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的年代:莉亞公主

最後一次看見莉亞公主的身影,是在《星際大戰外傳:俠盜一號(Rogue One: A Star Wars Story)》的台北首映會上,她只亮相了不到五秒鐘,整個戲院幾乎都要暴動了起來,坐在後排的死忠粉絲,興奮地狂吼起來,那種熱情,我曾經在麥可傑克森第一次訪台的「危險之旅」演唱會上感受到。

這麼多人是在2016年用這款熱情,向莉亞公主歡呼,Carrie Fisher如果知情,或許,亦會含笑揮手的。

我不知道George Lucas當年在選角時,基於什麼樣的直覺選中了Carrie Fisher,畢竟同台競爭的還包括了後來的影后Sissy Spacek與Jodie Foster,還有史匹柏的前妻Amy Irving,我想,或許是那時還未滿廿歲的Carrie Fisher,笑容比較甜美,多了幾分夢幻神采,可以是讓人鍾愛的嬌嬌女,亦是最帶有純情氣質的童話公主了。

演出過一部經典,點過一盞燈,編織過一場夢,一輩子就已無憾,或許正是死忠粉絲對她狂吼大叫的真正魅力所在吧。

愛情的謎題,詩人/歌手把答案寫進歌聲之中,我們就靜靜再聽一回吧。

四十年前,《星際大戰》開拍時,一再提及九部曲的藍圖,四十年後,星戰系列剛拍完了第八部,沒能即時完成的,讓那個圓有了一個缺角,有了永遠的遺憾,卻是另有滋味的絕美了。

張國榮拼圖:遙寄老友

  張國榮的演藝人生的第一高峰,是他的歌唱歲月;一九九二年到一九九七年的電影歲月則是第二高峰。

  從《霸王別姬》到《風月》,我曾經三度採訪張國榮,當時他為了演好京劇名角程蝶衣,已經練出一口標準普通話,溝通順暢,三次的促膝長談,記下不少筆記,在他猝然殞逝後,重新翻閱,對照後來他人生情路和戲路的幾度丕變,痕跡歷歷,只能掩卷輕歎!

  「今後,我只為公益再唱歌!」張國榮當時才以《霸王別姬》備受好評,王家衛的「《東邪西毒》才拍了一半,《風月》又是陳凱歌特地為他量身訂製的影片,所以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他已完全離開了歌唱界,「我或許還可以在卡拉OK中酣唱終宵,但是絕不可能再回歌壇做歌星,離開歌壇我一點不後悔,我要讓大家知道的是張國榮真的很會演戲,我有名不是因為我會唱歌,而是我戲演得真好!」「而且,你知道我根本看不懂五線譜嗎?」張國榮笑著透露他的秘密:「我的靈感全在我的腦海中。」

  退出歌壇後,他把對音樂的愛轉向了譜曲創作,《白髮魔女傳》的電影歌曲「白髮紅顏」就讓他得到了生平第一座,也是唯一的一座金馬獎,他說:「其實,我什麼樂器都不會玩,也完全看不懂五線譜,寫曲完全是靠平時自己哼哼唱唱找靈感,有了靈感後,我就會打電話告訴懂得寫譜的朋友,請他們幫我記下來,或者彈一遍給我聽,我再告訴他們那裡要什麼樣的合音,要如何修改,有一點蒙混啦!」他雙手一拍很得意地說:「黛安娜.蘿絲同樣看不懂五線譜,同樣是世人公認歌唱天后,因為她有天分。我則是因為很懂得音樂市場的流行品味,知道什麼樣的音樂大家愛聽,所以我寫的歌很受歡迎。」 

  公開出櫃之前的他,對自己的性向其實是既模糊又直接,他曾經侃侃而談他的愛情夢想,言談無涉性別,而是坦誠的告白:「我喜歡談戀愛,我喜歡談戀愛時那種火熱的濃烈感情。」 

  他更進一步坦白說:「我不相信人一輩子只愛一個人,那是太偉大的愛情,從一而終是多難的事啊!你只有私底下捫心自問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經對其他的人動過心,我享受談戀愛的感覺和滋味,但是我不是花心的人,愛情過了兩三年之後,一切都會沈澱,那就是感情,不再是愛情了。」

  「不是不渴望愛情,只是身為娛樂名人,我的考慮難免要比一般人多得多,因為不管誰做了我的情人,我們其實都滿痛苦的,沒有自由,只有壓力。」十年後重新回味他這番話,顯然,既適用於異性,也適用同性,只是,外人不一定聽得懂他的多重含意。 

  當時,林青霞復出正紅,他不時就會炫耀在電影《白髮魔女傳》中和林青霞在瀑布下的一場激情床戲,「我就緊緊抱著她,吻著她。」他挑逗的眼神、動作和口吻,活脫脫就像一般異性戀男人一樣,充分享受著能夠和銀幕女神共浴激吻的洋洋得意。

  他了解一般男人的性幻想,只是一般男人並沒有想到,他最愛的,最後竟然是男人。 

  「做人和做事都一樣,要專心才能有成!」當年,他真心希望自己能夠名揚國際,《霸王別姬》未能在坎城獲獎,他很在意,因為在《霸王別姬》中還是配角的葛優卻已經先他一步,在九四年以《活著》拿下了坎城影帝。

  他對《風月」》寄望很深,在黃山下一個小時車程的黟縣小房間裡,他每天除了啞鈴練身之外,床上桌上擺放了各式的《風月》腳本:從編劇的對白本、導演的分析本和攝影師的分鏡腳本都有,他很用功,可惜最後又讓他失望了。

  一九九三年五月,張國榮滿懷期待地進軍坎城,希望能以《霸王別姬》的程蝶衣一角名揚國際,頒獎前各界影評分析他勝算很高,最後影帝卻頒給了英國電影《赤裸》的男演員大衛.朱利斯,緊接著宣布金棕櫚獎得主時,評審長路易.馬盧先宣布了《鋼琴師和她的情人》,現場歡聲雷動,當時人窩在前台拍照的我心頭一驚,「什麼獎都沒有,難道呼聲很高的《霸王別姬》摃龜了?」我猛回頭,只看到徐楓、陳凱歌和張國榮也都是驚訝呆滯的蒼白表情。

  此時,路易.馬盧又再唸出《霸王別姬》的片名,陳凱歌激動莫名,硬拉著徐楓和張國榮一起上台,張國榮的唇邊終於綻露出些許笑紋。 

  接下來,張國榮表現得很有風度,在惜別酒會上,我陪著他周旋於各國賓客中,那年擔任評審的影星蓋瑞歐曼一見到他就搶過來握手,蓋瑞一直誇他實在演得太精彩了,「你沒有輸。」

蓋瑞很誠懇地說:「大家都肯定你的表演,但是大會也建議評審不要把所有的獎都給了同一部電影。」路易馬盧見到張國榮時,也一直用「Wonderful!」讚美他,他難置一辭,只有點頭說謝。 

  那晚,陳凱歌和徐楓都興奮得徹夜難眠,反而是張國榮早早回房了,那年坎城是他距離得獎最近的一年,落敗的他,依舊風度翩翩,但是整整二十個月拍一部電影的全力付出,最後還是與獎項擦肩而過,那種失意,那種落寞,身旁無人能夠安慰他。

  張國榮原本在《東邪西毒》演的是東邪,最後卻因為某種原因(其中有些演員的演出完全不合乎王家衛的想法,他知道真相,但是他不能指名道姓說明白,就怕傷害了其他演員)最後成了西毒,他接受王家衛的安排,從眉宇間我看得出他對自己的信心與驕傲,但也不會把自己的成就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只是《東邪西毒》一拍三年尚未完工,所有演員都不知該如何配合軋期了,他也只能委婉表白:「別人拍戲都是劇本早就寫好了,演員有充分的時間去醞釀情緒,去開發表演空間,但是王家衛總是在開拍一個小時前才給你對白本」,他眉頭一挑,笑著說,「你真的要很有本事才能禁得起王家衛的折磨。」 

  他在電影《新夜半歌聲》中有毀容演出,「演員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張國榮在《胭脂扣》中就曾經變裝飾演十二少的龍鍾老態,「但是沒有一個人認得出那個老頭子就是我,」張國榮說:「既然認不出是我,還有什麼意思呢?演員重要的是身體語言和對角色的透徹詮釋,光靠臉蛋演戲是不夠的。毀容就要有毀容的慘狀,讓人看得出是你真的毀容了,那種戲劇衝擊才大。捨不得,就沒資格玩。」

  1995年張國榮在安徽距離黃山約一個小時車程的百年古鎮黟縣,拍攝電影《風月》,劇組替他安排僅有的一間「總統」套房,號稱「總統」,其實簡陋得可以,兩間小房間,一張木桌,一張木床,還有一台老舊的冷氣機,但是夠他窩居終日,躲過外頭的秋老虎天氣,不致中暑,也不致孳生怪病。

  「到中國拍戲,我就成了素食主義者。」張國榮說,「不是我挑食,而是基本上我無法信任當地的肉類冷藏技術,生怕吃了肉就會出狀況,劇組人員經常傳出吃了肉就不舒服,所以我只吃當地的米食和青菜,其他的營養品就靠我自己帶來的罐頭補充了。」他隨身帶了各種藥和維他命,飲用水更是成堆從香港帶來的礦泉水。 

  「我是主要演員,我身體不舒服就會影響工作進度,避免進出溫差太大的環境,就不容易生病。」所以,平常沒戲時,他就窩在自己的房間裡讀劇本看書想角色,「我隨身帶著啞鈴,練肌肉,鍛鍊身體,即使是夏天,因為窩在冷氣房裡我也得穿著長袖線衫,不能熱著,更不能冷著。」

  全力以赴,卻不能有成,是一種「良辰美景奈何天」的喟歎;他後來重返歌壇,卻也不能再造風華,更是一種「無計留春住」的悵惘。

  從影多年,他最無奈的是每年都得接演一些無聊的賀歲戲,以致常被好友批評:「戲太爛了,但是你還好,沒被拖垮!」每回被罵,張國榮總是含蓄地說以後會少接這種爛戲,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演技早已爐火純青的他,頗有生不逢辰之歎,從《槍王」到《異度空間」,他總是一個人遠遠地跑在前頭,電影就是追不上他的風華,港片早就從《胭脂扣》、《英雄本色》和《倩女幽魂》百花齊放的黃金盛世,跌落到《香港有個荷里活》和《金雞》的傷逝卑微,滾滾紅塵,濁世滔滔,他縱有心有力也難回天了。 

  我不禁想起他曾經幾度想要與李安合作,但又一再對李安說:「一定要有最合適的劇本再說,不必專程為我改角色!」從《飲食男女》到《臥虎藏龍》,他和李安見過幾面,終究無緣。

  最近老有人唱著《霸王別姬》裡的那首「當愛已成往事」:「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縱然記憶抹不去,愛與恨都還在心頭,真的要斷了過去,讓明天好好繼續,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參不透鏡花水月,畢竟總成空!太上忘情,其下不及,誰教我們就是情有獨鍾的紅塵眾生呢!

台北看坎城:伍迪艾倫

陷身八卦風暴,你一定不堪其擾。美國導演Woody Allen的最新電影《咖啡·愛情(Cafe Society)》再度膺選做為坎城開幕片。就在開幕典禮上,遇到了「那壺不開提那壺」的主持人Laurent Lafitte,一語雙關地問他說:「It’s very nice that you’ve been shooting so many movies in Europe, even if you are not being convicted for rape in the US.(你能在歐洲拍這麼多部電影真好,多虧你沒在美國沒被判定強暴罪)」媒體說當時他的臉色一沉,似極不悅。

事出有因,Laurent Lafitte的本意是嘲諷有些名導演在美國犯了性侵罪,逃到歐洲後可以繼續拍片(他想嘲諷的是Roman Polanski),不巧,影展開幕當天,伍迪.艾倫與前同居人米亞·法羅(Mia Farrow)所生的孩子Ronan才在美國公開聲援妹妹Dylan,他相信Dylan指控伍迪在她年幼時曾經性侵她。

他後來對Laurent Lafitte的行為,有著典型的伍迪.艾倫式回應:

01.八卦追隨名流,八卦滿天飛,也不會死人。名流已經坐享名利多時了。

02.我以前也是靠講笑話營生,知道從時事取材的必要性,我不會干預別人,不准別人說什麼。

最犀利的一點是記者問他:「你的電影為什麼只觀摩,不競賽?」

你不會忘記Woody Allen在各方看好穩拿奧斯卡獎的那個晚上,寧願待在曼哈頓小酒館,吹奏他的薩克斯風的往事。得獎吔,而且是奧斯卡獎,誰不想風光上台?

名利於他如浮雲,那真的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但他卻也是貨真價實的名利獲益人,所以,剩下的就是他要如何面對

他不參加競賽的觀點是:我不相信一群人坐下來可以決定,什麼是「最好」的電影?運動比賽時,你向對手吐口水,大家視為理所當然,但是藝術世界不是這樣的。

是的,什麼叫做最佳影片?誰的最佳?你的最佳和我的最佳,又有什麼差別?什麼意義?

伍迪.艾倫唯一登上奧斯卡舞台的那一年是:紐約市遭遇911恐怖攻擊的六個月後。他是紐約代言人,生活在紐約,拍過膾炙人口的《曼哈頓(Manhattan)》,沒有人比他更會書寫那座城市。城市受傷了,他願意為城市發聲。那天晚上的奧斯卡舞台上播放了一部由許多紐約取景影片的片段剪輯而成的短片,片首片尾均出自艾倫的影片《曼哈頓》,他理所當然成為最佳引言人。

你可以決定自己做怎樣的人,做不做而已。

坂本龍一:神鬼憶大衛

1月11日晚上為了做金球獎和奧斯卡功課,趕著去看了《神鬼獵人(The Reveneant)》,前提有二:

01.《鳥人(Birdman or (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 )》導演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這回又會變出什麼新技法來?

02.聽完坂本龍一的原聲帶,很難想見電影畫面如何相搭配?

看完電影的感覺是:電影的本身走回了好萊塢黃金年代的實景拍攝時空,不論是Leonardo DiCaprio的表演或者攝影機的運動方式都極大器,當然,坂本龍一的精彩配樂有了影像的加持與呼應,更然氣象萬千,磅礡有力,於是決定細說重頭,在我的「藍色電影院」廣播節目中,從他的崛起到抗癌成功,分享他的傳奇人生。

從唱片架上,順手翻出的第一張原聲帶就是坂本龍一創作的《俘虜(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原聲帶,心想,1983年的坂本,何等雄姿英發,更重要的是,大島渚何等英明找到同樣是處於最佳狀態,正值最好時光的David Bowie來演對手戲,那一年,坂本31 歲,David 36歲,英雄出少年,多美好的年代,多難忘的銀幕火花!

就在上午錄製廣播節目的時候,金球獎正在頒獎,我渾然不知David已然辭世,直到節目錄完,才知陰陽之間,冥冥之中,似有一線牽,我就在這個時間點上,悄悄串起了一段動人的昨日記憶,陰錯陽錯就因音樂,來替David 送行,節目收工,走進落雨的植物園,我的心重重歎了口氣。

2014年坂本因為罹患口咽癌,放下手邊所有的工作,專心養病,他還戲謔自己說:我終於可以靜下心來讀自己想讀的書,看想看的電影,想聽的音樂。一旦成為名人,做自己,竟然成了奢侈與揮霍了。

《神鬼獵人》就是他大病初癒之後的最新作品,電影中聽見《神鬼獵人》男主角Leonardo DiCaprio的那兩句經典台詞:「 As long as you can still grab a breath, you fight. You breathe… keep breathing.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拚,呼吸,繼續呼吸…」以及「I ain’t afraid to die anymore. I’d done it already.我再也不怕死了,我已經死過一回了。」我相信坂本從讀劇本到看到毛片時的感受一定比我們更強。所以他才會用長音,註記者死神的腳步聲;再用短促的重音,標識著死神的毃門聲……天地茫茫,悠悠我心。

坂本走過了幽谷,有如鳳凰重生;David卻因癌症去世。生死有命,剩下的生命註解就留待世人自己填寫吧。

羅賓威廉斯:昨夜星辰

如果要用一部電影來總結羅賓.威廉斯(Robin Williams)其人其事,我選《春風化雨(Dead Poet Society)》。

rwilliams008.jpg只因為,《春風化雨》中,他曾經開啟青年學生智慧之窗,飽覽文學之美;只因為,他曾要求學生站到書桌上,增高人生視野;只因為《春風化雨》中,這位帶有理想色彩的Keating老師,最終還是不敵殘酷現實,被逐出校園,他失敗了,但是他點燃的火炬,在蒼茫暮色中,還是散發著激勵人心的能量!

曾經如此美好,曾經如此陽光,他的人生戰役最終敗在憂鬱症手下,但是他走過的路,有過的奮鬥,依舊皧皧含光,依舊願意讓曾經受他啟發的影迷站回桌上,高喊著:「O Captain! My Captain! 」替他送行(另忘了,那是美國詩人惠特曼/Walt Whitman1865年寫給林肯總統的追悼詩,主旨在於歷經劫波,拚戰的獎賞已然入袋,學生回報Keating老師的挺身而立,有著異曲同功之妙)。

rwilliams007.jpgRobin Williams這輩子送給世人兩份禮物:一份讓你唇角上揚,心頭有風吹過,感受生命美好;一份提升你的高度,心頭有雲飄過,見證天地遼闊。

 

第一份禮物來自他的絕佳喜感,從千變萬化的戲劇嗓音到控制自如的體態表演,人來瘋的瞬間爆發能量,讓他一路從單口相聲、談話秀到影視表演,只要手舞足蹈,都能帶來現場騷動;第二份禮物來自他詮演的勵志角色,從《心靈捕手(Good Will Hunting)》、《窈窕奶爸(Mrs. Doubtfire)》到《美夢成真(What Dreams May Come)》,人生確有重重逆境,關關難過,不論終究是超越或挫敗了,他的鬥志都散播著正面能量。


正因為如此,他的黯然撒手,讓我們唏噓,讓我們不解;他的力有未逮,卻也讓世人頓悟:生命遠比電影殘酷無情。生命中有太多讓舒伯特都無言以對的時刻,電影夢工廠替紅塵男女開立的醫病處方,終究不是生命重症的唯一解藥。


rwilliams009.jpgRobin Williams
這一生像極了《春風化雨》中帶領詩歌殿堂的Keating老師,詩歌或許見證了人間美好,卻也是人間最不功利,也最不實用的文明資產(電影在人生中扮演的角色不亦如此?),但在最不功利,也最無用的人生角落裡,他卻仔細呵護著生命的篝火。

 

更重要的是,他敢於教學生撕掉教科書中一本正經的鬼扯導言,他也樂於鼓勵學生用詩歌來向愛人抒發自己的襟懷,明明「典型在宿昔」,學生卻因為不知道而錯失人間美麗,那就是老師失職。電影創作者試圖透過作品傳輸對抗威權,勇敢做你自己的理念大抵相似。Robin WilliamsKeating都是肉身實踐者。

 

rwilliams004.jpgRobin Williams的體內有兩個靈魂,一個輕佻,適合喜丑;一個凝重,適合傳道。喜丑讓他人氣暢旺,傳道卻未必能夠贏得應有認同(《春風化雨》的浪漫情懷固然動人,但是他詮釋的Keating卻也不經意地會流露出輕佻騷動,劇本亦未能有更宏觀的時代批判,不盡完美的缺憾,都間接削弱了他追求演員帝冠的機率)。

 

Time雜誌以「The Comic Who Was Hamlet」做為Robin Williams的訃聞標題,最是精準而又詩意,因為他越是扭曲肌肉來博君一粲,背後總是不經意流露出濃郁的哀愁(雖然有時只是驚鴻一瞥,就又悄悄以面具遮覆),不管是《虎克船長(Hook)》中那位小飛俠,或者《大力水手(Popeye)》中的卜派,抑或《早安越南(Good Morning, Viet Nam)》,其實都有喧鬧過後,無處話淒涼的陰鬱,更別說在《美國第一管家(The Butler)》中飾演起的艾森豪總統,不到一分鐘的戲,也不過就只是在白宮裡執起畫筆來作畫而已吧,但是他的背影,竟然也透露著無邊寂寞,如今再度想及這場戲,何只悵然……

 

人的笑容背後,藏有多少秘密?我不了解Hamlet,同樣也參不透Robin Williams但我清楚知道,聽他在《春風化雨》中唸起英國詩人John Donne的那首「Song」時,鏗鏘有力,抑揚有致的聲腔,還真是有如美人魚唱歌的聽覺享受:

Go and catch a falling star,

Get with child a mandrake root,

Tell me where all past years are,

Or who cleft the devil’s foot,

Teach me to hear mermaids singing,

Or to keep off envy’s stinging,

            And find

            What wind

Serves to advance an honest mind

他沒有浪費上帝賜給他的禮物,這趟人間行腳,他留給世人無盡的想念。

 

歐尼斯鮑寧;演藝人生

演反派要壞到讓人過目難忘才算成功,《亂世忠魂》的歐尼斯.鮑寧(左)就有壞到骨子裡的精彩詮釋。 閱讀全文 歐尼斯鮑寧;演藝人生

伍迪艾倫:千秋或一時

大導演伍迪.艾倫(Woody Allen)經常在作品中質問著浮世男女在滾滾紅塵中始終參不透的生命議題。最近他的生命感懷,同樣亦能帶給世人極多的生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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