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台灣:玉山的國旗

《看見台灣》的最後一幕,布農族小朋友組成的原聲合唱團登上玉山,在主峰山頭齊唱「拍手歌」,甚至最後揮舞國旗,讓很多人熱淚盈眶,也讓「拍手歌」成為普受歡迎的合唱曲。

「一開始,齊柏林並不知道有國旗。」山頭上有一位穿著黃色外套的登山客羅綸有,他是很多台灣知名紀錄片的幕後推手,包括《乘著光影旅行》和《看見台灣》,綸有昨天告訴我,「登玉山前一個月,原聲合唱團到總統府演出,阿貫老師發現現場留下很多小國旗,就逐一收了起來,「有一天,可以用在玉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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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齊柏林希望原住民孩子能登上玉山唱一首歌,鼓舞全體台灣人繼續為美麗家園努力向前,馬彼得校長和阿貫老師欣然首肯,於是帶領原聲童聲合唱團攀登玉山,完成玉山在唱歌的熱血場面。

「齊柏林事先只知道小朋友要登上唱歌,完全不知道阿貫老師暗藏了國旗上山。」綸有說:「當天天氣不算太好,飛機在可飛與否的邊緣,齊柏林想到小朋友都已經照約定要攻頂了,不想爽約,於是也準時起飛。」

綸有回憶齊柏林告訴他空中攝影像騎馬一樣,一前一後上上下下,順著氣流和飛行律動,才能拍出穩定又舒適的畫面。就在直升機繞行玉山,拍到小朋友爬山攻頂的畫面後,「阿貫老師這才取出他暗藏的小國旗給每位參與攻頂的人,包括小朋友和家長,「我們對著直升機揮舞國旗,那是要送給齊柏林的意外驚喜。」

我可以想像齊柏林當下應該也是熱淚盈眶,一群熱血傻子攜手完成了台灣電影史上讓人難忘的珍貴畫面。

綸有是銀行家,閒暇時還成立主持一個荒野之友電影社,邀請各行各業的朋友一起看電影,並且還有一兩個小時的映後討論會,昨天的作品是《再見機器人》。

有人從佛經的六道輪迴來談人生的遇合因緣;也有人討論AI機器人的學習與感情悟性與;也有人從配合與自主討論婚姻相處之道,還有人強調孤獨無妨,不要寂寞,不久之後或許人人都只要量身訂製,完全投你所好的客製化陪伴機器人……林林總總,五花八門。

我的感想是荒野電影社成員臥虎藏龍,個個見解精闢,每次聚會都有收獲。關鍵當然還是在於羅綸有的耕耘與分享。

謝謝綸有。

你的國我的家:無情嘆

軍人強迫你搬家:不搬,就動用機器強拆;不搬,就只能住進洞穴去!

2025 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紀錄得獎作品,《你的國,我的家(No Other land)》很沉重,卻有很多國際新聞看不到的真實。因為導演既是目擊者,也是當事人。

《你的國,我的家》講述世代居住加薩的巴勒斯坦人面對土地被剝奪的「國家」暴力。國,不是他們的國,家,是他們的家,兩者對撞,家不如國,其實是無可奈何的現實。

這個前提,很容易讓《你的國,我的家》被誤會成偏袒巴勒斯坦的電影,其實電影有四位導演,包括了巴勒斯坦的巴索.阿德拉(Basel Adra),和以色列記者尤法.亞伯拉罕(Yuval Abraham),以及Hamdan Ballal和Rachel Szor。他們記錄下2019-2023年在以色列佔領的約旦河西岸地區
的所見所聞,尤其是巴索的抗爭。

巴索居住的Masafer Yatta
是以色列佔領軍認定的交戰區域,當代其實無水又貧瘠,農作物極少,勉強靠靠養羊和種橄欖度日,但是世代定居當地,他們自有生存之道。

以色列軍隊入侵後,硬要驅逐巴勒斯坦居民,拆除他們的家園。留下,是權利,也一種抵抗,把手機拍下現況,把影片上傳網路,也是一種抵抗。

抵抗就有衝突,巴勒斯坦人是弱勢,面對以色列軍隊,下場就是整個家族被抹除,整個社區被夷為平地,對巴勒斯坦人而言,你的國家安全,卻是我的種族滅絕。

​《你的國,我的家》除了讓當地現況呈現在大家面前,也揭露出一則非常心酸的折磨:國際媒體關心巴勒斯坦人的苦難,想要採訪他們,卻遭拒絕。

為什麼?不是不想,而是數十年的苦難,報導與關注其實不算少,但也只是報導,不能改變現實與困境,一問再問,大山依舊橫亙在前,移不走,搬不動,現實原地踏步,甚至每下愈況。拒絕受訪,是累了?也是絕望吧。

巴勒斯坦人的抗爭,是為了正義、尊嚴與自由。依照自己的方式生活,還要祈求別人恩賜嗎?生在那兒,長在那兒,誰有資格強要改認定為軍事開火區或軍事訓練區,甚至蠻橫出動推土機毀掉一棟棟屋宇。為了你的家,毀掉我的家,那是統治者的霸凌吧。

報導歸報導,抗爭歸抗爭,日子要繼續,抗爭就會繼續。《你的國,我的家》其實是一種柔性抗爭,他們完整說出自己的故事,不再只是電視新聞中一分半的一則報導而已。為什麼不接受你的安排,我們就是被視作恐怖份子呢?

《你的國,我的家》用質疑代替批評,所有對於「國家暴力」的質問,留給觀眾自行咀嚼。看不到盡頭的質問,不會因為奧斯卡得獎而改變,只能在歷史夾縫中留下一頁見證。ㅤ

Basel Adra在得獎後講的一席話,堅定傳達了他們卑微的祈願:「大約兩個月前,我成為了一名父親,我希望我的女兒不必像我現在一樣過著這樣的生活,總是擔心定居者、暴力、房屋被拆毀和強制流離失所。」

我能理解他的籲求,但也只能祝福。因為號稱要來調停的和平使者依舊要求清空當地。我的家,我的家…..不住在那兒的局外人,誰真的關心?

再見機器人:康定情歌

Dog到紐約的Chinatown買風箏,店家會放什麼音樂。

西班牙導演Pablo Berger挑選的曲子是中老年人很熟悉的「康定情歌」。

華人商店聽華語歌曲,合情入理,時空參數達標。

還記得「康定情歌」怎麼唱嗎?第一段是:
跑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雲喲。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喲。
月亮彎啊彎喲,
康定溜溜的城喲!

第四段歌詞則是:
世間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愛喲。
世間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喲。
月亮彎啊彎喲,
任你溜溜的求喲!

民謠歌詞或許不符合當前性別平權理念,但是用在《再見機器人(Robot Dreams)》中,dog先生放風箏老放不起來, duck小姐主動協助,成就一段自由戀愛的風箏戀,預告了男歡女愛的化學效應。心裡參數達標。

我承認,我想太多了。Pablo Berger導演應該不清楚中文歌詞(電影中使用的是沒有歌詞的演奏曲),也沒打算用這首歌來書寫鴨狗戀的寓言故事。

應該只有熟悉「康定情歌」的歌迷,驟然聽見這首曲子時會耳朵一尖,有會心一笑。其他人只會視作環境音樂,不會連結,不會多想。

所有的戀愛故事都像「烏龜看綠豆,看對眼,就有無限可能。無感,自然就無緣。

《再見機器人》其實是在:問世間情為何物?

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是真愛?還是兩地分隔,依舊魂夢相依才是真愛?

驀然回首,最愛卻在燈火闌珊處,是否最是黯然銷魂?能夠獻上充滿祝福的分手,有微酸,卻更甘甜。

翻拍電影:難逃細比較

他們在琴房相遇、相戀,音樂是他們的媒人,鋼琴是他們的時光隧道,從周杰倫的《不能說的秘密》到南韓改編版《給我一首琴的時間》,音樂就是電影靈魂。

周杰倫安排的定情曲是「湘倫小雨四手聯彈」,有些小小炫技,滿有說服力。

徐宥敏執導的《給我一首琴的時間》會怎樣用音樂來牽線?其實是改變版的趣味所在。電影中的都敬秀是鋼琴王子,女主角元貞兒也是,他們的共鳴卻是基礎入門的
「Flohwalzer 」。

簡單的曲子,卻可以讓兩位高手嘻嘻哈哈玩得開心,這是第一愣。

第二愣則是這麼熟悉的鋼琴曲,但是翻譯成「踩到貓兒」,而非「跳蚤圓舞曲」。有一種被偷襲的感覺,讓我在戲院裡愣了好一會兒。

「Flohwalzer」 名爲「圓舞曲」,卻又不像傳統的三拍子圓舞曲,因為旋律輕快簡單,所以深受初學者歡迎,各國譯名都不一樣,貓狗豬猴驢子和傻瓜都有,日文 “Neko Funjatta” (ねこふんじゃった)就是踩到貓兒。

到底該用什麼動物來稱呼命名?其實不是重點。主要是一提到這首曲子,元貞兒就扮起貓兒,模仿貓爪的捉剝動作,活潑又可愛,很有勾魂力量。

這場戲的高潮是在隨後的四手連彈,並肩相依,心手互通,愛情的種子就這樣開花了。

「Flohwalzer」 的Floh,在德語中,指的就是「跳蚤」,應該也是輕快活潑的手指舞,但是跳蚤不適合美女,還是踩到貓比較有趣!

改編前人作品,多數只能依樣畫葫蘆,很難超越。《不能說的秘密》的鬥琴戲沒有超越《海上鋼琴師》,《給我一首琴的時間》也沒有超越《不能說的秘密》。雖然我不懂《給我一首琴的時間》為何取名「一首琴」?看看青春,聽聽音樂,時間也就過了。

托賽利小夜曲:聲聲慢

只要聽過「Toselli Seranda/托賽利小夜曲」的旋律,你一定會喜歡它;只要了解它的歌詞,你一定會愛上它。

有兩部華人電影使用過「Toselli Seranda/托賽利小夜曲」。分別是:中國田壯壯2001年的《小城之春》和台灣導演馬志翔與魏德聖合作的2014年電影《KANO》。

田壯壯的《小城之春》翻拍自費穆的1948年經典《小城之春》,費穆版用的時代歌曲是王洛賓採集的「都達爾與瑪麗亞」,田壯壯不想沿用,加上王洛賓的音樂版權昂貴,所以換上了又名「悔恨小夜曲」或「歎息小夜曲」的義大利名曲「托賽利小夜曲」。

這是義大利作曲家Enrico Toselli為了紀念一段短暫的戀情而寫的傷情歌,他在1907年觸犯禁忌與公爵夫人Luise Antoinette Marie私奔结婚,可是甜蜜時光不到五年,1912年兩人就離婚了。

歌詞中的「Like a golden dream, in my heart e’er smiling.
快樂幻影,像金色的夢,
Lives a vision fair of happy love I knew in days gone by.
長佔我的心,難忘往日繾綣深情。」
或者「Will my dreaming be in vain? 難道一切都成夢?
Will my love ne’er come again? 我的愛永不再臨?」
不但是作曲家春殘夢斷的心境寫照,同樣也適用《小城之春》那段有情無份的戀情。

至於《KANO》的這首曲子出現在男主角吳明捷(曹祐寧飾演)到舅舅開設的山陽堂書店探視店員阿靜(葉星辰飾演),剛好舅舅進口了當時最流行的科技產品─收音機,轉開開關,立刻傳出了「托賽利小夜曲」。

樂音浮動間,吳明捷騎單車載著阿靜穿過嘉義鄉野,青春正好,戀情正好,導演只是用這段旋律註記他們的純情。

橫跨默片興有聲電影的好萊塢女星Gloria Swanson主演的第二部電影《愛情的犧牲(The Trespasser)》,原本是默片,因應有聲電影技術的突破,改成了有聲片,她不但獲得奧斯卡女主角提名,還一口氣唱了「Love, Your Magic Spell is Everywhere」、「I Love You Truly」和「Serenade」三首主題曲,其中的「Serenade」就是英文歌詞版的「托賽利小夜曲」。從默片到有聲片,這麼輝煌的歷史,充分說明了何以Gloria Swanson是主演《紅樓金粉/日落大道》的不二人選。

後來陸續還有多種改編版 ,「COME BACK」和「YEARS AND YEARS AGO」,旋律都是「托賽利小夜曲」,借用莎土比亞的名言,玫瑰不論叫什麼名字都一樣芬芳,好聽的音樂也有同樣的魅力,不論叫啥名字都一樣讓人陶醉。

1929年,嘉農棒球隊成立。1931年,嘉農棒球隊在夏季甲子園打到第二名。《KANO》的男女角色聽到的「托賽利小夜曲」,精準反應了那個年代的風尚與流行。

八十年歲月過去後,奧地利導演史蒂芬.羅茲威斯(Stefan Ruzowitzky)獲得2008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及柏林影展金熊獎的《偽鈔風暴(The Counterfeiters)》中,這首「托賽里小夜曲」再度現聲。

《偽鈔風暴》描寫二戰期間,有二、三十位猶太人負責在納粹集中營研發偽造英鈔和美鈔,為了保住小命,只能全力以赴。僥倖活下來,卻已經骨瘦如柴的猶太人,就在納粹戰敗那天,轉動納粹軍官的留聲機,放出了這首「托賽里小夜曲」。

重獲自由,本該歡欣,但他們早已家破人亡,何歡之有?「托賽里小夜曲」的歌詞不就又是受難心情的寫照:

Like a golden dream, in my heart e’er smiling.
快樂幻影,像金色的夢,
Lives a vision fair of happy love I knew in days gone by.
長佔我的心,難忘往日繾綣深情。
Still I seem to hear, your laughter beguiling.
依然看見,你迷人的眼,
Still I see the joy, the love light beaming from your radiant eyes.
依然聽見你忘憂解愁的笑聲,
Will my dreaming be in vain? 難道一切都成夢?
Will my love ne’er come again? 我的愛永不再臨?
Oh, come, shall we waste the golden hours of youth far apart?
歸來!可知青春年華一去不復返!
What care I for life, without you by my side? 沒有你的愛,我尚活著怎生!
Do not delay, the hours slip away. 莫再逗留,歲月去不停,
Your arms are my paradise. 你好比是我的靈魂,
You and only you can fill my heart. 失了你像失掉我的心。
Oh, star of my heaven, 啊! 我的天上明星,
Come back and shed your light upon my way. 歸來吧! 照耀我前程。
Come back! Come back! 歸來,歸來

死裡逃生的可憐靈魂,聽著優美又哀傷的歌曲,愛情喚不回了,失去的幸福不會再回來,人生早已殘破,歌聲越是宏亮,無奈的悲哀就更濃烈,劫後餘生,一切卻恍如殘夢。影中人和觀眾一起演出落淚交響曲,一點都不意外了。

「托賽里小夜曲」Toselli Serenade
Composer: Enrico Toselli
Lyricist: Karl Böhm

璀璨女人夢:歌舞人生

Musical 有歌有舞,但是Musical不等於Comedy ,Musical也並非不適合承載嚴肅訊息。

Musical的音樂節拍若能和心跳共振,歌詞大意若有所悟,又能讓你感受歌者起舞的身心律動,肯定是迷人的歌喔片。法國導演Jacques Audiard /賈克·歐迪亞執導的《璀璨女人夢(Emilia Pérez)》音樂聲聲入耳入心,歌詞又兼具現實批評與心靈呼聲,聲色表現都極其華美,算是melodrama的成功典範(相對之下,政治「正確」的《魔法壞女巫(Wicked)》根本是災難)。

《璀璨女人夢》透過黑幫老大因為變性,脫離黑暗昨天,另創慈善人生的傳奇,點出了墨西哥黑幫橫行,失蹤人口極多的悲慘現實。再透過歌舞形式,有效傳達了「拳頭論尊卑、歹路不可行」的黑幫現實,再囂張、再神通,命運終究要來收帳清算的故事。基本上是有「奇觀」效應(飾演變性老大的Karla Sofía Gascón,本身就是跨性別的實體人物)的通俗劇。轉場手法流暢自在,歌曲動聽,舞蹈兼具寫實與詩意,觀影過程極其悅目又悅耳。

或許正因為全片調度剪輯處理得如此華麗順暢,卻引發了反彈,有些墨西哥人認為導演醜化了墨西哥,更有人斥責誰會用歌舞片的形式來講911悲劇?!

這些批評可以理解,也部分言之成理,卻是《璀璨女人夢》不可承受,也不應承受的重。

賈克·歐迪亞有沒有醜化、剝削或利用墨西哥黑幫造孽人間的殘酷現實?當然可以討論,這款禍害犯罪主題以前無數的動作暴力電影都討論過,為何唯獨《璀璨女人夢》要承受這麼沉重與沉痛的責難?

歐迪亞運用的音樂舞蹈並不是在傳播歡樂,而是透過可以共鳴的歌聲、情緒與肢體躍動,讓更多人感受黑幫爲害。尤其是「微光行動」的互動、共鳴,從情緒的構圖,都處理得有型又有神。

硬要挑剔的話,應該是販毒集團老大(Karla Sofía Gascón),轉型太容易、改邪歸正太輕鬆、從心動到行動,沒啥贖罪就變身成了大善人。她的光鮮亮麗卻源自自己一手早就到黑與苦。

而且老大本性難移,一旦不能隨心所欲,就會護短為惡,再遭反噬。但是這個角色的命運起伏起,不就是最符合melodrama 最容易引發共鳴與關切的套路嗎?

至於飾演律師的Zoë Saldaña(在我心中,其實她才是主角)是要收錢辦黑心事,替壞人打贏官司?還是替「從良」的黑幫老大辦好「微光」計劃,扶弱濟貧?她的困頓、疑惑、滿足與失落,都厚實了這個角色的肌理,可惜她演來太用力了些。

Musical 與Melodrama的互動連結,歷史悠久,《璀璨女人夢》非得承擔「微言大義」的責任包袱,還真是太過沉重的要求,坎城影展肯定了全片的藝術成就,奧斯卡只肯定了歌曲魅力,以及Zoë Saldaña的努力,其實還未能凸顯Jacques Audiard 的功力與《璀璨女人夢》的多方位成就,只能徒呼負負。

今天沒有單獨介紹《璀璨女人夢》中的歌曲,得獎的「El Mal」詞曲都好(中文翻譯功不可沒),兩張原聲帶中的其他歌曲同樣動人,去看、去聽,應該就會有共鳴的。

追夢人:鳳飛飛吳倩蓮

為了鳳飛飛,今晚去聽了灣聲樂團「飛上彩虹的鳳凰」音樂會,耳朵得到滿足,心裏卻無端想念起吳倩蓮。

一切都因為其中的一首「追夢人」。

「追夢人」最早不叫「追夢人」,本來叫「青春無悔」,出現在陳木勝第一次當導演的《天若有情》,劉德華和吳倩蓮主演。

羅大佑作曲填詞,粵語版、國語版都是袁鳳瑛主唱。飄洋過海來台灣後,鳳飛飛的重新詮釋,更讓我魂牽夢繫。

《天若有情》的經典畫面有飆車、有飛車,還有後座伸過腋下緊緊環扣騎士的那雙深情的手,當然還有白紗新娘,以及止不住的鼻血…….聽著羅大佑的歌,你的心很難不緊緊揪在一起。

黃金年代的羅大佑真的很煽情,袁鳳瑛唱得動人,然而鳳飛飛的詮釋更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與豁達。滄桑是命運弄人,豁達則是珍惜當下的認命,我愛鳳飛飛更勝袁鳳瑛。

風馳電掣的帥哥英氣,好萊塢首推《Top Gun》的Tom Cruise,香港則是《天若有情》的劉德華,坐他後座的吳倩蓮,那份單純、素雅與執著,根本就像從歌詞中走出來的仙女,「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髮,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的塵世的歷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電影史記取了劉德華的長髮與吳倩蓮的笑容,兩人就此成就一代夢中情人,紅透半邊天。

當然,羅大佑的歌曲更是強大的催淚靈丹。

春雨的夜晚
想念鳳飛飛
想念吳倩蓮
想念夢中人

「青春無悔」/「夢中人」
首唱:袁鳳瑛
詞曲:羅大佑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讓青春嬌艷的花朵綻開了深藏的紅顏
飛去飛來的滿天飛絮是幻想你的笑臉
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語寒夜的你那難隱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讓紅顏守空枕
青春無悔不死永遠的愛人/

讓青春嬌艷的花朵綻開了深藏的紅顏
飛去飛來的滿天飛絮是幻想你的笑臉
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語寒夜的你那難隱藏的

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讓紅顏守空枕
青春無悔不死永遠的愛人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髮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的塵世的歷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Gaumont 130:小影史


電影今年12月28日要過130歲生日。世界上有130年的電影公司嗎?

有的。電影在法國誕生。歷史最悠久的電影公司也在法國:位於法國中北部塞納河畔訥伊(Neuilly-sur-Seine)的高蒙(Gaumont )公司。

Léon Gaumont在1895年7月,成立了全法國,也是全世界第一間電影-高蒙公司,百年來的主要競爭對手法國百代公司(Pathé Frères),則比高蒙晚了一年。

高蒙先是以電影攝影器材爲主業,1905年開始拍攝及發行電影。公司的logo一直以「雛菊(daisy)」為核心意象,主要是紀念Léon Gaumont的母親,因為母親小名Marguerite,而瑪格麗特花的外型非常近似Daisy 。

以前一直不曾注意高蒙公司的片頭logo 音樂(其實,百年來的高蒙logo有過幾十種變化,唯一沒變的更G與雛菊花瓣的意象整合),直到最近十年,高蒙採用了「聖潔女神(Casta Diva)」的前奏音樂,才讓我有了認同感。

認識Casta Diva,要感謝王家衛。以前,不知道歌劇《Norma》,更沒聽過「Casta Diva」,直到王家衛的《2046》,反覆催送「Casta Diva」,才這樣迷上了。

雛菊的花語是「愛與希望」,Casta Diva 的詠嘆調也是對愛情的祈願,Gaumont 採用義大利作曲家 貝里尼(Vincenzo Bellini)的音樂,應該沒有國籍考量(貝里尼是在法國英年早逝),純粹基於美,基於愛。相信知道或不知道 「聖潔的女神」典故的朋友,聽見樂音就是會多抬頭注視與聆聽。

電影130歲了,高蒙也130歲了。抽空檢視一下高蒙的百年logo 演變,也是有趣的電影趣味史。

1991版本

二十世紀福斯:時代樂音

天下沒有長生不老藥,也很難有永不褪色的金字招牌。

20世紀福斯(20th Century Fox)電影公司的金字招牌,搭配影迷熟悉不過的片頭曲(fanfare),曾經意味著樂聲響,好戲就要上場。

20世紀福斯公司是兩家公司合併的結晶。William Fox在1915年成立了福斯電影,1935年則是與1933年成立的和二十世紀影業合併而成新公司。

20世紀影業當時不但設計了氣勢恢宏的公司logo,還敦請當時服務與聯美電影公司的音樂才子Alfred Newman打造片頭音樂,後來與福斯合併,logo做了調整,音樂則繼續沿用。不論是早期的11秒,或者是後來的29秒版本,鼓聲響,號音揚的主題旋律,都能點燃觀眾的觀影期待。

最動人的傳奇當然就在於《星際大戰》的導演George Lucas和作曲家John Williams 都珍愛這段片頭音樂,所以電影的開場樂音採用了片頭曲的key,銜接得天衣無縫,前面六集的開場無一例外,成為《星戰》迷的共同記憶。

然而,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成王敗寇是世間不變的道理,世間從來只見新人笑,失敗的舊人只能任人蹂躪任人踩踏了!

Disney集團併在2019年併購20世紀福斯公司後,為了區隔福斯電視集團,決定「賜死」Fox,保留20th Century,原來的金字招牌和主題樂音,遇上天下第一嘴賤的死侍,就被消遣得體無完膚。

《死侍與金鋼狼(Deadpool & Wolverine)》應該是《死侍3》,金剛狼在2017年版的《羅根(Logan)〉就已經戰死沙場,入土立了十字架。但在漫威宇宙裡,金鋼狼再度復活。

髒話不離口的「死侍」Ryan Reynolds,在電影中不斷消遣Fox,訕笑金剛狼是被Fox 賜死的,換到Disney手中才又復活;更慘的是在荒漠中,Fox 與20th Century的商標就頹倒在荒漠中。

至於Disney後來重新發行《星戰》系列,悄悄移除了Fox 20th Century的片頭音樂,想當然又引發了不少抗議。

Fox 消失了,20th Century還在,想再聽一次完整版的Fox 20th Century音樂,或許只能在網路,或者家藏的舊錄影帶、DVD和藍光片中了。

懷舊影迷應當不會忘記過去邵氏電影、嘉禾電影、甚至新藝城電影都有辨識度極高的logo音樂。

2015年,製作「藍色電影院」廣播時,曾經收集了中外知名電影公司的片頭音樂,作爲節目的懷舊小花絮,可惜迴響不多。我知道,那個從片頭等待電影開演的世代,越來越遙遠和模糊了。

遠離非洲:莫札特情懷

莫札特在電影一開場就鑽進觀眾的耳朵,然後一直藏在腦裡,心裡。看過電影,你疼惜那份「不了情」,你讚嘆莫札特。

這部電影叫做《遠離非洲(Out of Africa)》。

電影第一幕先是留聲機裡傳出莫札特的「單簧管協奏曲Clarinet Concerto in A Major, K. 622: Adagio」,如泣如訴,如慕如戀……

緊接著,Meryl Streep飾演的Karen以慵懶的老邁嗓音訴說起她的非洲往事:「I had a farm in Africa at the foot of the Ngong Hills.」農莊耕稼要頂著烈日,忍受高溫,汗流浹背,然而,Robert Redford飾演的那位名叫Denys 的男生,讓她的非洲時光不再寂寞無聊。

「出外狩獵時,他會帶著留聲機、三把來福槍,一個月的口糧,還有莫札特(took the gramophone on safari. Three rifles, supplies for a month, and Mozart.

Meryl Streep是聲音魔法師,滄桑的嗓音透露著對故人的無限眷戀,配合莫札特單簧管緩緩吹奏著協奏曲樂音,如風飄渺,如夢繾綣,誰不悠然神往?

為什麼是莫札特?

首先,「尊貴」白人殖民非洲,用古典音樂標示「主人」地位與品味。甚至可以遙想當年在歐洲的「上流社會」時光……莫札特可以是「文明裝飾」。

其次,Denys帶著留聲機和莫札特的唱片來到Karen家,樂音響,人兒到,莫札特是愛情的門鈴,樂音響,就可以跟寂寞說再見了……莫札特可以是「愛的禮讚」。

第三,那次荒野出遊,Denys選在猴群出沒地,用繩索遙控留聲機,播放莫札特的唱片,試想:猴子如果也好奇,也愛聽莫札特,該會是多美妙的「文明」交流……莫札特可以是「文明外交」。

正因為莫札特如此神妙,那天Denys 開著小飛機領著 Karen上天去俯視非洲大地時,音樂總監John Barry 才能模仿莫札特的音樂風格寫出「Flying over Africa」的深情樂章,搭配山河美景,誰不會就此愛上非洲?

最重要的是,Karen深愛Denys,即使天人永隔,樂在人在。莫札特是天涯海角,我心相隨的「愛情見證」。

導演Sydney Pollack與音樂總監John Barry 對莫札特音樂的理解與詮釋,就這樣不動聲色,從觀眾的耳朵鑽進了心靈,鑽進了海馬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