鬥智鬥力,甚至還有葡萄牙情報單位的佈建偵防,既有殺人滅口的無情虐殺,還有血債血還的左翼憤青,讓Gloria這座小鎮諜影幢幢、流言四射、血味飄散…….

《小鎮諜影》想講的事太多,光是葡萄牙海外殖民地的血淚恩怨,年輕人不知為何而戰的青春迷惘,以及不惜自殘,只想回家的畏縮,都讓人聞到帝國沒落的時代宿命。但是真的要熟悉葡萄牙近代史才更能體會帝國滄桑及人民無奈,也更能明白康乃馨革命何以必然發生。

然而,以電台為主要基地的《小鎮諜影》卻有著非常重要的時代印痕,那個年代的廣播還是資訊傳播的主要媒介,甚至後來「康乃馨革命」的主要動員令都是靠電台播放關鍵歌曲來啟動,影集中出現的盤帶、卡帶和鐵塔,都有濃濃復古情懷。從廣播回味歷史,相當高明的切入點。

除了廣播,流行歌曲也有一席之地。KGB頭頭是鋼琴高手,常在小酒館招募人才,交代任務,但他不忘告訴觀眾:「(葡萄牙流行的)法多歌曲與爵士歌曲非常近似,都是受苦受壓迫的人才能宛轉吟唱的歌曲。」短短兩句樂評,真有畫龍點睛之妙,左翼文青的藝術解讀果然一直繞著普羅旋轉。

飾演主角Joao Vidal的Miguel Nunes英挺帥氣,電影也強調他的肉體魅力,套取情報、掩護身分無往不利,但也太過一廂情願,懸疑有餘,緊張不足,畢竟他最大的護身符還是大官之子,有關係就沒關係,一直是威權時代的魅影。
看完《小鎮諜影》,研究一下葡萄牙歷史,認識冷戰夾縫下的人性,肯定收獲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