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情人:優雅書寫

優雅人生勉強不來,天生麗質與巧手慧心都是上帝的祝福。

大師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英倫情人》開場的毛筆塗畫,就已散發著極其古典的迷人情思,替全片的美學節奏拍板定調。

書寫是能力,取材攸關品味,格調則反應氣質,安東尼.明吉拉(Anthony Minghella)執導的《英倫情人(The English Patient)》雖然長達162分鐘,節奏也慢條斯理,卻絲毫沒有冗長沉滯之感,關鍵就在於全片凸出了優雅與格調。

明吉拉的破題選用了毛筆描圖,筆頭圓鼓,紅墨黃絹,一開始不知為何,後來意像漸出,你才恍然大悟,那是石窟壁洞裡的壁畫文明,有人排列,有人魚貫,還有人善泳泅水,先民百態盡在畫中,最值得玩味的是先民作畫之時,當地並非沙漠,應有水有河,任人逍遙,對照如今的黃沙滾滾,滄海桑田,誰能不歎?

毛筆只是古意工具,洞穴另有奧妙。Ralph Fiennes飾演的Laszlo de Almásy與Kristin Scott Thomas飾演的Katharine在洞穴中定情,亦在洞穴中訣別,最後更在穴中重逢,起承轉合,洞裡乾坤,都呼應著他們見不得天日的愛情。

不過,明吉拉專擅的是意境。他先在絹布上塗描,再帶入鳥瞰的黃沙場景,在美感意像的連結上極其順暢,滑翔機掠飛而過,引發底層德軍一陣騷動,高射砲緊急啟動,藍天上多了朵朵黑雲,生死之際,竟然還蹦出了滿空黑花的奇觀,確屬不易,接下來才是油箱中彈,火光熊熊,生死同穴的遺願,終究成空,Gabriel Yared不疾不徐的樂音,就這樣悄悄地唱和著這則人生有憾的殘戀。

古典,其實是《英倫情人》最動人的深情所在。明吉拉的三層古典書寫,各有巧思。

首先,光是Almásy那本沉甸甸的皮製筆記本就盡得思古幽情,裡面有素描,有雜記,有剪報,有照片,甚至還有廣告紙,捨不得丟的片語隻字,都註記著當事人的深情眷戀:Katharine偷偷看見了筆記本中的K字,才知道自己就是Almásy這位面冷血熱男子的夢中佳人;Almásy被火焚身後,照顧他的,刺探他的,不也都各自在那本筆記本拼貼著Almásy的生命拼圖?

其次,營火邊說故事,不也是自文明開啟以來,最有想像力的夢想交流嗎?原本就已美得像仙子的Katharine在荒沙曠漠中娓娓說著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Herodotus)的歷史故事,從儀態到氣韻,在在引人遐思,但對Almásy而言,妳唸的章節正是我熟悉的篇章,用妳的聲音敲打著我的記憶鍵盤,豈不又多了心有靈犀的共振效應?

此時,攝影師John Seale就把鏡頭架在 Almásy右腦後側,換句話說,觀眾看到的Katharine,就是Almásy眼中的Katharine,至於Katharine直釘著Almásy的眼神,其實也就直接撞進了觀眾的眼睛裡,觀眾不用閃躲窺視,抬頭就能望見他們眼神間的電光石火,所有的曖昧與歎息,觀眾不就是和Almásy在同步接收與回應嗎?光憑技術布局就讓情人心境呼之欲出,《英倫情人》的經典地位就此確立。

當然,營火故事勾動了他們的情火,後來的病榻旁不可惑缺的床邊故事,不也同樣呼應著Almásy只能在夢中與愛人相會的惆悵心情嗎?

第三,你知道女人咽喉與胸骨之間的凹陷地帶叫什麼名字嗎?你知道結婚一周年叫什麼婚嗎?

《英倫情人》確實都要求兩位女主角(包含Juliette Binoche飾演的護士Hana)全裸演出,但是毫無色情意味,光是Almásy對Katharine的凹陷地帶的迷戀就給人全然不俗的肉體情趣,誰是陽光底下沒有新鮮的事?光是Almásy側手勾住Katharine胸頸的手勢,或是每吻必攻凹陷地帶的癡迷,都夠讓人看得胡思亂想好一陣子了。

至於「紙婚」的答案原本只是辦公室中的男人談話,扯了半天,強調的無非就是Katharine的脆弱婚姻,夫婿驕傲誇示以前自己是Katharine最仰賴的哭泣臂膀,大男人的訕笑全然比不過Almásy憂鬱又饑渴的眼神,也因此才會在紙婚周年日上親眼看見紅杏出牆。看似無心插柳的尋常談話,在在都有深意,那就是高明之致的劇本書寫了。

不過,《英倫情人》最火辣的偷情戲發生在讓人流汗的耶誕節則是地理錯置、文明顛倒的趣味處理了。沙漠不飄雪,眾兵士曬著大太陽,汗流浹背唱平安夜吃大餐,亂世中很多人生細節只能從權應變,Katharine與Almásy在「平安夜」的歌聲中偷情,坦白說,則是《英倫情人》最讓人看了哈哈大笑的高招了。只是可憐了戴綠帽的Colin Firth,沒能撞破私情,卻只聞見了雲雨過後的薄荷香?原來,薄荷香就是偷情的印記,明吉拉的植物學真有一套,薄荷香,每個人都聞過的,不是嗎?

Norman Jewison:一代名導

1973年12月高三的我,在校慶當晚於台北市實踐堂舉辦了這輩子第一場電影放映會,放的就是《屋頂上的提琴手》。
1997 年 9 月 6 日黛安娜王妃車禍殞命,我在廣播節目中用了Sunrise Sunset 歌曲聊表追思,有一種時代翻頁的唏噓,那首歌也是《屋頂上的提琴手》中的知名歌曲。
執導《屋頂上的提琴手》的加拿大導演Norman Jewison 2024年1月22日辭世,享年97歲。

我看過他執導的《屋頂上的提琴手》,看著男主角載歌載舞唱起:「If I were a rich man
Ya 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um
All day long, I’d biddy biddy bum
If I were a wealthy man
I wouldn’t have to work hard
Ya 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um…..
」你或許和我一樣,滿面春風,愉悅享受。


當然,唱到「sunrise sunset」的「Is this the little girl i carried?
Is this the little boy at play?
I don’t remember growing older,
When did they?
When did she get to be a beauty?
When did he grow to be so tall?
Wasn’t it yesterday when they were small?
」天下父母心全寫在這兩段歌詞中。

持論甚嚴的美國影評人Pauline Karl盛讚《屋頂上的提琴手》是最有力的美國音樂劇電影,一方面是男主角Chaim Topol 能量太巨大,把小人物詮釋成猶太人的縮影,另一方面則是導演Norman Jewison 透過電影訴說了猶太人的遺產與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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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看過他執導的《萬世巨星(Jesus Christ Superstar)》,會唱他的「Jesus Christ Superstar,who are you? What have you sacrificed?」當然還有膾炙人口的「I Don’t know how to love him」,雖然功勞首推原創音樂Andrew Lloyd Webber, 但是Norman化繁為簡的象徵符號(一輛追逐著猶太的坦克車就象徵著羅馬大軍),還有耶利獨處洗腳時的溫暖黃光,都是電影讓人過目難忘的魅力所在。


至於《天羅地網(The Thomas Crown Affair)》,透過Michel Legrand創作的主題曲:「The Windmills of Your Mind心田風車」「Round, like a circle in a spiral
Like a wheel within a wheel
Never ending or beginning
On an ever-spinning reel
」的歌聲描寫富豪大盜Steve McQueen 的浪漫豪情,歌聲形容人生像螺旋打轉,沒完沒了,搭配分格堆疊的影像敘事,在1975年的時空環境下,確實新穎有趣,讓人悠然神往,認同也羨慕起這位冒險大亨。


不過,Norman真正想拍的是反應社會議題,帶動討論的電影,例如轟動一時的《惡夜追緝令(In the Heat of the Night)》,美國黑白衝突、族群矛盾、正義真相都匯聚在了一起。電影叫好叫座,又能反應社會脈動,就是他最想拍的類型題材。


一切就像紐約時報的訃聞版最後引述他的訪談所說:「For me, films are about ideas, Every director should ask himself, ‘Why am I making this picture?’ And if you can’t answer that, you shouldn’t make it.」電影最重要的是傳達意念。只想賺錢,只想為商業服務的導演,新片一部接一部,大概只能避而不談意念不意念了。

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

記憶如果是條長河,會用什麼方式湧上心頭?又適合用什麼方式呈現?一部電影出現32首歌,卻又不是歌劇,真是藝高人膽大。

一開始是黑畫面,隱隱聽見有悶雷聲,然後有雨聲。

這是英國導演Terence Davies《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Distant Voices, Still Lives)》的起手式,音畫結構,就給人Distant Voices的印象。

Terence Davies的不俗在於接下來的兩個畫面,一位母親忙著準備早餐,走到樓梯旁逐一喊著小孩的名字,該起床,要上課了。她生了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此時,攝影機就停在樓梯前一分鐘,動都不動,也不見子女下樓,但是他們的回應對話,就迴盪在樓梯間。

有人上下來去,那是生活日常;只聞人聲,不見人影,那又是另一個層次的Distant Voices,空間裡的迴聲,是記憶,是魅影,更是詩情,Terence Davies就以這三顆鏡頭的音畫技法奠定了藝術大師地位,而且這還是他的第一部劇情長片,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不論是人聲、環境聲、歌聲、樂聲或廣播聲或爆炸聲,Terence Davies在《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玩得徹底盡興,例如開場的雷聲雨聲就飄出來「I Get The Blues When It Rains」這首歌,聽見雨聲,我心憂傷,這是多愁善感之人聞雨傷情的共同心聲,尤其當你聽著歌詞清唱說:
It rained when I found you
我在雨中遇見你
It rained when I lost you
我在雨中失去你
That’s why I’m so blue when it rains
所以聽見雨聲,我心憂傷。

你自然就接收到濃濃的哀思,因為接下來撞進眼簾的先是媽媽與三位子女的合照,背後牆上還掛著一幀父親牽著馬匹的照片,此時迴盪在銀幕上的歌曲換成了「There’s A Man Goin’ Around Takin’ Names」,那更是一首哀歌,因為那位四處遊蕩的人其實就是死神,所到之處專門取人姓名,名之不存,誰復記憶?
There’s a man goin’ ’round takin’ names
有個人四處取人名姓
He taking my father’s name
他取走父親的名
And he left my heart in vain
另我心虛空
There’s a man goin’ ’round takin’ names
有個人四處取人名姓

此時,你恍然明白這家人似乎正為父親的離世黯然神傷。可是鏡頭隨即又換了,同樣是這家母子女四人合影,衣著變了,胸前各別著一朵康乃馨,喪禮會合影,喜慶也要合影,時光悠悠的家族歲月,就這樣不著痕跡地縱橫跳躍,自由來去。

人生記憶都是片段,來去無緣由,Terence Davies的《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就是他1949-1950年代在利物浦鄉下長大的回憶點滴,看似漫無章法,人物雕像時陰時晴,有時吼斥,有時緊擁,意識的自由流動正是記憶長河的隨意一瓢飲。
他們家有十個小孩,電影縮小規模只有三人,避免觀眾辨識困難,但是他的父親有時是暴君,會打老婆,咆哮子女;有時卻是溫柔慈父,耶誕佳節,替馬刷毛,都讓子女念念難忘。藝高人膽大的Terence Davie處理家族悲歡離合時一律透過歌聲,不論是無名小曲、知名俗歌抑或殿堂聖歌,都有註解劇情兼抒發私情的能量,我的藍光影碟還會適時浮現歌詞,似乎就怕你忽略了音樂織錦的細節用心。

《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原聲帶收錄了32首歌曲,我會唱的只有五首,不熟的,默默體會詩情,熟悉的除了共鳴,還想跟著唱和,在在都是很富足的詩樂享受,例如,兒子在看守所吹奏的口琴樂聲就是《舞台春秋》的主題曲「Limelight(Eternally 心曲)」 :還有多少人在戲院裡看著《生死戀》,哭得一把鼻涕 一把眼淚時,耳旁聽著的就是《生死戀》同名主題曲「Love is a many-splendored thing」,偏偏就在這首歌聲中出現兩位男子身子從天而降,跌破天窗玻璃,愛恨生死,就在意涵相近的歌聲中相互唱和……
至於壓軸的O Waly Waly,就讓我揀選一開始的五句歌詞來作結吧:
The water is wide, I can’t cross o’er
河床寬闊,我難跨越
And neither do I have wings to fly
亦無翅膀可以飛越
Give me a boat, carry two
給我一艘雙人船
And both shall row
My love and I
讓我與所愛得能划行
一部看似吵吵鬧鬧的成長電影,其實就是夾纏哭笑愛恨的深情電影。

Terence Davies去年十月告別77歲人生,我當時無力撰文為他送行,今天重看了他38年前的成名作《遙遠的聲音,寂靜的生活》,再次滿滿感動,這篇文章就是向他敬禮,死神可以奪走很多人的姓名,但我相信Terence Davies的名姓絕對不受影響。

大家來我家:巨星飆歌

《大家來我家(A Prairie Home Companion)》是大師勞勃.阿特曼(Robert Altman)的第86部作品,也是他最後作品,在「紅河谷」與「甜蜜變奏曲」的歌聲中,觀眾見証了一個逝去的年代,也感謝大師透過他的調度,用影片留存了一個美好的年代。

《大家來我家》的劇情描述美國一個製播長達32年,曾經是全美最收歡迎,由知名主持人葛瑞森.寇勒(Garrison Keillor)監製與主持的現場廣播秀正面臨著產權易主,即將停播的命運,就在停播前的最後一夜,阿特曼帶領我們走進劇場見証了一次現場廣播的驚人魅力。

一如過去阿特曼的作品,《大家來我家》同樣有著眾星雲集的場面,從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伍迪.哈里遜(Woody Harrelson)、莉莉.湯普琳(Lily Tomlin)、約翰.雷利(John C. Reilly)到琳賽.蘿涵(Lindsay Lohan),每位知名影星都真的在攝影機和麥克風前就高歌歡唱了起來,每首歌不但旋律輕快,讓人意興飛揚,歌詞時而逗笑,時而意在言外地感時傷懷,都更豐富了電影試圖見証美好年代的企圖心與效果,光聽大明星唱歌就已值回票價,更何況電影的成就與企圖心不只如此。

阿特曼的電影通常不想只講一件事,而是試圖對每一個主題都能有全方位的生態審視,《大家來我家》無意只紀錄一齣廣播劇的落幕時光,而是幕前幕後全面掃瞄,既讓我們見証了傳統廣播劇現場製播歌舞的本事(那個盛況,曾經在今年五月汪其楣老師製作主演的《歌未央》舞台劇試圖勾勒過);也有金主決定節目生死的資本主義社會下的媒體生態;也有藝人窩在後台時呈現的勾心鬥角、打屁調侃,相互期勉的眾生相;更有製播單位伺候大牌的各式花招;還有飄盪在製播現場的幽靈,收割著演藝世界的生離死別。電影宛如一場秀,長度正如廣播節目的長度,層次與內涵卻無限寬廣,阿特曼帶著縱橫來去,重現了廣播時代的黃昏美景,也告別了再也不回頭的夕陽了。

《大家來我家》中比較特別的角色設計就是由金髮女星薇吉妮亞.麥德森(Virginia Madsen)所飾演的「危險女郎(The Dangerous Woman)」,她既是幽靈,也是天使,也是死神。

她曾經是廣播秀的忠實聽眾,因為節目太好笑了,開車時不小心撞上了路旁的老橡樹,成了廣播冤魂,所以不時就會穿上白色風衣,穿梭在錄音舞台前後,回味過去的美麗,同時也要帶走陽壽已盡的藝人。

這個天使/死神角色讓人立刻就會想起鮑勃.霍西經典歌舞片《爵士春秋(All That Jazz)》中由女星潔西卡.蘭(Jessica Lange)飾演的守護天使/死神(Angelique)角色,她的出現,不是悲情,沒有恐懼,而是「生 有時,死有時」的自然輪迴現象,對於舞台上下的諸多事情,沒有干預,沒有阻擋,只有默默見証與祝福,但是她的眼神與身影卻極深情,特別是曾讓她生死相許的精彩廣播,更有不忍告別的歎息,只是她不能改變事實,只能以回眸一瞥做最深情的注視。

危險女郎現身必有死亡,不但是《大家來我家》的廣播秀即將落幕,更有一位老藝人唱完了曲目後就在休息室裡溘然長逝,那是藝人最美麗的終點,但是阿特曼不想讓她只扮演送終接靈的角色,當湯米.李瓊斯(Tommy Lee Jones)飾演的那位資方代表現身時,「致命女郎」接受劇場經理的委託現身包廂,告訴明明喜歡這個廣播節目,卻急著喊卡,也急著上路趕搭飛機的湯米說有一條捷徑,繞過一棵大橡樹,就可以趕到機場,湯米欣然笑納。

但是從維吉妮亞的淺淺笑容中,觀眾想起來了:當年,她不就是聽廣播出神撞上了橡樹而去世的嗎?

死亡,就像維吉妮亞的幽靈一般,不時在電影的片段中出現,甚至連阿特曼在拍完《大家來我家》後也撒手歸西, 但是他不忘在廣播節目中安排了梅莉.史翠普和莉莉.湯普琳合唱了一首《媽咪,再見(Goodbye to My Mama)》,深情地向死者告別,向觀眾告別,每回聽見這首歌,觀眾就可以體會阿特曼是如何參透生死大關,以最爽朗的歌聲向大家告別,這首歌的歌詞是這樣的:

Goodbye to my Mama, my uncles and aunts,媽媽再見,還有叔伯阿姨們
One after another they went to lie down.他們一個接個地躺下了
In the green pastures beside the still waters在那靜水旁的青草地
And make no sound.無聲無息

Their arms that held me for so many years,他們的臂彎多年來都緊緊抱著我
Their beautiful voices no longer I’ll hear,我再也聽不見他們美麗的歌聲
They’re in Jesus’ arms and He’s talking to them如今他們已在耶稣的懷裡,聆聽耶穌話語
In the rapturous new Jerusalem.在喜樂的新耶路撒冷
And I know they’re at peace in a land of delight,我知道,他們在極樂之地平安
But I miss my Mama too.但是我思戀我的媽咪
Goodbye Eleanor, and Aunt Franny and Jo,
Goodbye Uncle Jim, and Elsie and Don,
Goodbye to my Mama who went to lie down,
And now is gone.
Whose hands are these so rough and hard,誰的手是如此粗硬?
Nails all torn from toil and care?指甲因為操勞而破裂?
Who cleaned the house and kept the yard?誰在清理房子與院子?
Touched my cheek and stroked my hair?撫摩我的面頰與頭髮?
Thank you Mama the lord give you peace.謝謝媽只,願神賜你平安
Bless your voice and the songs you’ve sung.祝福那些你唱過的歌與美聲
Blessed your arms and your hands and your knees.祝福你的手臂、手掌和雙膝
How you loved us when we were young.我們年幼時你是如此疼愛著我們
The lord’s my shepherd I’ll not want.我不需要神來做我的牧羊人
I have my Mama, my uncles and aunts.我有媽咪,還有叔伯阿姨們
Waters so still and pastures so green.水是如此清靜,草原如此青綠
Goodness and mercy following me.良善與恩慈跟隨著我
Goodness and mercy following me. 良善與恩慈跟隨著我

聽完這首歌,我的眼睛溼紅了,這是一首感恩的輓歌,我感謝所有在銀幕上替我們編織夢幻的電影工作者,因為他們,人生更好,更美,看完《大家來我家》,你一定會和我一樣要唱首讚美詩的。

備註:2007.08.04.貼文 2024.01.11重貼

導演亮相:簽名與背書

影迷總愛在希區考克的電影中,尋找這位胖導演的身影,早期的徐克也很愛在自己的電影中軋一腳,導演是那麼愛演嗎?還是別有所圖?

很多導演都愛在自己執導的電影中亮相,多數是一種落款簽名,也能帶給熟識的影迷些許驚喜,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也不例外,只是《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中的他,其實有更強烈的企圖心。


Martin Scorsese早在《計程車司機》就露臉演過後座乘客,驚鴻一瞥,卻也有模有樣。《花月殺手》裡,他在一場的廣播播音節目中,唸出女主角茉莉的訃聞,用沈重無奈的口吻,昭告世人美國原住民Osage族遭白人設局滅族的慘案。
電影故事讓人心驚,最後再由導演本人敲板定錘,這是蓋棺論定的手法,目的就在請大家重視這樁淹沒在荒煙蔓草中的種族滅絕謀殺案。光看故事還不夠,還要粉墨登場,再次耳提面命一番,如此不厭其煩,為的就是凸顯馬丁有多重視這個議題。


然而,馬丁就是馬丁,大導演就是大導演,一而再,再而三,或許有人會挑剔他太刻意了,所以他乾脆再玩大一點,硬是在電影中重現了早期廣播呈現新聞事件的製播方式:有敘事、有音樂、還有音效。讓在21世紀幾乎已經消失蹤影的廣播劇現製播模式,重新搬演一回,在電影史上留下栩栩如生的廣播製播實況。重演滅族,重現廣播,大導演就是這樣寫歷史。


劉雪庵名曲「飄零的落花」前兩句蠻適合用來形容廣播的一時風光:「想當日梢頭獨佔一枝春,嫩綠嫣紅何等媚人。」廣播的影響力今非昔比,早已是不爭的事實。許多大導演們都曾經在廣播時代中孕育創作靈感,一旦能夠重回廣播時代,都願意給予深情擁抱。

例如,大導演勞勃.阿特曼(Robert Altman)最後一部作品《大家來我家》甚至邀請當紅演員梅莉.史翠普、伍迪.哈里遜,Lily Tomlin 等人一展身手,載歌載舞,重新享受一次廣播綜藝節目現場播音,不能NG的歡樂與緊繃。


走過廣播時代,不曾遺忘那個時代,想方設法留住那個時代,這才是大導演的視野與胸襟。

我是布萊克:尊嚴人生

畫龍要點睛,龍才會飛,英國導演Ken Loach執導的《我是布萊克(I, Daniel Blake)》用了一只書架,說出了隆隆情思。

Dave Johns飾演的男主角布萊克是個木匠,擅長木工製品,遇上養育兩個小孩的單親媽媽Katie(Hayley Squires飾演),看著她每天四處找工作,就怕餓著了小孩。但她還有上進心,日後想要讀大學,後悔少年莽撞,只顧談戀愛,沒有知識,就沒有力量,只能貧賤度日。布萊克看到一顆上進的心,但是自己都已失業多日,非得典當家具來變現了,他能怎麼幫Katie?

家徒四壁的布萊克勉力做好了一個書架:這是我最會做的木工,把我的好手藝,換成一顆心,獻給素昧平生,卻有患難情的Katie,空盪盪的書架裡頭,藏有千言萬語,誰不動容?

不過,光是這樣還是不夠的,Ken Loach的犀利就在於書架完成時,他意外發現Katie找上賣身賺錢的岐路,氣到乾脆扮恩客闖進Katie閨房。他不是要做金錢交易,他只是想踢爆真相,要Katie踩煞車。然而,書架是遙遠的天邊彩虹,窮到有飯不敢吃,全給小孩吃的Katie,自己只能去偷,她能不顧肚皮,不要現金嗎?精神與物質的戰爭,精神有勝算嗎?

失落的書架,不也失落了夢想與祈願了嗎?

Ken Loach的筆法就是先抹上一筆看似不經意的隨筆,隔一陣子再補上厚厚一筆,兩條平行線之間就有了共振,就能擺盪出強大能量,書架戲如此,食物銀行的那場戲亦然。

Katie育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來自兩個男人,最後卻全靠她獨力扶持(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讓人看到變色的青春,褪色的愛情)。布萊克幫她修家俱,接水電,土法製暖爐,還有塑膠顆料的隔寒窗,Katie唯一能回報他的就是請他吃頓飯吧,那天,Katie只喝水,沒吃飯,一副自己不餓的樣子,只有貼心的女兒,適時補了一句:「她這兩天都不吃。」不是Katie不想吃,而是存糧不多,她不能讓孩子餓著了。

後來,他們獲准進入食物銀行接受救濟,看到滿架子的食物,志工既溫柔又大方地把一個個的罐頭放進Katie的袋子裡,Katie先是問有沒有衛生棉,後來趁著志工轉身,立刻就打開罐頭,急著把豆子塞進嘴裡。其實,她只要開口,志工也會把罐頭拿給她,不需偷吃,然而若非她實在餓壞了,也不會急於一時,此時我們看見Katie就這樣崩潰痛哭起來了。

她究竟餓了幾天?她的失控,道盡多少無奈與辛酸?

不過,光是這樣還是不夠的,Ken Loach繼續讓Katie去偷衛生棉,食物銀行沒供應的婦女物品,她只能想辦法去偷,當然就得付出更大的恥辱與挫敗。

《我是布萊克》的核心論述在於窮和官僚。

Katie遇見布萊克,就在於官僚不近人情,逼人跳牆,Katie遇到的是妳遲到,就代表妳不重視自己權益,下禮拜再來的酷吏;布萊克遇到的則是沒有同理心的官僚,福利救助名目繁多,一般老百姓誰明白?公務員明明是公僕,卻定出了多如牛毛的規矩,其實這是專為公務員而設,不是真心要來服務些需要幫助的人。倘若聽不懂,就是你倒楣,不是繼續等候,就是一切重來。

更慘的是?都E化世代了,怎麼還會有人不會上網?不會用滑鼠?不會打字寫履歷?不會上網就是你欠教育,就應乖乖去上課,跟上時代節奏,倘若有公務員看不過去,指點一二,就會被長官釘上,罵你違反了紀律,此例不可開,一旦別人都要比照辦理,公僕怎麼忙得過來?體制是要助人?還是間接殺人?體制磨光了百姓的尊嚴,沒有前科的布萊克除了噴漆塗鴉,還有啥洩憤的選項呢?

情真,就是真正的好戲,不需要借助形式美學來唬人(電影中唯一的音樂就是布萊克的前妻使用的卡帶,可以讓不識卡帶的小朋友體會他那位難纏的亡妻,生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Ken Loach的《我是布萊克》採取了平鋪直敘的手法,貧苦人生本身就有說不完的悲慘故事,信手拈來皆文章,《我是布萊克》用最直接簡明的刀法來刻畫塗炭生靈,每筆炭畫,都素描了失去尊嚴的低賤人生,既黑又重,讓人心頭沉甸,再難釋懷。

世界音樂獎:Francis Lai

世界電影音樂獎今天公布了第14屆終身成就獎的得主:高齡已82歲的法國作曲家法蘭西斯.雷(Francis Lai)。

 

法蘭西斯這一輩子遇過三位關鍵人物,改寫了他的生命際遇,分別是一代歌姬Edith Piaf,法國導演Claude Lelouch,及美國導演Arthur HillerEdith Piaf帶他走進音樂殿堂,Claude Lelouch讓他揚名國際,Arthur Hiller則讓他摘下了奧斯卡獎。

 

1932426在法國尼斯出生的法蘭西斯,其實是義大利移民後裔,在地中海浪漫風情的影響下,從小就迷戀上手風琴,而且早早就下海參加小樂團的伴奏琴師,穿梭在尼斯著名的歌舞場榭,在酣歌暢舞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很清楚知道法國人的聽覺品味。

 

後來,他進入尼斯音樂院和法蘭西音樂學院學習音樂理論和作曲,同時也專攻法國的民族音樂,雖然學了一身古典技藝,但是謀生不易,畢業後只能投身流行樂團擔任樂器伴奏混飯吃。就在此時,他遇上了縱橫法國歌壇三十年,堪稱當代最著名的香頌歌手琵雅芙(Edith Piaf),在大姐大的絕世嗓音領軍下,法蘭西斯隨著樂團深入香頌殿堂,在蒙馬特的舞池中掌握了香頌的訣竅和靈魂。

 

琵雅芙在1963年去世後,比他年輕五歲的導演克勞德.李路許(Claude Lelouch)成為他生命中的貴人。拍廣告片出身的李路許,很敢創新,但也很在意市場反應,他的作品非常強調影與音樂的結合,他認為法蘭西斯的音樂平易近人,能夠捉得住聽眾的耳朵,只要他的影像和故事劇情夠強,就能夠征服影迷。

 

1966年他們合作的《男歡女愛(Un homme et une femme)》FromOneFilm.jpg就以黑馬姿態奪得了當年坎城影展的最佳影片大獎,法蘭西斯創作的主題曲「Un homme et une femme」就以獨特的cha-ba-da-ba-da的人聲吟唱方式「一新」世人耳目,成為當年最受歡迎的情歌,至於片中的多首插曲「Aujourd’hui c’est toi」、「À l’ombre de nous」和「Plus fort que nous」,都寫盡了男女主角Anouk AiméeJean-Louis Trintignant糾纏在情愛世界中,想愛卻又怕受傷,不知該如何擁抱的忐忑心情,浪漫綺麗,頗有入耳即酥軟之媚,音樂註解了男女情思的冥想,再搭配男歡女愛的歡情影像,音樂和影像發揮了「魚幫水,水幫魚」的互利效果,果然風靡全球。

 

兩人打鐵趁熱,再度合作了《愛情生活(Vivre pour Vivre)》,由Pierre Barouh Nicole Croisille,一首接一首唱出了動人的法語和英語情歌,票房極佳,法蘭西斯就此一躍成為1960年代法國樂壇的創作主力,美國電影也都紛紛找他作曲配樂。

 

1970年,好萊塢導演Arthur Hiller特地邀請法蘭西斯來替《愛的故事(Love Story)》創作音樂,電影強調Ali MacGrawRyan O’Neal兩人信仰自由戀愛,不惜背叛家庭,卻因女方得癌症早逝,只能悵惘告別,但是這一趟愛情路,他們還是可以驕傲地昭告世人: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re 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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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屬於標準的瓊瑤式電影,卻絕對符合法蘭西斯雷的浪漫曲風,他寫下的「愛的故事」主題曲「Where do I begin」,Carl Sigman填寫的歌詞,就委婉細述:Where do I begin

我該從何說起,

To tell the story of how great a love can be

訴說這段最偉大的戀情呢

The sweet love story that is older than the sea

甜美的愛情故事比海還老

The simple truth about the love she brings to me

她告訴我愛的真諦

Where do I start

但我該從何處說起呢

 

With her first hello

從第一聲哈囉開始

She gave new meaning to this empty world of mine

就讓我的空虛人生有了全新意義

There never be another love, another time

今生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愛可相比

She came into my life and made the living fine

她來到我的生命,讓一切更美好

She fills my heart 

她豐足了我的心

 

Ryan O’Neal是那個年代火爆浪子的典型,但在面對Ali MacGraw的真心柔情時,鐵打的漢子也成了癡情男,這首「Where do I begin」也就成為嬉皮世代中「最反動,卻是最保守」的流行旋風,法蘭西斯更因這首曲子獲得了奧斯卡獎,也奠定了他的流行大師地位。

 

香頌音樂聽久了會嫌甜嫌過膩,法蘭西斯也曾試圖改變曲風,情色電影《艾曼妞第二集(Emmanuelle: L’antivierge)》中,美豔女星Sylvia Kristel飾演的艾曼妞到了泰國和香港進行性的探險,法蘭西斯的音樂就試圖搭起香頌與東方音樂的溝通橋梁,渲染情欲世界的激情音響,《艾曼妞》系列電影前後拍了六集,只有第二集的藝術成就最高,關鍵就在於法蘭西斯的音樂拓展了飲食男女的品味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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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法蘭西斯再度與李路許合作的《戰火浮生錄(Les uns et les autres)》再度轟動世界,因為他們用「波麗露(Bolero)」一曲貫穿全片,絕美的音樂原本是單純人生的藝術追求,但在戰火動亂下,人性慘遭扭曲踐踏,但在歷經浩劫後,受苦的人們還是想要以藝術來療傷,舞者在巴黎鐵塔前跳出的「波麗露」,不但跳出了藝術經典,也讓浩劫餘生的世人共掬一把傷心淚。透過這首曲子和影像的絕妙剪接,一氣呵成,催人熱淚,讓人一點都不覺得度過了三個小時的觀影時間。

 

les5.jpeg1998年,一部《偶然與巧合(Hasards ou coïncidences)》讓法蘭西斯與Claude Lelouch再度風靡台灣,這部探討生死不渝的愛情電影連演了將近200天,不論是不可思議的生命旅程,或者是女主角Alessandra Martines癡情無悔的眼神到含笑誘人的美豔模樣,以及法蘭西斯從爵士到古典,風格多變的音樂創作,都蠱惑了觀眾,連帶也使得Lelouch的舊作《女人只有一種(Une Pour Toutes)和《男人女人戀愛手冊(Hommes, femmes, mode d’emploi)》都有了在台灣上映的機會,更重要的是Lelouch與眾不同的愛情觀點及女人觀察,都成功創造了討論話題,法蘭西斯音樂創作的浪漫氛圍,更讓電影得著了「提味加料」的加持,不論是「Symphonie du Hasard」或「Le Tango des Coincidences」的配樂或者「Hasards ou Coincidences」的同名歌曲及滿是浪漫綺思的「Bonsoir Jolie Madame」,音符承載的愛情語絲,都讓電影的魅力更加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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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影迷在2013年看到的《情海浮生錄(Ces amours-là)》,同樣也是一大串匪夷所思的愛情,但是只要樂音開始浮動,不管是敵我之愛,否則生死之愛,所有的情緒都讓音樂給帶著起飛了。

 

從香頌起家的法蘭西斯.雷是世界影壇的配樂家中,少數能夠自由出入於古典和現代的大師,82歲才得終身成就獎,是晚了些,但還不遲,值得浮一大白。

是知裕和:走路的速度

speedj001.jpg看見書名,看見作者之名,卻沒有會心一笑,想當是枝裕和的粉絲,你還要多看他的電影。


是的,是枝裕和是最會拍走路戲的導演,也最能從走路中拍出人生韻味的導演。

 

以真理教殺人事件為背景的《這麼⋯⋯遠,這麼近》中,攝影師就扛起攝影機,一路隨著當事人家屬翻山越林,深入水源湖泊,探索至親心境,不是道路那麼漫長艱難,觀眾就感受不到宗教狂熱的驅策!

 

《我的意外爸爸》中,福山雅治只因為抱錯孩子,只因為血緣亂了,親情與價值觀也翻天覆地起了變化,最難過的不只是親生孩子不認他,而是一手撫養長大的慶多也用無助眼神問著他:何以「昨是今非」?父子倆最後走在一上一下的平行山路上,路的圓成相逢,也完成了和解與寬恕的人生告解。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中,子兼母職的柳樂優彌唯一能送給小雪妹妹的生日禮物,就是把她裝扮得漂漂亮亮地,穿上小熊維尼的拖鞋,走上街道,走向紅塵,仰頭看著單軌電車駛過時,他真的不知道,小雪的人生最後旅程竟然與電車有關。

 

更別說《橫山家之味》的英文片名乾脆直譯成《Still Walking》。橫川家的主人翁恭平醫生是退休多年的小鎮醫生了,每天時辰一到,他就會外出散步,走過小路,就這樣悠悠走看了人生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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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用書名「宛如走路的速度」標舉他的創作手痕,影迷循線看片,應該就能窺見他的創作精髓,這是他送給影迷的小禮物。導演的書寫一如電影書,總是讓人見窺見其心思,繼而得見其心法,本書中,當然亦有這種功能。

 

例如,聲音其實是是枝裕和揮灑自如的另一根魔法棒。

 

書中,是枝住進了前輩大導演小津安二郎寫劇本時待過的「茅崎館」,白天人聲雜沓,海潮不入耳;真正帶給他感動的是夜間傳來的海潮聲,入夜後,曾經陪伴過小津的潮汐聲同樣召喚著他,人與海的空間對話,不正是藝術名歌「教我如何不想他」中所歌詠的「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也戀愛著月光」的癡慕情懷?

 

有這種詩人情懷,才能從「擠牛奶」的聲音療癒「服喪」的悲傷;有這種人生流連才能精準寫下對颱風的回憶,不是風,亦非雨,而是父親急著拿起鐵鎚敲向鐵皮的鎚釘聲響,那是一家之主唯恐強風吹垮住屋的心思與努力。

 

speedj007.JPG看見了是枝對於聲音的多元描寫,你就能夠明白《橫山家之味》中,樹木希林在廚房裡的刀切聲和蒸籠水氣如何勾引起我們對美食的嚮往,她又如何能一首演歌,悄悄完成女性的復仇;你就能明白《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中,小雪那雙吱吱叫的拖鞋是多麼童稚又純情的思親心聲?你就能明白這麼⋯⋯遠,這麼近》的山林安靜與城市喧囂,是多麼精準地呼應著角色的波瀾心思!

 

是枝裕和以紀錄片起家,本書也附帶了一位電影工作者在頂尖影展的見聞錄,那是微形的紙上紀錄,不過,動人的並不是他個人對「參展」或「參賽」的豁達心情,而是他敢於對主流風潮提出異議,Michael Moore的《華氏911》究竟是經典,還是時事創造出來的情緒之作?他的冷筆剖析,其實就是最動人的一篇紀錄片宣言,他的立論,就像那位在觀景窗後冷眼旁觀,不為掌聲迷惑,敢於挑戰,亦敢於質疑的創作靈魂。

 

是枝裕和這本書,有如導演陪著我們走一趟人生歲月。他在紙上走,我們走在時間裡,昔我往矣,楊柳青青,一個章節接一個章節的速度讀下去,就是歲月靜好的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