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的《桃色》找到印度的作曲家Surender Sodhi來配樂,南洋異色風情,躍然銀幕。
王家衛的《2046》和《愛神─手》則有日本作曲家梅林茂和德國作曲家彼耶.若班的跨刀助陣,更添浪漫情懷。
徐克拍《七劍》時,則趁著在坎城影展當評審時見証了日本作曲家川井憲次替《攻殼機動隊2》配樂的威力,於是找了他來替電影配樂。
成龍和唐季禮的《神話》,則因應角色和劇情需要,找了南韓作曲家崔浚榮(Choi Joon Young)負責譜寫主題歌曲「美麗的神话」,打造出極富俗豔色彩的歌曲魅力。
張藝謀在《英雄》之前,都仰賴中國作曲家來配樂,從趙季平到三寶,都各有風情;《英雄》找了譚盾,《十面埋伏》則是由梅林茂擔綱。
陳凱歌的《無極》則是委請《神鬼奇航》的作曲家Claus Badelt擔綱,洋洋灑灑的音樂長篇,籠罩全片, 不仔細挑明,一般人不見得知道電影音樂出自德國作曲家的手筆。
電影音樂的國際化,雖然可以說是時代潮流,可是,有沒有因而產生讓人盪氣迴腸的音樂效果,或許更是一般影迷最最在意的。趁著陳凱歌來台灣的時間,我訪了他有關電影音樂的思維,問答之間,或許能夠提供電影愛好者更寬闊的另外視野。
問:《無極》找了Claus Badelt 來配樂,為什麼?
答:在籌拍《無極》時,雷利.史考特執導的《神鬼戰士》一直是我研究的範本,看他們的場面調度、電腦特效和音樂設計。知道Claus也是《神》片的音樂創作班底後,我就有了請他操他配樂的想法,後來看了他擔綱替《神鬼奇航》作曲時,我就認為他是極佳人選,於是約他見了面。
看到他年紀雖輕,卻很有音樂抱負,所以就開門見山告訴他,我希望的《無極》音樂能夠包含「自由」、「愛情」和「命運」三個主題,我要的是能被觀眾記住的旋律,所以配器就不要太複雜。
問:他是德國人,就算已經做了五年的好萊塢音樂,也不保証他能夠處理東方題材,你要怎麼讓他進入神秘魔幻世界呢?
答:我知道他受過西方音樂的訓練,要他表達西方古典樂的氣勢風采一點都不難,但是我的電影音樂卻不想太過西洋化,我就要求他要盡量多用笛、蕭和塤等東方傳統樂器。
音樂是抽象的,多說無益,我乾脆就把他先行送往西湖和雲南去住了三個星期,首先要他住在西湖的雷峰塔旁,感受「黃花碧雲天、畫舫聽雨眠」的詩情意境;然後再轉往雲南去聆聽少數民族粗獷的人聲吟唱。這趟中國山水風情之旅是很重要的過程,因為我要他做到的是不但有東方的細緻,也要有西方的豪放。
問:《無極》的音樂風格很像歐美的傳統史詩電影風格,也就是電影有多長,音樂就有多長,而且除了人物或劇情主題之外,絕大多數時候都有音樂襯托在下,你的音樂美學為什麼會起了這麼大的變化?
答:首先,《無極》的音樂效果與美學概念和《霸王別姬》是完全不同的。
當初,我曾經在進棚錄音前,完全否決趙季平所寫的《霸王》音樂,我對趙季平說,我要的是個人化的主題,而非傳統科班訓練出來的華人音樂家那種習慣表達的社會性主題,張國榮飾演的程蝶衣是那種「眉梢眼角總是情」的風流人物,音樂就該當是有如「長恨歌」裡所說的「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的細水長流感覺,趙季平最後是明白了我的要求,於是就從京劇的過門音樂中套出了《霸王》主旋律。
《無極》是娛樂電影,音樂美學就得完全摒棄了《霸王》的那種極簡美學,反過來追求一種高度濃烈,極富娛樂性的音樂效果。所以你幾乎不時都可以聽見不同的主題在底層翻滾應和著。不同的片種,就要有不同的美學要求,音樂亦然。
訪談間,陳凱歌努力想要說服我,Claus Badelt所寫的「愛情」主題是很成功,很有韻味,但是我的耳朵,並不能成功喚醒主旋律的記憶,我的唇舌亦不能跟著哼唱出「愛情」主旋律,《無極》的音樂對我而言算是頗富東方風情,旋律氣勢非凡,卻說不上有鮮明主題,可以蔚成大家共同記憶的音樂旋律,大家看完電影後,或許就會有更清楚的概念了。
其實,Claus Badelt 晉身好萊塢就是個傳奇,他早年是在德國替小成本的一些電影配樂,有一次到美國旅遊,就帶著自己的音樂cd,毛遂自荐到德國音樂前輩漢斯.季默組成的Media Ventures公司去投石問路,當時,他連漢斯.季默的面都沒見到,第二天卻接到漢斯.季默的助手打電話給他,邀他加盟,就這樣進入了好萊塢。也因為漢斯.季默的Media Ventures公司接下了許多好萊塢大片音樂工程,在時程緊湊的工作壓力下,激發出無數靈感,因而快速崛起。
他作曲生涯的最大轉折在於《K19》的配樂,那是一部美國人拍的俄羅斯海軍英雄故事,導演和製片都只要求氣氛,而非標準俄羅斯風情的樂章,他念茲在茲的無非就是如何運用大家熟悉的樂器來表現俄羅斯文化?他的解決方案就是用樂器和和弦來表現俄羅斯的色彩,再加上高潮起伏的潛艇風雲,濃烈的戲劇轉折與衝突,都讓他找到了更多的音樂表現空間。對照他處理《K19》的音樂方法,或許,他也是以相同的模式和心態來表現《無極》的東方魔幻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