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年談兔子電影,有人會舉《波特小姐:比得兔的誕生(Miss Potter)》或者《沒有耳朵的兔子(Rabbit Without Ears)》,有人會舉兔寶寶卡通(Bugs Bunny)或者,尼克.帕克(Nick Park)執導的《酷狗寶貝之魔兔詛咒(Wallace & Gromit: The Curse of the Were-Rabbit)》,但是應該不會有人拿《費城(Philadelphia)》這部同志電影來做話題焦點。
道理很簡單,由湯姆.漢克斯(Tom Hanks)和丹佐.華盛頓(Denzel Washington)合演的《費城》,有愛滋病,有男人,就是沒有一隻兔子,怎麼可能入選為兔年應景電影?
1994年的春節我在柏林度過,那一年的柏林影展因為聘請了影星/製片人徐楓小姐出任評審,所以在評審看片時增設了中文即席同步翻譯,只要是非漢語發音的電影全都有精通漢語的德國人,當場看著外文字幕就做起口譯,目的就是怕評審的字幕閱讀速度跟不上,造成漏看或錯看。外文程度不夠好的我,因此沾了光,各國電影都可以戴上耳機,聆聽不用思考,即可明白的漢語翻譯。
可是,我錯了。有漢語翻譯,反而可能帶來大混亂!
《費城》公映那天,現場中文翻譯人士卻是「兔子」、「兔子」地唸個不停,讓不懂「兔子」等同「同性戀人士」的文學典故的華人觀眾錯愕不已。
故事要先從「木蘭詞」的最後四句談起:「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一般人看兔子,很難認出公或母(牛羊豬也大致如此),雌雄難辨,所以常有錯亂,公的看成母的,或者母的看成公的,其實都不意外;反而是那些「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的昔日戰士,直到花木蘭脫下戰時袍,穿回舊時裳,而且「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之際,才訝然吃驚覺的那群呆頭鵝,才會有「撲朔迷離」的歎息。
古代華人偶而有用「兔子」或者「兔兒爺」的代號形容有同性戀傾向的男人,那些曾到中國或台灣學習漢語的德國人其實是嫻熟古文典故,才能如此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反而是欠學的我們,大呼小叫,大驚小怪,老覺得耳朵有刺了。
翻譯工程主要是針對多數當代人,故意求典雅,在掌故上做文章,確實可以彰顯文采燦然,卻也難免曲高和寡,難有共鳴了。
後來多次重看《費城》時,印像最深的不是導演Jonathan Demme用歌劇來說故事,表達心志的手法,更不是湯姆.漢克斯如何從一位事業如日中天的大律師,形銷骨立,變成合夥人聞之色變的愛滋患者,猶不忘爭取人權與尊嚴的聖戰,因此在柏林和奧斯卡都拿下最佳男演員獎的精彩表演,而是我在柏林遇見的「兔子」驚魂記,兔年伊始,就以這段十七年前的觀影軼事,博君一粲,祝大家新年快樂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