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天馬:桃花泣血歌謠史

阮玲玉沒來過台灣,但是1930年代的台灣影迷對她並不陌生。

阮玲玉不會講台灣話,也不會唱台灣歌,但是1930年代的台灣影迷,很多人都會唱她的電影歌曲。

台灣第一張電影原聲帶是阮玲玉主演的《桃花泣血記》。

電影是默片,當初在上海上映時,現場搭配什麼音樂?史料欠缺記載。但是,電影來到台灣時,可是轟轟烈烈,創造出著名的台語歌謠-「桃花泣血記」。

關鍵在發行《桃花泣血記》的片商詹天馬。

他是著名的電影辯士,負責講解默片或者外國電影劇情。

1932 年因為要映演《桃花泣血記》,他想到租借車輛,大街小巷播放歌曲,宣傳影片的策略。

於是詹天馬參考電影富家少爺愛上貧家女孩的愛情悲劇,寫下歌詞,請王雲峰譜曲,再請歌仔戲演員出身的純純(本名劉清香)主唱,灌錄成唱片。

然後,宣傳車掛上電影海報,接上麥克風和喇叭,沿街播放,這種行動宣傳果然吸引許多觀眾,歌曲紅了,電影也大賣,寫下打歌又打片的雙贏佳績。

詹天馬填寫的歌詞兼具「勸世」與「預告」功能。「勸世」主軸就是自由戀愛最好,父母不要干涉太多:

人生親像桃花枝,有時開花有時死,花有春天再開期,人若死去無活時。

「解說」功能就是「劇透」,歌詞在說戲,這本來就是詹天馬的「專業強項」:
戀愛無分階級性,第一要緊是真情,琳姑出世歹環境,相似桃花遐薄命。

文明社會新時代,戀愛自由才應該,階級拘束是有害,婚姻制度著大改。

歌曲最後則是「勸世」兼「廣告」:
做人父母愛注意,舊式禮教著拋棄,結果發生啥代誌,請看桃花泣血記。

當時錄音技術普普,純純的歌聲就今日標準來看,太過尖銳了些。但是,「桃花泣血記」的歌聲早已成了歷史文物。

228事件,菸攤婦人與軍人發生流血衝突的發生地,就在詹天馬經營的「天馬茶房」外騎樓。或許因為如此,詹天馬的電影事蹟,各界討論有限,反而是他的女兒詹慧玉後來扮演著薪火相傳的傳承角色。

詹天馬的女兒李詹慧玉於2025年一月11日凌晨無病無痛往生極樂世界,享年95歲。

「桃花泣血記」(1932)
作曲:王雲峰
作詞:詹天馬
原唱:純純

龍鳳配:赫本玫瑰人生

奧黛麗.赫本(Audrey Hepburn)會唱歌嗎?

這個問題的起因來自當年她取代了能演能唱,在音樂劇擔綱的茱莉.安德魯絲演出《窈窕淑女(My Fair Lady)》。雖然她努力練唱,但是歌聲卻被電影公司打槍,改由Marni Nixon幕後代唱。赫本自尊與自信備受打擊,這個決定也導致她未能以該片入圍奧斯卡女主角獎。

奧黛麗.赫本其實會唱歌,雖然嗓音略低,唱起歌來別有韻味,今天先分享她在《龍鳳配 (Sabrina)》中的歌聲。

Billy Wilder.執導的《龍鳳配 》是部醜小鴨變天鵝的愛情傳奇。赫本在電影中飾演富家司機的女兒Sabrina,清純又標緻,她暗戀著小少爺William Holden,但是花心的他從來沒當她一回事。

直到她巴黎遊學兩年回來,從衣著、裝扮、到談吐,全都脫胎換骨,William Holden才如夢初醒,有新歡,就忘記自己已有婚約。

同樣猛然醒覺的還有大少爺Humphrey Bogart,平常忙於工作,不識愛情為何物的他,一開始很排斥弟弟想要娶司機女兒的「貧富/階級」落差,然而尋尋覓覓,這才發覺佳人不在燈火闌珊處,而是近在咫尺。

Humphrey Bogart當時55歲,赫本只有25歲,相差30年的歲月差距,減弱了老少配的戲劇可信度。

然而,導演Billy Wilder把巴黎元素發揮到淋灕盡致。因為巴黎改造了Sabrina,她也不忘告訴大家,此生一定要去巴黎,去了人生就會變成「玫瑰色」,然後Edith Piaf唱紅的「玫瑰人生(La Vie En Rose)」旋律,全面入侵,所有談心談情時刻,所有跳舞說夢場合,都有La Vie En Rose的旋律撩情加料。

當然,最高潮時刻就是Humphrey Bogart透過法語教學,委婉讓Sabrina知道,弟弟有個美麗女友,自己好想變成弟弟的曖昧心思。似懂非懂,若有所悟的Sabrina就在一起開車回家的路上唱起了La Vie En Rose,而且還是原汁原味的Hepburn Style,那是一種「woman in love」的真情流露,黑白電影頓時都有了彩色,還是玫瑰色的呢!

從頭「矜」到底,愛在心裏口難開的Humphrey Bogart,聽見赫本的聲音,看著她的俏麗風韻,自然也就毫無抵抗能力,乖乖臣服邱比特箭下。

「La Vie En Rose」是法國經典,也是法國金曲,赫本到巴黎取經,帶回「玫瑰人生」合情入理,再加上赫本清純質樸的歌唱韻味,不醉也難。

《La vie en rose》

作詞:Édith Piaf

作曲 :Louis Guglielmi

男歡女愛:金曲輕輕唱

有一首歌,從頭到尾一直哼唱著:「Da ba da ba da, ba da ba da ba .」

你不必知道他代表什麼意思,但是簡單易學,聽一次,就能跟著「Da ba da ba da, ba da ba da ba 」哼唱起來,歌曲要流行,從耳朵到口腔的距離越短,就越有感染力。何況「Da ba da ba da, ba da ba da ba 」又是容易上口的疊音疊字。

1966年拿下坎城影展最佳影片金棕櫚獎的《男歡女愛(Un Homme et Une Femme)》,是導演克勞德.李路許(Claude Lelouch)和作曲家法蘭西斯.賴(Francis Lai)的精彩聯手,這首「一位男人與一位女人(Un Homme et Une Femme)」主題曲,浪漫綺麗、纏綿多情,更是香頌音樂的極品,透過男女歌手皮耶·巴侯(Pierre Barouh)和妮可·夸席勒(Nicole Croisille)的對唱,讓人耳根酥軟。

« Da ba da ba da, ba da ba da ba »
Comme nos voix 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猶如我們唱著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Chantent tout bas 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可以呢喃輕唱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Nos cœurs y voient 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可以內心唱和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Comme une chance comme un espoir
猶如一個機會、一個希望
Comme nos voix 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如同我們唱著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Nos cœurs y croient 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我們內心唱和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Encore une fois 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再一次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
Tout recommence, la vie repart
生活全都重新開始

https://youtu.be/M3y8tsDUl0s?si=qwohNes-1A55kxbx


這首歌是先有詞,再有曲。

會唱歌也會填詞的皮耶·巴侯(Pierre Barouh)在前往作曲朋友法蘭西斯.賴(Francis Lai)家的路上, 心頭想著有關「腳踏車」的廣告歌詞,ba da ba da da da da da da不知是不是就是踩著腳踏車,齒輪與鏈條轉動的聲響?耳有所聞,心有所思,嘴吧哼唱起來,現場音,內心聲音,就這樣唱和起來,人到法蘭西斯家,歌詞就已完成,就讓他譜曲,一首歌就此紅遍大街小巷。

「Un Homme et Une Femme」有歌詞版和演奏版兩款,開頭幾個音符也被導演拆解下來,用來調味,也用來調情。

電影中的男女主角尚路易.特罕釀(Jean Louis Trintignant)與安諾.艾美(Anouk Aimée)是各有一段傷心往事的單親家長,平常忙於工作,把小孩寄養在同一間學校,因而巧遇相識。雙方一見鍾情,但是傷心往事也把他們的心靈暫時封閉,說不出口的心聲經由歌曲來傳達。

皮耶 不但寫詞有一套,也會追女友,《男歡女愛》走紅全球,女主角Anouk Aimee 成了萬人迷,卻被他追走了,很快就結了婚。可惜,這段婚姻只維持了三年,但是Anouk Aimee後半輩子卻有三部電影都繼續沿用這首歌,一切只因為《男歡女愛》的愛情與歌曲深受導演和觀眾喜愛,後續的愛情分合故事,拍過三部續集:男女主角慢慢老去,音樂略有變化,唯有基調不變。

《男歡女愛》另外至少還用了三首插曲「Aujourd’hui c’est toi」、「À l’ombre de nous」和「Plus fort que nous」,都寫盡了男女主角Anouk Aimée和Jean-Louis Trintignant糾纏在情愛世界中,想愛卻又怕受傷,不知該如何擁抱的忐忑心情,浪漫綺麗,每一首曲風都不同,音樂註解了男女情思的冥想,再搭配男歡女愛的歡情影像,音樂和影像發揮了「魚幫水,水幫魚」的互利效果歌曲。

台灣發行商這回把每首歌都翻成中文字幕,幫助觀眾更能了解克勞德.李路許透過情歌/旁白註記男女主角面對新歡與舊夢的糾纏掙扎,非常動人,改天再來分享。

大衛林區:看見甜甜圈

美國名導大衛.林區(David Lynch)辭世,1946-2025,享壽78歲。

大衛.林區的家屬在大衛的臉書上發布他逝世的消息。

訃告上說:「There’s a big hole in the world now that he’s no longer with us. But, as he would say, “Keep your eye on the donut and not on the hole.(如今他不再與我們同在,世界彷彿裂開一個大洞。但他一定會這樣說,『別盯著洞,要看甜甜圈』。」)

大衛.林區最後一部作品(正確說法是最後一次在大銀幕上亮相,應該是史匹柏執導的半自傳式電影《法貝爾曼(The Fabelmans)》,飾演啟蒙史匹柏極多的大導演約翰·福特(John Ford)。

那其實只是辦公室裡的一場對手戲,只見抽著雪茄、噴著白煙的大衛以尖銳又直接的話語逼問年輕男主角為什麼要投身電影創作?

然後要男主角轉身去看牆上掛著的幾張照片,要他形容看見了什麼,其實是質問他:「地平線在哪兒?」然後,老氣橫秋告訴他:「地平線在底層,有趣;地平線在天際,有趣;地平線在中間,無趣。」

話講完,嘴巴繼續噴著煙,就把小夥子趕出辦公室了。

大衛.林區的最後演出:https://youtu.be/dk6spjF98No?si=oYLhKM18z76BFJfC

史匹柏的《法貝爾曼》其實不夠精彩,明明是自己的故事,卻拍得有些礙手礙腳,還好,大衛.林區救了這部電影。

這場戲簡短又怪異,但是保證過目難忘,就像大衛.林區執導的電影一般,散發強大的「語不驚人死不休」能量,所以史匹柏對他的演出,感激不盡。在悼念聲明中還強調這場戲「超寫實」到如同他自己的電影(It was surreal and seemed like a scene out of one of David’s own movies. )

或許就因為菸抽得太兇,2024年因為肺氣腫,手上的案子都被迫擱置。

今天會有很多追思大衛.林區的文章,我選擇《法貝爾曼》這場戲,見戲如見他,大衛的能量就是如此怪異又強大。

胡金銓:緃情詩詞歌賦

初識胡金銓,首推《江山美人》的大牛。

在「戲鳳」一曲中,他對趙雷飾演的正德皇帝唱起:「你說愛又談情,存的是甚麼心 ?再要不安份,送你進衙門。」這是對把妹痞子的嚴正警告,但是林黛飾演的鳳姐芳心已動,最後乾脆攤牌:「我,一見你就討厭,再見你更傷心,你要帶她走,我就跟你把命拚。別以為梅龍鎮上好欺人。

就這兩句,卻已經光芒四射。後來的配角戲,不管是《金鳳》的小癩子,或者《雪裡紅》的小麒麟,都是那麼搶戲。

真正折服於胡導演才情的作品,始自《大醉俠》。

一方面是他開啟武俠電影中「客棧戲」的世代傳承,一方面是他展現了戲曲世界的說唱素養。

『大醉俠』中男主角岳華飾演的范大悲在客棧中所演唱的歌謠,曲調脫胎自京劇『打麵缸』,但胡金銓填的詞,三字三字又七字,暗藏玄機,又饒富趣味,作曲家周藍萍把它點化得更加上口,更加流暢,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女俠金燕子的心聲。

青竹竿,細又長,從南到北把天下闖;風吹雨打太陽曬,沿門乞討吃四方(吃呀吃四方呀)

看破世態與炎涼,高官厚祿全不想。功名富貴由他去 ,
生平只好黃米湯(黃米湯呀黃米湯)

不管是花雕高粱,一杯在手我什麼都忘。世間多少傷心事 唉!葫蘆肚裡情最長(情最長呀情最長)。

以上是江湖大俠大隱隱於市的夫子自道,接下來則是點化金燕子:「高山上出賊黨,敢把按察大人綁;明裏搶暗裏藏,一封書信要領賞。
(一封書信呀要領賞)

不求金不求銀,只求朝官換草莽。總督衙門呀起驚慌,燕子展飛到山崗。(燕子展飛到山崗)。」

鄭佩佩飾演的金燕子不是笨蛋,續求指點迷津,於是有了「一點一橫長,一撇到南洋,十字對十字,日頭對月亮」的謎猜。

觀看《大醉俠》時,我年僅九歲,被胡導演逗得開心極了,一路唱著「一點一橫長,一撇到南洋,十字對十字,日頭對月亮」回家。

說唱藝術與古典詩文後來繼續在胡導演作品中扮演重要角色。

例如,『迎春閣之風波』中,韓英傑搖著響板,冷嘲熱諷道盡客人心機,功力直追『大醉俠』的范大悲。

然後又唱出了關漢卿的散曲
「沉醉東風」:
咫尺的天南地北
霎時間月缺花飛
手執著餞行杯
眼擱著別離淚

剛道得聲保重將息
痛煞煞教人捨不得
好去者望前程萬里

『迎春閣之風波』講元朝故事,唱散曲殺韃子,都是時代參數,胡金銓導演博學又一例。

韓英傑撥奏三弦,宛轉吟哦,配著白乾吃羊肉,確實能給客棧旅人,酒入愁腸的旅情發酵;當然也是妙手神偷,趁機闖空門的好時機。

作曲家顧嘉煇才情不俗,可惜不如周藍萍。「沉醉東風」低調迴旋,有意境,卻不動人,更不易唱,終究沒能勾動迴響。

至於『俠女』中石雋仰慕徐楓,但也只能仰慕。直到那個月夜,古宅相見,徐楓低眉撫琴,輕聲唱起:「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然後,兩人相擁,下一個鏡頭就是兩人合衣共眠。

一晌貪歡,俠女就懷了身孕,再無夫妻情,再無兒女歡。戲劇人生有如這首詩後半:「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真實人生中,胡金銓的愛情與婚姻,也快速直白,有如他擅長的動作剪接。

初識作家鍾玲,暢談終夜。告別之後,胡導從紐約打電話到加州,在電話中直接告訴鍾玲:「你就跟了我吧?」

然後,然後鍾玲就答應了。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1997年1月14日胡導演辭世。轉眼28年過去。胡導演,想念您。

詹天馬:桃花泣血歌謠

阮玲玉沒來過台灣,但是1930年代的台灣影迷對她並不陌生。

阮玲玉不會講台灣話,也不會唱台灣歌,但是1930年代的台灣影迷,很多人都會唱她的電影歌曲。

台灣第一張電影原聲帶是阮玲玉主演的《桃花泣血記》。

電影是默片,當初在上海上映時,現場搭配什麼音樂?史料欠缺記載。但是,電影來到台灣時,可是轟轟烈烈,創造出著名的台語歌謠-「桃花泣血記」。

關鍵在發行《桃花泣血記》的片商詹天馬。

他是著名的電影辯士,負責講解默片或者外國電影劇情。

1932 年因為要映演《桃花泣血記》,他想到租借車輛,大街小巷播放歌曲,宣傳影片的策略。

於是詹天馬參考電影富家少爺愛上貧家女孩的愛情悲劇,寫下歌詞,請王雲峰譜曲,再請歌仔戲演員出身的純純(本名劉清香)主唱,灌錄成唱片。

然後,宣傳車掛上電影海報,接上麥克風和喇叭,沿街播放,這種行動宣傳果然吸引許多觀眾,歌曲紅了,電影也大賣,寫下打歌又打片的雙贏佳績。

詹天馬填寫的歌詞兼具「勸世」與「預告」功能。「勸世」主軸就是自由戀愛最好,父母不要干涉太多:

人生親像桃花枝,有時開花有時死,花有春天再開期,人若死去無活時。

「解說」功能就是「劇透」,歌詞在說戲,這本來就是詹天馬的「專業強項」:

戀愛無分階級性,第一要緊是真情,琳姑出世歹環境,相似桃花遐薄命。

文明社會新時代,戀愛自由才應該,階級拘束是有害,婚姻制度著大改。

歌曲最後則是「勸世」兼「廣告」:

做人父母愛注意,舊式禮教著拋棄,結果發生啥代誌,請看桃花泣血記。

當時錄音技術普普,純純的歌聲就今日標準來看,太過尖銳了些。但是,「桃花泣血記」的歌聲早已成了歷史文物。

228事件,菸攤婦人與軍人發生流血衝突的發生地,就在詹天馬經營的「天馬茶房」外騎樓。或許因為如此,詹天馬的電影事蹟,各界討論有限,反而是他的女兒詹慧玉後來扮演著薪火相傳的傳承角色。

詹天馬的女兒李詹慧玉於2025年一月11日凌晨無病無痛往生極樂世界,享年95歲。

證人:艾米許的同志情

電影世界有時候對作曲家很不公平,多數觀眾只會記得電影中的歌曲,卻不記得電影旋律,更未必記得作曲家的名字。

法國作曲家Maurice Jarre(墨希斯.賈赫)就是受害人之一。

例如多數人看完《第六感生死戀(Ghost)》,只記得男女主角捏陶時「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所採用的「Unchained Melody」,無法記得Maurice Jarre用音樂所襯顯的幽暗、緊張和柔情張力。

昨天介紹的《證人(Witness)》,多數人也對車庫撩情時採用的「(What s)wonderful world」讚歎連連,還好,Maurice Jarre另外在打造穀倉的這場戲裡,用「Building the Barn」的音樂扳回一城。

《證人》在文化傳承的貢獻上就是向世人介紹了艾米許(Amish)文明 ,他們一度拒絕汽車及電力等現代設施過著簡樸的生活。重視宗教的自由、和平、家族、團契、弟兄姐妹,不可暴力、不當兵、不參與政府的事。篤行「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的經文教義,過著不抵抗的生活。艾美許人沒有豪華的教堂,每兩周的星期日會在私人住或農舍中聚會。

電影中,艾米許人扶老攜幼,走路或乘坐馬車來到聚會地,聯手打造穀倉的這場戲最是艾米許文化的具體展現。

Maurice Jarre在這場戲上,仿效了義大利帕薩卡利亞舞曲(Passacaglia)形式,以優雅神聖的三拍慢板,打造的動人樂章。那天,陽光燦爛,艾米許男人個個頭載草帽、襯衫、吊帶褲和工具帶來工作,艾米許女人則是素色頭巾和圍裙一旁協力。

「Building the Barn」的樂章配合農舍興建進度,層層轉進拔高,穀倉從無到有,平地聳立的過程,音樂有如頌歌,讚歎著艾米許人同心協力,眾志成城的情操,再搭配男女主角眼神流動的愉悅神情,觀眾不自覺就會認同及愛上艾米許文化。

Maurice Jarre在《證人》中,另外還以電子音樂來表現謀殺案的背景與緊張氣氛,不過最讓人懷念的就是「Building the Barn」,四分多鐘的音樂與影像成就了《證人》動人的文明紀錄與書寫。

Maurice Jarre(墨希斯.賈赫)1924 –2009,曾以《阿拉伯的勞倫斯(Lawrence of Arabia (1962))》, 《齊瓦哥醫生(Doctor Zhivago (1965))》, 《印度之旅(A Passage to India (1984))》拿下三座最佳電影音樂奧斯卡獎。

證人:車庫裡的曖昧情

來電無須言語,交給音樂,一定有效。

這一點,澳洲導演Peter weir明白,好萊塢巨星Harrison Ford 更能身體力行。

電影《證人(Witness)》中,Harrison Ford 飾演的費城警探Book緝兇來到民風保守的Amish村落,因為八歲小男孩Samuel是兇案目擊證人,他與Kelly McGillis飾演的母親Rachel相依為命,Book 一方面要保護證人,一方面還要追查兇手,一方面還要面對古樸的Amish 文化,日久就與Rachel有了曖昧情愫,但是礙於Amish傳統,彼此的好感只能藏在心裡。

但是邱比特才不管什麼Amish傳統,就在Book挑燈修車的夜晚,電路接通,車上廣播有了聲音,傳出的的歌聲就是「(What a) Wonderful World」這首歌,而且是關鍵詞:「But I do know that I love you
And I know that if you love me, too(我知道我愛你,而且我也知道你也愛我)」,一切都夠白話了吧?於是,Book敲著車頂,興高采烈邀請Rachel 就在一燈如豆的幽暗車庫裡,聞樂起舞。

Don’t know much about history不太懂歷史
Don’t know much biology
不太懂生物
Don’t know much about a science book
不太懂科學書
Don’t know much about the French I took
不太懂我選修的法文
But I do know that I love you 我只知道我愛你
And I know that if you love me, too
而且我也知道你也愛我
What a wonderful world, this would be這是多美好的世界啊

接下來繼續扯地理、三角、代數,目的只在繼續強調我們彼此都相愛,也承諾要乖乖做個好學生,好贏得你的愛……. La-ta-ta-ta-ta-ta-ta…….露骨的情詩,唱給被愛情迷昏了頭的戀人,誰曰不宜?

Don’t know much about geography
Don’t know much trigonometry
Don’t know much about algebra
Don’t know what a slide rule is for
But I do know, one and one is two
And if this one could be with you
What a wonderful world, this would be
Now, I don’t claim to be an A student
But I’m trying to be
For maybe by being an A student, baby
I can win your love for me
.⋯⋯⋯⋯

Yeah, but I do know that I love you
And I know that if you love me, too
What a wonderful world, this would be

來電無須言語,交給音樂,世界一定美好。

(What a) Wonderful World
(1959)
作詞/作曲:Herb Alpert / Sam Cooke / Lou Adler
演唱:Greg Chapman

Shiri:兩韓諜報兒女情

片商在宣傳上強調《魚(Shiri)》在南韓上映時,票房打敗《鐵達尼號》(1999年發總共締造660萬人次的票房記錄,超越《鐵達尼號》的417萬人次),這麼概念化的宣傳詞句,說不清楚《魚》到底好看在哪裡?魅力在哪兒?

首先,《魚》是間諜電影,真假虛實充滿猜疑懸念,有民族大義,還有兒女私情,正是通俗劇最迷人的要素。

《魚》以南北韓的體育交流做中心,設想出北韓革命份子追求戰爭的主軸,再衍生出兩韓最幹練的情報員卻陰錯陽差成為至死不渝的情侶,一開始的洗腦訓練,執行任務的鐵血心腸,面對到摯情血性的真愛,真的禁得起檢視嗎?

情報員要大愛?還是小愛?而且肚子裡的小生命已然成形時,他能有什麼選擇?又會怎麼做決定?

這麼棘手的話題,調足了觀眾胃口;這麼現實的故事背景;這麼尖銳的對立矛盾,更超越了傳統情報電影的格局,不但南韓人愛看,外國人看了也會感動,何況是處境相似的台灣人。

間諜槍戰片,爆炸、彈著、走位和音效都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亞洲電影以前怎麼玩都是意思意思的「小格局」,都在「悶音」的聲響中原地踏步,《魚》的技術水準則大步躍進,聲聲入耳,渾圓成熟,很有臨場感。至於槍戰場面調度,亂中有序,層次井然,逼真又唬人。

略有小瑕疵的是,雙方演員的子彈永遠打不完;大隊軍警圍捕,北韓情報員就是溜得掉。槍戰的低頻bass頻頻作響,更轟得觀眾頭皮發麻,如臨其境。

拍好商業電影,說來容易,其實很難。首先是明星不可少。南韓首席小生韓石圭是著名的「票房不敗」,從眼神和肢體動作來看,戲感已完全融入生活之中,望之不似演戲,卻有濃濃戲味,與女主角金允珍的對手戲,也有難捨的深情,很有說服力,無愧影帝之名。

其次,則是敘述結構與場面調度。導演姜帝圭快慢有致的呼吸節奏,從動作戲到調情戲,時緊時鬆,時快時慢,準確掌握了觀眾的脈搏,完全符合了商業娛樂片的必要條件。

善用音樂則是姜帝圭的「賣座」絕招:一首「When I Dream」,不但催淚,而且貼合角色心境,更讓觀眾可以哼著音樂走出戲院。

政治可以扭曲人性,愛情可以撫慰人心。不該相愛的男女,卻真的愛過對方,但是人生除了愛情,還有其他的壓力與包袱。即使我不再是你以前所愛過的那個人,但是我可以用一首動人的情歌,委婉告訴你:我真的愛過你。

When I Dream
詞曲:Sandy Mason Theoret
演唱:Carol Kidd

備註:1999年寫就的文章

李馬文唱歌:流浪星辰

聽過、看過、記得李.馬文(Lee Marvin )的影迷,至少應該都是半百老翁了吧?如果李.馬文還在世,今年應該是101歲了(1924-1987)。

如果說李馬文比Beatles會唱歌,打死你也不會相信吧!

流行這東西就是這麼奇怪,李馬文不是歌手,五音也不全,一輩子只灌錄過這首「Wand’rin Star」,竟然在英國和愛爾蘭排行榜上曾經把Beatles的世紀名曲「Let it be」擠到第二名去,雖然只有一個禮拜,卻已經寫下素人歌手的奇蹟。

記得當年是在從美都麗變身的國賓戲院看到這部從音樂劇改編的西部電影《長征萬寶山(Paint Your Wagon )》。

電影主題曲「Wand’rin Star」就是李.馬文主唱。他的嗓音低沉滄桑,搭配不修邊幅,穿著衛生褲跑來跑去的邋遢行徑,以及好賭貪杯、吹牛扯謊面不改色的德性,還真是在星空曠野中流浪的典型浪人。

《長征萬寶山》就是淘金熱一場空的故事,想發財的男人,無法拒絕女人,想發財的男人可以挖地道,掏空一座小鎮,屋毀樓倒的奇觀,都在李.馬文的渾濁菸嗓中,給人人生如夢的醒覺。

電影女主角是一代女神Jean Seberg,電影中的對白:「摩門教徒可以一夫二妻,我們為什麼不能一妻二夫?」在當年可是驚世駭俗的前衛思潮。

歌詞其實極富詩意,開場的

光是這幾句就道盡了移民辛酸。接下來更是對浪跡天涯的浪子,人生困頓的白描了:

今天臘八,寒天時節,想起了《長征萬寶山》,想起了李.馬文,想起了他那撼動人心的低沉渾厚嗓音。

wandrin’ star《長征萬寶山》主題曲
作詞:Alan J. Lerner
作曲:Frederick Loewe

下半段歌詞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