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船敏郎:日本第一人

提到三船敏郎,就不能不提黑澤明。

 

因為沒有黑澤明的慧眼識英雄,三船敏郎或許根本連演戲的機會都沒有,如果沒有黑澤明的循循善誘,三船敏郎或許根本不可能成為一代巨星。

 

KURASAWA002.jpg黑澤明在他的自傳「蝦蟆的油」中曾經提到他與三船敏郎相遇的經過。一九四六年夏天,聲勢如日中天的東寶公司大張旗鼓招募新生代演員,當時,黑澤明正在拍攝《青春無悔》,沒時間去參加演員訓練班的甄試,可是一位相熟的女明星高峰秀子跑來找他,要他去看一位活力十足的新人,黑澤明趕緊跑去看,剛巧就看到了三船敏郎正在做「憤怒生氣」的表演,黑澤明看到的是一隻被困籠中的野獸,四處兜圈子,急著要脫困,三船敏郎很精準地傳達出那種憤怒的神情,黑澤明形容自己當時「看都看呆了」。

 

可是等到表演完畢,三船敏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臉疲憊的模樣,可是眼神卻釘著評審,一副挑釁的高傲模樣,很多評審因而認為他太猖狂囂張,演技太過火了,不打算錄取他,可是黑澤明覺得這批評審簡直有眼無珠,明明珠玉在前,卻當成一塊石頭,似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就發出正義獅吼,當場抗辯,把那批評審好好訓了一頓,總算才爭取到把三船敏郎送進了東寶演員訓練班。

 

三船敏郎踏進影壇的前兩部戲分別是谷口千吉的《銀嶺的果實》和山本嘉次郎的《新馬鹿時代》,「伯樂」黑澤明找他演出《酩酊天使》時,算是三船的第三部戲了,所以黑澤明從來不肯說他是三船的恩師,反而一直推崇谷口千吉和山本嘉次郎才是帶領三船敏郎演技入港的領航員。

yojimbo2.jpg 後來黑澤明和三船敏郎前後合作了十六部戲,開創了日本電影的黃金盛世,也讓日本電影走進了國際影壇,說他們是日本影壇打響國際知名度的黃金搭檔,一點不為過。

 

黑澤明曾經讚美三船敏郎的演技是日本第一人,三船敏郎有驚人的瞬間爆發力,普通影星通常得花上十呎底片,才能讓人留下印象,不過,三船敏郎只要三呎底片就夠了,只可惜日本人能夠參與的好萊塢電影題材有限,也只能和路數相近的動作片硬漢亞蘭.德倫(Alain Delon)與查理士.布朗遜(Charles Brownson)等人合演一些純商業電影,噱頭不小,但是餘波迴響不多,如今多數人已都不復記憶了。

 

三船敏郎的另一個魅力特質在於他別具鐵漢柔情,一般硬裡子演員只會直來直往,只有他在豪邁中夾帶柔情,火爆尖銳處還能有呼吸轉折的空間,黑澤明曾經說過如果硬要雞蛋裡挑骨頭,就只能說三船敏郎的嗓音粗了點,現場同步錄音時會覺得聽不清楚他到底說了啥,不過,他的眼睛鬍子都會演戲,嘰哩咕嚕說些什麼,只要意思清楚,其他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其實,三船敏郎會演戲的部份不只是眼睛和鬍子,光是浪人和武士,他的每一個版本都有讓人難忘的詮釋角度,《用心棒》裡他是冷眼旁觀的熱心俠客,背影就隱藏著他的情緒;《蜘蛛巢城》中備受欲望煎熬的日本馬克白;《七武士》裡他似乎像極了跳梁小丑的過動兒;《羅生門》裡的喳呼與鼓噪的痞子,《紅鬍子》卻成了深沈不露的名醫;《醜聞》則是無端受過的八卦受害人;《野良犬》中帥氣又焦燥的青春警官、《天國與地獄》裡的企業家幾乎成了梅爾.吉勃遜後來演出《綁票追緝令(Ransom)》時的翻版藍本了…

 

MIFUNE03.jpg他出生在大陸青島,中日戰爭的時候,他還加入了滿州的陸軍航空隊,對於這段往事,三船敏郎一直不願多談,1987年農曆春節前夕他應張雨田先生之邀來台灣宣傳電影《二0三高地》的時候,只委婉地告訴我說那場戰爭是不幸的歷史,幸好,他沒有殺過中國人。

 

正因為他曾經在大陸待過,對中國人情有很深的眷念,他就說過最好吃的中國食物是「油炸鬼」,那一次的訪問中,他還特地用中國話說:「油炸鬼!就是油條!」

 

1985年初春,日本映畫連盟在中日斷交後第一次舉辦了「中華民國台灣電影展」活動,台灣的知名導演和影星都去了日本做宣傳,可是日本媒體那時候都不太認識台灣的導演和影星,場面有些泠清,倒是三船敏郎在台灣友人張雨田的力邀下兩次出席了影展宣傳酒會,給足了代表團面子,每次他到場的時候,反而是台灣明星爭相合照的對象,說明了他才是明星中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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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初秋,我在威尼斯影展上也和他有一面之緣,當年他演出熊井啟執導的《千利休》也參加了金獅獎競賽,最後只獲得了銀獅獎(金獅獎就是侯孝賢執導的《悲情城市》)。

 

當時穿著西式便服,坐著遊艇抵達水都的三船敏郎,依然是媒體圍繞拍照的巨星風采,只可惜大家語言不通,他只是含笑坐著,接受各界拍照,至於訪問,也就免了,我則是日語不通,身旁亦無日語高手協助,只能做一位觀眾,默默觀察著一位走在國際影壇的日本巨星風采。

 

三船敏郎走紅國際的時候,比他年輕十歲的美國影星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還只是一位片約不固定,每天忙著清潔游泳池的小工人,三船郎男在1961年和黑澤明合作的一部《大鏢客(用心棒)》轟動全球,帶動了日本浪人武士電影的新風潮,義大利名導演塞吉奧.李昂尼(Sergio Leone)隨即也在1964年改編拍成了歐洲版的《荒野大鏢客(A Fistful of Dollars)》,也捧紅了當時名不見經傳的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因為他在《荒野大鏢客》中的浪人俠客造型幾乎就是三船敏郎的翻版(尤其是咬牙籤的模式),差別只在於武器從武士刀變成了槍,可以說,若非三船敏郎的開路,後來怎會有克林.伊斯威特?我真的很想看看他會用什麼方式追述自己剛出道時的演技揣摩了。

山田洋次:現在進行式

表演藝術最迷人的地方在於他永遠是現在進行式,背景時間或許可以自由彈跳,活蹦亂跳的當下,不論完美或者瑕疵,都有著無可回覆,亦無可取代的能量,那是最最動人的剎那。 閱讀全文 山田洋次:現在進行式

山田洋次:春之櫻風情

拍過四十八部《男人真命苦》電影的大導演山田洋次曾經說過:「男人要有男人的樣子,人生常遇遇到悲哀的事,男人不能哭,要用笑來講悲哀的事,才能更深切地感動觀眾。」

 

現年七十九歲的山田洋次在他2010年的最新作品《春之櫻-吟子和她的弟弟》中,依舊信守著松竹大船片廠的註冊標記「大船調」:以樸實無華的影像風格,在優雅緩慢的節奏中擷取人生的一個章節,或悲或喜,收放之間,渾然天成,

 

小津安二郎的時代,還沒有MTV式的快速華麗影像剪接,也沒有砸下大成本,硬堆砌新科技,來鍛造「人工化」電影,他曾經語重心長地說過:「我是賣豆腐的,客人來到我的豆腐店要想吃煎牛排,炸大蝦,這就使我為難了。」用這句話來形容山田洋次的作品風格,其實再貼切不過了,因為他們都是豆腐專賣店的高手。

 

《紅樓夢》裡的賈寶玉是癡情中人,在秦可卿安排的上房裡,看到勸人勤學的古畫「燃藜圖」就滿心不高興,再看到「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對聯,更是無法忍受,覺得濁氣太重,太多名利計較心,乾脆奪門而出,山田洋次沒有賈寶玉這等驕氣,更不會如此率性,他的作品中,每一個環節都體現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真精神,完成了最動人的生命寫真。

 

歲月悠悠,山河無言,人生好比走馬燈,大船派的電影導演卻都相信,生命即使只是一瓢飲,亦可以在水光瀲灩中,反射出片刻的人生風景,正因為有此洞見,所以信手拈來都是生命英華,醇厚踏實。最重要的是,不變的人生與變動的歲月,究竟能夠交閃互動成什麼樣的光景呢?山田洋次選擇了一種微風吹拂的姿態,在觀眾心頭輕輕掠過一陣風,然後竹簾輕掀,春光乍現,人間的溫暖深情就這樣悄悄溢生出來了。

 

人生的初始單位就是家庭(不論是單親或雙親),山田洋次擅長的亦是在家庭的範疇中刻畫人生故事。《春之櫻:吟子和她的弟弟》的女主角高野吟子(由吉永小百合飾演)在東京的商店街上開設一家高野藥局,因為丈夫早逝,因此獨力扶養女兒小春(由蒼井優飾演)和年邁的婆婆絹代。電影從小春(這個女性名字顯然是山田洋次的最愛,《電影天地》的女主角亦叫小春)即將下嫁開始,商店家的兩位歐吉桑登門獻上賀禮,先是一句讚歎小春終於嫁得如意郎君的祝福聲,既而又來一句商店家怎麼就沒有好男生能夠追到小春的扼腕懊惱聲,既說出了對小春青春氣質的讚美,也表達了歐吉桑「無計留春住」的卑微心事,人情的練達,人生的細膩與深情,全在笑談間委婉畢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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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洋次的功力就在於《春之櫻:吟子和她的弟弟》的開場戲,在收場結尾時,同樣再演了一回。當事人還是小春,祝賀的同樣是這兩位歐吉桑,但是新郎換了,情境亦換了,兩相比對之下,似曾相識的場景就給了觀眾「似水流年」的感受,有了「青春歲月等閒過」的歎息,歲月如河,似乎就此把整個人心全都清洗了一番。

 

年輕影迷會想看到飾演小春的偶像明星蒼井優,和我年紀相彷的影迷則是對於飾演吟子的吉永小百合最熟悉不過了,一位母親,一位女兒,母女關係固然動人,但是全片最有魅力的角色則是飾演弟弟鐵郎的笑福亭鶴瓶。

 

因為鐵郎是最沒有男人樣子的男人,沒有擔當,亦不能負責,承諾的事轉眼即忘,惹出的生命禍事全都得靠姐姐來擦拭與彌補,但他既不扯皮,亦不會潑哭,只是不知輕重,亦無力控制生命節奏,只是一回接一回地演出尷尬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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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姐妹都算血親,但是陪伴多數人共患難或者老死的卻非血親,而是並無血緣的老伴,兄弟姐妹就像我們的五根手指,雖為同根生,卻有長有短,勞碌程度各不相同,命運際遇亦懸殊。鐵郎是吟子家最不稱頭的小么弟,一事無成不說,還經常喝酒鬧事,他大鬧姐夫追思會的往事,是吟子家族成員的心頭噩夢與傷痛,電影的高潮卻是他又破壞了小春的婚禮……家族中心有這麼一位讓人恨得牙癢的親人,可以一刀兩斷嗎?還是長姐如母,就像吟子那般百般包容這位始終長不大,持續在闖禍的弟弟呢?

 

吉永小百合原本就以似水柔情見長,她的寬容,全不讓人意外;蒼井優的怒目嗔斥,亦符合了年輕人愛恨分明的性格,母女間截然不同的對應態度,就讓這位令人頭疼的麻煩人物在世代的夾縫中,特別是當吟子取出全部積蓄來替鐵郎償債的第二高潮時,小春眼中的問號與驚歎號,既有著憤怒(對舅舅),也有著理解與不忍(對母親),一個家族的悲歡離合,有時只能用刪節號來輕輕帶過了……山田洋次就是最懂得刪節號之美的導演,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夠了,其他的就交給刪節號來涵蓋與發酵,因為他總是對每個角色給予最多的同情,刪節號之後所蘊含的人情義理,就格外寬厚儒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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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櫻:吟子和她的弟弟》中,同樣深具對仗之美,商店家代表的首尾呼應是一例,吟子的婆婆絹代亦是一例,絹代看似脾氣怪異,對於媳婦和孫女不時會厲口挑剔,碎碎叨叨,但是山田洋次先是透過她的嘴預告了鐵郎的破壞力,最後亦是透過她對鐵郎的懷舊念故,表達了寬容與體諒,擺盪在兩個極端間的醇厚人情滋味,有如讓人一口咬下冰潤豆腐,頓時清熱潤燥了起來。

超級狐狸先生:衣冠獸

想看不一樣的卡通片嗎?魏斯.安德森(Wes Anderson)執導的《超級狐狸先生(Fantastic Mr. Fox)》可以提供全新的視聽享受。

 

趣味之一在於風格齊一的視覺。

 

《超級狐狸先生》採用傳統的停格手法(stop-motion)拍攝,攝製組要一格一格去製作完成,幾乎是又回到最原初的「手工業」了,表情和動作的流暢度雖然不盡自如,卻另有動畫的「脫離(現實)」美感;也因為擺脫了寫實的追求,反而可以誇張及趣味化地呈現出動物的手足韻律(例如狐狸家族的狼吞虎嚥或著辛勤扒土挖洞)。

 

至於暈黃的底色基調,不但成功標記出田野(呼應狐狸生活場域的地理特質)和古典夢幻的特色,更和有如童話繪本般的每一格畫面構圖,形成了童話與傳奇的互動效應。

the-fantastic-mr-fox-489090l-imagine.jpg 趣味之二在於充滿撩撥性格的聽覺。

 

聽覺的特色,在《超級狐狸先生》中包含了配音人聲和樂器人聲兩類。動畫片都仰賴演員的聲音演出,本片找到了喬治.庫隆尼(George Clooney)和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來替男女主角尼克與擔綱,聽見喬治.庫隆尼的嗓音,再配合電影的「行竊」主題時,視覺上似乎重現了「俠盜羅賓漢」的風采(雖然他偷的只是幾隻雞),但是聽覺上卻已悄悄與《瞞天過海(Oceam’s Eleven)》系列的神偷電影精準地搭上了線,低調沈穩,總是能夠風雨不驚地度過生命中的所有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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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則是戴斯培(Alexandre Desplat)的配樂了。就像宮崎駿如果少了久石讓,就味道全失一般,戴斯培的配樂一向有強烈的節奏感,帶動輝煌的浪漫氣勢,即使每段音樂都只有一分多鐘長,卻已適時替電影的冒險性格完成了「增色」和「生香」的配樂功能,添增了極多觀賞的愉悅樂趣。

 

趣味之三在於既保守又顛覆道德的劇情論述。《超級狐狸先生》中的男主角尼克一如狐狸給人的感覺,狡滑又精明,開場的行竊失風,讓他向妻子立誓若能生還,從此洗心革面,事實上他也果然金盆洗手,成了報社專欄作家,只是即使已然安居立業,依舊本性難移,以採訪為由,就與負鼠搭檔,繼續到農莊偷雞和果汁,那種外表衣冠楚楚,內心依舊獸性不改的矛盾特質,就在他每天早上用餐時,會頓時從君子變成窮兇惡極的虎狼模樣,他一方面是顧家的「男人」,另一方面卻也是會去侵門踏戶的大盜。慈父與大盜的矛盾詭異,就此畢現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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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狐狸先生》更強力,更挑戰道德教條的主力論述之一則是歌頌「偷竊好過癮」的基本人性,就像facebook上的「開心農場」遊戲一樣,好好種菜不如偷菜來的有趣;就像偷情就是比規矩談戀愛更惹人蠢動一樣…所有的社會與道德制約,在電影世界中暫時獲得了鬆綁與寬恕,那種無傷大雅的逸逃樂趣,只是暫時的出格,卻滿足了逾越禮教的私心憧憬。

 

導演魏斯.安德森當然懂得如何在踩上道德紅線之前,先買保險。《超級狐狸先生》的正方就是狐狸家族,明明被偷的,受害的是人類,但是名為「Boggis, Bunce and Bean」的三位人類大老闆,卻從亮相之初就被定位為最「刻薄、討厭和醜陋(the meanest, nastiest, ugliest)」的農夫(企業家?),不但外表醜,而且心狠手辣,一旦受到狐狸挑戰,就是要把狐狸老窩給連根挖除,相對之下,掠奪者就可愛得多,而且輕易就從可恨之人變成了可憐之人,那是戲劇世界最愛玩的顛覆遊戲,未必合乎正義公理,卻合乎私心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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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所謂的三位壞人「Boggis, Bunce and Bean」,原著作者Roald Dahl和導演魏德.安德森都深諳說唱文學的口語魅力,先用「B」字來押頭韻,再用「the meanest, nastiest, ugliest」的「est」來押尾韻,頭尾韻交疊的音響作用,更添全片的傳奇趣味,則是另外一種觀影的聽覺樂趣了。

玩具總動員:片單感懷

很多人喜歡研究數字,試圖從統計數字中發現生命趨勢;很多人則是很喜歡參考各類的十大片單,做為自己選擇參考。

 

但是問卷人人能做,十大名單無所不在,什麼樣的名單才真的有參考價值呢?才值得瀏覽者停下來比較思考呢?品味大概是最基本的參考準則,獨沽一味的結果,必定是偏見。

 

昨天的外電紛紛報導了網路市場研究公司OnePoll 4000名從7歲到65歲影迷的問卷調查,選出了皮克斯公司在1996年出品的《玩具總動員》為歷來最受觀眾喜愛的動畫片,同時也列出了前廿部最受歡迎的動畫片名單。

 

OnePoll公司完成的前20名最受歡迎的動畫電影統計表,依序是:

《玩具總動員(Toy Story)》

《史瑞克(Shrek)》

《獅子王(The Lion King)》、

《海底總動員(Finding Nemo)》、

《冰原歷險記(Ice Age)》

《森林王子(The Jungle Book)》、

《怪獸電力公司(Mon-sters Inc)》、

《美女與野獸(Beauty and the Beast)》、

《小鹿斑比(Bambi)》、

《阿拉丁(Aladdin)》、

《白雪公主(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

101 忠狗(101 Dalmatians)》、

《威探闖通關(Who Framed RogerRabbit)》、

《瓦特希普高原(Watership Down)》(附圖就是該片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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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力(Wall-E)》、

《幻想曲(Fantasia)》、

《聖誕夜驚魂(The Nightmare Before Christmas)》、

《小美人魚(TheLittle Mermaid)》

《仙履奇緣(Cinderella)》

《愛麗絲夢遊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

 

《玩具總動員》是不是比《超人特攻隊》更有味道?《瓦力》是不是比《冰原歷險記》更有啟示震撼?這些其實是見仁見智,難獲定論的議題,這份名單究竟有多少參考意義?值不值得推廣介紹?其實才是我寫這篇文章的動機。

 

我的答案是:參考就好,不必認真。

 

理由很簡單,這份片單如果改名為最受歡迎的「英美」動畫,也許實至名歸,畢竟入選的作品除了《瓦特希普高原(Watership Down)》是英國卡通之外,其他全屬美國卡通,涵蓋面和類型其實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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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手塜治虫、宮崎駿、大友克洋和押井守全都未獲青睞,就已經意謂著名單選片人的視野有限,至於英國的《酷狗寶貝》系列,法國的《佳麗村三姐妹(Les Triplettes De Belleville)和《神鬼帝國/新太空戰士/蓋娜(Kaena: La prophétie)》和《亞瑟的奇幻王國:毫髮人的冒險Arthur And The MinImoys)》雖然就算躋身候選榜單,也未必能晉級最後二十強(其實也要看問卷調查對象是否也對非英美卡通有著相同的認知與喜愛),不夠多元,就必定狹礙,不夠多元,又有多大的參考價值呢?

 

平情而論,所有的十大或百大片單,難免都會有偏見或盲點,所有的片單或書單,也都是參考就好,畢竟都只是提供一種看法,終極意義還在於你的認同與感動,我也很喜歡《玩具總動員》,但未必就同意它是最精彩的動畫(精彩與受歡迎的內涵本來就不同)。怕的是一般人不察,隨手拿起一份民調結果,就信以為真,還口耳相傳,言之鑿鑿,不知不覺間就被人給洗了腦,那才可怕呢。

鐵道員:最後的華爾滋

父親臨終前,身為無緣的女兒該為父親唱一首什麼歌曲,才能撫慰他的堅毅與孤獨呢?

 

 日本少女佐藤雪子的選擇是她小時候曾經聽過的一首歌「田納西華爾滋(Tennessee Waltz)」,一切只因為她來不及長大,一切只因為那首歌是父親唯一送她的一首搖籃曲。

 

雪子的父親佐藤乙松是一位犧牲個人幸福,始終工作堅守崗位的火車站站長,母親生她的時候,父親還在工作;她罹患肺炎,父親也依舊堅守工作崗位,沒有陪母親趕往醫院求診,因此,父親也沒有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她對父親最深刻的記憶是父親曾經買過一只布娃娃給她,娃娃上有個齒輪,轉動兩小就能驅動音樂盒,播出「Tennessee Waltz」的音樂,不鮮世事的雪子經常就聽著這首歌曲沈沈睡去,父愛與這首歌,有了一種隱形但是穩固的結合。

 

 乙松臨終前還繼續在他奉獻大半生的「幌舞站」月台指揮著火車進出站,乙松渾然不知生命已到最後盡頭,即將倒臥在飄雪的月台上告別人間,但是雪子知道。她決定回人間看父親最後一面,送父親最後一程,她清楚父親來不及看到她長大,於是她幻化成小丫頭、中學生和婷婷玉立的大姐姐三個模樣來看父親,雪子一旦還活在人間,這三個面貌就應當是她的青春成長印痕。父親來不及看到她長大,但是雪子很想讓父親知道,也看見她的青春變化。

 

日本大導演降旗康男根據名作家淺田次郎1995年短篇小說「鐵道員」改編的電影《鐵道員》,就以這麼既魔幻又深情的手法描述一場父女情。來不及長大的雪子絲毫沒有怨怪父親的疏忽與泠漠,反而專程回到人家來報恩,一切只因為乙松犧牲了小我,成就了大我。天底下有多少男人被生活的重擔壓得抬不起頭來,他們只是世界運轉中的小小螺絲釘,渺小又微不足道,卻也不可或缺,淒苦與委屈卻也不足與外人道,就算默默消失在人群之中,也不會引發太大的漣漪與震盪。rm06.jpg

 

 即使不善言詞,不苟言笑的小人物也有真性情,五官總是勒刻著風霜印痕,象徵堅毅靭性的高倉健,就飾演著這位在工作崗位上奮鬥到最後一刻,一輩子不計個人幸福,只為工作奉獻青春與生命的日本男人,乙松的生命態度其實就是日本男人的宿命縮影,臨終前有人回頭來躹個躬,道個謝,不就是最溫情的感恩回報嗎?

 

乙松的女兒早么,太太也去世了,他的世界就像被大雪覆罩的幌舞驛一般,蒼白又淒冷,雪子來陪父親度過生命的最後一夜,原本就是極溫情的一刻,再搭配 Redd StewartPee Wee King填詞譜曲創作的「Tennessee Waltz」,就淒美得夠讓人垂淚了。

 

「田納西華爾滋」原本就是一首淒美的情歌,描寫這一位男人失去愛人的感傷心情,歌詞如下:

I was waltzing with my darlin’ to the Tennesse waltz

我正和情人跳著田納西華爾滋

when an old friend I happened to see.

突然遇見一位老友

I introduced him to my loved one,

我介紹他們相識

and while they were waltzing

後來他們共舞

my friend stole my sweet-heart from me.

愛人就這樣被他偷走了

 

I remember the night and the Tennessee waltz.

我忘不了那晚的田納西華爾滋

Now I know just how much I have lost.

忘不了失去的那一切

Yes I lost my little darlin’ the night

是的,她們跳著美麗的田納西華爾滋的那晚

they were playing the beautiful Tennessee waltz.

我失去了我的愛人

 

雪子早么,是老天奪走了雪子,「田納西華爾滋」的黯然傷情,似乎與這對無緣父女的人生際遇若合符節;乙松來不及看到女兒長大,早么的雪子對父親最深情的物質記憶,無非就是這只布娃娃與這首「田納西華爾滋」。

於是,只有在精靈世界裡才會茁然成長的雪子,帶著布娃娃現身在父親面前,用青春的蛻變與一鍋寒天火鍋來陪父親吧,當雪子哼唱起那首「田納西華爾滋」時,乙松會不會想起他曾為女兒買的娃娃,想起雪子曾在襁褓中沈沈睡去的那首催眠情歌?用來自父親的禮物,來陪父親最後一程,廣末涼子用了她唇角邊的淺淺酒窩,註記了為人子女的孝思。

 

「田納西華爾滋」是女兒聽過的第一首歌,「田納西華爾滋」也是父親聽到的最後一首歌,父女情從「田納西華爾滋」開展,亦在「田納西華爾滋」中停格,降旗康男用了這首「田納西華爾滋」,演繹出最真摰的父女深情。

 

 

押井守:大師有大器

一般而言,偉大的心靈,才能創造偉大的作品。創作者的心胸氣度,決定了作品的成就。

《王者天下》的導演雷利.史考特通常不去看別人的電影,不想知道別人做了啥,就不會悄悄受別人影響。那是開天闢地的大宗師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因為他相信自己的作品一定會帶動跟風,那是藝術家的良知與豪情。

雷利.史考特的《異形》就是典型,知名的美國文化評論家蘇珊.桑塔生前就以《異形》為例,歸納出災難驚悚電影的五大元素,非常有趣。這五大元素為故事現場一定會(1)出現異象,也有先知目擊異象;因此(2)先知做出預言,而且很快就逐一驗証,原本被視為異類的先知因而就會(3)受邀提出報告或成為避難險的決策關鍵人士;可是一旦我們把所有的希望加諸先知的身上時,(4)他的家人或親近之人就會遇險受苦,等待救援;可是不管情勢有多艱險,(5)先知都能找出方法逆轉頹勢。

雷利.史考特的《銀翼殺手》也是經典,喜愛科幻電影的人一定不會忘記史考特在這部電影中所打造的:(一)奇觀的構圖.前衛的視覺,不會忘記電影所討論的(二)機械與肉身.靈魂與生命的議題,至於電影強調的(三)灰濛的色彩.空虛的人生,更是機械文明世界的酷冷基調。《銀翼殺手》所樹立的科幻標竿歷來已經有無數的傳奇,最簡單的說法是有許多的電影愛好者在看完《銀翼殺手》後就堅定自已要投身電影工作的決心,九0年代開始被全球科幻和動畫迷尊稱為大師的日本導演押井守就是其中之一。

押井守的電影主題基本上都不脫雷利.史考特的綱目範疇,但是格調更清泠,主題更前衛,科幻的哲思更龐大,動畫和影像的構成更繁複,不過,不管他怎麼精進,他人前人後從不諱言雷利.史考特對他的啟蒙和激勵影響。

敢於承認自己的師承,敢於坦白自己孺慕的大師,一點都不丟臉,也不汗顏的。人生到處是學問,受到別人的生命、生活或作品的啟迪,天經地義,問題在於很多人急著要撇清,急著做頂天立地的大宗師,就怕被人看破手腳,拆穿創意靈感的源頭。

押井守的成名作要算《攻殼機動隊》,後來,轟動全球的《駭客任務》從敘事架構、人體神經卡筍上網的有機連線構想到虛擬與真實世界的對話辯証,更讓影評指出到處有《攻殼機動隊》的影子,反而是押井守跳出來說:「這其實是兩部完全不一樣的作品,你或許會覺得影像或內容有些相似,但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不必硬要牽拖。」

押井守這樣說的原因有二,第一是:「我真的不認為這是誰偷了誰的點子或創意的問題,日本電影從『原子小金剛』開始所帶動的科學機器人浪潮,不也有許多點子是向好萊塢取材的嗎?文化就是相互影響的。」押井守幼稚園時就迷上了好萊塢的科幻電影《This Island Earth》,誰也不知道科幻或電影的種籽是何時,又是如何植進他的血脈基因中的。

他的第二個概念是:「日本電影除了《銀翼殺手》之外,也向史丹利.庫布立克的《2001太空漫遊》和《魔鬼終結者》取材,大家都受過這些經典電影的影響和啟發,一旦創意成為典範,大家爭相取材,從中再發展出自己的創意,人類文明不都是沿著這樣的步驟演化而來的嗎?」

弱勢文化先從抄襲、取經開始,等到信心和能力都培養出來時,自然就會有自己的語言和發想因運而生。陽光底下沒有新鮮的事,飲食男女的事,時時刻刻都在重複發生,但是創意人就是能在耳熟能詳的生命現象中走出自己的道路,寫下讓人讚歎的詩篇。

彩虹下的幸福:柴崎幸

接下來,就是行定勳的《GO!大暴走》,飾演父子的窪塜洋介和山崎努當然是主角,可是飾演窪塚洋介女友櫻井的柴崎幸,風采絲毫沒有被這對父子搶走,窪塚不只是要說定居日本的韓國人的悲情故事,他要說的是他和女友的故事,看到清純美麗的柴崎幸,多情的你難免就會產生移情作用想說:「有女友亦如是!」

轉到《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情》時,觀眾就會有點猶疑了,柴崎幸這回遇到了史上超強的競爭對手,比她更年輕,才只有十七歲的長澤雅美,飾演亞紀的長澤不但在戲中強佔了柴崎幸愛人大澤隆夫的心與記憶,同時也因為長澤雅美肯為戲犧牲,硬為是了癌症治療剃光了頭髮,使得只因雨中送信而瘸了腿的柴崎幸,相形之下遜色不少,再怎麼賣力也不能扭轉觀眾的垂憐與眷顧。

2005年的金馬獎國際影展則是讓我看到了另一個柴崎幸,也發覺了自己在評論《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情》時,對她稍嫌苛刻了些。

她在新作《彩虹下的幸福/彩虹老人院》中飾演一位老爸是出櫃同志,從小得不到父愛的她,即使在父親臨終歲月前為了蠅頭小利手肯到老爸開設的同志老人院幫忙,卻一直不肯好好陪老爸說話,更別說原諒父親了,戲中,她要從鄙夷同志,一直到同情、了情同志,甚至最後還能水到渠成地讓父親的愛人同志也對她動了心,吻了她,想要和她做愛。

電影中的她並不是如花似玉的美女,不時套著圍裙做著家事,略顯福態的身材,望之不似主角,而且多數時候只是靠著一雙凌厲的眼神來詮釋那個脾氣不遜的女僕角色,扮起兔女郎時更突顯了她身材的不完美,唯一的盛裝演出就是穿上導遊小姐制服帶著一群老玻璃到迪斯可跳舞的那場戲。

至於在最關鍵的感情世界中,柴崎幸原本也只是小建設公司中那位常偷瞄色情電話,最後還是不能避開老闆沾惹的女職員。逆女兼孽女的角色設計,顛覆了傳統電影中的女主角戲路,一開始的確會讓人好不習慣,然而從不屑、抗拒到同情,進而期盼她能化解對同志的誤會,隨著100多分鐘的劇情演繹過後,她已經充建立了「不夠完美,卻相當真實」的平凡女孩角色,不是天使,也不是聖女,平凡至極的喜怒哀樂,因此有了足夠的說服力。

看完《彩虹下的幸福/彩虹老人院》,讓我想起了柴崎幸曾經說過的話:「我的偶像是吉永小百合,但我不會以她為目標,更不想模仿她的戲路,我希望一直保持自己的獨特風格。」吉永小百合是日本影壇永遠的玉女,永遠詮釋著賢淑典範,然而時代不一樣了,女人的情貌也不一樣了,小百合的形象不必,也不可能拘束著後來的演員,景仰小百合,卻不受影響,走出自己的路,才是本事。

看完《彩虹下的幸福/彩虹老人院》,你可能不相信,柴崎幸才只有二十四歲,亮麗的青春和銀河路,正在她眼前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