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溪谷:人生罪與罰

空間會說話,日本導演大森立嗣根據小說家吉田修一的作品改編而成的電影《再見溪谷(さよなら渓谷)》,就用空間透露了許多細節,也製造了許多氛圍。

 

首先是八月天。

 

電影從一起孩童命案展開。媒體圍聚偏鄉溪谷村,等待著受害人家屬多透露一點細節,燥熱的季節採訪這一則新聞,誰不汗流浹背?

 

不過,更燥煩的卻是命案真相。警方查出了孩童的母親是兇手,母親卻咬出了鄰居尾崎俊介(大西信滿飾)暗示教唆,甚至尾崎的妻子加奈子(真木陽子飾)也打電話報警,檢舉丈夫涉嫌。

 

但是,觀眾並不相信,因為電影的開場就是加奈子對尾崎說:「我們來做吧!」八月天,在那個電風扇也吹不走暑意的小房間內,他們激情作愛,容易「瞎子摸象」的觀眾,眼睛看到的,與邏輯推論的,有這麼大的明顯落差?誰不起疑?誰能接受這樣的情節內容?ravine011.jpg

 

畢竟,加奈子看見先生的腳踏車棄置在路邊,還是會打電話給公司,關心丈夫下落;尾崎看著加奈子倦累返家,不也同樣會替她按摩紓壓?這些生活細節,怎麼看都不像怨偶吧?而且,每一回的夫妻雲雨,不都是加奈子主動要求的嗎?

 

不相信,或者不敢置信,其實就是《再見溪谷》的主力論述。因為世人往往只看到表象,真相從來不是那麼單純,如非當事人,箇中滋味誰知曉?

 

《再見溪谷》其實是一部罪與罰的電影。罪的主體在尾崎,他在高中時犯了錯,與其他兩位男同學在酒後輪暴了少女水谷夏美,尾崎付出的代價是被學校和球隊開除,水谷則是一輩子都活在強暴的陰影下,丈夫不能原諒,她也數度自戕,最後只能自我放逐,浪跡天涯。罰的主體亦在尾崎,他目睹水谷的身心慘狀,自責甚深,願意放棄一切,用一輩子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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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於罪有多深?要有多大強度的罰,才能平復這個罪?問題在於就算尾崎自認有罪,承受了無盡的罰,水谷能從中得到任何的喜悅與滿足嗎?「加奈子」的這個名字,源自當年從性侵現場落跑的那位女同學,人與名可以脫鉤,水谷所受的委屈都要「加奈子」來償還,那又是多悲情的控訴?

 

尾崎自承有罪,願用一生償還,從療養院的探視開始,水谷先是排斥抗拒與逃跑,但是內心說不出的惆悵與不解,卻還包括那段變色的青春(畢竟,他們曾經耳廝鬢磨),以及今生從此有憾的恨惱,但是尾崎有意悔罪,卻也成了絕望人生(她已經自戕多次)中最後一根繫命與續命之繩。水谷選擇自我放逐,尾崎的不捨不棄,開啟了救贖的第一個可能,但幾回悍拒都未能驅趕成功時,每一回的拒迎拉鋸都有了溫度。尾崎越癡,水谷越僵,但存在兩人之間的依存關係,卻也像極了北野武《淨琉璃》第一段中,被命運紅線糾纏綑綁的緩步浪跡天涯的無緣戀人。

 

因為要贖罪,尾崎選擇逆來順受,一切水谷說了算,生死由她,榮辱由她,刀山油鍋都願承擔,且萬般不怨人,大西信滿飾演的尾崎,極有說服力地呈現了他已經思想透徹,坦然走上「十字架」的決志。

 

這時,導演大森立嗣這時選擇了第二個意像:溪谷。

 

真木陽子飾演的水谷,曾經兩度走上人生高橋,頭一回是還不能確定尾崎是否真心要贖罪,走上路橋,上半身都已俯瞰外露,她如果跳下去,尾崎的罪不能稍減,但是罰卻已倖免,但若尾崎不現身,她真的就此甘心嗎?《再見溪谷》此時提出的吊詭懸念,確實讓人不得不駐足沈思。ravine020.jpg

 

第二回,則是兩人歷經風雨汰試後,走到吊橋上,這一次,水谷讓腳上的拖鞋墜入溪底,那代表著她已經願意讓昔日的加奈子,就此飄然遠去;但是昔日的水谷呢?也許才正要開始,也許根本也沒得開始了。

 

導演最後安排了大森南朋飾演的渡邊記者在溪谷邊找到了尾崎,那兒有林蔭,四周亦有溪水激盪的迴聲,尾崎此時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最近才發現這裡這麼清幽。」是的,歷劫歸來,他似乎找到了陌生多年的心靈安靜,他也矢志要再找到水谷,「因為,我們差一點找到了幸福。」

 

這時的溪谷水聲,就有南宋詩人楊萬里所寫的萬「桂源鋪」一詩:「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水聲不斷,是往昔罪業持續還在清洗,但要再續情緣,則是罪與罰昇華後的人生選擇了。ravine014.jpg

 

八月天的男男女女,最後找到了清幽之地;溪水鳴濺的溪谷中,男男女女確定了自己的生命追尋,《再見溪谷》的空間交響樂,就是如此繁複多情。

 

遺失的映像:偶戲痛史

傷心的歷史,讓人不想回顧,但若世人遺忘了傷痛的歷史,悲劇就容易重演。柬埔寨導演潘希提(Rithy Panh)拍攝《遺失的映像(L’image manquanteThe Missing Picture)》的始意,應有如此幽微心思。

 

重現往事,有三種表現選項。第一,真人搬演,現地重建,但是這種史詩電影的工程,勞師動眾,所費不貲;第二,利用新聞片、記錄片或圖像,搭配相關當事人訪問,再適度演出部份場景,構成半紀錄,半戲劇的作品;第三,以動畫或其他的「擬人」媒介方式來呈現。

 

潘希提選擇了第三條路,他選中的素材就是泥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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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三兩三,怎敢上梁山?潘希提的選擇看似有些輕率又冒險,但是最後的成品卻証明了他其實是藝高人膽大,更重要的是他的美術功力讓柬埔寨的人文風景,歷歷如現;噬人的夢魘記憶,更讓他的史實重建,創造了更逼真的震撼。

 

《遺失的映像》的主軸在於重現1975年到1979年的柬埔寨歷史,1975年赤柬領導人波布(Pol Pot)奪權成功,厲行極左的共產主義,希望落實最原初的共產社會理念,他在三天內撤光首都金邊城內的二百萬居民,流放到集體農場和人民公社,進行全面勞改,至於不同理念的異議人士,不是槍決,就是過勞死,八百萬人口的柬埔寨在他主政的那四年中,銳減了三百萬人。missingps012.jpg

潘希提走過那段傷痛歲月,劫後餘生四十年後,他想要補足這段傷心往事,找到的卻是一盤又一盤酸化腐蝕的電影膠捲,重建工程幾乎無從著力,但是昔日傷痕卻一直如惡魘般啃噬著他,潘希提想出的解決方案,就是以一尊又一尊的泥偶來完成《遺失的映像》這部特別的電影,結果他捏出了近兩萬尊的泥人。

 

《遺失的映像》因此是一部偶戲電影,卻又絕非偶戲。因為,泥偶在《遺失的映像》中提供了三種功能,每種功能,反應著製片實務,也反射出創作上的高度。

 

首先,要重現赤柬殺戮史,得要動員多少人力,才符合昔日規模?從人力、服裝、餐飲到車馬薪資,光想就讓人頭疼,如果以泥偶取代真人,可以省下多少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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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那段血淚往事中,人還像人嗎?波布主張打破一切,從頭開始,他的政治理念剝奪了最基礎的人性,人民只像是集體農場的工蟻,每天無盡地勞動,只有勞力,不准思考,再無表情的人們,透過泥偶的木訥神韻,豈不更貼切?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波布不仁,視人民如螻蟻,其實是相似的論述。

 

第三,人變成了泥偶,不就有如死活人?但是死活人也可以變成活死人,只要適時搭配泥偶與實景圖像或者紀錄影片,虛實對應,兩相交陳,就可能創造更大的荒謬與虛無?潘希提安排了三種對比:一個是舞者的身影,那是對美好往日的嚮往,一切已然如夢;一個則是泥偶集體觀賞的軍國電影,那是只圖洗腦的思想改造,卻也是真實存在,讓人如坐針氈的形式主義。另一個則是泥偶疊現在街景或者紀錄上的生活重現,所有的荒謬與不寫實,透過這種對襯手法,既稀釋了突兀氣息,更有了假戲真做的真實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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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遺失的映像》的偶戲手法,塑造了一種觀賞距離,雖然因此迴避了血淋淋的悲情控訴,但在這種節制的美學理念下,卻也讓潘希提如詩如夢的悼傷旁白,有了更多詩情暈染的滲透空間,你願意換一個比較客觀,卻又冷靜的態度去思考一個信仰共產主義的熱血青年,如何一意孤行,用人民的血淚去實踐自己的理想?潘希提的父親含恨以終,至慟的母親卻選擇無言相送,泥偶無淚,亦不會淒厲控訴,多少柬埔寨的亡魂,不都是這樣成為歷史灰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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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失的映像》委婉地告訴大家:當年曾經埋過無數亡骨的土穴,都已重新挖出屍骨,另行安葬,土穴成了池塘,卻泛出奇異的綠水,血腥歷史,人間不應重演,但是大地烙印下的傷痕記憶,世人又讀懂了多少?

03月22日電影最前線節目重點

第一小時:

最新電影:噬血戀人Only Lovers Left Alive)》

 

人生非常神妙,有的人與事,看一眼就來電,就有心領神會的流通感覺。

 

電影亦然。名片,但若無緣,亦是徒然;有緣,就是情人眼裡的西施,怎麼都美。

 

噬血戀人》帶給我的震動,就像是看對眼的情人,橫看成嶺側成峰,怎麼都美。

 

噬血戀人》是一部吸血鬼電影,卻也是一部人類文明史的回眸電影,更是一部癡情的愛情人電影,有人活了幾千年,依舊參不透鏡花水月,依舊慶幸自己曾經先過那麼雄姿英發的名人才子,見証著人類文明的精彩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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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同樣因為他們走過黃金歲月,才不得不感歎當代文明的崩毀,曾經繁華的城市,如今像極了鬼域,曾經鮮美甘純的人血,如今都已受污帶毒,文明蒼白,人心蒼白,只適合吸血鬼出沒的黑夜,竟然也成了文明的象徵符號了。

 

今天的節目要從電影的鏡位處理,以及服裝美術的講究等細節來探觸《噬血戀人》的迷人風格,也要從文學的觀點檢視人類文化的吉光片羽。《噬血戀人》確實藏有一波接一波的文化密碼,就算只是名稱或符號的拼貼,至少導演賈木許懂得如何組裝成具有文化魅力的有機體,向頻率相同的影迷傳遞他的文化思維。

 

我在部落格上用「囈語」一詞來界定《噬血戀人》的特殊風采,因為電影中的人物對白都充滿了生命哲學的趣味,導演信手拈來的名詞與歷史,以及附帶的功過臧否,都有著讓人低迴的反省能量,再加上導演賈木許本身就是個音樂創作者,《噬血戀人》的音樂細節亦非常精彩,就權且讓我以一小時的時間來分享電影的音樂及精彩內容吧。

 

使用音樂:《噬血戀人原聲帶

 

第二小時:

第一部份:

認識電影音樂大師:波蘭音樂家瓦謝奇.齊拉(Wojciech Kilar1932-2013

 

今天介紹的電影音樂來自齊拉的電影音樂精選集,主要是齊拉與波蘭導演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合作的《死亡處女(Death and the Maiden)》,以及德國導演Tom Toelle拍攝的電視影集《末日國王(Konig der letzten Tage)》。

 

齊拉的電影音樂往往豐富了電影的層次與意境,貢獻良多,以致於有導演願意以他的名字拍攝紀錄片,感念他對世界電影的貢獻。kilar555.jpg《死亡處女》是一部描寫記憶傷痛的電影,從獨裁國家暴政中走出來的女郎,在風雨夜遇上了昔日的加害人,但是學法律的丈夫卻反對她的私法正義,在追尋真相與釋放恐懼的歷程中,齊拉的音樂塑造了風雨迫人的氣息。

 

至於《末日國王》則描寫16世紀的宗教信徒,一方面相信世界末日即將來到,另一方面又想在人間建立新耶路撒冷,強烈的宗教主題,要用什麼樣的音樂手法來呈現呢?齊拉選擇的人聲吟唱與音樂旋律,提供了豐富的想像。

 

使用音樂:齊拉電影音樂精選集

 

第二小時:

第二部份:

最新電影:誰偷走蒙娜麗莎La Bande a Picasso)》

 

1911年的巴黎,是怎麼樣的一個美好年代?《誰偷走蒙娜麗莎》的的法文片名原意指的是「畢卡索那一幫人」,是的,那是個馬蒂斯已經引領風潮,畢卡索還窩在他的畫室裡摸索著自己的畫風,依然得呼朋引伴,穿梭沙龍酒館,等待知音出現,等待自己鯉躍龍門的那一天。

 

電影的前提是,有人從羅浮宮偷走了「蒙娜麗莎的微笑」,警方開始查案辦案,但是電影的重點並不在於告訴你究竟誰偷走了「蒙娜麗莎的微笑」,而是那個年代的羅浮宮管理鬆散,偷走名畫不算困難,因為有更多的人曾經順手牽羊,偷走了宮裡的石雕,那些充滿原初生命力的石雕,帶給畢卡索無盡的靈感,開啟了立體派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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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部電影的目的是要重建那個百花齊放的年代,畢卡索交往的友人有藝評家,有詩人,有哲學家,有雕塑家,還有說得比畫得更多的前衛狂人,但是他們同樣窮困,同樣有志難伸,同樣渴望愛情,電影特別介紹了超現實主義詩人紀堯姆.阿波利奈爾的神采,他是用文字和詩句來「作畫」的詩人,也是畢卡索的知音,可是一旦被警方列入嫌犯約談時,移民身份的焦慮,犯罪事實的壓力,又讓他們如何面對自己?是不是會出賣友人呢?人性的脆弱,站在歷史的浪潮上仔細回顧,自有更多讓人低迴的歎息。

廣播很難讓人想像詩人墨客的特質,但是部落格可以貼上一張紀堯姆的詩畫作品,讓大家想見那個時代,但是廣播可以透過音樂或歌曲的挑揀,拼貼一個時代的印象,本集節目的音樂安排包括了Enzo EnzoChansons d’una maman 以及知名的La Vie en Rose演奏曲和男歌手Marc Lanvoine的歌曲,讓我用音樂來打造巴黎風情,用音樂來重建畢卡索在那個時代的困惑與忐忑吧。

 

Enzo Enzo - Chansons d'une maman.jpg使用音樂:

Chansons d’una maman

La Vie en Rose

Marc Lavoine & Quynh Anh – J’espère

 

 

噬血戀人:文學的囈語

如果說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是吸血鬼,肯定群情譁然,直呼鬼扯;如果說莎士比亞的同輩文人馬羅(Christopher Marlowe,1564-1593)是吸血鬼呢?除了外文系學生,識者不多,反作用相對就小了。

 

賈木許執導的《噬血戀人(Only Lovers Left Alive)》就玩了一計聰明的回馬槍,莎士比亞的名字多次出現,本人只有一張圖片釘在牆上,但是賈木許可是請來大名鼎鼎的John Hurt來釋演馬羅,而且透過馬羅的嘴,透過其他吸血鬼的揶揄共識,明白告訴觀眾:莎士比亞其實只是個痞子,莎士比亞傳世的無數劇作及十四行詩/商籟(Sonnet),其實都是出自馬羅之筆,只因謙讓,馬羅讓莎士比亞冠上作者之名,世人不察,就此以訛傳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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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血戀人》的這段劇情,其實有些賣弄,電影中明示暗示的莎翁文學典故,其實不算太新,但仍有溫故知新的功能。

 

莎士比亞究竟是才高八斗的文人?還是投機的戲院經理與生意人?已難查考,但是莎翁身後四百年,持續有人就他的身世與文筆做文章,毋寧亦是文學史的傳奇,只因為有人堅持確有其人(例如《莎翁情史(Shakespeare In Love)》;有人認為第17世牛津公爵(17th Earl of Oxford)愛德華.德.維爾(Edward de Vere)才是本尊(例如《莎士比亞的祕密 (Anonymous)》;有人主張是知名文人弗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例如台灣文學家陳冠學的著作「莎士比亞識字不多」);《噬血戀人》主張馬羅才是正主,其實也不過是呼應了英國文學史上的一派猜測理論罷了。

 

真正好玩的是,《噬血戀人》中的馬羅竟然也是吸血鬼(所以才能一路活到2013年),文學史上的無解「懸案」,才能透過他的嘴,得到驗証(雖然那又同樣是真假難辨,卻煞有介事地成一家之言),甚至還略帶號懊惱地自己在四百年前,太過謙虛,稀里呼嚕地就讓莎士比亞冒名佔用自己的文采風流;可是Adam也同樣把交響樂作品送給了舒伯特,他從未發表的現代音樂,也可能遭「盜版」或者「剽竊」,在不同的音樂平台上露臉。吸血鬼對文化的貢獻究竟扮演著什麼樣子的推手助力?也就形成了《噬血戀人》任人解讀的趣味素材了。

 

賈木許的策略其實只是想要灌注電影主張的吸血鬼「貴族」血統(一如傳說中的吸血鬼始祖─卓九勒伯爵(Dracula)或弗拉德三世(Vlad III),讓每位吸血鬼都有著優雅談吐及翩翩風采的個人魅力(電影中的AdamEve就是典型代表)。電影中的馬羅持續寫作到油盡燈枯,當然是一代文人的典範,至於在家中牆上還貼有莎士比亞的肖像圖片,可以解讀成不甘,抑或無可奈何傳說中,吸血鬼肉身魂靈都不杇,除了讓椿木穿心而過才會死之外,馬羅可能死於血中毒(血污染),則是意在言外的環境議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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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馬羅貫穿全片的真正意義在於要讓「莎士比亞」著名的第116首十四行詩得能再現銀幕(另外,還包括了《哈姆雷特(Hamlet)》的幾句對白),因為詩中所刻畫的愛情呼聲,畢竟是AdamEve愛過幾千年,身隔千萬里,依然心相繫,依然冒死相約的最佳見証。

 

詩的英文全文如下(後附的中譯,我但求意譯,無意遵守商籟的格式制約):

Let me not to the marriage of true minds真心的結合

Admit impediments. Love is not love絕不可能有任何障礙。

Which alters when it alteration finds, 說變就變,絕非真愛

Or bends w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 遇強則屈,更非真愛:

O no! it is an ever-fixed mark哦,那不是愛!愛是堅定的烽火,

That looks on tempests and is never shaken; 面對風雨亦不動搖;

It is the star to every wandering bark,  有如引領船航的天星,

Whose worth’s unknown, although his height be taken. 方位易測,功效無邊。

Love’s not Time’s fool, though rosy lips and cheeks 流光容易催人老,

Within his bending sickle’s compass come: 朱顏易改,唯愛不變

Love alters not with his brief hours and weeks,剎那亦能永恆

But bears it out even to the edge of doom.  直到末日盡頭。

If this be error and upon me proved,  如果有人證明我說錯了,

I never writ, nor no man ever loved. 我就此停筆,世間亦無真愛了。

 

這首詩是可以吟詠的,以下的連結,請有緣的同好共享嘍!

 

 

噬血戀人:文明的囈語

《噬血戀人》的主角是兩位吸血鬼,借用了不少吸血鬼的知識與戒律(畏光,怕陽,嗜血),但是導演賈木許(Jim Jarmusch)無意陷在血漿與犬齒的吸血鬼窠臼中,全片最深情的筆觸在於借用了流連在黑夜的囈語,悼念著文明的衰頹。

 

《噬血戀人》只有七百萬美元的預算,但是帶有陰鬱與古拙趣味的美術要求(從服裝、陳設、燈光到鏡位)卻準確傳遞了「文明傷逝」的氣氛,錢不多,意境卻深遠,那就是功力了。only-lovers-left-alive-019.jpg

 

電影從黑膠唱片開始。是的,選擇黑膠唱片,就是賈木許加在吸血鬼主角身上的文化標籤。

 

賈木許的目的有二,一是美學,一是文明。

 

先談美學。黑膠唱片開始優雅旋轉時,我們同時目睹了Tom Hiddleston飾演的Adam Tilda Swinton飾演的Eve各自在服食了血漿飲料後,整個人暈眩飽足(血糖上升?)的舒暢,人體的天眩地轉與唱片的旋轉,成就了相呼應的雙螺旋效應。有人嗜藥成癮,有人嗜血成癮,物件或殊,其效則一,更重要的是電影的視覺效果進入到這種癮境迷離的世界。

 

再談文明。CD唱片從1980年代取代黑膠後,曾經風光廿年,但是黑膠不曾消失,21世紀開始上演復仇記,即使市場不大,卻已成功成為兼具古典與流行的「品牌」符號,CD或者mp3低表著容易上手的通俗消費文化,黑膠則成為高貴,有品味的消費標籤。用「黑膠」來標示吸血鬼的「貴族」身段,更是《噬血戀人》一以貫之的文化烙印了。

 

Adam為例,他是有音樂天份的吸血鬼,古早時期,曾經創作過一首交響樂,交給舒伯特(Schubert)發表,牆上還有著巴赫的照片,only-lovers-left-alive-025.jpg音樂史上的菁英,都曾經是Adam交往過的「鴻儒」,這位青春不杇,肉體不老的Adam(電影劇本的初稿註明他有五千歲了,重點不在數字多少,而是要突顯他曾經見証人類文明的進展,男的名叫Adam ,女的名叫Eve,取名自聖經上的男女始祖之名,用心昭然),不以人血為樂,而是慶幸自己曾遇見過那麼的文明俊彥(還包括了文學家拜倫、雪萊,科學家愛因斯坦和發明家Nikola Tesla……

 

至於AdamEve看見的花花草草甚至木頭物件,都直接以拉丁原名與「老朋友」打招呼,類似「文言文」的命名法與溝通法,不也是一種文化的炫耀與張揚嗎?俗人做不到的,唯獨吸血鬼勝任愉快,他們佔據的文化優勢,讓他們輕易取得了貴族的高度。

 

顯然,賈木許就是用「名牌」堆砌術來成就他的「吸血鬼」傳奇。Anton Yelchin 飾演Ian就是Adam與俗世溝通的橋梁,他一出場就帶來三把經典吉他,每一把吉他都是骨董,Adam都能如數家珍地細說名琴往事(導演賈木許自己也是作曲家,電影配樂主要也是由他的Sqürl樂團擔綱),甚至還不經意透露自己曾經現場目擊名琴才子的演出,「現場?」Ian不敢置信的質疑,讓差點露餡,暴露自己實際歲數的Adam,趕緊補上一句:「從youtube啦!」則是讓人莞爾的吸血鬼幽默,卻也讓科技文明演進史得著更有趣的連結與迴響。

 

吸血鬼的畏陽怕光天性,使得《噬血戀人》的主要場景都在夜間室內,燈光因而得以從容配合角色身份做調整變化,暈黃因此兼具了古典與頹廢的氣質,黝黑成了文明崩毀的背景,慘白則有庸俗現實的印記,每一格畫面的雕琢與經營都在光影變化間,孕育出沈重的美學符號,耐人細品。同樣地,AdamEve配戴的墨鏡何止有型?Adam從睡袍、手術衣甚至赤裸的上半身,以及Eve的蓬鬆白髮,粉白上衣,及薄紗圍巾,同樣都以「型」及「質」取勝,美術的細節在攝影機的捕捉下,構成了全片最動人的視覺饗宴。only-lovers-left-alive-004.jpg

 

更迷人的則在文明的論述。AdamEve不約而同地用Zombie一詞形容世俗凡人,Zombie是活死人,亦是殭屍,沒有創意,沒有卓見的當代人,與Zombie有何不同?Eve甚至自豪於她們來到廿一世紀,可以用錢買到上好的血(可惜,沒有交代何以他們能有那麼多的現金),不必再像以前那般從俗人的頸動脈中取血充飢,但是他們也不能不扼腕於人血已日漸不純,主要是人血中有六成是水,但是水質受污染後,人血亦再不純,因此Adam也不能不浩歎世人還在為爭奪石油作戰,渾然不覺水資源大作戰的時代已迫在眉睫,一部吸血鬼電影如此傳播著環保資訊,寧非異類?only-lovers-left-alive-017.jpg

 

至於文明傷逝的惆悵,則以底特律(Detroit)做代表了。底特律曾經美國的汽車工業重鎮,也是音樂之都,1950年代曾經盛極一時,曾經何時卻已快速衰敗成了罪惡之城,甚至在2013年還宣布破產,《噬血戀人》中出現的底特律有如鬼域,AdamEve的開車夜遊,直擊了組裝中心與超級劇院如今成了空曠停車場,他們對文明崩毀的悼念(莫忘了那群在黑夜裡閃動著綠光的野狗),其實就像《神曲(La Divina Commedia)》的《地獄篇》裡的但丁,穿過黑林,面對著猛豹與獅子的威脅,文明還能再起?人生還有指望嗎?吸血鬼無力迴天的詠歎調,讓《噬血戀人》的沈鬱與絕望得著了劇烈的迴響與共鳴。

 

傳奇42號:火氣與勇氣

《傳奇42號》描寫美國職棒史上第一位黑人球員Jackie Robinson的奮鬥人生,他在1947年穿上道奇隊球衣上場之前,美國黑人士兵打過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曾經共同服伺一個神,共同為他們信奉的美國精神奮鬥,信仰著美國國歌標榜的O’er the land of the free and the home of the brave在這自由的國土,勇士的家鄉」奮戰精神,但是黑人不能打職棒大聯盟,黑人記者只能坐在觀眾席上,黑人民眾只能買黑人區的票進場,六十七年前的美國社會並不平等,種族岐視深植各個領域,誰能率先打破禁忌,歷史就能因此改寫,Jackie Robinson就是第一人,他用成績征服白人,他用技術讓白人住口,他退休後,美國職棒讓42號球衣也永久退休,那份榮光,構成了《傳奇42號》動人的素材。

 

氣的兩種書寫,其實是Brian Helgeland 拍攝《傳奇42號》時最精準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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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第一位黑人球員,Jackie Robinson其實是腹背受敵,對手怕他太強,輸了丟臉;隊友也怕他太強,搶了上場機會與丰采。

 

所有的對手都想証明他根本不夠格,有人猛投近身內角球,想逼退他,甚至最後快速球乾脆直奔頭部,打不好或不敢打都足以証明大聯盟並不適合他,他除了得閃球避擊,還得憑自己本事強棒出擊,要能上壘,還會盗壘,在技力美的競賽上,唯有攻城掠城,才是他最好的答辯。

 

技不如他,比氣也是一招。對手先是在投捕之間,用言語撩撥,只求他動氣心浮,就打不出平常水準,其中最慘烈的一役就是費城人隊的教練從頭到尾在場邊叫陣,每擊一球都有譏評,甚至還羞辱了其他道奇隊員,只要Jackie Robinson沈不住氣,反唇相譏或者出手動粗,他都註定要成為輸家,因為世人不理過程,只看結果,野蠻黑人的帽子就讓他永遠出不了頭了。

 

飾演Jackie RobinsonChadwick Boseman因此就註定要在忍與力之間求得平衡,首先,他必需對逆耳訕笑,聽而不聞,其次,他如果打不出好球,滿座噓聲,更非他能承受。那場挑戰費城人隊的比賽中,兩度擊出高飛球被接殺,忍辱卻不能立功的雙重壓力,讓他憋氣憋到球員休息室去拿球棒出氣,確實有如狂風掃過,將黑人球員的悲憤帶到高點,但是所有的「怒氣」都只是朝向失敗的單程車票,唯有勝利,才是真的出氣,《傳奇42號》對於「怒氣」與「忍氣」的書寫,都成為種族岐視時期最鮮明動人的手痕了。

 

至於鄰居白人威脅他滾出社區,白人飯店經理不准他住宿,那間只准白種女人使用的廁所,以及機場櫃台小姐拒賣機票給他的諸多刁難,其實都與棒球無關,而是黑白不平權的時代見証了。

 

這些情節,同樣讓我想起了《kano》中對於氣的描寫,趕抵甲子園的嘉農隊,因為遲到又跌撞,成為訕笑對象,初勝後的記者會,又被日人質疑語言如何溝通?三族如何協力?所有的挑釁與岐視,都成為可以《傳奇42號》兩相對照的細節,至於球員如何處理「氣」,因此也就有了互通聲氣的精巧連結。

42-002.JPG的縮略圖 

不過,外在的挑戰還好面對,Jackie最難的考驗還在隊友的接納。

 

隊友的壓力,從連署拒絕他加入開始,初期層次是黑白不同隊的膚色成見,既而才是名額卡位及上場表現的專業機率,然後,教練再要他變更守備位置,從游擊手更守一壘(那等於一切重來)…這些矛盾,其實一個解決方法:實力!畢竟球隊只是追求勝利,強者就是勝利的保証。

 

此外,導演再穿插他進入大聯盟的第一天,連置衣櫃都沒有,42-017.jpg只有一個掛勾,一張椅子的窘狀,還有他從來不和隊友一起沐浴,黑白共浴,在當時是多大的禁忌?黃白黑共浴呢?我很難不想到NBA台裔球星林書豪,以及MBL台裔投手王建民和陳偉殷等人一路奮戰的艱辛!

 

真正的高潮是球隊回到來到南方城市時,如何面對澎湃的反黑怒潮,球員要在家鄉父老前出戰,其實就是替黑人球員背書,所有指向Jackie的噓聲當然會株連其他隊友,要在此時出面力挺,要在萬人面前,用手搭肩相挺,又需要多大的勇氣?是的,唯有智慧,才能開啟勇氣,《傳奇42號》中的大勢所趨,有時是威脅利誘的結果,但那亦是老闆有遠見,有眼光,才敢堅持,但是真正的關鍵時刻,還是需要有「橫眉冷對千夫噓」的勇氣。

 

《傳奇42號》書寫的傳奇其實是在請教每一位觀眾,換成是你?你可有用搭肩的勇氣?歷史,其實就是這樣寫成的。

天注定:從容雅俗之間

精準的圖像就是一種導引符號,不需多言,就能突顯主題,有時莞爾一笑,有時拍案叫絕,總之,就是省去千言萬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經濟起飛的國度,會賺錢的都是大爺,既能點石成金,就能呼風喚雨,所到之處都有人逢迎拍馬,搖尾乞憐,因此衍生的光怪陸離現象,就成為賈樟柯執導的《天注定》中最犀利的人間素描了。

 

首先,《烏金山》一折,光看名稱,你是不是就有會心一笑?不過,烏金山確有其地,緊接山西太原,一旦取做電影四齣折子的其中一折的篇名,就不能純做地名看待了,烏金者,黑金也,恰是官商勾結的代名詞,這是巧合?抑是故意?不論何者,都是話題。

 

烏金山有位首富,以開發礦石之名,大賺暴利,但是事前的開發承諾都未履行,鄉民依舊窮困。首富的出場戲是鄉長召集鄉民到機場歡迎首富返鄉,因為首富才買了一架新私人飛機,衣錦榮歸,排場不能小,除了人群,還有民俗團的鑼鼓隊彩衣表演,活生生地上演一場伺候吆喝的巴結戲。

 

這場戲其實可與馮小剛執導的《一九四二》對照來看。電影描寫對日抗戰的重慶政府因為美國特使來訪,所以事先動員市長齊聚街頭「排演」歡迎場面,特使真的來訪的那一天,日軍才剛轟炸完重慶,街道一旁有人救火,另一旁則是繼續演出歡迎戲碼。政治永遠優先,民怨只能暫擱一旁,兩相對照,《天注定》的首富歡迎秀,像不像是往事翻版?

 

從《一九四二》到《天注定》,創作者嘲諷的政治現實,不論是民國,或是人民共和國,如出一轍,而且此種逢迎戲碼,依舊在海峽兩岸大小鄉鎮的政商集會繼續上演著。差別在於《天注定》安排了直腸子姜武飾演的大海也去接機,直接就問了首富過去的承諾何時履行?不然,他可是要揭發官商勾結的弊端。可想而知,首富的爪牙一定會修理他,那記「高爾夫」式的上勾拳,讓大海從此贏得「高爾夫」的諢名,如此羞恥的印記,註定要「商逼反民」了!

 

aTSin007.jpg大海開槍的場合,一如片頭他剛亮相時,眼前一車撞翻的紅柿,那麼鮮紅的意像,恰恰成了後來飛濺滿面的腥紅血印;至於選在祠堂面前殺掉村長,不更是對當代封建體系的鮮明對比?至於富豪轎車裡的槍決,空曠大地上的一車孑然,同樣是象徵意義極其豐富的構圖設計了。

 

賈樟柯以往的作品比較清冷,不像《天注定》如此符號鮮明。特意鮮明,固然就易懂,但也難免顯得刻意著相了。例如利用戲裝和軍裝來傳遞「有錢就是大爺」的社會奢靡形象,固然吸睛,也確實震撼,但也太大剌剌地擊鼓罵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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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國》這一則裡描寫羅藍山飾演年輕工人小暉,誤傷同事之手,得用工資相賠,不甘白做工,於是轉往東莞繁華城鎮的酒店去當服務生,遇見了同鄉女子,同在天涯謀生,似有情愫閃動,卻也親眼看見了酒店裡討好爺們的各式花招:包括梳起花旦包頭,配戴鈿的酒女,身上卻穿著三點式泳裝,手搖羅扇,在顧客面見搔首弄姿的人肉交易;不然就是穿上女兵軍服,踩著步伐,行著軍禮,飽足顧客非份淫思的奇情招式。

 

aTSin011.jpg一個是揉合古典與現代的情色設計,一個是國家意象的顛覆與操弄,女娃們每一回的亮相都讓人眼睛一亮,傳遞的訊息何等鮮明又強烈!在那個揮金如土的環境下,小暉拿到的小費高得讓他咋舌,但是稚嫩的純情也迅速破滅,他再回到工廠,但是昔日的欠債陰影,家人的缺錢渴望,讓不堪其擾的他只有草草了結青春。

 

讓觀眾看見今日中國,或許是賈樟柯的創作始意,所以他經營了不少跡近白話的意象圖騰,那些都有驚歎之效,卻少了餘情回味,反而是《沙坪壩》一折中,王寶強飾演的槍客,在除夕夜用他的槍火來取代煙火,讓兒子有個不一樣的煙火紀念,暴力與親情的矛盾對立,才更有韻味,同樣地,《夜歸人》一折中,趙濤飾演的小玉在車站與情郎訣別,切斷情絲後,卻又迂迴繞回月台,走向情郎搭乘列車時的空寂與孤單身影,才兼具了薄倖與癡情的並列效果,才得著了讓人歎息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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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的符號,讓俗人皆懂,詩意的圖騰,就讓評論人去做文章吧,賈樟柯的《天注定》就在俗與雅的手法中,探究了中國社會日益嚴重的暴力問題,雖然那是「輕輕一觸(A Touch Of Sin)」!

空中救援:911症候群

災難電影的必要公式之一就是把主角困在一個「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空間裡,主角有自力救濟,才可能獲救,才可能脫困,《空中救援(Non-Stop)》設定在三萬英呎高空上的飛航班機,確實符合了公式要項。

 

不過,Jaume Collet-Serra執導《空中救援》還多加了一項「眾叛親離」的參數,受難英雄的憂患指數就急遽上昇了。

 

《空中救援》的題材屬於911事件症侯群,Liam Neeson飾演的主角Bill便是911事件後派駐機上,負責因應突發事件的空中便衣警察,他可以配槍,可以視情況開槍,但是如果他才是策畫劫機的嫌犯,救火的變放火的,怎麼辦?non-stop005.jpg

 

《空中救援》餵養提供的情報資訊頗花一分巧思,首先,Bill有財務困難,其次,Bill對任務不滿,第三,Bill菸癮奇大,上機必帶一綑膠帶,目的就是要貼封住廁所的煙塵感應器,好讓他能躲在廁所抽菸,原來,他也不過個人格有瑕疵的凡人,一旦涉嫌,誰不會從瑕疵缺陷去猜想Bill的犯案動機?

 

「道德瑕疵」確實是我們在否人物時易陷進的偏見盲點,明明Bill接到了歹徒威脅簡訊,威脅他在二十分鐘之內,要殺掉一名乘客,汗毛直豎的Bill,積極查辦,卻在杯弓蛇影的猜忌中,真的殺了第一個嫌疑犯,真兇沒捉到,死人預言卻成真了,觀眾和機組人員是要相信他?還是懷疑他?

 

至於《空中救援》打造的科技環境亦極有趣,這架飛機提供有WiFi服務,乘客可以自由上網,正因為如此,歹徒才有可能以簡訊操縱Bill他的行為,也唯其如此,Bill在飛機上持槍辦案的過程才會被旅客拍下,迅速上傳地面的新聞媒體,大家「看圖說話」,有影為証,就「坐實」了他持槍劫機的「罪名」。

 

更厲害的一招是他如果切斷機上的WiFi,就無法知悉歹徒的下一步指令,如果不切斷WiFi訊號,就意味著他真的有人接應,要確知贖金是否已經順利入戶?動輒動咎的情節設計,就讓緊張情境更加膠著,讓懸疑指數更往上飆。但是,Bill同樣也靠著上傳影片找出嫌犯,科技有用還是有害?成了極有趣的雙面刃!non-stop002.jpg

 

Liam Neeson從《緊急救援(Taken)》開始塑造了一位萬能老爸的幹探形象,神奇到跡近神話,《空中救援》倒是褪去了他的神話外衣,讓他從自大、跋扈導致誤判的困境中反敗求勝,特別是要熬過腹背受敵,不知誰可以相信的焦慮,挺過四處求援又全都遭拒的迷惑,都讓他的煎熬有了更接近民眾的高度,突顯了主角英雄的可信度。至於機上乘客協力自救的情節,只要熟悉911事件中《聯航93》故事的觀眾就可以理解,自助人助,同樣也是911症候群帶來的生命啟示錄了。

 

《空中救援》最大的問題就是故弄玄虛,用了極多巧合,製造了諸多疑團,卻又無力逐一解答,解答不了的問號就又快速用新的進展來帶過,情節可以急轉直下,快得讓人來不及理解,但是沒有解答的疑團,依舊是謎,只是劫後餘生的觀眾和乘客也無暇再去找碴了!

 

03月15日電影最前線節目重點

第一小時:

第一部份:

最新電影:《咎愛(Le passé

伊朗導演法哈迪(Asghar Farhadi)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名字,因為他很懂人,更懂戲,他的電影把人與戲的糾纏刻畫得絲絲入扣,再平凡的家庭瑣事,經由他的妙手穿針引線,都成就了叩人心弦的好戲。

他的2013年作品《咎愛》,其實示範了「剝洋葱」編劇法,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就由不同的解讀,看似瞎子摸象,綜合起來,卻有著更逼近真實的張力,讓人看得拍案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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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愛,很多人相信也追求生死相許的美麗,很多人也承受著緣盡情斷的狠絕,但是《咎愛》探討的卻是人們常常因為愛,結果對周遭的人做出巨大的傷害,即使自己只是暗地行事,但是心頭的歉咎,也成為難以排遣的夢饜。

使用音樂:立陶宛手風琴家Martynas的專輯《MartynasPor Una Cabeza」、「Air On A G String」、「La Califfa」和「Parlez-Moi d’Amour」等曲

艾奧迪:《轉聲》名曲集 /Passaggio – Ludovico Einaudi/ Lavinia MeijerUna mattina」、「The Snow Prelude No. 15」和「Passaggio」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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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小時:

第二部份:

最新電影:《空中救援(Non-Stop)》

馬航失蹤事件,讓電視新聞都爭著引用本片橋段來做影像註解,空中驚魂,確實是人生很不想遇見的事,一旦遇上了,機上旅客的諸多反應,還是有參考價值。

電影趣味在於歹徒設定了20分鐘殺一個人的預警通告,一旦造成恐慌後就容易誤判,警察竟然成為兇手?在無人可信,也無人相信的狹窄空間下,他能做什麼事?猜忌與豪賭成了唯一的籌碼。

另外,科技文明亦值得一提,飛機上有wifi可以上網是好事?還是壞事?好事是可以連線,壞事則是成了歹徒辦案工具,可以散發警訊,可以傳播謠言,科技啟示錄,因此有趣。

更神奇的是機上有歹徒,合力制伏是必要的?前提是你確知誰是歹徒嗎?有炸彈還是有可能救險的嗎?本片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設計。

使用音樂: 空中救援》原聲帶

第二小時:

第一部份:

最新電影:《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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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發達,改善人民的生活,那是美好的;經濟繁榮,如果只加大了貧富差距,就會導致人心不平,社會紛擾。

中國導演賈樟柯執導的《天注定》透過四段故事,讓觀眾看見了中國當今社會的諸多不安:有人攔路打劫,結果斃命,有人官商勾結,引發文攻與武打,最後只能做投奔梁山的豹子頭林沖;有人不慎做了小三,得不到真心,只被視為洩欲工具,自衛殺人,只能像蘇三那樣含冤悲憤;有人呢,只能像林沖那般夜奔上梁山了。

電影中使用了兩段戲曲音樂,我亦採集了片段來註解,其中,《蘇三起解》唱的是:「蘇三離了洪桐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奴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復。」《林沖夜奔》唱的是:「悲號,歎英雄氣怎消,懷揣著雪刃刀,行一步,啊呀,哭,哭嚎陶,急走羊腸去路遙,天,天哪!且喜得明星下照,一霎時雲迷霧罩,忽剌剌風吹葉落。」

使用音樂:《林強賈樟柯電影配樂》

第二小時

第二部份

最新電影:《白米炸彈客》

上個星期介紹的《KANO》探索了1930年代的台灣;本星期看到了台灣導演卓立拍攝的《白米炸彈客》,描寫的就是2004年曾在台灣置放了十七個白米炸彈的楊儒門的故事,題材觸碰了台灣農業的悲歌,成績或許還不盡理想,至少還取於處理這樣的題材,至少讓觀眾可以進一步思考台灣何去何從的問題。

TCD-5051_天空的眼睛001.jpg剛巧,才買到了金曲獎製作人吳金黛製作的最新專輯《天空的眼睛》,十首音樂,都是守護台灣土地的動人故事,我先選用了「麥田狂想」和「池上197」兩首曲子來註解台灣土地上即將面臨的問題,不論是核電的辯論,土地開發與農業的發展,都是值得台灣人共同關心的切身議題。

使用音樂:《白日夢冒險王》原聲帶、《天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