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米勒:上帝的磚頭

日前,他接受美國「紐約客(New Yorker)」雜誌專訪時,告訴了採訪記者Burkhard Bilger這段生命故事。

時光座標要回到1971年的澳洲,那年他26歲,新南威爾斯大學醫學院課業告一段落,正等著分發到醫院實習,於是前往雪梨的建築工地打工。

那還是一個不太講究工安的年代,工地工人不必帶安全帽,然後就有一塊磚頭從14樓落了下來,不偏不倚落在他和另一位工人之間,碎裂滿地。

再歪一些些,這個世界就少了George Miller這號人物。
當然更不可能有從《迷霧追魂手(Mad Max)》開始,持續45年的《衝鋒飛車隊》系列, 甚至是拍完《瘋狂麥斯:憤怒道(Mad Max: Fury Road)》後十年,再完成前傳《芙莉歐莎:瘋狂麥斯傳奇篇章(Furiosa: A Mad Max Saga)》。

望著碎磚,想著生死一瞬間的驚險,他只想告訴自己一句話:「這不是我該出現的地方。」

那時,他和弟弟Chris合作了一部短片,拿下新南威爾斯大學的學生電影競賽首獎,獎品是可以參加墨爾本的電影工作坊。當年,行醫的人生穩妥有保障,根本沒想過要以拍電影過一生。

擦肩而過的落磚改變了他的想法。

第二天,他騎上摩托車,連騎九百公里,從雪梨遠征墨爾本。他在電影工作坊完成的第一部作品叫做《電影中的暴力─第一章(Violence in the Cinema Part 1)》,描寫一位精神科醫生坐在椅子上對著鏡頭滔滔不絕說話,然後有人闖了進來,直接開槍噴死了他。

這則故事的第一個訊息是:他愛機車。

第二個訊息是:他愛暴力。


機車與速度,暴力與壯烈,從磚頭落下的那一刻,從他決定拍電影的當下就與他再也形影不離。

《迷霧追魂手》的劇本就出自《電影中的暴力─第一章》台詞原稿作者Phillip Adams 的手筆。冥冥中一切似乎都是上帝的安排。

20世紀最會拍沙漠的導演,當屬David Lean。

21世紀最會拍沙漠的導演,則是George Miller。尤其是那種世紀末的末日絕境氛圍。

《芙莉歐莎》的沙漠稜線與光影,除了歎為觀止,還有更多賞心悅目的能量,無情荒地有情天,他的鏡頭讓我佩服又感動。

吉卜力:榮譽金棕櫚獎

第77屆坎城影展5月20日頒發特別金棕櫚獎(Honorary Palme d’or ) 給日本知名動畫公司吉卜力工作室(スタジオジブリ),感謝聯合創辦人宮崎駿、高畑勳、鈴木敏夫從1986年創立以來,開創動畫世界的諸多可能性,由宮崎駿的兒子宮崎吾朗代表受獎。

坎城影展總裁Iris Knobloch頒獎時特別感謝吉卜力工作室帶給電影世界的魔法。

宮崎駿則在預錄的影片中表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不過,還是謝謝你們。」果然很有「日本男兒不該喜形於色」的宮崎本色。

坎城影展以往頒發的特別金棕櫚獎都是針對個人,吉卜力是第一個因為工作室的集體成就獲獎(包括吉卜力公園和吉卜力博物館)。

一直扮演幕後協調監製角色的鈴木敏夫還親手繪製了一張海報送給坎城影展表達謝意,推手兼做畫師,也是有趣花絮。

坎城影展也放映了《小梅與小貓巴士(Mei to Koneko Basu)》、《尋找棲所(Yado-sagashi)》、《酵母與蛋姬(Pandane to Tamago-hime)》和《毛毛蟲波羅(Kemushi no Boro)》四部宮崎駿創作的短片,多數只有在三鷹之森吉卜力美術才看得到的作品,所以主辦單位還高興宣稱其中三部是歐洲首映。

此外,坎城也要特別放映最新紀錄片《宮崎駿與蒼鷺(Hayao Miyazaki and the Heron)》,這是宮崎駿特許的導演兼攝影師荒川格(Kaku Arakawa)一路貼身跟拍的作品,日本NHK上個月才播出《吉卜力與宫崎駿的2399天(ジブリと宮崎駿の2399日)》,讓影迷看見了繪製動畫時,大師也會搔頭、抖腳及猛抽菸的焦躁本色。

荒川格以前還拍過《宮崎駿的十年瞬間》,紀錄下整個吉卜力工作室製作《崖上的波妞》、《來自紅花坂》到《風起》三部動畫長片的點點滴滴,當時《蒼鷺與少年》的點子可能還靜靜躺在宮崎駿的腦海中,既然不退不休的宮崎駿又完成了新片,曾經以「不了之人(終わらない人)」形容過宮崎駿的荒川格,責無旁貸要再把自己追隨左右,看著宮崎駿完成《蒼鷺與少年》的始末再整理出來,相信更完整的《宮崎駿與蒼鷺》又會是另一個備受注目的焦點了。

感想之一:紀錄大師要早早行動。
感想之二:NHK有眼光,手筆大。

宮崎吾朗領獎後的反應很有趣,他最開心的是金棕櫚獎有盒子裝,不必煩惱打包問題。上回到洛杉磯領取最佳外語片奧斯卡獎時,找不到包裝盒,只能拿飯店浴巾包好獎座帶回日本。

上海之夜:創意DNA

上回在臉書寫到《上海之夜》要在坎城影展做修復放映,就接到楊凡導演的訊息,告訴我原初的電影構想來自於他,原本答應擔任監製的徐克導演,最後把《上海之夜》變成他的作品了。

回憶中,楊凡記得某個大年初一的大清早,徐克打了個電話給他,說道:「楊凡你不是一直想做導演嗎?這趟我來做監製。」

當時,楊凡心中的第一個反應是:「徐導演這麼早來電話,是除夕夜喝大了?在這個時間還沒睡,還是一大早就醒來準備做大事?」

當時,徐大導演當紅,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有他關照,楊凡期待自己能夠美夢成真。

於是寫了一個電影故事《上海之夜》,還帶着美術指導嚴沾林去了一趟上海,走了一趟大世界石庫門杜月笙的足迹,也算實地感受一下上海灘。

但是楊凡始終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最後電影不是他拍的,他只悠悠地說:「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最近他發了律師函給徐克的電影工作室,強調《上海之夜》的故事是他原創, 1983年口頭授權徐克拍成電影,但仍擁有故事的原創智慧財產權利,未經他許可,不得再重拍或其他衍生改作。

我很想知道幕後曲折,但是楊凡封口,修復版如果插進一張感謝卡,還原當年因緣,不知能否一笑泯恩仇?


楊凡還告訴我,由於《上海之夜》,他還介紹葉蒨文給徐克的電影工作室,簽了基本演員長期合約,不可外借,唯一的例外是可以為楊凡拍一部電影。

沒人預料得到,不懂廣東話的葉蒨文,很快成了樂壇天后萬人迷。好多人都想找她拍電影,但是唯一可以外借的合同就在楊凡手上,有人想用一百萬來買他手上的那份合約。

楊凡當然沒有這樣做。

他珍惜這張合約。接下來籌備要改編亦舒的《流金歲月》,女主角原定是鍾楚紅和葉蒨文,但是計畫趕不上變化,葉蒨文接下了胡金銓的《笑傲江湖》,楊凡只好另請張曼玉搭檔,至於胡金銓和葉蒨文最後都沒參與《笑傲江湖》,楊凡再次悠悠地說:「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倒是葉蒨文終究唱了《流金歲月》的主題曲。

楊凡有一肚子的故事,一輩子有說不完的精彩奇遇,我佩服他能夠容忍別人所不能容忍的委屈,等他下回來台北,再請他繼續分享吉光片羽,包括重新修復的《淚王子》,為什麼要加回去一段原先剪掉的重要劇情?

後續回應

港台媒體報導了這則消息後,一定會訪問楊凡導演,他受訪表示:《上海之夜》有他的血緣,徐克帶大了孩子,四十年後,孩子要去坎城,他要認領孩子回來。

伊森霍克:演員空間論

會,是客觀事實;不會,則是主觀努力。靠資格擔任導演的演員,多數都已經演戲演成精了,有自己的一套,有自己的信仰與方法,有自己的宇宙,看到不同的表演方式或者角色詮釋難,難道不會心癢或者手癢,想要自己親自示範一下該怎麼演出嗎?一旦動念,對其他演員而言就是天大壓力。

曾經四度獲得奧斯卡獎提名的知名演員伊森.霍克(Ethan Hawke)最近出任新片《野貓(Wildcat)》導演,在接受A.Frame雜誌訪問的時候就說:「做導演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創造一種空間,讓演員悠遊自在綻放光芒,能夠做到這一點,就是莫大的喜悅了。

這句話只有內行人才知道差別。唯有演員在拍戲現場發光又發熱,攝影師才能捕捉到最精彩難忘的畫面,導演就不需要在剪接台上煩惱,該怎麼串聯或者迴避,才能夠讓這部電影變得好看?一旦導演急著在現場教演員該怎麼演,急著示範又指導,嗯,肯定越搞越僵,坐在剪接台上半天也想不出對策了。

他還特別提到卓別林、巴斯特.基頓、伍迪.艾倫和克林.伊斯威特Charlie Chaplin 、Buster Keaton、Woody Allen, and Clint Eastwood)四位演員,他們的現場表演就是才華與生命展現,只要捕捉到他們的現場表演光采,就無需事後在剪接台上大費周章。雖然很多知名大導演在剪接台上完成了無數的傳奇作品,但他始終認為在剪接台上耗費青春,有害健康。他對這種工作模式,興趣缺缺。

伊森.霍克擔任《野貓》導演,背後有個小小傳奇。當初是女兒Maya Hawke,拿著劇本來找他,告訴父親已經買下了原著版權,要出任女主角,希望父親能夠擔任導演,指導她演出該片。《野貓》根據39歲就因為紅斑性狼瘡離開人世的美國女作家Flannery O’Connor 的生平以及小說穿插而成。

女兒替老爸找工作?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女兒信任父親,仰賴父親。伊森.霍克珍惜這份機緣,更特別的是,知道故事來龍去脈之後,他還爭取擔任聯合製片和編劇。

這麼積極,不是為了護航女兒(其實很難排除這個因素),而是自己真心喜歡這個題材,希望能參與更多。當然,最大的問題還在於爸爸當導演,女兒當演員,現場溝通會不會起爭執?

伊森.霍克的回答,當然是不會。理由有三點:第一,他們父女倆從小就習慣討論電影或者音樂,經常溝通意見。對彼此的審美品味早有認知。

第二,女兒常到劇場後台,第一時間分享劇評,告訴他剛才的舞台表演到底好不好?他也會對女兒的音樂創作提供發建議,要求他修改或拿掉歌詞。敢直言,又肯聆聽,才是有效溝通。

第三,這對父女都自我要求極高,不必外人鞭策,早就卯足全力,拚死拚活追求完美。更重要的是父親夠資深壓得住場面,女兒更能放手一搏。

《野貓》成績如何,要看片才知道,伊森.霍克原本就很懂表演,他重視拍片現場氛圍與空間的觀點很值得參考,所以整理如上,提供參考。

星際大戰:4K77癡情版

世界有一群「星戰」迷,每年五月四日都要慶祝「星戰日」。因為五月四日的英文「May the Fourth」剛好就與歐比旺Obi-wan與其他絕地武士愛用的問候語及祝詞名言:「原力與你同在(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同音。

根據紐約時報報導,成千上萬的星戰迷中,有一群人組織了一個「負一社(Team Negative One)」,花了十多年時間,從各地收集了最初三集的《星際大戰(Star Wars)》35毫米拷貝,再參考最初的錄影帶、LD版本,逐格修復,推出4K畫質的原初版《星際大戰》 三部曲,並依當初上映年份,命名為《4K77》《4K80》 和《4K83》。

這是一場超級粉絲的懷舊之旅。起因是原創導演George Lucas改寫了自己一手打造的星戰史,擴充了星戰宇宙,1999年推出的前傳《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Star Wars: Episode I – The Phantom Menace)》,原初的《星際大戰(Star Wars)》頓時變成了第四部曲,名字也改成《星際大戰四部曲:曙光乍現(Star Wars: Episode IV – A New Hope)》,連內容也做更動,當初特效能力不足的遺憾在數位時代得已全面更新進階,敘事思慮不周的細節也消失或更動了。

這種更新意味著舊版本從此退出江湖,找不著也看不見,舊日的記憶注定逐漸模糊、淡忘、褪色、消失……

雖然早在1977年《星際大戰》誕生之際,George Lucas就已經宣稱他有九部曲的計劃,但是只聞樓梯響,始終沒有動靜,大家只當是茶餘飯後的癡夢閒話,孰料就在《星際大戰》已經穩居經典傳奇之林,又冒出三部前傳,後來又有後傳三集。

這是一場原創與粉絲的「初戀」論戰;這是一場記憶與感情的「主權」拔河;這是一場「修舊如初」或「修舊如新」的倫理戰爭(學院派堅持原始材料,就是歷史,不應也不許變動;市場派堅持缺憾還諸天地,既然有錢有能力修復重製就要更新更美,要和當代對話)。

「負一社」並非食古不化,寧願抱殘守缺,不能接受改變,他們的主張其實很有意思:他們並不排斥George Lucas強化聲光特效的《星際大戰特別版》,他們只是非常懷念「原汁原味」的《星際大戰》原初版。

原因很簡單:初戀情人就是初戀情人,不需要事後特別化妝、美容擴整形,他們願意永遠停留在當初動心動情的剎那,即使那時候的初戀情人粒子有點粗、顆粒有些大、特效有點簡陋、劇情有些殘缺,但是這些都是當初讓粉絲們動心動情、終身想念的震撼力量啊。

如果George Lucas重新推出了強化聲光特效的《星際大戰特別版》,再附上兩片「原汁原味」的「原初版」光碟,他們一定樂意收藏,然而George Lucas只許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好吧,他們自己來,於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從戲院倉庫或者收藏家片架上找到舊日映演拷貝,重新逐格整飭、修復,恢復原初情貌,重新以4K畫質亮相。

所有的修復,未經授權,花的時間氣力很難有金錢回報,「負一社」的行為或許侵權,卻是對記憶的尊重與緬懷。

其行可議,其情可憫,原創者希望彌補過去的遺憾,全面改寫名著的例子,不久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就屬金庸了,Final Cut 也好,欽定版也好,可以再撈一票也是事實。懷舊者,不管是書迷或戲迷,念念難忘過去的殘缺與美好,只想復刻原味,再見老情人舊時模樣,何罪之有?

誰才是癡心人?誰才是負心漢?相信每個人答案各不相同,我沒有答案,只想套用星際大戰的名言獻給這群「負一社」星戰同志們: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上海之夜:憶徐克往事

張艾嘉2024年五月將帶著4K修復的《上海之夜》到坎城影展作經典電影修復特映。修復幕後最大推手就是導演徐克和監製施南生。

徐克早年作品部部精彩,充滿創意靈光,《上海之夜》更是瘋狂喜劇的極致。

徐克告訴過我他最喜歡的中國電影是《烏鴉與麻雀》,鄭君里導演在1949年拍攝的這部影片,對蔣氏王朝的官僚貪污腐敗有極嚴厲批評 。《上海之夜》同樣也對國民黨撤離中國之前,金圓券快速眨值的經濟崩盤,物價狂飆,極盡嘲諷能事。

不過,《上海之夜》還是一部愛情電影,黃霑打造的「晚風」,一直是我愛在廣播中介紹的電影主題曲,主唱又主演的葉蒨文因此大紅特紅,張艾嘉的瘋狂喜趣表演,也是她在香港時期的顛峰之作。

至於徐克本人也客串演出一角,飾演被陽台灑下的污水淋溼一身的路人甲。

他很像希區考克,老愛在自己的電影中客串一角,《新蜀山劍俠》他演出五代十國的小兵,和同飾小兵的洪金寶一搭一唱,躺在死兵堆裡尋找生機,順便痛罵都是藍軍和紅軍搞得天下大亂。

那時台灣還在戒嚴時期藍軍擺明罵國民黨,紅軍則是共產黨,可是讓當時的御用文人怒火中燒,還投書報紙痛罵徐克,記憶中似乎還主張禁演或修剪?

後來呢?後來,我在戲院中看到的版本,徐克依舊罵著紅軍和藍軍,觀眾也笑得很開心,喜劇嘍,幹嘛那麼嚴肅?

台灣的電檢尺度就這樣在各界衝撞之下,慢慢鬆動起來,那也是徐克的小小貢獻了。

《上海之夜》40歲了,那是香港電影最飛揚的黃金年代才可能出現的神作,張艾嘉依舊那麼年輕。昔日小妹如今已是金馬獎三金影后,應該走上坎城紅地毯接受歡呼致敬。恭喜張艾嘉,沒看過《上海之夜》的朋友千萬別錯過修復版的重映。

虎豹小霸王:選角難產

史提夫.麥昆(Steve McQueen)馬龍.白蘭度(Marlon Brando)華倫.比提(Warren Betty)都是1960年代炙手可熱的巨星,也是片商希望擔綱搭配保羅.紐曼(Paul Newman)演出《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的考慮人選。

其中,史提夫排第一,但是他和保羅有瑜亮情結,再加上兩人都熱愛賽車,於公於私都在較勁,保羅一直不肯應允,史提夫也意願不高,遲不表態。

於是片商又想到馬龍.白蘭度,但他演完西部電影獨眼龍》所受的創傷還未療癒,無意再接演打劫行搶的西部亡命之徒電影。

於是片商找上華倫.比提,他玩心重,看完劇本一直未置可否,讓導演喬治.羅埃.希爾 (George Roy Hill)記得有如熱鍋螞蟻。

他心目中最適合演日舞小子的人選一直是勞勃.瑞福,可是當時勞勃剛出道不久,知名度和票房表現都瞠乎其後,第一次提議就遭否決。

放棄史提夫之後,他再次提議勞勃,答案是No; 馬龍.白蘭度拒絕後,他第三次建議勞勃,老闆依舊沒理他;眼看華倫.比提三心二意,愛演不演,這回他朝保羅.紐曼下功夫,說服他勞勃絕對比史提夫更勝任,保羅認同,再加上不願為了選角虛耗青春,直接告訴片商老闆:「那就勞勃.瑞福好了。」

保羅一句話改變了勞勃.瑞福的命運。兩人在《虎豹小霸王》渾然天成的默契,眉來眼去的化學效應風靡影迷,創下驚人票房,也為好萊塢又製造出一顆天王巨星。

人生名利怎麼說呢?擦肩而過的,悔不當初都無濟於事,把握機會,該你的就會是你的。

演完《虎豹小霸王》後,保羅與勞勃又和喬治.羅埃.希爾 合作更轟動的《刺激(The Sting)》,勞勃.瑞福的黃金時代正式光芒四射。

Abel Gance:經典拿破崙

2023年的《拿破崙》是災難;
1927年的《拿破崙》是經典。

2023年的《拿破崙》片長2 小時 38 分鐘。
1927年的《拿破崙》片長7小時。

2024年的坎城影展要推出
1927年Abel Gance執導的《拿破崙》修復版,這是歷時16年才完成的巨大修復工程,從世界各地找來22個長短不一的拷貝才比對拼湊出接近原貌的版本。

Abel Gance原本計畫要以六段式情節介紹拿破崙的一生,坎城這次要放映的只有第一章,片長3小時40分,內容應該包括他的少年崛起、法國大革命的角色,以及入侵義大利的戰功。

Abel Gance 是法國影壇的開路先鋒之一,玩過脫軌鏡頭、手持攝影,以及馬上動態攝影等實驗技術,甚至也是最早用三機攝影,再用三機放映技法凸顯銀幕壯觀氣勢,甚至還在放映機前加裝紅色和藍色濾鏡,de呈現法國國旗藍白紅三色情貌,當然,在那個手工年代,千軍萬馬都要真槍實彈,從美術到場面可以想見工程有多浩大。

正因為如此,Abel Gance在1981年過世後,知名導演李路許(Claude Lelouch) 、柯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和賈華士(Costa-Gavras)都聯手呼籲要搶救及修復這部經典。

Abel Gance執導的《拿破崙》是默片時期的末班車電影,想必巡迴各地上映時一定有樂團演奏或者放唱片配樂,觀眾才不會覺得太悶太長,修復版則是重新由Simon Cloquet-Lafollye擔任音樂總監,動員多個交響樂團和聲樂家詠唱相關主題。

我無緣去坎城朝聖,但聽說日後會在Netflix 上播出,就且待來日神遇Abel Gance了。

勞勃瑞福:誘惑畢業生

勞勃瑞福讀書筆記01
如果勞勃.福擔綱主演《畢業生(The Graduate)》,影史會怎麼發展?
一,Dustin Hoffman出頭天,要再晚上五到十年?
二,Robert Redford成為永遠的奶油小生?
三,沒人相信Robert Redford會是對女人束手無策的小拙蛋?
四,《畢業生》永難成經典?

根據William Schoell和Lawrence J. Quirk合寫的勞勃.瑞福傳記「The Sundance Kid: A Biography of Robert Redford」,《畢業生》導演Mike Nichols曾經拿劇本給勞勃.瑞福看過,他也認為男主角班傑明的角色塑造非常有趣成功。

拿劇本給勞勃.瑞福看,是什麼意思?

可能之一:請指教。
可能之二:有興趣參與演出嗎?

指教是有的,勞勃.瑞福很喜歡這個劇本,很喜歡班傑明這個角色。
興趣則沒有。因為勞勃.瑞福知道自己不適合,觀眾也不會買單。

導演Mike Nichols也認為勞勃.瑞福不適合。所以看歸看,討論歸討論,導演沒提出邀請,勞勃.瑞福也無需回答究竟想不想演。

曾經接觸,曾經討論,沒能合作,就是茶餘飯後的閒話八卦。

相信影迷也都慶幸勞勃.瑞福沒接演《畢業生》
達斯汀霍夫曼在《畢業生》中的拙笨力道
是其他演員都無法勝任與抗衡。

演出有命,富貴在天。
讀這些影史八卦,讓春雨季節除了雨聲,還多了幾分笑聲。

宮澤理惠:遊園再驚夢

宮澤理惠主演的電影都不應該錯過,少女半百各有風情,而且越陳越香。

那天重逢楊凡導演,讓我看了四張《遊園驚夢》4K全新修復版的新款海報,「你喜歡哪一張?」

我對王祖賢沒意見,楊凡初選出來的海報有旗袍女裝和西服男裝兩款,恰是她在片中游移男女兩性間的角色,帥氣逼人,也是她告別影壇的最後身影。

只是《遊園驚夢》的宮澤理惠光彩奪目,近看側看全是美,左看右看遠看近看,我剔除了王祖賢的身影,選了宮澤理惠單獨一款的海報。

楊凡笑了:「修復版我還恢復了宮澤理惠的日語發音。」這句話吊足了我胃口,記憶中,宮澤理惠在片中唱起名曲「罩羅袍」,雖是對嘴唱做,然而崑曲絕美,畫面繽紛,看著聽著就出了神,沒管她是對嘴或原唱,而且佩服楊凡竟然想到請日本女星來詮釋杜麗娘,《牡丹亭》是夢中異世界的陰陽戀曲,華人女星攜手日本女星的異性/同性愛慕,不也是另一款異世界的化學爆炸?

「別急,不要再看過去的DVD了,」楊凡知道我急著想一窺究竟,「一定要在大銀幕看,下次我帶DCP來,包廳戲院,邀集同好一起來看。」

宮澤理惠在25歲的黃金時刻拍下了秀麗曼妙的《遊園驚夢》,不但註記了杜麗娘的世紀倩影,也為宮澤拿下了莫斯科影展最佳女主角,成就了她的演藝高峰。

「你在她最好的時光,留住最美的她!」這句讚美辭,楊凡只同意了一半,「即使年過半百了,即使鬼才導演石井裕也在新片《月光之下》(台灣譯作《月》)中拍出了宮澤憔悴內傷的身影,但她實在太強大,太會演了。」提起宮澤理惠,楊凡眼中滿是孺慕光芒。

初出道時,宮澤理惠是公認的「漂亮娃娃」,青春嫵媚,迎風招揚;中年後才為「風華」找到內在肌理,不論選戲或表演無不更加得心順手,從《黃昏清兵衛》、《東尼瀧谷》到《紙之月》,演一部就讓人驚嘆一部。「你一定要趕快找到《月》,你會更佩服她。」楊導演喝完咖啡後,再一次叮嚀我。我當然一再點頭。

楊凡早上傳來最後選中的三款海報,看著珠鈿翠艷,衣錦花紅的各款濃煙飽滿,我回電給楊凡:「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又是一年春來時,流光容易把人拋。還好有電影,還好有4K修復,還好有楊凡一輩子的堅持,「良辰美景」無須怨嘆「奈何天」,「奼紫嫣紅」也不會歸位「斷井殘垣」。

楊凡另外送給我一幀粉色英文海報,註明:for your eyes only.而且還是世界獨家,就恕我藏私,不跟大家分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