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惡人」(不一定是兇手,可能只是個性孤僻怪異的怪人)打造成十惡不赦模樣,讓人看了就生畏或憎厭,繼而再峰迴路轉,有「奇蹟」發生,惡人不再惡,或是亦有可憐可憫之情,暗黑人性開始有了幽微光芒浮現,觀眾開始釋懷,就會展現笑顏,這種創作公式其實是好萊塢深信不疑的賣座公式之一,尤其是惡人加上小孩,對白更強大更是萬靈丹,從《強盜保鑣》到《女煞葛洛莉》屢試不爽,連北野武尚且試驗過《菊次郎的夏天》的東瀛版,《神偷奶爸(Despicable Me)》則是動畫版的再次明証。
Pierre Coffin和Chris Renaud執導的《神偷奶爸》,讓神偷Gru的出場就是標準的討厭鬼模樣,先是在路旁鬧小孩,以嚇人為樂事,上速食店買東西吃,一看到人山人海,懶得排隊的他,立刻擊發冷凍槍,讓排在前面的人動彈不得,他就可以搶先看到食物;想要路邊停車,才不管空間多小,前推後擠,愛車就是硬行卡位,擠了進去,至於其他車輛被擦撞成什麼模樣?對不起,他不但不管,連看都不看一眼…看到這樣的開場素描,舉凡「自私」、「野蠻」、「暴力」和「過份」等負面形容詞大概都適用在Gru身上了。
開場公式齊備之後,第二道方程式:「惡人自有惡人磨。」緊接著就要登場,差別在於這個磨人的「惡人」,越是平凡平淡,震撼力就越大。
《神偷奶爸》登場的三個「小惡人」,其實是三位楚楚可憐的小孤兒Margo, Edith 和Agnes,院方推動慈善愛心募款,就要她們挨家挨戶去推銷,走啊走的就來到了Gru住家,第一神偷正為了有人搶先偷走了金字塔而煩心,為了保住「第一神偷」的美名,他只能去偷更大也更遠更不可能的「月亮」,平常就懶得搭理小孩的他,對於豋門按鈴募款的三位孩子自然更是不會好臉色對待,但是童心邏輯和童語反應就是與成人不同,所以態度粗暴的Gru一時還不知如何因應,險些語塞詞窮。後來卻因Gru必需擁有縮小機才能「縮月盗月」,偏偏縮小機落在新生代小壞蛋Vector手中,Vector的私人城堡又固若金湯,連Gru也難以越雷池一步,於是才有以收養三位孤兒,藉募款之名,讓Vector開門迎客,他才有機可乘。
愛心只是藉口,私心才是目的,大壞蛋要細聲嗲氣地扮演大善人,確實既尷尬又不自然,無忌童言經常讓愛狡辯的他也啞口無言,只能努力調整自己身段,他是委屈求全,孩子則是理直氣壯,強弱易位之後,趣味好戲就此滋生。
虛與委蛇,通常代表應付,少人真心,少了溫度;一夕之間就蛻變,則太戲劇化,也太不真實。《神偷奶爸》的高明之處在於讓Gru一點一滴鬆動自己的心防,不知不覺中起了改變,例如他原本心不甘情不願地帶著三個小孩去遊樂場玩耍,年紀最小的Agnes好想擁有一只獨角獸玩具,偏偏射擊遊戲卻是怎麼也打不中,既不耐又火大的Gru靠著自己最擅長的霸道本事,一槍轟掉所有障礙,獨角獸就順利到了小女孩的懷裡,Gru才開始明白帶給別人歡樂是多麼開心的一件事。
然後,從來沒坐過雲霄飛車的Gru(是不敢?還是不想?)被迫也得陪著孩子共乘(孩子年紀太小,沒有大人陪伴,不得成行),就在垂直急降,高度和速度都極其刺激的叫喊聲中,嘗到了自己心靈解放的快樂…是的,所有的這些與孩子同樂的生活細節,都在鋪陳著Gru鐵石心腸正在鬆動,等到他看見自己在雲霄飛車上留下的快照寫真(那是他少見的驚恐快樂表情),等到最恨講床邊故事的他,也開始講起床邊故事之際,Gru和觀眾的唇角其實都已悄悄上揚,戲劇魅力早已滲透蔓延進大家的心田中了。
Gru另外有個科學工廠,養著一群機器小矮人,他們的功能很像「笑傲江湖」裡的桃谷七仙,七嘴八舌,總能搞得天下大亂,他們和三個可愛小女孩的搭配,讓冰冷無情的Gru終於享受了「奶爸」的苦與樂,《神偷奶爸》的「神偷戲」只是訴諸冒險刺激,「奶爸戲」才是動人的溫情好戲,兩相搭配,讓《神偷奶爸》成為年節期間最適合闔家觀賞的動人動畫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