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最應該去看Simon West執導的好萊塢電影《盜數計時(Stolen)》的影迷,應該是作曲家黃舒駿。
原因是《盜數計時》這部電影的配樂,雖然出自名家Mark Isham之手,卻太像黃舒駿替蔡明亮配樂的《青少年哪吒》,在戲院裡觀看《盜數計時》,充斥耳朵,在心靈呼喊共鳴的卻是《青少年哪吒》的旋律,我的感受或許不盡準確,黃舒駿自己去鑒定,或許就能証明我言不虛。
類似的心情,在2000年時亦曾有過一次,那回到博偉試片室去看好萊塢電影《驚心動魄(Unbreakable)》,乍聽到名作曲家James Newton Howard打造的主題樂章時,說不出的耳熟,總覺得好像在那兒聽過,反覆聽了幾回,猛然一拍大腿:「就不就是換了key的《阮玲玉》主題樂章「葬心」嗎?
看完電影,走出試片室,迫不及待地把我的「發現」告訴博偉總經理Rudy,看到他臉上三條線的哭笑不得表情時,我才發現自己真是太魯莽了,博偉只是發行商,只想電影賣座,面對主題音樂相近的議題,他能夠做什麼事?附和我的看法,只會製造負面議題,耳不聞為淨,才是上策。想想也對,所以也就沒有打電話給《阮玲玉》的作曲家小蟲,請本尊自己去鑒定了。
同樣地,看完《盜數計時》,我亦沒有打電話告知黃舒駿,畢竟,《青少年哪吒》已經是廿年前的電影了,昔日那麼動人的旋律,又有幾人能夠牢記?能夠一聽就像老友在召喚呢?我只能像一位移不山的愚公,只是在部落格上寫下自己的觀察報告,提供一些線索,讓有心亦有緣的朋友來日好好比對這些似曾相識的音樂旋律了。
《青少年哪吒》是蔡明亮1992年第一次當電影導演的作品,黃舒駿在那之前,只是一名流行音樂歌手,沒做過電影配樂,因緣際會認識蔡明亮後,卻以「極其簡單,又極其強烈」的節拍旋律,就摘下了金馬獎最佳電影配樂獎。
《青少年哪吒》描寫在台北市西門町鬼混的年輕人故事,從李康生到陳昭榮,兩位主角都像哪吒一樣叛逆,腳上也同樣踩著現代風火輪─機車,黃舒駿打造的主題旋律很像心跳,「Da–Di–Da–Da–Dadada」,先是襯底的節拍聲,裝點著他們奔馳在台北市中華商場的道路上的瀟灑身影,接著音量逐步上揚,尾韻開始變化加長時,就讓人接受到有事即將發生的不祥預兆,特別是李康生一路尾隨陳昭榮,發現他機車拋錨,想要上前搭訕援助,卻惹上了心情不佳的陳昭榮,一句國罵,兩人的關係頓陷僵局,音樂的音量也在此時達到了最高潮。
黃舒駿與蔡明亮的合作方法很傳統,蔡明亮把電影剪好之後,就帶著錄影帶到黃舒駿家,放給他看,並且逐段解說,清楚說明那裡要加音樂,畫面所要表現的戲劇效果是什麼。很多時候,蔡明亮期待的音樂,就是一種有事情要發生的莫名恐慌,黃舒駿的責任則是根據他的經驗和理解,找出一種旋律,足以輔佐電影情緒。
簡單但有力的主題,就是黃舒駿的選擇,當年初試啼聲的他,一身是膽,沒有包袱,亦沒有禁忌,揮灑得很自在,亦很前衛,那年的金馬獎評審中,音樂界的代表是已故作曲家張弘毅,他一聽到《青少年哪吒》的主題旋律,耳朵立時尖豎起來,在他強力背書與拉票下,黃舒駿就以第一部配樂作品,抱回了他這輩子的第一座金馬獎了。
尼可拉斯.凱吉(Nicolas Cage)主演的《盜數計時》雖然在細節上還算用心,做到了首尾呼應(神偷男主角每回辦案都要和女兒通電話,後來才會在意女兒安危,在12小時內再偷到一千萬元,換回被綁票的女兒;神偷落網前的最後一次犯案,曾經見証到銀行金庫裡的大批黃金,才有了日後下手的靈感),只是佈局老舊,意外不多,老梗情節所在多有,反而是Mark Isham量身打造的主題音樂,很能呼應時間緊迫下的焦慮感,可以算是比較犀利的「新」意了。
至於Mark Isham是否曾經向《青少年哪吒》取經?還是不知不覺中把過去觀影的潛意識轉化成新形式?就看黃舒駿要不要出面主張自己的創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