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開講:人生電影學

電影和人生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李安二十日和詹宏志與誠品舉行了一場聊天會,提到他們在1985年的相遇,後來《推手》的拍攝,踏入歐美社會的關鍵作品《理性與感性》,當然,還有最最熱門的《斷背山》。

第一行的問題是李安丟給現場觀眾的一個問題。

不過,那也是他在紐約大學學電影時,老師曾經問過他的問題。問題雖小,卻銘刻在心,二十多年都不能忘。

可是,親愛的朋友,你要怎麼回答這麼一個問題。

電影是夢幻。人生是寫實?

電影是逃避。人生是劫難?

答案真的可能千千萬萬種,就人生的境界而言,這個問題可能沒有標準答案。

不過,李安的老師給他的答案很簡單:

一, 電影比人生快。

二, 電影有特寫(Close Up)。

電影靠著每秒二十四格的視覺殘留錯覺,建構了一個虛擬又真實的人生,但是電影中的春花秋月,轉眼即逝,腳步匆匆,一切都要緊密連結,迅速更易。人生卻是緩步慢行,尋常日子等閒過的悠悠歲月。

電影比真實人生快,是高度壓縮,是人工製造的,就意味著其中有技術操作的空間,有視線焦點的選擇。

其中,特寫就是很重要的視覺心理學。

我們的人生其實理應都是透過雙眼,透過一樣的距離看待萬事萬物,然而對於關心的事物就會自然特別關注,因而就會放大,就會浮現特寫。同樣去看一齣舞台劇, 觀眾可以各憑所好,還有所在的位置來選擇自己要放大,要特寫的人事,舞台和觀眾的距離都是一樣,觀眾卻可以從自己的觀點與偏好,各取所需。

但是,電影的觀點,電影的視野,電影的特寫卻是導演的選擇,導演揀好了觀點,安排好了邏輯順序,排放給觀眾看的。「我們初看到大峽谷的景觀時,一定會 『哇!』地叫了起來。」李安說:「可是導演就要有本事把大峽谷讓人哇叫的震撼氣勢,透過一定的敘事方式,讓觀眾也有哇叫的感動!」好的電影不是比照人眼用 一個全景來交代大峽谷,從遠景、特寫、人物反應到音樂效果…組合的觀點,景觀符號的剪貼與運用,就會讓你產生哇叫的驚歎!否則就是毫無情感的遠觀,創作者 和觀賞者都無法進入的。

更重要的是,「觀眾看電影是透過銀幕上的人物與影像來看他們自己,悲歡離合都是因為勾動了觀眾自己的情緒和經驗,所以他們才能認同,才能進入,才能接受, 因為他們看到了自己。」李安笑著說:「常有演員拚死拚活了演了半天,卻得不到我一句好話,其實,我常想告訴他們,你們一點都不重要,不會真的有人會花錢去 看什麼大明星演戲,銀幕上的人物怎麼看得彼此不是最重要的,遠不如銀幕下在觀看的人重要,因為是他們的共鳴和解讀,構成了電影最重要的迴響。」

聊天會還有很多主題,都很耐人尋味,今天先介紹到這裡,其他,擇日再說了。

最後有人問了李安一個問題:「影響你最深的經典舊片是什麼?」

李安回答了兩部,一部是柏格曼的《處女之泉》,理由是怎麼有人可以那樣和上帝對話,沈重的北歐風格,嚴肅又大膽的敘事風格,讓他看到了電影的可能性。

另一部則是李路許的《男歡女愛》。李安還記得那天看完晚場電影,他得趕著搭末班車回台灣藝專的板橋宿舍,可是電影的情愛浪漫,讓還有慘綠少男情懷的他澎湃激動,他選擇了走路,讓寒風吹在臉上,讓雨水淋在臉上,走過一個站牌還不夠,再往前走一個站牌吧……

電影和人生有什麼不一樣呢?電影可以重映,可以反覆倒帶,人生不能,人生錯過了,沒有捉住的,或者是曾經捉住的,都只能回味…看著李安的經驗,我相信很多人都願意多幾個站牌,回味一下曾經刻骨銘心的風雨滋味吧!

網路科技:金剛奏鳴曲

只要你到過大戲院去看彼得.傑克森的《金剛》,你一定不會忘記大銀幕上的強烈聲光震撼,但是任何一部作品都不能長佔戲院通路,電影的壽命在戲院演完後,就會轉進家庭,轉進電視或電腦,轉進人們的記憶匣。

發行通路是電影的生機和能源,電影最後的發展既然一定要登堂入室,就讓大家更便捷地擁有電影吧,彼得.傑克森不但在影像中做到了畫時代的革命,發行上他也再度做到了世界第一:你也可以從網路上下載《金剛》。

這項電影發行的革命預計兩個月後會在英國引爆,美國環球影業已經証實,在一家名叫「愛電影」的DVD租售系統和網路巨人「美國線上」的協助下,在《金剛》DVD上市的當天,民眾只要付19.99英磅(大約一千元台幣)就可以下載兩套《金剛》,一套是讓你在家用或手提電腦上看的,另外一套則是可以另外轉換成換成其他機器觀看的版本。

還記得今年元月二十日,史蒂芬.索德柏在推出新片《泡沫(Bubble)》時,採取了電影上映四天後,就在有線電視上播映,並發行DVD的新發行策略;彼得傑克森的下載電影策略,同樣也反應了電影人迎接新科技,拓展新市場的想法了。也就是說,你不用再出門排隊買票進戲院了,只要坐在家裡,你也幾乎可以同步看到最新的電影。難怪環球國際的總裁彼得史密斯(Peter Smith)要說:「娛樂工業飛快變動,人們偏愛著即時的接觸方法。」

環球國際緊接著《金剛》之後,還將以同樣方式來行銷包括《傲慢與偏見》和《魔法褓母麥克菲(Nanny McPhee)》等三十部電影,讓民眾得以更直接,更便捷的方式親近或擁有他們的作品,已經成為通路商人最關切的議題。

另外,英國著名的「天空」衛視就有個寬頻用戶的電影台,有兩部左右的授權影片可供下載,但是一切只能在電腦上觀看一次,看完後,硬碟資料就會銷毀。

科技日新月異,盜錄防不勝防,都是讓電影業者眼看抵擋不了,不如轉向擁抱新科技,尋找新通路的主要思維,目前來看,網路下載《金剛》有一定的流行噱頭,不出門就立刻能夠擁有《金剛》對影迷而引是有吸引力的,可是消費者花的錢不比買DVD便宜,下載又有花時間,品質不一定穩定可靠的疑慮,不能省時省錢,又能創造多少商機?大家都還在觀望呢。

新片,可以這樣擁抱科技,舊片呢?台灣的DVD市場明顯出現了兩種經營生態,台灣電影基本上都是拿著過去錄影帶的觀念來做DVD,沒有設計,也沒有添加新料,甚至連音質和畫質都很寒傖,看看中影賣出的「李安作品集」的DVD品質還遠不如公視播出的電視版,大概就可略窺一二,至於更早期的電影,沒有人修復畫質和音質,絕大多數都是色澤斑黃,畫面也是上下左右都遭切除,斗大的字幕更形成看片時的困擾。

這種直接拿影片拷貝去翻成Betacam,再從Betacam賣出電視、錄影帶和DVD的便捷作法長久以來就是台灣片商「不吃白不吃」的經營理念,品質差,銷售就差,銷售不佳,更讓他們相信沒有花大錢去整理拷貝的重必要性。

反觀邵氏公司的經典舊片,色澤如新,銀幕尺寸也都經過調整,聲音和字幕也有多重選擇,不時還有幕後花絮或影人訪問的附帶贈品,雖然內容不能盡如人意,有時甚至有濫竽充數之憾(畢竟有的影人已經老逝,有的影人已經不願再曝光了),但是相較於華人世界的影音作品DVD,總是用了點心的,一本一本的邵氏專刊,對我而言,也是重拾起過去觀賞「南國電影」的青春夢想了。

邵氏看重自己的作品,也尊重觀眾看片的感受,所以邵氏DVD的價格才能比其他國片舊片貴上一兩百元,而且能夠讓懷舊的影迷滿心歡喜地收藏它。

忘了觀眾的電影事業,很難長存,尊重觀眾的電影業,即使只是涓涓細流,我相信,終究還是會成長河的。

悲情頤和園:政治巨靈

藝術家大概一直不理解,為什麼政治就是硬要干涉藝術,為什麼就是有人理不直卻是氣很壯地告訴創作者,他有權決定什麼可以演,什麼不可以。

前兩天,一位在坎城採訪的記者透過msn問我,為什麼到國際影展參賽的中國電影老是違反中國政策,老是戴著「政治迫害」的光環,吸引國際媒體的注目?他的問題來自於中國電影《頤和園》沒有通過國家廣電總局電影局審查,就已經到了坎城參賽(中國稱呼坎城為戛納),以致於電影還沒映演,就因為政治議題吵得沸沸揚揚的?

我的反應是:「天啊,又來了!」

問題當然不在於《頤和園》是不是違規參展,問題在於能不能參展的規矩是誰訂的?根據的又是怎樣的邏輯和標準?誰又有權利決定那些影片是不是通過審查?可不可以出國參賽?

CANNES, FRANCE – MAY 18: Actor Xiaodong Guo, director Ye Lou, actresses Lei Hao and Ling Ling Hu attend a photocall promoting the film ‘Summer Palace’ at the Palais during the 59th International Cannes Film Festival May 18, 2006 in Cannes, France. (Photo by Pascal Le Segretain/Getty Images)

問題的盲點當然就在於誰可以決定你能不能看什麼東西?誰能確定滿了十八歲的人就成熟穩定到可以看限制級電影?不滿十八歲的人就不行?多少二十八、三十八、四十八的人,心態不是一樣不穩定?不是一樣會受到電影劇情的撩撥,而有生理或心理的反應?十八歲就得去當兵,或許是因為體力正盛,夠格當國家機器的捍衛者,然而,差一歲就能看限制級電影的道理,其實是欠缺客觀科學依據的。

更嚴重的問題是,定下了規矩,是不是就限制了創作的能量?

根據華文媒體的報導,婁燁在坎城記者會上曾經說:「我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在進行創作時,就常常忘了太多事情(外電的說法,則更明確了:「”During shooting, I always forget about what’s banned and what’s allowed.」白話一點翻譯他的說法就是:「拍片時,我常忘了什麼是不准的,什麼是可以的。」)

如果莒哈絲的腦海中有禁忌尺度,她也許就寫不出膾炙人口的「情人」,同樣的道理也適用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以及葉利尼克的「鋼琴教師」…,偉大作品的創作力和價值就在於作家勇敢寫出了人性的光明與黑暗,從中創造救贖與洗滌。如果擔心了將來出版機會,因而讓作家心生畏懼,不敢在創作中探索前進,那就是對藝術的謀殺和戕害。一旦有人告訴梵谷和畢卡索繪畫的尺度是什麼,什麼可以畫,什麼不能畫,畫好的作品還要通過審查才能展出,成天對抗官僚都來不及了,他們還會剩下多少的創造活力?

參經曾經台灣解嚴前,台灣新電影對抗電檢戰役的朋友應該都很清楚地記得,那個年代,只要在話題或畫面上挑戰威權體制,一定會遭電檢伺候,不是禁演,就是修剪,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先私運了一支拷貝到威尼斯參展,也曾經在島內喧騰了半天,讓《悲情城市》成了挑戰台灣禁忌話題的政治電影,特別是在六四風潮之後的三個月內,《悲情城市》的政治光環成為海外行銷的一大利器,但我一直認為《悲情城市》的藝術成就遠大過政治議題的討論,它在威尼斯獲獎,政治光環有一點聚焦功能,最後還是藝術風格成為出線的主要魅力所在。

時代會變的,《悲情城市》走出二二八的歷史枷鎖之後,還是一部值得一再細品的傑作,那就是藝術終必超越政治的鐵証。如今,台灣誰還在擔憂以228做創作題材會讓投資血本無歸?會讓創作者走入牢籠呢?如今,台灣電影要想進軍國際,誰還在吵要不要走私拷貝到國外,先演了再說呢?

台灣走過的路,中國大陸一直還在走,實在是很可惜,也很浪費力氣的事。時間終於會証明政治干預都會被時間浪潮吞噬的,唯一被犧牲的是藝術家的青春和才華。田壯壯的《藍風箏》讓他做了十年地下導演;姜文的《鬼子來了》讓他有六年不能再導戲,我只能慶幸,畢竟他們都還即時交出過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忠於藝術的他們做出了生命選擇,藝術的成就終於會還他們的歷史公道的。

這兩天,進入中國網站,你可以讀到婁燁和《頤和園》坎城參展的消息,但是內容都避重就輕,能夠帶到映演消息就不錯了,據台灣媒體的報導是因為這些到坎城採訪的記者都「陸續接到服務媒體『封筆、封機』指令,不准對其有任何相關報導。」追求正義的記者一旦接獲這樣的指令,內心的反彈與憤怒是可以想見的,台灣一旦有這種事,一定會爆開成為醜聞,但是中國還沒有那麼開放,官方還操控著媒體,民主的清晨還沒有降臨到那塊土地上。

基本上,我相信藝術的路途會越走越開闊的。1986年,虞戡平拍攝《孽子》時,大家對於同志議題還是畏首畏尾,所有的欲望和掙扎都在「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情況下包裝出航,後來,有了《喜宴》,再加上《愛情萬歲》、《河流》、《春光乍洩》、《藍宇》等片的一再搶灘,同志議題不再是毒蛇猛獸,也不再是炒做議題之後,人性與愛情的基本訴求,就讓藝術的光澤得能綻放開來。

據說,婁燁的《頣和園》是因為觸碰到六四議題而無法通過審查,但是我並不悲觀,我只是歎息,為什麼歷史的腳步行走得這麼蹣跚。2006不能碰觸的議題,也許到了2008,2016或者2046就會有了完全不同的面貌,我們只能祈禱:琅琅睛空下,就讓藝術家自由自在創作出他們的夢想與哀愁吧。

松鼠自殺:語言惹是非

前兩天參加一位電影圈人士的婚禮,一位曾和楊德昌一起搭機回台北的影人告訴我:「有人檢舉《一一》有日本資金,要算日本電影,不能算台灣電影,不准報名參加金馬獎,所以楊德昌氣得退出金馬獎,也拒絕在台灣上映。」這個說法,我前所未聞,如果真有其事,楊德昌的氣憤心情可以理解,畢竟,《一一》根本就是台北人的故事,95%的場景與故事都在台灣,日本人及日本場景屈指可數。

楊德昌更早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也有日本資金,也有國片輔導金,當年在日本東京影展冠上「日本」電影名號參展,在台灣也曾引發爭議,主要是台灣納稅人出錢拍攝的電影,不能代表自己國家參展,感覺很受委屈。

時光悠悠,原以為在「國際化」和「世界村」的概念衝擊下,人們對跨國拍攝電影的界線與爭議不再那麼頑固與不知變通,但是,今天有朋友打電話給我提到了吳米森導演的新片《松鼠自殺事件》,因為男主角日本影星窪塚洋介在片中猛講日語、英語,不合輔導金辦法中的「國語」規定,可能拿不到准演執照。

窪塚洋介主演台灣電影就要講台灣話?效果會如何呢?請大家參考《無極》中的真田廣之和張東健。

窪塚洋介主演台灣電影時,講他自己最熟悉的母語有什麼不對呢?《松鼠自殺事件》有窪塚助陣,從宣傳到上映,都可以發揮號召影迷的一定效果,硬要他講台灣話,不但電影中刻意經營的多語言趣味蕩然無存(吳米森現在都還在趕多語言的字幕,窪塜講日語時,字幕就要有英中字幕;窪塜講英語時,字幕就要有日中字幕;其他演員如張瀚等人講國語時,就要有英日文字幕,硬要「話同語」,《松鼠自殺事件》的第一位自殺者可能就是導演吳米森了。

《松鼠自殺事件》的誥言之爭,關鍵在於多數人都相信出錢的就是大爺,一切要遵照大爺的遊戲規則來辦事,因此把窪塚洋介說的那口日語一律配成國語,才符合國片輔導金的規定。

關鍵在於新聞局的辦法純粹站在官僚公務本位思考,不理解電影創作的實務,只用傳統的拍片思維來制訂及解讀法令,一旦遇上了跨國資金或跨國影星陣容,就捉襟見肘,動輒得咎。

電影製作的主要魅力在於拍什麼像什麼,王穎執導的《喜福會》,片中都是華裔演員,詮釋的也是華人婦女的悲情際遇,片中英華語雜陳,由於出錢的是好萊塢片商,一般都認定那是好萊塢電影,而非華人電影。

然而,錢也不是唯一標準。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都是美商出的錢,然而全片都是華裔演員,講的也都是華語,沒有人會誤認那是好萊塢電影。

電影的國籍認定,有時是國族意識的必要,有時是參加比賽或角逐獎金的條件,有時則是發行市場的策略……但是就藝術層次而言,電影中人講什麼話最重要的考量絕對不是政治,而是真善美的寫實力量。

不久前,美國影藝學院才發生了修改外語電影參賽規定,不一定要講該國語言的作品才能代表該國角逐外語片獎,在這種情況下來審視《松鼠自殺事件》,誰在墨守成規?誰在就事論事?答案似乎很明顯了。

臥虎:金馬獎的糊塗賬

民主,相信人人平等,人各一票,但是評選過程如果強調民主,很可能就會專業淪喪,結果可笑。

吳鎮宇如果知道自己以《臥虎》獲得金馬獎最佳男主角入圍,一定會搖頭失笑,怎麼可能呢?《臥虎》的男主角明明是曾志偉,怎麼可能是一會兒搞笑,一會兒怒報子仇的他獲得入圍呢? 閱讀全文 臥虎:金馬獎的糊塗賬

回顧奧斯卡:跌破眼鏡

 

美國人一直相信,美國第一,就是世界第一。少棒如此,職籃如此,好萊塢電影更是如此,今天,全球有七十億人會觀看奧斯卡頒獎典禮轉播就是最佳明証。

 

美國電影工業水準及發行體系傲視全球,宰制全球,這些都是客觀的既成事實,可是那不代表美國的品味就是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美學思維,奧斯卡的得獎結果可以參考,不必信仰,是我們面對奧斯卡的最基本心態,因為誰都不能否認,奧斯卡所以全球矚目,和好萊塢綿密的全球發行網有關,如果不是入圍影片都正在全球各地上映,不會產生這麼高熱的聚焦效應,不會有這麼多的議論情緒。好萊塢正在致力打造世界地球村,可惜的是它販賣的商品只有一種好萊塢口味,一種美利堅主義。

 

平心而論,奧斯卡的熱度最近有點褪色,電影不夠強,評選不夠公允,也欠缺前瞻視野,是最大的關鍵,美國CNN的報導也說2002年的奧斯卡烏雲密佈,他們的論述觀點在於今年對手實力接近,結果難料,其實,這源自於提名名單的高度曖昧與私心自用。

 

檢驗2002年奧斯卡的公平公正與否,我們可以首先採用《紅磨坊(Moulin Rouge)》這帖試紙。

 

一部電影夠格獲得八項提名,但是獨缺最佳導演,這是什麼道理?

 

一部歌舞電影,音樂就像靈魂,它的肉身夠格獲得八項提名,但是獨缺音樂獎項,這又是什麼道理?

 

這就是《紅磨坊》所遭受的奧斯卡岐視。

 

《紅磨坊》的音樂兼採百家,是改編,是拼貼,不符原創精神,這一點勉強說得過去,但是導演從缺就沒道理了。時代周刊說導演從缺是因為《紅磨坊》的導演巴茲.魯曼太想要得獎了,造勢兇猛,吃相難看,所以被導演工會排擠出提名名單。

 

如果這就是提名落榜的真相,奧斯卡顯然吃齋唸佛,正心誠意地扮演起「道德重整」的教師角色,要給貪婪的人當頭棒喝。問題是,誰不想得奧斯卡?正因為「有希望,沒把握」,才會力爭上游,誘人名利不就是奧斯卡標榜的金字招牌嗎?何罪之有?

 

何況真就技術創意而言,沒有巴茲.魯曼的堅持與要求,《紅磨坊》未必能將後現代的拼貼主義實踐得這麼華麗工整,更具體明確的說法是:沒有巴茲.魯曼,《紅磨坊》就不會是最後這副長相,如今兒子功成名就,一手催生的老子卻被棄如敝屣,世界還有公理嗎?

 

雖然製片人公會已經還給了《紅磨坊》2002年年度最佳影片的公道,但是八項提名獨缺導演的境遇已經說明奧斯卡是有偏見的。如果,《紅磨坊》最後若沒得獎,一點都不用意外,那只是偏見的繼續發酵;如果,《紅磨坊》真的得到最佳影片獎,那當然是自打嘴吧(導演是電影的靈魂,一部導演不受肯定的電影竟然可以獲得最佳影片?),更暴露了奧斯卡美學標準的游移閃爍,《紅磨坊》試紙正好檢驗影藝學院會員的專業與良知。

 

平心而論,不論是《紅磨坊》或《美麗境界》都還是在歌舞片與傳記片的舊框架上搭建出來的華宅,自有成就,但是《魔戒首部曲》才是「開天闢地」,打造視聽新世界的力作,受限於原著篇幅和電影長達三集的限制,彼得傑克森給人意猶未盡的遺憾和等待,但是真正該得獎的,除了《魔戒》還是《魔戒》。(最後贏家是:《美麗境界》。)

 

檢驗今年奧斯卡藝術純度的第二劑試紙則是「黑人」試紙。

 

運動場上不管膚色、種族和政治,最快最高最遠最強的人就可以得牌封王,但是影壇不然。

 

奧斯卡七十三年只出過一位黑人影帝薛尼.鮑迪,今年則是有五分之二的機會改寫歷史,唯一擋路的是要追平湯姆.漢克影帝連莊紀錄的羅素.克洛,雖然「黑人出頭天」的聲浪高唱入雲,但是論角色,論戲份,論伸展空間,《震撼教育》中的黑心警探壞得讓人咬牙,卻不是丹佐.華盛頓最犀利的作品,《叱吒風雲》中的威爾.史密斯在形意神三方面都離拳王阿里還有一段距離,這三人的蹺蹺板角力賽,本來就是不對稱的一面倒形勢,硬要以美國團結的政治正確理由,拉下狂放時龍飛鳳舞,鄙瑣時瑟縮受驚,表演精確到天人合一的羅素.克洛,只有「政治黑手」可以致之。

 

2002年奧斯卡的女主角獎項入圍者中,茱蒂.丹契爐火純青的演技,在《長路將盡》中已達「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的化境,她和凱特.溫斯蕾宛如細胞分裂,母體翻版的水乳交融,她和片中老伴的情意相通,才是真正不落言詮的「美麗境界」。

 

《意外邊緣》中西西.史派克的內心騷動、《紅磨坊》中妮可.基曼的嬌豔欲滴和《擁抱豔陽天》中的荷莉.貝瑞都相差不知凡幾,只能屈居次席,所以如果最後結果真的一如預料,黑珍珠勝出,寫下歷史新頁,掌聲和歡呼聲響徹雲霄之際,回頭看看寂寞老人的落寞身影,想想去年此時台灣影人的歡欣若狂,如今台灣影業的蕭條黯索,你會更加質疑電影獎的真實意義。(最後贏家是:《擁抱豔陽天》的荷莉.貝瑞和《震撼教育》的丹佐.華盛頓。)

 

再過幾個小時,奧斯卡的得獎名單就要宣布了,就讓我們來看看「紅磨坊」和「黑人」這兩帖試紙,是否能夠測得出奧斯卡小金人的鍍金成色是24k?還是黃銅吧!(至於2009年的奧斯卡贏家會是誰呢?我沒有全都看過,無法預測,再加上慘痛往事,就且容我來做事後諸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