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delt:無極魔音師

楊凡的《桃色》找到印度的作曲家Surender Sodhi來配樂,南洋異色風情,躍然銀幕。

王家衛的《2046》和《愛神─手》則有日本作曲家梅林茂和德國作曲家彼耶.若班的跨刀助陣,更添浪漫情懷。

徐克拍《七劍》時,則趁著在坎城影展當評審時見証了日本作曲家川井憲次替《攻殼機動隊2》配樂的威力,於是找了他來替電影配樂。

成龍和唐季禮的《神話》,則因應角色和劇情需要,找了南韓作曲家崔浚榮(Choi Joon Young)負責譜寫主題歌曲「美麗的神话」,打造出極富俗豔色彩的歌曲魅力。

張藝謀在《英雄》之前,都仰賴中國作曲家來配樂,從趙季平到三寶,都各有風情;《英雄》找了譚盾,《十面埋伏》則是由梅林茂擔綱。

陳凱歌的《無極》則是委請《神鬼奇航》的作曲家Claus Badelt擔綱,洋洋灑灑的音樂長篇,籠罩全片, 不仔細挑明,一般人不見得知道電影音樂出自德國作曲家的手筆。

電影音樂的國際化,雖然可以說是時代潮流,可是,有沒有因而產生讓人盪氣迴腸的音樂效果,或許更是一般影迷最最在意的。趁著陳凱歌來台灣的時間,我訪了他有關電影音樂的思維,問答之間,或許能夠提供電影愛好者更寬闊的另外視野。

問:《無極》找了Claus Badelt  來配樂,為什麼?

答:在籌拍《無極》時,雷利.史考特執導的《神鬼戰士》一直是我研究的範本,看他們的場面調度、電腦特效和音樂設計。知道Claus也是《神》片的音樂創作班底後,我就有了請他操他配樂的想法,後來看了他擔綱替《神鬼奇航》作曲時,我就認為他是極佳人選,於是約他見了面。

看到他年紀雖輕,卻很有音樂抱負,所以就開門見山告訴他,我希望的《無極》音樂能夠包含「自由」、「愛情」和「命運」三個主題,我要的是能被觀眾記住的旋律,所以配器就不要太複雜。

問:他是德國人,就算已經做了五年的好萊塢音樂,也不保証他能夠處理東方題材,你要怎麼讓他進入神秘魔幻世界呢?

答:我知道他受過西方音樂的訓練,要他表達西方古典樂的氣勢風采一點都不難,但是我的電影音樂卻不想太過西洋化,我就要求他要盡量多用笛、蕭和塤等東方傳統樂器。

音樂是抽象的,多說無益,我乾脆就把他先行送往西湖和雲南去住了三個星期,首先要他住在西湖的雷峰塔旁,感受「黃花碧雲天、畫舫聽雨眠」的詩情意境;然後再轉往雲南去聆聽少數民族粗獷的人聲吟唱。這趟中國山水風情之旅是很重要的過程,因為我要他做到的是不但有東方的細緻,也要有西方的豪放。

問:《無極》的音樂風格很像歐美的傳統史詩電影風格,也就是電影有多長,音樂就有多長,而且除了人物或劇情主題之外,絕大多數時候都有音樂襯托在下,你的音樂美學為什麼會起了這麼大的變化?

答:首先,《無極》的音樂效果與美學概念和《霸王別姬》是完全不同的。

當初,我曾經在進棚錄音前,完全否決趙季平所寫的《霸王》音樂,我對趙季平說,我要的是個人化的主題,而非傳統科班訓練出來的華人音樂家那種習慣表達的社會性主題,張國榮飾演的程蝶衣是那種「眉梢眼角總是情」的風流人物,音樂就該當是有如「長恨歌」裡所說的「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的細水長流感覺,趙季平最後是明白了我的要求,於是就從京劇的過門音樂中套出了《霸王》主旋律。

《無極》是娛樂電影,音樂美學就得完全摒棄了《霸王》的那種極簡美學,反過來追求一種高度濃烈,極富娛樂性的音樂效果。所以你幾乎不時都可以聽見不同的主題在底層翻滾應和著。不同的片種,就要有不同的美學要求,音樂亦然。

訪談間,陳凱歌努力想要說服我,Claus Badelt所寫的「愛情」主題是很成功,很有韻味,但是我的耳朵,並不能成功喚醒主旋律的記憶,我的唇舌亦不能跟著哼唱出「愛情」主旋律,《無極》的音樂對我而言算是頗富東方風情,旋律氣勢非凡,卻說不上有鮮明主題,可以蔚成大家共同記憶的音樂旋律,大家看完電影後,或許就會有更清楚的概念了。

其實,Claus Badelt  晉身好萊塢就是個傳奇,他早年是在德國替小成本的一些電影配樂,有一次到美國旅遊,就帶著自己的音樂cd,毛遂自荐到德國音樂前輩漢斯.季默組成的Media Ventures公司去投石問路,當時,他連漢斯.季默的面都沒見到,第二天卻接到漢斯.季默的助手打電話給他,邀他加盟,就這樣進入了好萊塢。也因為漢斯.季默的Media Ventures公司接下了許多好萊塢大片音樂工程,在時程緊湊的工作壓力下,激發出無數靈感,因而快速崛起。

他作曲生涯的最大轉折在於《K19》的配樂,那是一部美國人拍的俄羅斯海軍英雄故事,導演和製片都只要求氣氛,而非標準俄羅斯風情的樂章,他念茲在茲的無非就是如何運用大家熟悉的樂器來表現俄羅斯文化?他的解決方案就是用樂器和和弦來表現俄羅斯的色彩,再加上高潮起伏的潛艇風雲,濃烈的戲劇轉折與衝突,都讓他找到了更多的音樂表現空間。對照他處理《K19》的音樂方法,或許,他也是以相同的模式和心態來表現《無極》的東方魔幻色彩。

YES:女人男人愛

愛情與麵包的爭議,吵了幾千年,不一樣的愛人組合 就產生了不一樣的答案,做為電影工作者,能夠表現某一段愛情背後的經濟迷思,就夠感人肺腑,也耐人尋思了。

《愛神─手》中,舞小姐嚷著要嫁人,要人捧場,都是在巴結著有錢有勢的男人,沒錢沒勢的小裁縫張震,永遠就只能在旁邊看著,直到鬍子長了,有了小錢了,鞏俐已經殘花敗柳,只能給他最無奈的擁抱了。

沒有麵包,愛情很難持久。張震和鞏俐都懂,所以,那份情愫,只能放,不能說。

《如果,愛》中,周迅曾經愛過金城武,但是兩個窮光蛋每天吃泡麵,吃不出個結果的,所以周迅找機會就跑了,不是給金城武跺出一腳的雪花,就是一捲無情的錄音帶。

後來,若非金城武也成為一方巨星,聲名、技藝和財富都足堪和周迅匹敵,而且舊情難忘,《如果,愛》是不會有如果,也不會有第二章的愛情的。

周迅投靠張學友是現實,也可能真的有愛情。但若他江郎才盡,已經拍不成電影了,還不想退隱的周迅會不會琵琶別抱?那又是電影劇情的另類選項了。

《頭文字D》中同樣有著男主角拓海與女友夏樹的純純之戀,然而夏樹私下的援交與不倫之戀,卻也使得他們的純潔愛情黯然質變。

情義,不單是友情世界的崇高情操,同樣也是愛人世界的理想標竿。「床頭金盡,恩斷義絕」是古典戲曲中,薄倖的紅塵女子經常背負的罪名,然而「共享福易,共患難難」的愛情實況,搭配「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西東」的古諺,我們的生活中顯然有太多這類「絕情」事例,畢竟,麵包決定了愛情的長度與密度,正是多數凡夫俗子的共同際遇。

女導演莎莉.波特的《YES》中,女主角是富裕的科學家,她愛上了從黎巴嫩逃到英國,只能在廚房當廚師的醫生情郎,愛神的箭把身份、財富和地位都極其懸殊的他們射繫在一起,她們情投意合,於是不時在外頭偷情,當然,每回的食宿費用都是女方付錢。戀情正濃時,男女雙方都忙著享受愛情的甜蜜,等到激情漸淡,女尊男卑的經濟情勢,就是會悄悄滲透進他們的生活。

男方付錢享受愛情,女方如果歡喜承受,也就罷了,如果彼此只能偷情,只能另闢密室,沒有名份,沒有天長地久,男人的闊氣成了花錢買歡的粗暴,女人就不會快樂,就會挑剔對方,不想只做洩欲或做愛的工具,企求著有更多心靈與精神互通的共鳴。

《YES》最好看的地方就在於男主角和廚房同事鬧翻天之後,覺得自己遠赴異鄉,窩居在廚房內虛擲青春,唯一的愛人,卻也不時會打電話告訴他說:「我想念你,我想要你的肉體…我們老地方見,房租我會付的…」曾經讓他多次心動的這款甜言蜜語,在心情低潮的時候,卻成了讓男方尊嚴受傷的小刀,男人選擇了不再赴約,要回烽火離亂的家園,找回自己。

麵包遇上了愛情,有人可以得兼,有人卻是「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你既同情《YES》女主角的無辜─她絕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經濟優勢,只是想讓愛人能更無負擔地享受魚水之歡,但是你也一定能夠理解男人要做自己的心情。經濟實力不如人,不想仰人鼻息,不想寄人籬下,就回到無欲無求的太初境界吧。重回故鄉的男人,最後還是想念著遠赴古巴,追思革命情懷的女人,所以提起行囊,萬里共圓情夢。

莎莉.波特的《YES》中,男人和女人都有獨立的靈魂與尊嚴,兩性彼此尊重,才能在價值碰撞中,找到圓融相處之道,《YES》的情欲與情愛自主,是這樣打動著我的心。

無極劉燁:孽子的歎息

陳凱歌2005年在台北時,有點像錄音機一樣,回答著大家問來問去都差不多的問題,仔細看他來台前後接受的訪問,你會發覺台灣媒體都很厚道,很客氣,明明覺得《無極》的造型和對白可笑,都能忍住不問;明明覺得《無極》劇情有點扯,也都不願意當面叫陣。

我則是因為凱歌相識多年,有些問題點到為止,他每每聽我意在言外的批評時,也不以為意,笑著說:「你不是一般的觀眾,我的電影是拍給一般人看的。」不過,我還是趁著和凱歌分手前,問了他談最後一個問題:「《無極》中的『鬼狼』劉燁是不是同志?」

凱歌笑了,他嘿了一聲:「是啊!有那麼一點味道!」

「為什麼呢?」我追著問,「看過劉燁在《藍宇》中的演出,再對照他在《無極》中黏著張東健的戲份,你很難說他不是同志。」

「也沒有為什麼,他那個角色走著走著就得是同志了。」凱歌說。

陳凱歌的《無極》表面上是魔幻武俠,骨子裡卻是則愛情故事,戀棧功名的大將軍光明,會因為失去愛情而落淚;饑腸碌碌的女孩傾城,因為不想再挨餓,所以寧願付出永遠得不到真愛的代價,換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還有看到傾城就一見傾心的崑崙,寧願為愛人跳崖,也要對方「你不要死,要好好活著」的癡心叮嚀,也同樣讓傾城碎心了。崑崙真心愛著傾城,傾城卻錯愛了光明,光明也寧願裝迷糊,享受天上掉下來的情愛恩寵。這複雜的三角關係,其實是單純不過的異性戀,卻在劉燁的出現後,另外滲透進異色的同志氣氛。

不知道為什麼,陳凱歌一直不願多談同志議題。他偏重時代氛圍,卻吝於在同志情欲上翻滾。《霸王別姬》的童伶與公公、張國榮和葛優、張國榮與張豐毅是不同情趣的同志行為,但是一切點到為止,沒有深陷其中;《無極》其實也差不多,謝霆峰飾演的公爵無歡要殺光雪國的人,那份虐殺豪氣,吸引了劉燁做叛國的鬼狼,被火紋身毀容的他因而穿上了黑羽衣,披上了面紗,心甘情願為無歡做暗夜殺手。以身相許,傾心相隨,肝膽塗地,成為他們不曾躍上檯面的情感暗流。

然而,真正讓鬼狼動心的卻是崑崙的現身。發現彼此同為雪國人,那是家毀國亡族滅後的鄉親情懷,既而發現他也有一身好本領,那是惺惺相惜的感念;至於崑崙的魯直憨厚,曖曖如烈日,更是他期待已久的光明力量,長期待在黑夜裡的他,就寧願做起那赴死的飛蛾了。

《無極》裡的同志情懷是具體投射在劉燁身上的;然而他所扮演的鬼狼造型的深層心態卻是可議的。

首先,他因為被火紋身,又是家族叛徒,又是隱形殺手,所以只能終身以黑衣黑帽見人。這樣的角色,這款的情境設計,會不會讓你想起白先勇在「孽子」一書中所寫的開場白──「寫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裏,猶自徬徨街頭。無所依賴的孩子們。」

為什麼同性戀男人就註定要被社會和家人遺棄?就只能在黑夜邊緣中過日子,為什麼不能坦蕩蕩去愛人,為什麼不能自在地表白自己的愛情,《無極》的故事設定在「我們這個世界還年輕的時候,人和神生活在一起。」可是那麼年輕的世代,那麼不該有包袱的年代裡,神和人卻都瞧不起同性戀,只能要他穿黑色羽裳,等待著主人的恩寵,只能把自己的欲望隱藏在黑布罩著半邊臉的偽裝底下。

《無極》裡的主角都生活在背叛與承諾的矛盾中,劉燁亦然,然而其他人都有救贖的窗口 與通道,只有劉燁沒有,他的殞身不能喚起同情,更不能換來悲憫,他的悲劇只証明了他的存在是一種錯。那是君父思想下,對孽子最深沈的譴責,《無極》裡的劉燁,從造形到戲路都在替孽子背十字架。這就是凱歌不想多談的原因嗎?凱歌沒有回答我,答案呢,就留給看過電影的朋友自行去拼湊了。

白先勇曾經說過文學創作的目的是:「教人一種同情,一種悲憫。」《無極》消費了同志,卻不能帶來同情的昇華;《無極》碰觸了同志,卻還是畏首畏尾,欲迎還拒,我對同志議題沒有偏好,也沒有研究,只是從電影中看到了殘缺的處理手法,只能沈重地長歎一聲呢!

隱藏攝影機:肢體欲望

愛人的眼神和動作,經常就暴露他們的心情。問題是戀愛中人自己不知道。

《長恨歌》中的梁家輝始終暗戀鄭秀文,然而鄭秀文情有所鍾,從胡軍到吳彥祖,就是沒看中他,情人做不成,做朋友好了,火鍋吃了,三杯酒下肚,看到鄭秀文帶著酒意,拉著女友唱跳「香格里拉」,他也要硬湊上一腳,跟著唱跟著跳。他自己樂在其中,渾然不覺,一旁的老婆看在眼裡已經心傷到說不出話來了。

戀愛中人通常對旁人的目光都是視若無睹的。不信,你到大學女生宿舍前站一站,一定會看到不少情侶就在牆腳樹蔭下繼續著沒說完的情話和黏纏。

莎莉.波特的《YES》中同樣有一場經典調情戲,男女主角在餐廳約會,背景是高談闊論,人來人往的賓客,他們就坐在攝影機前的角落,用側面背影擋住旁人的目光,然而鏡頭只切到她他們的腰間,他只能感覺到兩人的手在鏡頭下方,在兩人的膝股間推推進進,明明上半身衣衫齊整,看不見的手部動作卻讓人充滿了遐思,因為女主角時而後仰歡愉,時而前俯暢笑,卻不知道為什麼男主角能夠有這麼大的本事逗得她這麼開心。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當哈利遇上莎莉》曾經提出一個大膽的前設,梅格.萊恩就身體力行表現出女性的高潮是可以裝出來的,而且可以公然在咖啡館就呻吟起來了;《YES》則是更進一步地把欲望付諸行動,真相只有在女主角瓊.艾倫終於全身鬆軟了下來,靠向男主角的身體後,我們旋即看到男主角悠閒地,又得意地吮舔起自己的手指。

他們到底在餐廳裡做了什麼?影像已經說明了一切,還要我再說什麼嗎?他們是當事人知道,我們本來是不明究裡的旁觀者,再看到這麼一個手勢,該當都明白的了。

榮獲今年歐洲電影獎最佳影片的《隱藏攝影機》也有意在言外的肢體語言。

女主角茱麗葉.畢諾西飾演能幹的職業婦女,交遊廣闊,家中不時會有朋友來吃吃喝喝串門子,她待客有道,可以讓賓主盡歡,偶而與朋友相聚,晚一點回家,也理直氣壯得很。一旦兒子失蹤了,加上他們接到莫名的偷窺錄影帶消息曝光了,既驚又怕的受難情緒浮湧而上,朋友來家相陪,而且是帶著女伴一起來相陪,觀眾更覺得那是天經地義的友情表現。

兒子失蹤了,心急如焚的媽媽當然情緒失控,於是觀眾看到她對著常來家中做客的男士傾訴心聲,旁人幫不上忙,只能溫婉勸慰。但是,告別之前,男士握起她的手,貼著面頰深情地親吻了一下。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只是友情的勸慰嗎?還是不經意透露了他們早已逾越友情的私情?

我沒有想太多,友情或私情的答案,從茱麗葉兒子返家後對待母親的態度上,就已經表白得相當露骨,兒子知道,母親知道,觀眾呢?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導演麥可漢內克其實悄悄地告訴我們:人生的影像其實不時在透露著當事人的微妙心事,問題只在於你用什麼情懷去解讀你所看到的影像。

明明看起來是真實的景像,最後一迴帶,你才發覺自己看了半天的影像其實是螢幕顯示出的一段影帶。電影的所有畫面都是製造出來的,都是在寫實基礎上去編織夢想的騙局。我們每天都在演戲,演出一個自己刻意想要像樣的角色,但是只要有人默默地觀看著你的人生影帶,就可以看出許多不曾公開,不曾曝光的情緒,面對著無所不在的隱形攝影機,再會演戲的人也會現出原形的。

莎莉波特:年度風雲女

侯導,台灣朋友都熟,我在三十一日的愛樂電台「電影最前線」節目中將首度播放黎國媛教授替《最好的時光》即興創作的鋼琴曲,陪伴大家度過2005年的除夕;至於莎莉波特,我則找出了訪問錄音帶,先整理出她的音樂人生章節,讓大家先行認識一下這位在人生的履歷表上寫著她曾經做過:Director, Screenwriter, Choreographer, Dance impresario, Dancer, Lyricist, Musician, Performance artist, Singer等美麗經歷的奇女子。

她曾經告訴我:

一,每逢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去跳舞,心情就會變好了。

二,音樂是文化的靈魂,你可能無法真的了解其他文化,但是只要聽見音樂,你可能就會對當地的文化有了直接鮮明的印像了。

三,導演是什麼都要懂,卻是在拍片現場什麼都不做的人,你找到各方好手,施展自己最佳身手,導演唯一做的事是讓他們做得更好。我不相信世間有任何教育可以教會人們如何去做一位導演,因為導演不是可以教會的。

四,逗馬九五宣言是可以讓人思考電影創作本質的宣言,但是卻難免做作,因為你可以要求不打光,不配音,但是你還是得要演員穿上戲服,進入一個他不是很熟悉的場域裡去演戲,對我而言,那不是宣言,而是一種姿態。

我曾經對她做過一小時的專訪,目前只先整理出音樂的章節如下,算是2005年年底對這位女才子的致敬(後續部份請容我日後整理完成之後再刊出):

問:妳多數的電影作品中都有濃烈的音樂風格,看得出妳很愛音樂,妳和音樂接觸的歷史和背景為何?

答:從小,我的家中隨時都聽得到音樂,我的父親很愛古典音樂,他最愛用七十八轉的老式唱機播放古典音樂,最特別的是我們家有座特別巨大到像個號角的音箱喇叭,能夠讓人宛若置身演奏廳,他最鍾愛貝多芬晚期的四重奏作品,所以從小,我的耳朵就充滿著這麼美妙的音樂。

還有呢,我的媽媽一心想當歌手,最愛唱舒伯特的藝術歌曲,祖母年輕的時候既是演員又是歌手,祖父則是歌劇迷,你可以想像我從小是如何浸泡在音樂世界之中。

我七歲就去學小提琴,十四歲時另外又轉去學鋼琴,二十歲初期時接受舞蹈訓練,跳舞本身就是種音樂,因為你要透過音樂表現身體的律動,而且多數的時候你都是要配合音樂來跳舞。後來我組織舞團時排過無數舞碼,學著如何去搭配音樂,如何在作品中加入音樂,讓音樂能夠成為舞者相互的對話,也能成為他們之間的互動關係。

那時候我也對現代音樂很著迷,從John Cage 到Phillip Glass我都喜歡,完成了舞蹈訓練後,我的興趣更寬廣了,對音樂的愛好更轉向即興音樂,參加過不少樂團,多次到歐洲巡迴演出,我的演出方式很特別就是要配合樂團演奏,即席創作歌詞並演唱,和音樂的互動關係更密切了。所以後來我又回到電影創作上時,這些成長經驗就都構成很重要的影響。我的第一部電影《驚悚》就加進了歌劇和電影音樂,後來更自己下海作曲。

問:妳的電影作品中採用的音樂片段其實都是大眾耳熟能詳的樂章或歌曲?為什麼?這是妳和觀眾對話的特殊方式嗎?

答:每個人都喜歡熟悉的曲調,每個人都愛反復吟唱自己熟記的曲調。我採用大家耳熟能詳的曲調其實是種「解構(deconstruct)」工程,讓觀眾能夠同時去面對熟悉的旋律與陌生的場景。

一旦引用了熟悉的歌劇片段,觀眾就會去想為什麼要在這裡使用這段音樂,音樂和血腥謀殺究竟有何關連,我在《驚悚》中使用的歌劇音樂就可以讓觀眾笑了起來,冗長而持久的重覆,重覆之後的新生發現都是人生很重要的學習過程。

一年將盡:告別與迎接

2005年轉眼就要過去了。

2005年對我而言,最值得收藏的聲音就屬胡德夫出版了他唱歌卅多年來的第一張唱片。那是我成長年代一起飛揚的聲音。台灣人一直沒有好好聆聽胡德夫,如今能夠收藏胡德夫,應該會成為你一輩子難忘的一次音樂美感。

2005年對我而言,是回首凝視的關鍵點,今年的9月3日,我在部落格每日一篇的書寫滿了一年。2005年的12月29日,我設在元智大學的部落格,閱讀人次悄悄超過了十萬人次。

從開始書寫的那一天開始,只是寫吧。沒有多想,十二月踏進九萬人次大關時,

我就在想,2005年能不能有十萬人次的閱讀紀錄呢。

幸運地,我的心願,在多位朋友的幫襯下,寫下了一個數字里程碑。

9月3日滿周年的那天,不少朋友上網打氣,要我繼續寫下去,也有人說,每天寫一篇,很累的,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一切一切都真的是點滴在心頭。還會不會有下一個圓?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一旦得空,我還是會有書寫的衝動,還有好多稿債要還,還有好多美的感動,想要透過文字書寫來分享。

重要的,真的是有朋友願意看,願意回應,願意分享。在元智的tonyblue部落格上讀到grace一則針對《如果,愛》感歎的愛情告白留言時,相信很多朋友都會動容的。這或許也是部落格群落的特殊屬性吧?好朋友願意常常來做,主人不應該,也不會喊累的。

電子媒體的氾濫,早已突顯了平面媒體的時效缺憾;部落格的出現,則更進一步打擊了平面媒體自豪的寫作深度與議題鑽研密度,2005年的部落格現象固然意味著網路寫作的普羅現象,卻也因為專精寫手紛紛棄平面,改朝網路世界深耕,平面媒體卻執意庸俗簡化,迴避了質報的標竿特色,割捨了原本最擅長的縱深品質,不啻是自己敲響了平面媒體的輓鐘。

2005年的奇特場景是舊秩序的加速崩毀。

現象之一是:《長恨歌》台灣還沒上映,台灣卻已經從中國買回了《長恨歌》的正版DVD,不能夠同步上映的歐美電影也同樣面臨著盜版或正版DVD已經可以在台灣買到的殘酷現實。陳凱歌坦承《無極》的正版DVD將在中國公映三星期後就正式上市,以往上映六個月才發DVD的市場區隔原理,早已抵抗不了殘酷的市場競爭而全面淪陷了。但是陳凱歌並不洩氣,先靠人氣拉高戲院賣座,DVD的版權銷售至少還是可以填補一些資金缺口的。

DVD的普及,意味著大家看電影的管道不再限於戲院了(這是戲院的危機),也暗示著電腦下載看片即將成為趨勢。美國二十世紀福斯公司宣布授權1200部電影給Movielink網站(http://movielink.com),民眾只要每個月只要1.49美金,就可以點選觀看福斯公司的片庫作品。以前,電影公司總認為網路下載只是侵權海盜,面對peer to peer的科技新潮,不再一味抗拒,改為正面迎戰,從接受到利用,已將是時代趨勢。科學家另一個重要的研究方向則在於如何提昇手機看片或電腦看片的精緻享受,一旦聲光效果夠,影片檔案又不大,電腦繭居族的風潮會更加速襲捲全球的。

12月30日的外電亦說法國國會也已經同意消費者付費從授權網站下載影片,只要是私人觀賞,不另做商業營運,就不算侵權,寬頻網路的普及,已經帶動了另一個新媒體平台的誕生與勃興,甚至只要假以時日,檔案豐沛,互動機能強,又能隨點隨看的VLOG的新平台應該更會改變時下的新聞台、體育台及電影台的經營模式。從這個觀點來看2006年,其實更會是一個變動更劇烈的時代的即將展開。

時代在變,人的體力和時間卻永遠只有那麼一丁點。我還是繼續看片,繼續書寫吧?聽完了殷承宗的「彩雲追月」鋼琴曲後,繽紛玎噹的琴鍵敲打得心情都飛舞了起來,我關上了電腦,喘口氣,睡個午覺吧,後面還有更長的路要走的。

午覺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窗外的知了唧唧叫聲給吵醒了。

不是才到了年盡冬寒天嗎?什麼時候,知了已經再度爬上了窗台?冬雨何時成了春雨?春天已經來敲門了嗎?再也睡不下去了。雨滴聲中,我寫下了2005年的告別心情。

隱藏攝影機:暴力解剖

大衛.柯能堡在2005年拍出了廣受好評的『暴力效應(A History of Violence)』,但是看完了奧地利導演麥可.漢內可執導的《隱藏攝影機(Caché)》,卻讓我自然就起想了『A History of Violence』的片名,因為《隱藏攝影機》同樣描述歷史,刻畫暴力,然而更貼切的聯想卻是:「Anatomy of Violence!」(暴力的解剖)。

《隱藏攝影機》的故事描寫的是法國地主的孩子喬治.羅杭(Georges Laurent由 Daniel Auteuil飾演) 與阿爾及利亞長工的孩子馬吉德(Majid由Maurice Bénichou飾演)的歷史情仇。

他們的情仇分為國家和私人的兩類。

先說國家情仇,這也可以區分為遠近兩類。遙遠一點的是世仇。法國曾經殖民阿爾及利亞,並引進大量阿勞進行公共建設,但是法國政府卻也同時反對阿爾及利亞的獨立戰爭,大力鎮壓阿國人民,使得旅居法國的阿國人頗有在法國忍辱求溫飽,法國人卻是血染故鄉的劊子手,他們的處境簡直就是裡外不是人。

近一點的則是家仇。1962年,阿爾吉利亞獨立成功,脫離法國的殖民統治,然而,馬吉德的父母親因為參加了1961年10月17日的阿爾及利亞人在巴黎的示威遊行,遭到警察強力鎮壓,不幸和其他數百位同胞一起命喪塞納河。但是法國政府迄今都不承認他們曾經對示威民眾施暴。

私人情仇同樣也有遠近兩類。遠因是,喬治的父母親因為同情馬吉德孤苦伶丁,而特別收養了馬吉德,卻因而造成喬治不滿,多次誣賴馬吉德有肺結核,還設計了殺雞騙局,導致滿臉是血馬吉德坐實了吐血的病症,終於被送進了療養院,再也不能爭寵了。

近因則是馬吉德一再告訴喬治他沒有偷拍錄影帶,可是喬治不信,硬是把馬吉德父子都告進了警察局,讓孩子都有了前科記錄,眼見一家三代都不能獲得法國人的公平對待與基本尊重,馬吉德因而決定血債血還。

這段歷史情仇表面上是《隱藏攝影機》的基本劇情主幹,卻只是提供了歷史情境的說明而已,漢內克導演真正要解剖的暴力完全不在血跡斑斑的暴力世界,而是看不見的暴力,經過包裝、偽裝、消化、沈潛,卻隨時可能爆發出來的生活暴力。

《隱藏攝影機》剛開場時,觀眾看到的喬治是個溫文儒雅的電視節目主持人,頭頭是道地笑談新書,品味人生。後來,觀眾才發現即使是電視節目也隱含暴力,身兼主持人與製作人的喬治必需專斷地決定來賓的談話有趣與否,進而決定播或不播。那是專業,也是威權,但那也是暴力。受訪來賓很難事前知道自己的專業論述是被人扭曲或刪除;同樣地,喬治的節目能不能繼續播出?他不能決定,主管亦不能裁決,等待著董事會的專業決斷(那不是也一種威權暴力)。同樣的情況是不是也適用於報社雜誌的編輯核稿、改稿?偏偏,這些都是最不露痕跡的暴力。

另外一種暴力則是情緒暴力。有身份、有地位的喬治因為接到了莫名的錄影帶,撩起了心頭舊恨,情緒日益不安,出門險些被逆向行駛的腳踏車撞上了,不管對方是不是黑人,他立即破口大罵,而且口吐髒字,黑人上前理論,兩人險些幹架!因為情緒而點燃的語言暴力不也就這樣經常在大街小巷或洽公購物場合出現嗎?漢內克這裡提出了另一個暗示議題,如果對方是白人,是金髮美女,不是黑人,不是社會弱勢人,喬治還會那麼激動嗎?他的情緒是多濃烈的偏見與傲慢?

警察不告不理,沒出事也不理的態度,是人權?是公權力的怠惰?那是一個尺度座標不時移動的爭議;以前是主僕關係,就可以持續保持高姿態頤指氣使嗎?自以為証據充足,不管馬吉德如何辯解,就可以逕自推斷馬吉德是要脅之人,焦燥的情緒更在兒子蹺家的夜晚達到高潮,直接就報警把馬吉德父子都送進了警察局,把無辜的、嫌疑的人都先送進警察局再說,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善用法律優勢的暴力?

本片最大的暴力當然就是無所不在的攝影機,台灣人每天生活在一舉一動都可能被街角監視器拍下的窺視暴力下,但因警方持續根據監視器影帶而偵破刑案,維持了治安,絕大多數的人都默默接受這種隱私曝光的公權力暴力威脅。喬治家的大電視就放在書櫃中,高談闊論的知識份子,面對著國際間層出不窮的戰爭暴力,除了冷漠地監看著悲劇重演,又能怎麼關心呢?更重要的是,為什麼只有你在銀幕上看到了自己的私密,才會憤怒?才會焦躁?看到別人時,就當做是八卦醜聞嘍?這樣對嗎?

國家有暴力,私人有暴力;媒體有暴力,職場有暴力;家長有暴力,子女有暴力;殺雞用暴力,偷拍亦是暴力……麥可.漢內克交出的不但是一份「暴力解剖報告」,更是暴力病理史的檢驗報告。它不是癌症,卻是如影隨形的慢性病,隨時都會發作,問題在於病患從來不肯正面多瞧瞧它。

非誠勿擾:舒淇的波動

戲能磨人,人亦能磨戲,舒淇像是一朵遲開的夏蓮,熟得晚,卻趕上了節氣,依舊紅豔,別有韻香。

 

馮小剛執導的《非誠勿擾》中,我看到了兩款舒淇,一款是言笑宴宴的亮麗女郎,一款是幽怨暗生無人解的牆角花,雜揉在一起,可以是口是心非的謎樣女郎,亦可以是顧影自憐的獨居泣婦。

 

馮小剛設定的角色方程式中,有兩大參數,首先是她愛上了一位不該愛的男人,勾了她的魂,卻傷了她的心,只因為他已婚,卻又黏著不放,而她也同樣剪不斷,簡單來說,就是蝕骨椎心;其次是她遇上了一位深愛著她的男人,知道她的心不在,卻癡等著她的魂歸來,只因為她情有獨鐘,所又遇求不遂,而他卻能終宵守候,填補一個個的窟窿,簡單來說,就是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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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走不出愛情的迷宮,所以她越陷越深,身心俱寒;因為在冬陽的照拂下,暖了身子的她,卻益發感到心的枯冷。沒有解藥,也沒有解藥的愛情,確實是真情;不在乎迷航,不在乎心亂,永遠在風中守候的愛情,也確實是真愛。人生如果只有一個選擇,她只能任憑痛苦吞噬,偏偏,她多了一個選項,偏偏,愛情是不能比較的,一比,就有輕重,一比,就落了高下,一比,愛情的死結就打得更死了。

 

舒淇的第一個男人叫做方中信,第二個男人叫做葛優,故事從她參加了葛優的徵婚之約開始的,葛優坦承喜歡她,卻拒絕了她,只因為她不「誠」,他要的是「非誠勿擾」的徵婚,條件這麼好的人,來徵什麼婚?他不想玩這種打發時間的無聊遊戲。

 

拒絕,或許也是一計愛情靈藥,當不成情人,先當朋友吧,就在酒酣耳熱之際,舒淇第一次輕解面紗,讓葛優和觀眾同時看見了她心頭的魅影,她其實世故,其實慧黠,只因為被情所困,一切都失靈了,但是驚鴻一瞥的交心言談,即使只是短暫的擦肩而過,卻也開啟了好奇心,等待著下一回的生命機緣。

 

這場初逢乍識的相遇戲,不但是要剖挖舒淇的心謎,同時也要鋪陳葛優「與人為善,足以信靠」的人格特質,所以才有舒淇當參謀,陪葛優相親的情誼,也才有冒充情郎,參與三方談判的情義。情誼與情義的雜拌夾纏,固然提供了她們勉強亦能充數的生命選項,卻是彼此更能體會對方情癡的觀察點,兩位陌生的傷心人,要走出自己的路,迂迴與試探都是必要的,只是他們的迴旋漣漪比一般人多了幾層窩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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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剛設定的高潮方程式中,都是要考驗著舒淇的靜與動。酒館談心,她有著可以主動拿言語逼男人的老練;機艙相逢,她則是既要同時面對情郎與情郎妻子的狹路尷尬,還得處理知情第四者葛優的攪局,馮小剛透過葛優的提醒讓舒淇發現自己在飛機起飛前竟然忘了繫上安全帶的動作,說明了恍神下的她,安全無所依的身心失靠情境,外表的冷與內心的燥,有了精準的對比點題。

 

正因為她在葛優眼前,透明到無所遁形,所以才有了邀他義助參與談判的發想,所有的蜜甜都是戲,都在期待與刺激情郎的反撲,演不下去的葛優幫她點明真相,不也正是她所期待的無言心聲嗎?外顯的,內藏的所有矛盾,就在高明的劇本以及到位的肢體與眼神詮釋下,跳閃而出。馮小剛的戲在磨舒淇,但是她也恰如其份讓酸苦與堅強添實了戲劇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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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北海道之旅,表面上是在那裡跌倒就要從那裡站起來的療傷之旅,可是真正的心情卻像席慕蓉在「結局」這首詩裡所寫的

 

當春天再來的時候
遺忘了的野百合花
仍然會在同一個山谷裏生長
在羊齒的濃蔭處
仍然會有昔日的馨香

可是 沒有人
沒有人會記得我們
和我們曾有過的歡樂與悲傷

而時光越去越遠 終於
只剩下幾首佚名的詩 和
一抹
淡淡的 斜陽

 

愛情得與失,只有寸心知,她願意以最低沈的嗓音交付自己的身體洗滌一身的疲累與抱歉時,卻也成了最真誠也最可怕的最後告白,明明就是不疾不徐,卻已是風裡雨裡走過,再也不想回頭的毅然與堅絕了。

 

《非誠勿擾》中的舒淇,臉上總是帶著清淡的笑容,你似呼嗅及了憂傷,也聞到了生命之樹正在舒展枝椏,舒淇的表演不但有了人味,更有了韻味,我們必需恭喜舒淇終於擺脫了《傷城》的強說愁及《天堂口》的刻板,演員等待好戲琢磨,好演員也不會辜負好戲。

非誠勿擾:馮小剛用歌

會用歌,又敢用歌,就是深諳電影煽情術的高手,中國導演馮小剛很會用音樂和歌曲來煽動人心,特別是情歌。

《天下無賊》中最動人的一刻,正是劉若英面對著飄雪藏原所唱出的「知道不知道」。一句:「那天的雲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為注定那麼少…唱出了不分職業貴賤,面對人生真情,都成了單純情人的癡與夢。

《夜宴》中,所有宮庭血淚最後都可以透過愛情的信託、背叛與獻身來解讀,張靚穎的歌喉傳唱出:「只為一支歌,血濺最深的寂寞;只為一場夢,摔碎了山河;只為一顆心,愛到分離才相遇;只為一滴淚,模糊了恩仇;我用所有報答愛,命斷在歸途裏,歲月從此一刀兩斷,永不見風雨。」你就頓然明白,江山可拋,愛情難待的惆悵與失落,用愛情來解釋恩怨是非其實是很經濟,也很有說服力的做法。

老歌,有既定的情感記憶,用得巧,才能發威;新歌,則是量身打造的產品,理應韻味合宜,才不會徒勞一場。不論老歌或新歌,馮小剛的選擇與安排,無非都是緊貼著電影音樂最基本的「點題」與「抒情」本質,他的最新作品《非誠毋擾》雖然用的是舊曲,卻都能在感性範疇中兼具了理性思辨,很能撼動人心。

《非誠毋擾》基本上是一齣中年人的愛情傳奇,期待、懸念與折磨,都是愛情世界的必備元素,馮小剛選了「夏之雪/The Water Is Wide」和日本作曲家谷村新司的「昴 すばる 」兩首歌曲,不拘泥於不沈溺於歌詞意境(甚至連歌詞都不加譯注解),而是從旋律中散發悲情,激發感懷,可以體會他假音樂來使力的創作思緒。

比較有趣的是「夏之雪/Summer Snow」或「The Water Is Wide」的曲調同樣出自愛爾蘭民歌,重新填詞的作詞人似乎都在濃甜中帶有憂傷氣質的旋律中找到了一吐愛情積鬱的文詞,然而即使是同一首「The Water Is Wide」,主唱者換了人,歌詞版本也就出入極大,英國女歌手易希(IZZY)的版本較短,同樣也是英國女歌手夏綠蒂(Charlotte Church)則歌詞較長,就算長短有別,還是不脫情愛世界的追尋與堅持,聽在情人心中,別有一股滲涼滋味。

The water is wide, I cannot get oer 河面遼闊 我難穿渡

Neither have I wings to fly   亦無羽翼 得能飛越

Give me a boat that can carry two 願有一葉扁舟

And both shall row, my love and I 能載吾愛與我 並肩划行

Must I go bound while you go free 為何我動彈不得,你卻能消遙自在

Must I love a man who doesn’t love me 為什麼我愛上了一位不愛我的男人

Must I be born with so little art 為何我天生魯鈍

As to love a man who’ll break my heart 愛上了一位碎我心肝的男人?

A ship there is and she sails the sea 那兒有船,行向大海

She’s loaded deep as deep can be 承載滿滿

But not so deep as the love I’m in 卻不如吾愛深濃

I know not if I sink or swim 不怕終於沈船或是漂流

Oh love is handsome and love is fine 愛是如此瀟灑 ,愛是如此美好

Ans Love is charming when it is true 只要是真,愛是如此美好

As it grows older,It Grows colder 愛情老去,愛即變冷

And fades away like morning dew 一如晨間露珠 逐漸消逝

但是我對「The Water Is Wide」認識較晚,印像最深的卻是日本作曲家重新改編的「夏之雪/Summer Snow」,主要是因為淒美的旋律,搭配煽情的詞句,原本就容易讓人鼻頭濕濕,眼眶酸紅:

It’s summer snow in the deep blue sea 深藍海中,落下了夏之雪

I try to touch but it fades away 我試圖觸碰,卻已溶化

It must be a dream I will never get 觸摸不得,一切宛如夢

Just like my love that’s crying for you 一如我對你哭訴的愛情

If there were something not to change forever 世上如果真有永恆不變的事物

We could feel it deep in our heart 你我心中自有體會

Today was over with a million tears 即使淚水萬千

Still everyone has a wish to live 你我仍願去愛

Oh I do believe everlasting love 我真的相信永遠的愛

And destiny to meet you again 你我註定會再相逢

I feel a pain I can hardly stand 分離的痛,難以容忍

All I can do is loving you 我只能繼續愛著你

It’s summer snow in the deep blue sea 深藍海中,落下了夏之雪

I try to touch but it fades away 我試圖觸碰,卻已溶化

It must be a dream I will never get 觸摸不得,一切宛如夢

Just like my love that’s crying for you 一如我對你哭訴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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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有歌詞的意境,但是歌詞亦有歌詞的限制,加譯歌詞,可能意境更明,但是仍然難免以詞害意,馮小剛在每一段故事都告一段落後,才能音樂浮現,其實就是不想讓音樂情緒黏貼得太緊,而是讓歌曲旋律來含蘊劇情激盪的情緒,但是「愛情如朝露」的幻滅基調,本來就合適做為愛情電影的催淚靈丹。

真正要煽情的曲碼,則是透過演員所哼唱的「昴 すばる 」,日本作曲家谷村新司的情歌一直深受台灣流行音樂工作者的偏愛,例如「昴」就曾改編成「另一種鄉愁」,曾經在1970年代由鳳飛飛傳唱出幽愁暗怨的傷情滋味,沒有哭泣的那一種滋味 那種使人刻骨銘心的鄉愁

如果深深經歷那種感受 才會明白為何佔滿心頭

啊 啊只要獨處 日升日落 許多感觸

啊 啊那種滋味 澎湃飛舞 怎能傾訴

那雲和樹 不要遮斷那故鄉的道路

我雖沒有哭 只怨那雨和露

閉上眼睛那一種的滋味 那種使人刻骨銘心的鄉愁

就在眼前不斷的漫步 睜開眼睛它又佔滿心頭

但在《非誠毋擾》中,這首歌不是舒淇,亦非葛優所唱,而是見証了他們北海道試婚之旅的日本友人脫口而出的情歌,樂音浮響起來的時刻是他黯然一人駕車離開北海道,窗外山坡起伏,風景秀美,追尋愛情的人,得到是沒有答案的等待;傷心的人,不能在蜜甜的陪伴中得到溫暖;使不上力的旁觀者只能用感傷情感,一遣悶懷,不懂歌詞,即已能觸通其中感傷,如果再懂歌詞,也許,你不僅聽見了癡情,也同意了他必需把車子停在路旁,以嚎啕大哭來排遣胸中苦悶的註解了。

閉上雙眼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睜開悲傷的雙眼,除了前面荒野的道路什麼都看不到

命運破碎離散的星兒啊

至少寂靜悄悄地 照耀我身啊

我將獨行遠去上 掛著依舊倉白的臉頰

我將獨行遠去 再見吧 星啊

愛情電影需要情歌糖衣,這一點,馮小剛不但懂,而且是用糖高手。

非誠勿擾:癡情萬靈丹

明知不可能,卻不計得失,盡心相待,通常就叫做癡。中國導演馮小剛執導的《非誠勿擾》,就是一部描寫癡人與癡情的作品。

 

基本上,《非誠勿擾》是陳國富1998年作品《徵婚啟事》的翻版新拍(陳國富還在本片掛名總策畫),馮小剛採取的是用偶像劇的手法做包裝,直接從當代男女共同關心的情感盲點淬取精華,鋪陳一則當代愛情神話。

 

從偶像劇的觀點來看,《非誠勿擾》確實很努力地遵守了「明媚風光、異國風情和前衛男女」三條公式來演繹故事,差別在於「徵婚」屬於「前中年期」男女的愛情專利市場,與偶像劇依附最深的「浪漫青春」有著一段距離遼闊的身心差距,年紀、心態與事件既然都不同,《非誠勿擾》也就順理成章轉化成為「中年偶像劇」,而且把最大的化學變數交給了葛優飾演的男主角秦奮。

 

是的,秦奮就是「勤奮」的諧音,一位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憑著一點奇思妙想(發明了猜拳不能賴的塑膠套筒)就能賣得兩百萬美金的中年人,在「勤奮」有成後,想要以徵婚啟事找得生命伴侶,如此一則「勤奮徵婚」的奇想,難免又被人界定成為他再一次的生命實驗(陳國富的《徵婚啟事》又脫胎自台灣女作家陳玉慧的一次創作實驗),很難認真看待。畢竟,他若不是洞悉人性,愛走偏鋒,又如何白「口」 起家,光靠一張嘴就賺進萬貫家財?既然深諳人性,又怎麼會相信萍水相逢的人生情緣?

 

但是把一場本質是「遊戲人間」的愛情實驗,轉化成為「尋訪真愛」的真金考驗,卻也是《非誠勿擾》很有說服力的轉折,關鍵也同樣在於葛優身上。

 

是的,葛優的外型完全不符合偶像劇的「青春英挺」定義,沒有隨風飄逸的長髮(我不是笑葛優禿!他的髮型另有特色,只是不符合偶像公式),沒有玉樹臨風的身材,沒有讓人迷戀的五官風情,更不用深情凝眸來鬆動人心,他有的是中年男人的風霜與精練,靠著「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以及出口成章,掰之成理的口條,創造了另類成熟風情。在沒有急著結婚的外在壓力下,透過徵婚啟事的刊登來鑑識中國當代女人的生活情思,當然符合這位「空『口』闖天涯」男人的「人性研究」需求;而且,徵婚的主動權全在他手上,要,不要,成,不成,機緣成敗全都繫乎一心,站在穩贏不輸的制高點上,他的從容與自在,形塑出他來去無牽掛的瀟灑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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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願意赴「徵婚」之約,心中必有所圖,對方究竟盤算什?圖個什麼?其實就蘊含了豐富的生命算計,也是《徵婚啟事》與《非誠勿擾》最有把握擊中人心的商機。面對著徵婚只是幌子,其實別有所圖的對方,葛優始終懷抱著「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坦誠以對,則是讓全片保持浪漫基調,不致譏訕失控的奧妙所在,不管是來賣靈骨塔的商場女子,或者是在股市低迷時刻,抽空打發無聊時光的富婆…如果在你情我願的愛情交易市場上真能謀合成交,那是真有緣;如果,洞悉居心,卻也能體諒包容,無損人我尊嚴,那則是人生練達之後才有的胸襟與器度,葛優就靠著隨緣相待,與人為善的人格特質,建構了他得能優遊於眾家女人之中的「情聖」地位。(但是「明心見性」的話太多,卻也是葛優的最大敗筆,例如他與徐若瑄相親的那場戲,一句川震時期台灣同胎展現愛心的「時事評論」,頓時成了洗腦式的政治文宣口號,不但是蛇足,更是敗筆了!)

 

葛優見到舒淇時,坦承姿色讓他動心,卻也挑明她心中另有情傷,不能勉強,「非誠勿擾」的口號有了名實相符的實踐場合,當然也就給了舒淇足夠的理由找上這個看起不像是只想佔便宜的陌生男人來「聊天」兼「療傷」,從一面之緣到深交談心,男女世界的情愛流程就此得到了合理的鋪排邏輯,但是最大的轉折卻在於一旦墜入情網,葛優可是比舒淇更癡情。

 

癡情,一直是青春偶像劇魅力最大的磁場,愛到死去活來的癡情男女,就是能夠催人熱淚,《非誠勿擾》給了舒淇和葛優兩套程度不一的癡情,一個是不甘做第三者,卻永遠無法破繭而出的傻蝶;一個是癡心相守,不得真心誓不還的笨蛾,癡情而不濫情,葛優寧可一無所有,絕不隨便採拾的堅持,反而在「露水姻緣隨處是」的現代情愛世界中,搖身一變成為中年情聖罕見的尊嚴與資產。

 

所有的癡情都是人生神話,《非誠勿擾》就靠著癡情訴說著一則愛情神話,受傷的女人期待著葛優這款癡情人,寂寞的男人靠著葛優的際遇,打造了「有為者亦若是」的偶像模版,在經濟成長的國度中,馮小剛和陳國富同樣都明白,寂寞男女心中最大的渴求,他們提供的愛情靈藥,確實可以贏來幾聲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