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戀喬治桑:蕭邦雞腿

熱戀中人,朝思暮想的全是戀人的一顰一笑,對於戀人的話語與叮嚀,更是反覆咀嚼,不敢或忘,更不敢逾越。某一天,愛人忘記了你的禁忌,觸痛了你的忌諱,是不是代表著恩情已淡?濃情不再?

 

波蘭導演傑基.安塔查克(Jerzy Antczak)執導的《蕭邦:琴戀喬治桑(Chopin. Pragnienie milosci/Chopin: Desire for Love)》中最另類的劇情設計竟然是一隻雞腿,他的獨具隻眼與大膽裁切,看似詭異,卻很有章法。cho021.jpg

 

音樂史的文字記載著喬治.桑因為親自聽見了蕭邦演奏自己作品,驚豔動心,但是蕭邦卻對喬治.桑的女扮男裝與男性化行為舉止,極為困惑,如非喬治.桑積極示愛,蕭邦或許還不敢接受這場女方大上六歲的姐弟戀。《蕭邦:琴戀喬治桑》卻非常巧妙地一碗雞湯讓他們跨越了年齡與社交場合的矛盾,有了交集。

 

原因是多愁善感的蕭邦,思念波蘭家園動亂,踉蹌走在雨中,得了肺病,喬治.桑聞訊就趕到了蕭邦家中,親手熬煮了她最拿手的雞湯,要替音樂家補身體,點頭之交卻能有如此濃情厚誼,病中的蕭邦自是感激在心,就在喬治.桑親自餵食時,他不忘撒嬌似地告訴喬治.桑:「別給我吃雞腿,我最討厭吃雞腿了。」蕭邦越是會撒嬌,喬治.桑就越開心,兩人的感情就在那碗雞湯後,加速升溫。cho014.jpg

 

喬治.桑曾以「我的第三個小孩」形容蕭邦,一方面是惜才,一方面則是享受才子的依靠,但是《蕭邦:琴戀喬治桑》對於喬治.桑的矛盾卻有著諸多同情,主要是因為她另外要照顧一對兒女MauriceSolange。其中,有繪畫長才的兒子Maurice在意的是蕭邦搶走了母親的肉體與心靈,而且就算喬治.桑盛讚Maurice的畫作,但他比誰都清楚,在感情和藝術的世界上,他怎麼也比不過蕭邦,但是只有男人才明白的自尊挫敗。但是蕭邦永遠不如他的是,母子親情永遠不變,蕭邦卻只能獨享十年的愛情,所以Maurice能做的就是利用兒子的優勢,挑戰蕭邦的情郎地位,他的咀咒與淚水,在在都成為讓戀情變質的催化劑。

 

蕭邦不是不明白Maurice的敵意,Maurice曾經在半夜時分闖進母親閨房,撞見喬治.桑與蕭邦的雲雨之歡,因而被蕭邦斥為魯莽,不時重複叨念;Maurice多次控蕭邦的琴音有如魔音穿腦,讓他無法做畫,甚至指控母親與蕭邦的戀情是她這輩子寫過最爛的一本小說,其實都是他的反撲反噬行動。喬治.桑周旋在情人與兒子間的左右為難,兩頭不討好,當然讓人油生自做自受,所為何來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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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緣既然始自雞腿,驚爆點也要回到雞腿,才見得出導演功力,《蕭邦:琴戀喬治桑》的戀情破碎點就在於努力調和情人與兒子關係的喬治.桑刻意又再煮了一碗雞湯,但在分食雞肉之際,卻把雞腿給了蕭邦,至於蕭邦愛吃的雞胸肉則是給了兒子Maurice。不過是一隻雞腿而已,值得大呼小叫嗎?名垂千古的大音樂家會因為一隻雞腿翻臉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導演傑基.安塔查克選擇用這隻雞腿做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方面讓人看見俗世情人,就會計較錙銖小事的雞腸鳥肚;另一方面則是透過情人的無限上綱,借題發揮,點出了紅塵情愛的脆弱紙薄。cho013.jpg

 

導演傑基.安塔查克找來妲努塔.史丹卡(Danuta Stenka)詮釋喬治.桑,主要想透過她的煙視媚行,凸顯她的特立獨行,但是除了抽菸的德性與照顧情人與兒子的母性之外,真正在愛情世界的征戰與掠奪上,卻全然不見她動心動情及迷戀不悔的神采。《蕭邦:琴戀喬治桑》只讓我們聽見了一首接一首的動人樂章,卻不見喬治.桑有隻紙片語的文字,躍然銀幕,戲份上的重男輕女,讓《蕭邦:琴戀喬治桑》只有音樂家的身影,少了文學家的足痕手印,喬治.桑一旦地下有知,或許還會重重地把吃菸的煙圈狠狠噴向導演臉上呢。

琴戀喬治桑:蕭邦焦慮

透過焦慮來認識歷史名人,確實是很另類且有趣的文化觀察點,波蘭導演傑基.安塔查克(Jerzy Antczak)執導的《蕭邦:琴戀喬治桑(Chopin. Pragnienie milosci/Chopin: Desire for Love)》,用焦慮來替不同階段的蕭邦把脈,確能新人耳目,體會多多。

 

《蕭邦:琴戀喬治桑》是音樂家的傳記電影,只不過,蕭邦與喬治.桑的戀情,不但樂迷們耳熟能詳,電影創作上亦曾至少有過春光奏鳴曲(Impromptu》、《李斯特狂(Lisztomania)》、《藍色樂章(A Note Blue)》和《一曲難忘( A Song to Remember)》多個版本(至於《世紀之愛(The Children of the Century)》則是喬治.桑的另一段戀情故事了 ),用新的角度詮釋蕭邦,讓觀眾更清楚蕭邦,確實是每個版本的創作者都要用心思考與盡力突圍的議題。

 

《蕭邦:琴戀喬治桑》選擇了至少五個焦慮點來完成蕭邦的立體浮雕,手法其實很像提綱挈領的破題法,簡捷有力地點出了音樂家曾經有過的困惑。例如,電影一開場就是急促的敲門聲,被內政外交整得滿頭包的康士坦丁大公(Grand Duke Constantine)深夜急召他入宮,目的就是想他聽再彈一回《軍隊波蘭舞曲》,那是蕭邦九歲創作的作品,就是獻給大公的作品,金主點名,才子亦不能不應召,但是金主何其膚淺,只會要他「大聲,再大聲」點,那就粗魯得根本不算知音,曲獻非人,還得強顏歡笑,就在蕭邦的第一個焦慮中,我們清楚看見了「金主非知音」的千古惆悵,也領略了蕭邦的落寞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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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1830年波蘭內亂,俄國勢力入侵,蕭邦的父親急著把他送往巴黎,「邦無道,乘桴浮於海」就是做父親的基本心情,何況望子成龍的父親最怕孩子龍困淺灘,能在自由天地翱翔,發揮潛能,何必在亂世裡浮沈?雖然蕭邦有著熱血青年的義憤,但是拗不過父親的堅持,也只能匆匆上路。蕭邦的第二個焦慮主要在表現他對波蘭的不捨眷戀,畢竟他真的不知道,從此他就再也回不了故鄉了。

 

第三四個焦慮都發生在巴黎。先是他混跡巴黎兩年,一首曲子都沒賣出去,整個心情悶到極點,拿著作品找出版商兜售,竟然還被羞辱說:「你知道鋼琴的功用是什麼嗎?」勢利的出版商順手就彈出輕快的舞曲旋律,對著蕭邦怒吼說:「這才是大家愛聽的音樂。」蕭邦的心情何只是「黃鍾毀棄,瓦釡雷鳴」?根本只能以「虎落平陽被犬欺」,人生低潮時真的只有任人糟踏,蕭邦的第三個焦慮相信是國片低潮時期的導演共同有過的低盪挫敗,當時的勢利片商誰不曾譏笑著票房不佳的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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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焦慮發生在獲得李斯特跨刀相助,讓蕭邦的作品一夕成名之後,他開始在意自己的穿著,攬鏡自照,百般不順眼。潦倒時,只能將就,略有薄名,就在意起身上衣著匹配相當嗎?藝術家其實很難擺脫庸俗計較的一面,只是囿於大師之名,很多傳記作品都刻意為賢者諱,不願深究其個性弱點,面對一位那麼在意自己衣褲合不合身的藝術家,觀眾不就對蕭邦的真性情,有了更有趣的觀察點了嗎?

 

1838年,蕭邦已和喬治.桑同居,為了照顧蕭邦久病孱弱的身子,喬治.桑帶著兒子與女兒一同前往有如世外桃源的Majorca度假養病,蕭邦也在那兒完成了多首傳世名曲,但是幾乎不下雨的Majorca卻下起了傾盆大雨,房東怪罪於她們的敗德同居,解除租約,趕他們出門。一路上,體弱多病的蕭邦走不動路,只能綁在馬車上顛顛簸簸地震盪起伏,反而是喬治.桑與子女們走得渾身是汗,卻能嬉嬉哈哈地邊走邊玩,動與靜的對比,樂與苦的落差,讓動彈不得的蕭邦有如針刺,走過濱海山路,他都覺得自己快要暈眩墜海了,藝術家的驕弱無奈,不也更加凸顯男人的自卑與憤怒。cho022.jpg

 

蕭邦不是完人,但也因為處處可見真性情,毫不避諱名人小疵,《蕭邦:琴戀喬治桑》中的蕭邦焦慮提供了更清晰的洞見視野,讓蕭邦的五官更加稜角鮮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