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捲風暴:世代追風人

2024年的《Twisters》比1996年的《Twister》多了一個「s」,譯名也比當年的《龍捲風》多了一個「暴」,成了《龍捲風暴》。這款命名法類似《異形續集(Aliens)》就比第一集《異形(Alien)》多了一個「s」.。

《龍捲風》或《龍捲風暴》都是好萊塢特效工技的炫技秀,讓觀眾感受/享受風起雲湧、隨風狂舞的刺激,也都不忘向龍捲風的經典電影《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致敬。

龍捲風探測器命名為Dorothy就是向女主角Judy Garland飾演的這位被龍捲風吹到歐茲仙境的女孩致意,畢竟她是凌空飛舞又能載歌載舞的大前輩。只是《龍捲風暴》的Dorothy已經進展到第五代,獅子、稻草人和巫師等角色也化身成為龍捲風偵測團隊的車輛/儀器代號,在在說明了通俗童話深植人心的巨大文化影響力。

另外一個趣味是《捍衛戰警(Speed)》導演Jan de Bont在《龍捲風》中,穿插了《驚魂記(Psycho)》和《鬼店(Shining)》兩部驚悚電影片段,都是大難來襲前,汽車露天電影院娛樂平民百姓的驚悚片,銀幕上下內外都是奪命驚魂,驚悚加倍,娛樂加倍。

《龍捲風暴》導演鄭李鑠Lee Issac Chung則是選擇了《科學怪人(Frankenstein)》,原因是他認為龍捲風就像是超級怪物,無堅不摧。

然而,《科學怪人》源自科學狂人的大夢,描寫在雷電交加的夜晚,電流擊中實驗屍體,人造怪物因而誕生,剛好呼應了男女主角冒著生命危險,想要掌握龍捲風發展軌跡,壓制或征服龍捲風的氣象大夢主題。驚嚇元素依舊在,卻多了對大自然的嚴肅反省,格局更上層樓。

《龍捲風暴》最經典的台詞是龍捲風的分級都是人為設定,只供參考,真正的災害創傷要等風暴過後才知道規模究竟有多大。大自然太神秘、太巨大,所以女主角最後也只能說她希望「taming/馴服」龍捲風,破壞結構、降低傷害,不敢奢想「人定勝天」,電影中出現《科學怪人》用心在此,甚至最後電影院銀幕整個被吹跑捲走,更是再明白不過的氣象啟示錄:能夠減少災損,能夠幫助災民,都已經阿彌陀佛了!

《龍捲風暴》的女主角Daisy Edgar-Jones演出龍捲風創傷症候群,很有說服力。城市女孩能夠抗衡風暴牛仔(Glen Powell一副睥睨紅塵的網紅痞樣,從頭到尾都在放電耍帥)則是好萊塢慣用的敘事公式:先對立,再攜手,定能逢凶化吉。還好,最後機場沒有演出吻別(據說拍了,最後割捨),算是明智之舉。

不過,我還是懷念《龍捲風》 的Helen Hunt ,女神就是女神,Daisy Edgar-Jones 靈氣略遜一籌,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教Helen Hunt 淡出多年,年輕人根本不知道她了。

《龍捲風暴》是刺激感強烈的爽片,電影特效有模有樣,沒有刻意搞怪,搭配音效和雜抄百家的音樂旋律,吹冷氣看《龍捲風暴》,呼呼呼、轟隆隆……2024年的夏天就這樣揮手告別了。

亞蘭德倫:風衣帥殺手

從殺手專業觀點解讀,亞蘭.德倫飾演的殺手Jeff,懂得頭勾串變造不在場人證,說明他的冷靜與縝密;然而行兇後,懂得摘手套、棄手槍,卻沒想到丟帽子,棄風衣,讓目擊證人的證詞百分百吻合他的衣著,天下有這麼笨的殺手嗎?

除非…….是的。除非導演想要展現亞蘭.德倫的英姿丰采,尤其是他穿起風衣,怎一個帥字了得。

我相信梅爾維爾是故意牴觸殺手鐵律,露出破綻,因為接下來他讓數十位男子穿上風衣,走上舞台,讓目擊者辨識指認,頓時就成了走秀舞台,而且萬綠叢中一點紅,眾家漢子一字排開,旨在凸顯亞蘭.德倫鶴立雞群。依照今日標準,廠商置入影響電影美學都是合理懷疑。

以前,亨弗萊·鮑嘉(Humphrey Bogart)穿風衣很帥,以後,高倉健、周潤發穿風衣也很帥,但是沒有人像亞蘭.德倫一路穿到底(有換款式),一路帥到爆。風格就是一種堅持。前提是亞蘭.德倫禁得起檢驗。

電影開場前七分鐘沒有一句對白,殺手躺在床上靜靜抽菸,屋外風聲車聲,屋裡幾聲鳥嗎,極簡主義與暗黑美學的房間陳設,搭配《武士道》文摘金句:「殺手最是孤獨,就像森林中的老虎」,意境深遠。也是一般強調熱血節奏的殺手電影不會選擇的美學路徑。

梅爾維爾更有趣的是還把籠中鳥的叫聲擴張成為有人闖空門的警訊,孤獨殺手只有愛鳥貼心,聲音的靜與動各有素描重點,也是風格美學的重大工程。

女友癡心,目擊鋼琴師寧做偽證也不指認他,同樣也是帥哥魔力邏輯下的敘事選擇,Jeff面對黑白兩道設局追殺、緝拿,卻手持空彈夾手槍赴會,根本就是大情聖啊!

亞蘭.德倫從頭到尾都是一號表情,木然冷漠,符合「殺手」本色。梅爾維爾順勢而為,從表情到體態,順著外貌勾勒出福「型男」本色。「殺手」配「型男」,經典於焉成典範。

異形統論:星艦有典故


多數人不會記得這兩艘船的名字,就算記得也不會知道船名典故出自作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小說。不記得、不知道,完全不影響觀賞,記得,又明白船名出處,卻能增加心領神會的觀賞樂趣。


星艦Nostromo的名字源自康拉德小說「Nostromo: A Tale of the Seaboard」,Nostromo是一位有勇有謀,又敢冒險的能幹水手,獲得銀礦大亨信賴,負責運送巨額銀礦到海外圖謀建國,銀礦成就他的事功,也帶來殺身之禍。《異形》中的Alien等同於大集團眼中的銀礦,星艦Nostromo的太空人命運就如同Nostromo一般。


Nostromo在義大利文中指的是船員,但也可以解讀成nostro uomo或者nostr’uomo,意思就是自己人,或稱為同志。但在大亨或大企業眼中,所謂的自己人都只是工具,可使可喚,可割可棄。


至於Narcissus不是自戀的水仙,而是康拉德另一本小說「The Nigger of the Narcissus」的船名,描述船隻穿越風雨從孟買到倫敦的旅程中,一位黑人船員的屈辱待遇。《異形》中的Ripley九死一生才帶著貓咪躲進Narcissus,還是避不開神通廣大的Alien ,風雨劫難大致符合。


最新一集的《Alien: Romulus》同樣有兩艘星艦,名稱來自羅馬建城神話Romulus and Remus,知不知道名詞典故,其實也無損觀賞樂趣,有興趣做文章的好好去考古,比對、連結,也是另一種有趣的電影副作用。


正因為第一集《異形》的驚悚暴力指數空前高標,成為科幻恐怖電影經典,45年陸陸續續完成六部續集、前傳等系列電影,提供不同世代新舊影迷重溫驚嚇滋味,紐約時報專欄作家Elizabeth Vincetelli特別撰文,依照驚嚇指數給予七部系列電影鬼頭(異形頭)評分,我相信你未必同意這款評分,幾顆鬼頭都沒關係,享受到、也驚嚇到,就是系列電影前仆後繼的終極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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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
‘Alien’ 👽👽👽👽👽
1986
‘Aliens’ 👽👽
1992
‘Alien 3’ 👽👽👽👽
1997
‘Alien Resurrection’ 👽👽👽👽
2012
‘Prometheus’ 👽👽
2017
‘Alien: Covenant’ 👽👽
2024
‘Alien: Romulus’ 👽👽👽

激流四勇士:音樂對決

《激流四勇士》的中文譯名其實誇大了,電影中的四位白人不是勇士,而是倖存者。他們來自都市,想在水庫改變山林之前,重溫遡溪之樂,卻跌進了原始森林的蠻野泥沼,險遭吞噬。

回溯電影拍攝的1972年,森林是寓言,也是越戰縮影,美國大兵出征越南森林,原以為輕鬆就可勝利,最後卻是一身傷痛,刻骨銘心,噩夢纏繞終身。

《激流四勇士》最經典的就是班鳩琴(banjo)與吉他(guitar)的對話,曲名稱之為「Dueling Banjos」,點出了城市與森林的對決,也呼應著文明與原始的交鋒。

這場戲描寫城市人Ronny Cox接受好友邀請帶著吉他去森林旅行冒險,在溪河邊的山林小屋旁遇見了手持斑鳩琴的神秘男孩Lonnie,於是用琴聲撩撥,一來一往之間,有問有答,樂音入耳,絕對難忘,簡直就像是1970年的「笑傲江湖曲」。差別在於人家是知音唱和,《激流四勇士》卻成了文明對撞的寓言。

從西部電影中,經常看見一把吉他走天涯場景,男生女生輕撫琴弦總能唱出心聲,帶吉他進森林,意味文明入侵,森林即將蛻變,早已與森林合一的當地民眾也不再能繼續往日生活。帶著幾分野性,音準不時失控的斑鳩琴,快速而且悍然回應吉他的挑釁與撩撥,更像是生存戰役即將展開的宣言,你強我不弱,音樂如此,求生拚戰更是如此。

電影中出現音樂,不論是挑揀現成音樂或致力原創,都屬於創作設計,都是刻意為之,然而音樂成為劇情基因,不可或缺,甚至畫龍點睛,提供視聽滿足之外,還有多重註解空間,就是最高級的設計了。

單從音樂來論,動聽的「Dueling Banjos」本身就有極高聆賞魅力,回歸電影文本更對照了後續劇情的文明與野性競技,用「經典中的經典」來形容,相信看過電影的人同意。

蝴蝶夢裡瓊芳登:探尋

1940年,英國導演希區考克進軍好萊塢,拍攝第一部來到美國的劇情片《蝴蝶夢(Rebecca)》,請來才剛主演完第一部電影,年方23歲的瓊芳登出飾女主角de Winter夫人。

一開始,她只是貴婦身旁小秘書,謹小慎微,唯命是從。遇上怪裡怪氣,不可理喻的Lawrence Olivier,不時還會被兇上幾句,偏偏他飾演的de Winter心情千變萬化,翻臉比翻書還快;說愛就愛,說結婚就結婚。小秘書頓時變身少奶奶。

但也直到她隨著夫婿走進Manderlay豪宅後,才發現她要面對那位已經過世,魂魄陰影卻無所不在的第一代de Winter夫人Rebecca。

《蝴蝶夢》的迷人處就在於瓊芳登的蛻變與進化,穿越任人擺布的迷霧,從小女人變身成為捍衛愛情與主權的小婦人。她的挫敗,讓人不捨;她的茁壯,尤其是關鍵時刻的決斷,充滿智慧與算計,凝聚了觀眾的祈願與祝福。

瓊芳登透露,希區考克很愛站在演員的對立面,挑剔找碴,讓她一直處於心虛,沒有安全感的狀態下,偏偏這種心境正符合de Winter進退維谷的徬徨焦慮。

她還記得有一場哭戲一再NG,氣到自己撂狠話:「我哭不出來了,你乾脆賞我一巴掌吧。」沒想到大胖子手腳真快,真的打出眼淚來了。「真的很痛耶!」瓊芳登提起這件事總是忿恨難平,其實她更氣的是導演怎麼可以這麼粗魯?

挨耳光的代價是瓊芳登以《蝴蝶夢》入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第二年又以希區考克執導的《深閨疑雲(Suspicion)》,順利奧斯卡封后。

電影中,她總是所遇非人,她的男人,愛情濃度都遠不如她。真實生活中,四次婚嫁都沒超過八年。 難怪她會說:「婚姻這東西,已經像是不能飛的嘟嘟鳥(Marriage, as an institution, is as dead as the dodo bird. …)

許多古典小說都愛從神秘豪宅出發,黃金時代的好萊塢電影也不例外,總愛從一座古老的宅邸說起,曾經輝煌,終究黯淡,屋中的男男女女究竟發生過什麼恩怨情仇?

《蝴蝶夢》中,有豪華的曼陀麗莊園;《日落大道》則是發生在日落大道10000號,門牌號碼和房邸一樣巨大的神秘莊園。《蝴蝶夢》的瓊芳登,要對抗的是橫亙在每個人心中的那位名叫Rebecca的女人,以及受她影響的眾人。

誰殺了比利比莉:全家

除了當事人的身份追尋確認,父母親該怎麼想?該怎麼因應?兄弟姐妹同樣會受到衝擊或挑戰,同學朋友同樣得再學習理解……
雖然很多人就會挑釁、揶揄或者霸凌,以酷兒為軸心的放射圈究竟可以放到多大?


林煜為是一位很特別的創作者及父親,既然酷兒現象不時出現,何不當成一種功課和創作?而且是全家人一起參與?


於是他寫出了《誰殺了比利比莉(Who Killed Billy Billie)》的劇本,他的三位兒女林子璿、林鼎軒與林若婕理所當然成為演員,至於太太謝晏婷戲裡戲外都是媽媽。你可以把電影粗淺地解讀為「家庭電影」,然而林煜為明顯想把單一家庭擴大到整個地球。
既然要拍電影演電影,幕前幕後的參與者都要做功課,酷兒議題因而成了林家老小的家庭作業,有田調,有討論,有想像,要設身處地,要恰如其份的模擬、再現和詮釋,這段待殊的旅程成為林家人面對酷兒議題的洗禮。


林煜為透過母親的一句對白來點睛 :「字寫不好,就要擦掉重寫,直到完美。」寫字可以,性向能夠嗎?性向有什麼好不好的問題?我的好,卻是你的不好,就得擦掉重寫嗎?我必須要寫掉自己的不好符合你的好?好或不好,誰說了算?這麼粗暴的生命態度不正是普天下酷兒遇到的最大困擾與壓力。


電影畫面有時跳躍,有時唯心,觀眾閱讀不難,基本上就是酷兒受難記,林家老小所做的功課與重現,就是酷兒議題的全面檢視,容易觸及酷兒及家人的心弦,但這只是林煜為的前半敘事,後半則成了林家四口(父親和三位子女)的「映後/演後」座談,分享他們參與這個議題的心情。


是的,電影是演的,並非百分百真實,然而演員分享的心路歷程,同樣也是現場走過的心得報告,酷兒議題不再是會困擾他們的生命現象(他們是或不是?會或不會?都無關輕重),他們的豁達與熱情,對照電影中的苦難煎熬,就有了一種呼應電影對白:「wake up !wake up!」的能量:受苦的人們,醒來吧!執迷偏信的人們,醒來吧!林家人的家庭旅程,就這樣陪伴著天下酷兒瀟灑走一回!


電影中不時看見雌雄同體的蝸牛自在行走,透過蝸牛意像,觀眾接收也明白了導演林煜為的祝福與祈願。

異形羅穆路斯:重力體液

異形2024:召喚死者魂魄

原因之一:Ian Holm已經在2020年辭世,誰能想到在2024年的大銀幕上看到他「往生」後的演出?

之二:Ian Holm也是1979年的《異形》的開國元老之一,同樣也是研究異形的醫官/科學官。元老凋零,Ripley還在冷凍櫃裡漂流銀河,他的再次現身(即使角色不同),卻有著香火傳承的張力。

之三:《異形》中的Ian最後也被酸液溶解,只剩一顆頭顱,萬般無奈,萬般心驚。《異形:羅穆路斯》中一出場就剩殘骸,卻還能爬行、還能解答、還能變更生化人指令,死心塌地為集團鞠躬盡瘁。

人已死,戲照演,有表情,有動作,還有一長串的對白…….電影科技的進化再進化,既展現數位科技重現「表情」與「聲音」的強大能量,也呼應了劇情中的「未來」科技實力。

更重要的是未來電影有了更多「召喚幽靈」的能耐,只要劇情需要,只要劇情合理,巨星復活,指日可待。

就怕創作者沒想法,科技一定有方法。當然,年輕觀眾未必認識或記得Ian Holm,門道還是服務死忠粉絲就好。

然而看著Ian 最後祝福送別的模糊訊號,不禁還是有些心酸,老友重逢兩小時再分手,相思更綿長,相信正是導演Fede Alvarez讓他起死回生的用心與用情。

圈套:父愛與屠夫拔河

驚悚電影往往把真相或真兇都壓到最後才揭曉,奈.沙馬蘭過往作品的最後高潮,常讓觀眾驚歎,《圈套》描述FBI接獲密報,把Lady Raven的演唱會設成圈套,要釣出連環殺手「屠夫」。

「屠夫」會聽演唱會?是想犯案?還是別有所圖?演唱會變成捉兇圈套,難道不擔心屠夫大開殺戒,濫殺無辜?既然不知他是誰,又怎能確定圍捕能奏效?《圈套》的前提設定其實禁不起檢驗,因為並非警方料敵機先,誘敵深入,而是循線而上,妄想甕中捉鱉。偏偏就算你布下天羅地網,「屠夫」還是有縫可鑽,來去自如,無所不在的破洞更證明FBI獵捕行動根本兒戲一場。

《圈套》唯一精彩的論述在於凡有「例外」,就有「破綻」。沒有通行證,就不能進出會場,通行證就是「例外」;誰都不能進出後台,唯有演唱會的貴賓「例外」;任何男性要出場都得接受盤問,唯一的「例外」就是歌手座車……「例外」就是特權,特權未必一定腐敗,卻容易給人可乘之機,《圈套》靠著一個接一個的「例外」引領劇情前行,卻也因為招式用老,加上「屠夫」早早就現身了,猜都不用猜,觀眾再沒意外,又如何期待圈套解套或緊套的戲劇張力?

更重要的是Lady Raven既是小天后,怎麼沒有保母隨行護駕?她願意配合警方捉拿「屠夫」,警方還沒捉到「屠夫」之前,卻不派人保護她?難道不怕行蹤敗洩的「屠夫」遷怒於她?

舞台上載歌載舞的Saleka Night Shyamalan有模有樣,歌好聽,演唱神態亦動人,但要她單獨面對「屠夫」,既要強顏歡笑,還要安撫「屠夫」,甚至深入「敵營」,成就破案奇蹟,所有不近情理的安排都只說明了奈.沙馬蘭實在太疼愛女兒了。偏心,是父愛,卻拖累了整部電影,愛之適足以害之。當然,「屠夫」的失敗同樣在於父愛,《圈套》中的父愛對話形成有趣對比。

正因為「屠夫」對女兒總是溫言婉語,Josh Hartnett演得夠賣力了,卻受困劇本對的身心刻畫欠缺立體縱深,他的雙重人格讓人參不透看不透,就像警方明明都要他押上警車了,還「例外」允許他把腳踏車扶好,《圈套》的「圈套」全都任由奈.沙馬蘭自說自話,卻又容易讓人看破手腳,難怪驚悚系數直線下滑,「圈套」也就難圈住觀眾了。

我們還有明天:女之歌

為甚麼?起床氣?還是習慣動作?導演Paola Cortellesi沒有解釋,這是《我們還有明天( C’è ancora domani)》簡單有力的開場,清楚交代了父權暴力。

Delia略有錯愕,沒有哭泣,亦不爭辯,更沒反抗,摸摸臉下床準備早餐,沒即時妥當搞定,搞不好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逆來順受是美德嗎?Delia有自己的生存邏輯,杵逆只會火上加油,於事無補,她知道如何低空飛過。

二然而看在待嫁女兒Marcella眼裡,Delia是沒用的受氣包,明明可以反擊,可以逃家,為什麼一再姑息隱忍?但是Delia總以Ivano經歷過兩次大戰為由,包容他的挫敗與苦悶。可憐的是她的善意,老公從不領情。嫌嫌嫌、罵罵罵、打打打,成為每天例行公事。

《我們還有明天》故事設定在1940年代,戰後義大利最窮困的年代,黑白攝影呼應窮困主題,從選材到表現恰如著名的「新寫實」電影風格,然而導演Paola Cortellesi不被「寫實」綑綁,所有的暴力場景全用音樂舞蹈來呈現,她不是歌詠暴力,而是把清官都難斷的家務事,保留一線愛的生機,即使當初因為誤解而結合,Delia總會掛念還沒長大的兩個兒子,也期待Marcella 不再重蹈覆轍,嫁到有錢人家。

至於Ivano的顢頇自大,就讓他繼續自以為是吧。但你清楚明白,Delia的犧牲容忍都基於愛。她的委屈一再擦亮頭上光環。

《我們還有明天》的前半小時重複惡的循環,讓觀眾看不見明天。

在家裡,臥病在床,大呼小叫,需索無度的公公雖然也嫌Ivano對媳婦太兇,但是他反對的不是暴力,他的主張是不要每天打,打久了就疲了,久久打一次,徹徹底底痛快的打,才是有效暴力!

在修傘鋪裡,什麼都不會的男工拿四十里拉,邊做還要邊教的Delia只拿30里拉,憑什麼?憑他是男生啊!裡裡外外都重男輕女的環境下,Delia還有喘息空間嗎?

片名告訴大家:有的。

《我們還有明天》的好看就在於Delia如何從虎口找到出口,如何在命運女神的踐踏戲弄下找到生機。最後Delia透過不出聲的嘴型,對著女兒唱出自主、愉悅、尊嚴的勝利之歌時,你或許會同意:即使只是義大利女性的一小步,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一大步。

霸凌就是暴力,找到非暴力方式對抗、壓制霸凌,這種「希望」,就讓隧道不再那麼漫長黑暗。Delia的解藥,劑量不大,但是夠讓大家看見了光,看見了方向,難怪成為義大利最賣座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