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一位同事看著電視上的實況轉播畫面時,看著孟多薩就站在遊覽車門旁與菲警談判代表談判的姿態,轉身問我:「像不像電影《危機最前線》的再版?」
像,當然像,《危機最前線(Mad City)》的故事描寫約翰.屈伏塔(John Travolta)飾演的一位小鎮博物館職員山姆,因為館方臨時裁員,他投訴無門,於是持槍前往博物館準備與館長談判,卻陰錯陽差地在盛怒的情緒下,劫持了館長和一大票正在博物館參觀的小學生,正巧來到博物館採訪的電視台記者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決心利用搶匪成就自己的記者志業,因此有了獨家畫面,也做了獨家採訪,透過SNG的即時傳播,他成了媒體英雄,山姆卻成了十惡不赦的歹徒,已然找不到生路。
多數台灣影迷是在1998年看見《危機最前線》,只要看過《危機最前線》,就很難不去對號入座。多數人都會想起
菲律賓事件落幕後,各界檢討最多的聲浪之一是:警方為什麼沒有切斷電視轉播,導致孟多薩在遊覽車上看見自己家人已經受累被捕,才會決定鋌而走險。
問題是,那一定媒體會主動停機不採訪?不做實況轉播,這也是我在
觀看《危機最前線》時,首先你會想到劫持博物館長及學童的約翰.屈伏塔像不像劫持南非武官的陳進興?其次,那位忙著安撫約翰,卻又積極替自己安排獨家採訪的電視台記者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是像曾經和陳進興那樣在電話線裡聊起天來的台視主播戴忠仁,還是其他電視台曾經和陳進興通過話的電視主播?還有,那位警長像不像侯友宜?博物館外看熱鬧的民眾,像不像白冰冰家門口連地攤都擺起來的民眾?
阿Q一點的影迷或許會問:《危機最前線》的導演柯斯塔.賈華士(Costa-Gavras)是不是來過台灣,看過台灣社會為逮捕白案嫌犯所演出的集體瘋狂,不然,電影怎麼會拍得這麼逼真,這麼像台灣社會的翻版(其實,這句話對台灣人太苛了,這句話適用於全球的媒體)?
《危機最前線》的英文片名叫做《MAD CITY》,就是《瘋狂城市》之意,導演當然不會想到拿1997年的小小台灣來消遣開玩笑,美國自家人在1998年時同樣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飛碟會升天事件,就在美國達拉斯的嘉蘭小鎮上就圍聚了十幾部SNG車,同步採訪報導這則荒謬的宗教迷信新聞,其他淌血的社會案件,不更讓貪腥噬腥的新聞媒體瘋狂了嗎?當年,我們或許可以拿「世紀末」做為人性滅絕的藉口,但是時隔十多年後,台灣社會沒有進步,菲律賓同樣沒有,全球媒體都很難自外於這股超高傳染性的煽色腥症候群。
《危機最前線》的犀利在於電影拍得很寫實,就拿SNG操作的電視專業來說好了,達斯汀.霍夫曼的記者專業那樣逼真傳神,從對焦、採訪到剪接,演員的「演技」全然不比專業的電視從業人員遜色,演員演得比記者更像記者,專業上完全不輸人,那是多過癮的事啊,《危機最前線》其實是夠讓所有的電視記者做為專業範本來參考的(倫理與道德則是另一個議題)。
首先,要看你的採訪專業,比不比得上達斯汀.霍夫曼,你的臨場反應,現場掰功,會不會比他遜色?要搶獨家的時候,你會不會像電影中的媒體一樣不擇手段,搭著洗窗升降梯去偷拍槍傷患者的獨家畫面?你會不會花大錢去搶槍傷患者的獨家訪問?你會不會用高分貝的聲音質疑傷患家屬:是我救了妳丈夫,獨家訪問應該讓我先做?
其次,要看老闆逼你更動新聞內容,抽換你的新聞重點時候,你有沒有勇氣說:「不行!」你沒有膽識說:「我的採訪才是真實的,你的更動是在扭曲事實!」
然後,還要看有機會幹到一條獨家新聞的時候,你會真心護衛採訪對象,替他爭取權益,還是狠下心,把他當成名致富的墊腳石?
當然,有什麼樣的觀眾,才會養成什麼樣的媒體與者。果你只是一名旁觀者,你可不可以問一下自己,重大刑案命案或是社會事件的時候,你會拚命轉著電視頻道,找最新的消息,找最接近現場的畫面,找最內幕的報導?還是毅然決然把電視關了,安靜地聽一段音樂,看一本書,不理那一群瘋子所做的電視實況轉播?
是媒體瘋了?還是我們都瘋了?
《危機最前線》提出了很多問題,逼迫願意思考的人好好想想我們的處境,但是這樣的結論顯然太樂觀了。問題在於這是一部十二年前的電影,時間匆匆流逝,歷史還在循環,悲劇還在重演,媒體學不會的,永遠還是學不會。歎息不能解決問題,電影同樣不能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