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開戰時刻

張無忌加上007會拍出一部什麼樣的電影?《蝙蝠俠:開戰時刻》就是一部這樣東拼西湊,卻能東成西就,兩個半小時彈指即過的娛樂電影。

《蝙蝠俠:開戰時刻》的中文片名不能吻合原來英文片名的原意(Batman begins),強調戰爭氣息,卻忽略了導演克里斯多夫.諾蘭有意和提姆.波頓打造的《蝙蝠俠》系列別苗頭,另起爐灶,細說重頭的趣味,但是新生代影迷而言,這樣的片名就已經預告了電影的華麗、刺激與喧囂,宣傳架勢遠勝文學內涵。

說蝙蝠俠像張無忌,也許有很多人會跳腳,但從諾蘭建構的腳本來看,這樣的比方卻有幾份神似,張無忌目睹父母雙亡,心頭有憂結暗生,體弱多病的他得克服心頭恐懼,再在機緣湊巧下練出一身好武功,才能笑傲江湖……如果把張無忌的名字替換成蝙蝠俠,你就會發現兩者結構根本是大同小異的。

《蝙蝠俠》的漫畫是1939年誕生的,1943年就拍過一次電影,描寫蝙蝠俠迎戰日本野心科學家的故事。1966年又拍過一次電影,科技有限,劇本乏味,男演員Adam West也談不上演技魅力,只能算是一部cosplay的同仁誌電影,完全沒有光彩,也沒有力量;提姆波頓在1989年重新打造的《蝙蝠俠》,走他最擅長的黑色驚悚視覺特效,再加上傑克.尼柯遜的跨刀,還有丹尼.葉夫曼的音樂烘托,有影有聲還有戲,難怪系列電影一部接一部。

系列電影一多,就立刻會遇上創作瓶頸,美術上無法突破,因此就被人激為是綜藝燈光秀;反派想不出新點子,只能一再陷入原著漫畫的「小丑」、「企鵝」、「急凍人」、「謎語人」到「Two-Face Harvey」,花樣是不少,化妝是很用心,但是你就是無法明白為何Gotham City總是江山代有壞蛋出,都等蝙蝠來鎮伏?至於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心愛的女人呢?他為什麼會有朝為富豪夜成俠的雙重性格呢?女人和性格的探討,坦白說都已經被《超人》和《蜘蛛人》玩到爛了,很難再有新點子,再有新角度新噱頭再繼續扯下去,所以,克里斯多夫.諾蘭不往下走,以開天闢地的「前傳」精神直搗創作源頭,就是很明智的決定。

恐懼和憤怒是諾蘭為了闖進蝙蝠俠心靈宮殿,自行打造的兩把攻堅武器。

《星際大戰三部曲》宣告說:恐懼失去就會墜入魔道。《蝙蝠俠:開戰時刻》的開場則是童星韋恩小時候曾經失足墜井,四飛的蝙蝠讓他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恐懼;接下來則是歌劇讓他想起墜井往事,吵著要離開,卻導致父母雙亡,愧咎和罪惡立刻潛進了他的心房,再加上司法不公,歹徒不能伏法的悲憤,聯手打造了他走向偏鋒的個性,於是他開始遠走天涯,混跡江湖,以牙還牙的浪蕩行徑,只想讓為非作歹的壞人也會心生恐懼……諾蘭花了好長的篇幅讓觀眾分享了少年蝙蝠俠的成長史,雖然瑣碎,雖然扯得有些離題了,卻很完整地填實主角的心靈面向,提供了黑暗英雄的活體解剖,也完成還豐厚的角色性格的理論基礎,其實不但費心,而且極見巧思。

最扯的當然就是他去學了日本忍術。真要練好身手,武術流派那麼多,為什麼選了忍術?忍術的奇幻多變,和後來的劇情發展又有多少關連?渡邊謙帶頭的影武者聯盟從頭到尾就是身份不明,語焉不詳的神秘社團,雖然後來硬是要扯進來他們曾經和經濟大蕭條和納粹帝國大屠殺的歷史事件都有關連,都還是給人想要自圓其說,卻破綻百出的窘狀,至於忍者大師其實只是影武者的劇情逆轉,雖然有些驚喜,然而連恩.尼遜不時在練功時灌輸洗腦的:「只要獻身理念,你就會完全變個模樣(if you devote yourself to an ideal, you become something else entirely.)」才是電影最根深蒂固的黑暗勢力來源,影武者聯盟鄙視Gotham City,千方百計要摧毀這個墮落的城市,他們的心態其實懷抱著一個要流血,要革命,世界才有可能變好的邪念,納粹如此,世上曾經出現的混世魔王都是如此。理想,理想,多少的罪惡假汝之名?這句對白,才是《蝙蝠俠:開戰時刻》最有guts,也最犀利的一句對白。

《蝙蝠俠:開戰時刻》除了忠心耿耿的阿福之外,這回也借用了每次都在007電影中展示新武器的Q先生角色,讓鬱鬱不得志的摩根.傅里曼得以適時跨界提供各式新武器,讓傳說中的蝙蝠車、蝠翼和飛鏢都有了合理的研發誕生基礎(以前的電影都是避而不談,直接就讓蝙蝠俠坐擁著這些寶貝,前傳就是前傳,話說重頭又能比對歷史,就能讓老影迷看得津津有味。至於青梅竹馬的愛人,光是一句:「要看我做了什麼事。」的真情告白,就省去了你猜我猜大家胡亂猜的身份老招,直接讓兒時的愛苗浮長成愛的大樹,也省得觀眾陷入系列電影的情緒公式中。

連恩.尼遜在訓練男主角克里斯丁.貝爾時曾經叮嚀過:「對敵人千萬不能手下留情。」貝爾就因為斬草未除根,才讓尼遜有反撲的機會,同樣地,尼遜只會口頭嚷嚷,事到臨頭,也忘了一刀砍死昏迷的蝙蝠俠,才讓劇情有逆轉的可能,好電影都會開宗明義標示著關鍵對白,甚至最徵的劇情逆轉,也和早就悄悄埋伏的劇情種子起了化學效應,觀眾才會大呼過癮,如今,關鍵對白成了敵對雙方相互揶揄的笑柄,在編劇環扣上算是明顯的失著。

電影特效要能與時俱進,就是一般傳統科幻電影的最大噱頭所在,《蝙蝠俠:開戰時刻》的動感節奏符合了當代觀眾的胃口,一氣呵成極為有力,甚至於蝙蝠俠的面罩、胸盔、護臂,都有了魔幻成真的硬體魔力,相當迷人,那其實是類型電影非常重要的默契語言,族群觀眾要在相似的符碼中找到彼此關切認同的標的,才能激盪出更強更大的波瀾。至於神經毒氣的使用及因而激生的魔幻特效,坦白說,可以算是《蝙蝠俠:開戰時刻》最新鮮的噱頭,從影像趣味到戲劇轉折都讓全片更有看頭。

羅傑艾伯特:影評寫成精

寫影評會有什麼成就?台灣影評人的地位不高,有人質疑影評不夠專業,有人懷疑影評被片商收買,最大的遺憾是台灣媒體的掌門人不懂得珍惜,不會培養,更不能力挺權威言論,以致於影評文化花果飄零,乏善可陳。

影評文化式微,關鍵在於多數人相信電影評論不難,看完電影後的「喜不喜歡」、「好不好看」,成為最便利上手的「印象式」評論,而言雄辯滔滔,不太能接受其他客觀專業的論述,一切我說了算。

中外媒體對待影評人的態度可以看得出評論文化的成熟度。

芝加哥市議會日前決議要把七月十二日定名為「羅傑.艾伯特日"Roger Ebert Day"」,因為芝加哥出了一位名聞全美國的影評人羅傑.艾伯特。

對於六月十八日才要過六十三歲生日的艾伯特而言,今年是他非常風光的一年,他從一九六六年就定居芝加哥,十五歲那年就做了伊利諾州 The News Gazette的體育記者,半年之後加入芝加哥論壇報擔任影評人,一九七五年時就成為第一位因為寫影評而獲得普立茲藝術評論獎的影評人做了四十多年的芝加哥市民,終於因為影評權威被議會肯定,實在很有面子。不過,美國人對艾伯特的肯定還不只於此,今年夏天,好萊塢的星光大道上也會有一塊署名羅傑.艾伯特的星星地磚,推崇他的影評貢獻。

優秀的影評可以頌揚電影成就,可以拓廣影迷視野,可以針砭電影盲點,最重要的是影評權威的建立,讓觀眾看片時有個客觀的指標。

台灣在戒嚴時期的影評可以分為本土與留洋派。

本土派藝人就台灣看得到的電影寫評論,不乏學理探討(例如哈公所寫的「理論蒙太奇」就很有份量),但是針對某些影片的藝術和技術成就的批判比較少,歌功頌德的比較大,一方面是當時的片商勢力龐大,一方面是當時的評論風潮傾向談好不談壞,大家都不做黑臉壞人,後來甚至一度引爆了年輕電影愛好者看不慣部份影評人相互吹捧、私相授受的作風,還激爆過十大爛片風波,如今你還可以在台灣的電影資料館裡查到這本書,細述當年影評界的種種內幕。

留洋派的評論家,在那個資訊閉鎖的年代裡,正巧在海外唸書,可以最快看到最新電影,可以搶先發表電影風潮的論述稿,對於熱愛電影的影迷而言,都是極其珍貴的最新資訊,迅速建立他們的權威指標地位。然而,細究這些喝著洋墨水的評論家,卻可以發現很多時候的評論文字相當類似,再細細比較後,就發現他們好像都不時引用著Film Comment這類權威影評雜誌上的文章,所以就有英雄所見略同,觀點非常相似的結果,使得媒體雖然不同,文章卻很相類的,這種現象在奧斯卡提名名單揭曉或得獎結果的分析文章時最為常見。

寫影評,能不能參考別人的意見?這其實是個好問題,基本上,本土新片比較難找到參考評論,比較看得出評論文的洞見與功力;外國電影則因為檔期未必同步,試片也有先後,再加上文化和語言隔閡,確認電影訊息,查考相關人名或對白,甚至進一步參考別人的看法其實都很難避免,最重要的是參考歸參考,是不是一字不改地抄?是不是把別人的觀點橫向移植到台灣來,拼貼成為自己的光環?都是檢驗影評權威的最佳試紙。

艾伯特是芝加哥太陽報( Chicago Sun-Times)的專屬影評人,你只要點選http://www.suntimes.com/index/index.html的網址找到他的專屬網頁,就可以看得出太陽報有多尊重這位影評寫手,不但有專屬網頁,還有星星的評分推荐,重要的是他寫作勤快,大小電影都是他評論的對象,甚至連dvd都有評論區塊,再加上過去上千部影評的資料庫,以及最新電影的連結資訊,甚至連讀者投書都有個專屬欄目做回應,影迷對某部電影有不同意見,或質疑他的標準前後不一,都可以投書,他也一定仔細回答,說明自己的看法,愛電影的人很難不把他的網站列入我的最愛。

但是,影評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評論夠份量,一代女星安妮.班克勞馥去世後,台灣媒體都千篇一律地翻譯外電文字,年輕的電影記者到底有沒有看過她的經典之作?成為我在閱報之後最深的感歎,台灣讀者成天接受這種完全沒有文化內涵的影視新聞能開拓多少眼界呢?答案其實很明顯的。媒體淺薄了,觀眾就更短視了。

反過來,我們看看艾伯特在那一天的追悼文字中寫了什麼,除了基本的身家資料和影藝成就外,他更細述了安妮在《畢業生》中的精彩演技,他在一九九七年重新看過《畢業生》之後就盛讚安妮的表演是那麼強大的性感、那麼機靈、那麼有自信,所以她演出那種老牛吃嫩草的誘拐戲時是那麼地真實可靠……她是全片中唯一不炒冷飯,抄襲舊有模式的演員……她會誘拐班傑明(即達斯汀.霍夫曼),並非出於色欲,而是一種絕望與施捨…她是整部電影中你唯一想找來好好聊聊的角色……。他甚至還不諱言自己在三十年前初看這部電影時漏看了許多精彩的表演細節,甚至還親自去拜訪安妮,坦承自己昔日有眼無珠的失誤。

一方面告訴你,安妮的表演好在那裡,一方面坦承自己影評多年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見人所未見是影評人的天職,覺今是而昨非的評論心情,有幾人做得到?

艾柏特同時也是ABC7的影評節目主持人,以豎起大拇指做為他的評論意見及觀眾看片指標,我沒看過這個節目,不敢多做介紹,但是做一位影評人能夠獲得多數人的信賴,甚至能被工業界封為電影「明星」之一,甚至還能被城市視為榮光之寶,這樣的評論環境,這樣的評論成就,坦白說,實在是很讓人羨慕的文化里程碑。

安妮班克勞馥:風流與風騷


沒有看過《畢業生》,你不會明白安妮.班克勞馥有多厲害;沒有看過《畢業生》,你不會明白亞瑟.潘導演所說的:「她臉上十秒鐘的表情,勝過多數女人十年的情感(More happens in her face in 10 seconds than happens in most women’s faces in 10 years)」是多貼切的形容與讚美!

但是入行五十年,演過無數的作品,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人們念茲在茲的,即使她都已經上了天堂了,影評家和記者們還是以《畢業生》的羅賓遜太太(Mrs. Robinson)做為她七十三年人間歲月的最後幕誌銘,成為她演技生涯裡蓋棺論定的最高指標。

年輕影迷對她其實並不陌生,她就是《魔鬼女大兵(G.I. Jane)》裡那位利用黛咪.摩兒接受海陸特訓的國防委員會的參議員,面慈心惡,即使真相被拆穿揭發了,也臉不紅氣不喘地要拿利益做交換的政客,你想知道什麼叫做壞到骨子裡?她的演技就是最佳示範。

再往前推一點,年輕人未必看過法國原版的《霹靂煞(Nikita)》,可是卻可能看過女星布麗姬芳達主演的美國版《霹靂煞》─《雙面女蠍星(Point of No Return)》,在負責將死刑犯改造成女殺手的特勤中心裡,安妮.班克勞馥就是冷眼旁觀,看著美女被洗腦成殺手的冷面主管。她在《今夜你寂寞嗎? (Honeymoon in Vegas)》中,飾演男主角尼可拉斯.凱吉的媽媽,雖然戲少,卻讓人印像深刻,十足薑是老的辣的硬裡子演員特色。

《畢業生》的導演麥可.尼柯斯最初是想找以清純形象著稱的桃樂絲.黛來演出電影中的羅賓遜太太,可是就是敲不出通告,只好退而求其次,沒想到卻創造了影史上最讓人難忘的前衛女性角色。尼柯斯形容她是:「結合了大腦、幽默、坦率和主見的藝人!」也是很貼切的形容。

安妮在《畢業生》中至少刻畫出三個讓人難忘的里程碑。

首先,她照樣喝酒抽菸,照樣應酬,照樣談笑,卻讓人一看就知道什麼是「怨婦」。好演員一亮相,就像她身上的衣服一樣,一眼就要讓人看見她的心情,她的內在。那都是不需要言詞多做說明的。

其次,她像大家示範了什麼叫做「老狐狸」。電影中她不愛廢話,不多搭腔,就是一股腦往自己的目標前進,她要什麼,不要什麼,同樣也是大家一看就知道。她要老牛吃嫩草,她要引誘朋友的兒子,一切都顯現在她的肢體和眉宇上,觀眾一看都明白,甚至男主角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n)也心知肚明,這時候他明知故犯地問說:「羅賓遜太太,妳是不是在誘惑我(Mrs Robinson, you’re trying to seduce me … Aren’t you?)」就顯得稚嫩、生硬,而點燃了爆笑的火苗!

第三,《欲望城市》的男男女女老愛把性愛掛在嘴上,她飾演的羅賓遜太太卻是身體力行的務實派。而且真的做到了不著一字,風流盡出的境界。

明明就是誘惑達斯汀,但是她請他替她解開胸罩的那種表情,簡直就是把渾小子當成兒子戲耍,完全立於不敗之地,一副就是要上鉤是你的事,我只是請侄子輩的小伙子幫忙解開鈕扣的「熟女」嘴臉;好不容易達斯汀鼓足勇氣打電話約她出來,男的還在吞吞吐吐之際,她就已經開門見山地問說:「在那裡?」就直接把電話掛了!讓渾小子根本沒有遲疑後悔的機會。等到兩人終於進了房間,神經的達斯汀故做老練地立刻附嘴咬了上去時,她不做掙扎,也沒有享受,只是等到達斯汀志得意滿地吻個過癮時,才把憋在喉頭胸口的那口菸給吐了出來!這只是個小動作,卻讓人看見了世故與莽撞的人生閱歷之別。

男女一旦偷情達陣,就不會再故做姿態假惺惺,電影中的羅賓遜太太年紀比畢業生整整大一倍,安妮的實際年齡比達斯汀只大了六歲,電影中,她就穿著尖挺的胸罩在達斯汀面前幌來幌去的模樣,讓人看到了一隻驕傲的禿鷹正在掠奪、展示她的愛情戰利品,她的身材,她的肉身語言,都讓人看到中年「熟女」也有讓少男上鉤(其他旁觀者也會悄悄動心)的魅力,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老話,在她身上得到了最鮮明的印証。

《畢業生》的成功有眾多原因,演技超強,喜感十足,都是原因,1967年才剛崛起的當紅青春二重唱「賽門與葛芬柯」的歌聲也有不少加分作用。

電影拍完在最後剪接階段時,尼柯斯一直覺得電影中用了那麼多的抒情歌曲,都是少男心情,卻沒有一首歌可以替中年婦女代言的,於是就問了保羅.賽門有沒有什麼歌可以替「羅賓遜太太」代言的?「我有一首歌叫做『羅斯福太太』。」第一次替電影配樂的保羅.賽門語帶忐忑地說。尼柯斯就要他彈來聽聽,果然旋律生猛有力,滿相合的,大家討論了一下後,發覺只要把「羅斯福太太」改成「羅賓遜太太」就大功告成了。後來,每位看過《畢業生》的觀眾都忘不了這首歌。

另一位功臣則是編曲家大衛.葛魯辛,他巧妙地把「羅賓遜太太」旋律做為達斯汀開著紅色跑車尋尋覓覓找愛人的主題音樂,他尋人心切時,大珠小珠落玉盤,旋律強猛有力,可是跑著跑著,愛車沒油了,音樂也洩了氣,軟趴叭地一路萎下去,音樂形成最有趣的對話,這時候,追尋真愛的達斯汀乾脆脫開跑車,快跑上教堂去,一則愛情傳奇,就在這樣的歌聲炒做下,讓人看得意興酣暢,快慰之至。

《畢業生》是影史經典,安妮.班克勞馥能夠演活這麼一部電影,就是她這輩子最傲人的成績單了。就讓我們一起來唱這首「羅賓遜太太」吧:「向妳致敬,羅賓遜太太!(Here is to you, Mrs.Robi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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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班克勞馥和達斯汀.霍夫曼在《畢業生》中的不倫之戀,實為影史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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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曾以《熱淚心聲》獲得奧斯卡獎的肯定。

亞歷堅尼斯:把戲剪光光

「恆星」如果往生,肯定就不會再發光發亮了,但是影壇的恆星就算安享天年了,影迷對他的懷念,並不會隨時間消退。

電影史的研究者往往用恆星來形容亞歷.堅尼斯的精彩表演,如果你只看過《星際大戰》,只知道他演過歐比旺,你就有太多的電影要去充電,要去補習了!

只要電影不死,我相信亞歷.堅尼斯的演技就會繼續被人推崇,繼續受到懷念。

我的血液裡有變色龍的基因。』他曾經這樣形容自己:「當一個演員很稱職,但是做一個正常人就很痛苦了。

的確,真正的巨星要有演什麼像什麼的本事,他在《桂河大橋》中扮演威武不能屈的軍官,意志昂揚讓人難忘,但是旋即又在《仁心與冠冕(Kind Hearts and Coronets)》中扮演自私自利的凡人,「演員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要懂得如何逃避自己。你的自我,你原來的個性懂得讓位,能夠讓位給戲中的角色,這個的角色才有深度,才有個性,才能活靈活現地施展開來。

很少有一位純正盎格魯.撒克遜血統的演員能夠像亞歷.堅尼斯一樣,演起異色皮膚的外國人那麼得心應手,在《阿拉伯的勞倫斯》中戴起紗帽,扮起阿拉伯的費瑟王子,活脫脫像中東酋長;在《印度之旅》中戴起眼鏡和頭巾,就又轉化成高深莫測的印度學者…他認為自己的表演能讓人印像深刻的關鍵在於:『一個好演員最大的本事,就是讓人忘了你在演戲。

童年的流離生涯其實也提供了亞歷.堅尼斯奇特又豐富的影藝人生,他出生時是「父不詳」的私生子,跟隨母親浪跡天涯,十四歲之前,搬過三十多次家,換了三個姓氏,最後才找到生父認祖歸宗,「我的童年是一團混亂,家,對我而言是最最曖昧的名詞。」但也因為童年的飄泊歷練,使得他的神經格外敏感,對人生別有所感,詮釋生命百態,栩栩如生。

能夠成為銀河恆星,他要感謝兩個人,一位是在他二十四歲那年,欽點他穿上時裝,演出「哈姆雷特」約翰.吉爾格爵士,機會敲門時,他沒有再退縮,一鳴驚人的演出,瞬間就成為舞台紅星,但是他逢人就形容自己的舞台人生充滿了危機,有時會害怕台詞忘個精光,有時候則是怕自己忘了拉褲子拉鍊就上台演戲了。

另一位恩公則是大導演大衛.連。他們一共合作過六部電影,世人能夠認識亞歷.堅尼斯,大衛.連是最關鍵的人物,他形容和大衛.連的關係像朋友亦像敵人:「我們都是很有個性的人,但是他的個性比我還強,兩強相碰的結果,通常只有我聽話的份。

兩個人雖然經常在拍片現場,為了不同的詮釋角度和表演方式吵架,但是亞歷.堅尼斯從不否認大衛連是他的啟蒙導師,大衛.連送他坐上奧斯卡影帝的寶座,讓他從流浪兒變成爵士的點點滴滴他都永銘心頭,以後,只要大衛.連邀他演新片,他也從不計念舊怨,總是熱情跨刀。

《齊瓦哥醫生》他剃短了頭髮,飾演齊瓦哥投效紅軍的弟弟,在找尋姪女的過程中,不經意透露了他其實也和哥哥一樣心儀著美麗的未過門嫂嫂,戲不多,卻總有畫龍點睛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的造型一變,簡直就是俄羅斯人的再版,比起奧瑪.雪瑞夫更像俄國人了。

他和大衛.連合作的最後一部電影是《印度之旅》,片中他飾演印度怪教授,賣力地唱著印度歌及跳舞,但是大衛最後卻把這些戲剪個精光,命運比《春光乍洩》的關淑怡好一些些(關淑怡是從頭到尾剪光光,根本不存在這個人這個角度,她的生命好像就突然在阿根廷空白,也凍結了半年,不是多年後《攝氏零度‧春光再現.(Buenos Aires Zero Degree)》終於上市,根本沒有影迷知道她去過布宜諾斯艾利斯去拍電影)。關淑怡沒有怨憎,亞歷.堅尼斯也沒有怨嗔,他只說:「我相信,大衛連做了最明智的決定。」

合作夥伴若能都站在對方立場看事物,不斤斤計較一時得失,不知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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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亞歷在《孤雛淚》中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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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亞歷在《桂河大橋》中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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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亞歷在《齊瓦哥醫生》中的造型(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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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亞歷在《印度之旅》中的造型。

亞歷堅尼斯:別問他是誰

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願原力與你同在!」

1977年,《星際大戰》電影征服全球時,絕代武士歐比旺(Obi-Wan Kenobi)這句名言傳遍大街小巷,成為影史上的經典台詞。

時光來到1997年後,年輕影迷從《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Episode I – The Phantom Menace )》開始看到的歐比旺換成了當紅帥哥伊旺.麥奎格(Ewan McGregor) 所飾演,渾然不知20年前,歐比旺以風燭殘年的智慧長者之姿風靡全球,全靠英國知名影星亞歷.堅尼斯(Alec Guinness)。

誰是亞歷.堅尼斯呢?不知道他,電影史要重修;沒看過《桂河大橋(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 至少也要看過《星際大戰》吧?《桂河大橋》的導演大衛.連(David Lean)讓他名聞全球,《星際大戰》的導演喬治.盧卡斯讓他穿越時光隧道,就像歐比旺永遠不死的立體影像投影一般,永為後世影迷懷念。

大衛.連和亞歷.堅尼斯的友誼肇因於小說家狄更斯。

1945年,大衛.連有意將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小說《孤星血淚(Great Expectations)》搬上銀幕,但是之前他只看過狄更斯的《小氣財神》,很沒有把握,也不曉得該怎麼拍才好,朋友就推荐他到劇場去看亞歷.堅尼斯自編自演的作品。

大衛.連才到劇場坐了五分鐘,就被亞歷.堅尼斯的表演給吸引了,後來他說:「要不是先看過亞歷.堅尼斯的戲,我可能拍不成《孤星血淚》,亞歷給我太多創意靈感了。」所以大衛.連的《孤星血淚》電影版男主角就理所當然就以亞歷做藍本。

可是,當時亞歷.堅尼斯對拍電影很排斥。因為不久之前,他才剛拍過一次電影,片酬按天計算,只拿到區區一英鎊,人在現場也被導演叫來喚去,既沒尊嚴,又沒有專業表演的空間,氣得他高喊說:「我再也不拍電影了!」

大衛很有誠意,找了經紀人發通告,請他去試鏡,然後大夥有說有笑,現場非常融洽,讓亞歷對於拍電影的戒心降到最低點。兩人的第一次合作經驗相當愉快,亞歷說大衛.連很少教演員怎麼演戲,他只會對自己覺得不妥的戲喊停,亞歷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合作是剛開始他不太會演放聲大笑的戲,大衛.連於是教其他的演員先休息,他特地坐到亞歷身旁聊天,說不了不少笑話,逗得亞歷放聲大笑,不料,這時候大衛.連卻滿意地喊了聲:「卡!」

原來他早就吩咐攝影師在旁等待,悄悄運鏡偷拍,總算捉到了他最自然的笑容,也讓亞歷明白原來電影拍攝可以玩這麼多的魔法。

亞歷.堅尼斯小時候就很喜歡和同學玩皮影戲,手上舞著皮影,嘴上則唸唸有辭來說戲,他最常扮演的角色就是《孤雛淚(Oliver Twist)》中那位霸道的怪老子費更,一聽說大衛.連要拍《孤雛淚》,他就向大衛.連毛遂自荐,但是大衛.連根本不考慮,理由是他長相不夠兇惡,體型也不夠粗壯。

可是亞歷.堅尼斯要求大衛.連:「讓我試一次,我用化妝術來証明我是最佳人選。」大衛.連明知可能浪費時間和力氣,可能看到的只是一位披著及肩假髮的怪老子,但他不忍傷了老友的心,勉強答應讓他試一試,事先還特別吩咐助理到餐廳訂位,宴請試鏡失敗的傷心人。

沒想到亞歷.堅尼斯手藝極巧,花了三個時間在額頭、鼻樑及面頰上墊滿乳膠,再用粉餅裝飾,徹底改頭換面成了面目猙獰的怪老子,他一走到大衛.連面前,大衛.連呆了半晌,只能呆呆地說:「天啊!」他就這樣爭取到這個角色。

天下英雄只要惺惺相惜,就一定能相互扶持,締創共同榮光,他和大衛.連合作了多部電影,但在拍攝《桂河大橋》前後,卻不時爆發了激烈口角。 

起初,大衛一直認為亞歷外型和戲路都不合適,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走訪大西洋兩岸的知名演員,就是敲不定男主角傑克森上校,最後還是製片人眼看電影快拍不下了,直接找亞歷簽約,然後再教大衛的情婦通知大衛.連:「一切都搞定了,請趕快開拍。」

心不甘情不願的大衛被製片打鴨子上架,就把氣出到亞歷身上,一開始,兩人即使住在同一家旅館,在同一間餐廳用餐,彼此都不打招呼,場面尷尬,還是工作人員出面打圓場,告訴大衛:「合約都簽了,錢也付了,生悶氣無濟於事,還是把戲拍好才是真的。」

大衛想想也是,不必因為賭氣而砸自己的招牌,想通了之後,立刻就找亞歷吃飯溝通創意。

亞歷開門見山直接問他說:「你到底覺得男主角是個怎麼樣的人?」

大衛.連回答說:「一個無聊的老頑固。」

「我懂了,原來你希望我把他演成一個老頑固?」亞歷有點火大。

「不只這樣啦,他其實是一個滿有趣的人。」大衛驚覺自己失言。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他是個老頑固。」亞歷這時候變得很頑固。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

「我不管,我不想演老頑固,我自己買機票回家。」

可想而知,大衛花了好大的口舌和力氣才留下了亞歷,可是拍片期間,亞歷就像電影中那位堅持己見的軍官一樣,不時對鏡位和場面調度提出質疑,彼此心結似乎越結越深,一直到影片殺青,毛片放映之後,被劇情和自己的表現感動得不得了的亞歷.堅尼斯專程寫了一封信給大衛.連,感謝他給他機會參與《桂河大橋》的演出。亞歷.堅尼斯就以這部電影獲頒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獎。

多年之後,只要有人問到他和大衛.連的特殊關係,亞歷.堅尼斯一定說:「我們有時候是會有不同意見,但他是我最佩服的導演,請不要搞錯了。」

事實上,後來亞歷在大衛的經典之作《阿拉伯的勞倫斯(Lawrence of Arabia)》飾演阿拉伯的費瑟王子時,栩栩如生,絲毫看不出是由英國演員來詮釋阿拉伯王子,兩人同心,其利斷金,真是精彩!

真正的朋友,吵吵架沒關係,只要言所當言,對好友說出自己的疑慮,雨過天睛之後,大家還是好友,彼此都會進步,才不會自陷盲點。亞歷和大衛的這種朋友交情,在現實功利的擾攘紅塵中,已然絕無僅有了。

萬惡城市:別問我演啥


別問我演啥!

演員如果不知道自己在做啥,戲還演得好嗎?

1999年四月,《星際大戰首部曲》開始全球宣傳行動,法國權威的「首映(Premiere)」和「攝影棚(Studio)」兩大彩色精印的電影雜誌,每了搶刊《星戰》的獨家照片,各顯神通,各自都登出由盧卡斯授權的「獨家」劇照,各有噱頭可以來滿足不同族群的影迷。

我比較愛看「攝影棚」,因為圖片比較大器,文章也簡單扼要,不像「首映」忙著搞美術設計,把電影雜誌弄得很像藝術實驗雜誌,真正屬於電影的力量都不見了。

那一期的「攝影棚」雜誌很有趣地登出了飾演「金魁剛」的影星連恩.尼遜(Liam Nesson)穿著戲服,在片場中騎著道具馬鞍,一副無所是事的模樣。是的,演出《星際大戰首部曲》對他而演是從影以來的一次空前災難,眼尖的影迷都會發現他和大反派達斯魔決戰,一不小心被達斯魔的光能棍刺穿身體的那場戲,假得可以,根本就是事後用數位特效做出的感覺,棍假,戲就假,前面拚戰個半天的戲全都沒了趣味。

「好多戲我都是對著綠幕在做動作。」連恩.尼遜事後很無奈地表示:「這種戲還是少接的好。」

電影雖然是錯覺的藝術,但是早期的電影不但要求場景寫實,演員的互動關係也很像劇場,每位演員演對手戲的時候,對方的氣息、呼吸及反應都能產生不少連動效應,有來有往,戲演得精彩,觀眾也看得過癮,演員才有成就感。然而,電影技術進步了,拍攝方式也變了,除了有古典心靈的創作者之外,許多的前衛電影都強調綠幕合成效果,就是只要演員做出該有的動作、話白和反應,最後再交給特效人員來做合成就可以了,演員軋期不是問題,演員做不來的高難度動作也不是問題,特效都可以搞定一切。

然而,高度科技和數位化的結果,演員很多時候都是對著空氣演戲和對話,就像對著空氣揮拳,力氣沒少用,但是空拳一個接一個,沒有迴響,沒有共鳴,實在洩氣得很,所以,連恩.尼遜很慶幸自己的戲份在《星際大戰首部曲》中就落幕了,不必再回到綠幕前像瘋子一樣,對著空氣瞎喊瞎做戲。

2005年的《萬惡城市》也是一樣的,德國表現主義所強調的光影圖案和美術結構剛好可以用來表現Frank Miller的漫畫特色,所以,絕大部份的戲就比照《星際大戰首部曲》那樣,要求演員就在綠幕前做戲,演員做完自己的部份,剩下就交給特效部門來合成,《萬惡城市》的強烈視效,坦白說就是錯覺藝術的大拼盤,都是銀子砸出來的效果。

《萬惡城市》中眾星雲集,噱頭十足。看片之前,我刻意不去看演員表,大部份資深演員都能一眼認出(至於片中豔光四射的年輕漂亮妹妹,坦白說,我一個都不認識),只有演出Marv的米基.洛克,從臉型到體格都起了大變化,一直要到工作人員字幕表出來之後,才赫然發覺這個外型粗獷,心細如髮的癡情男子,就是八0年代以《天使心》、《龍年》和《愛你九周半》紅透半邊天的頹廢派巨星。

東山再起的米基洛克以前是出了名的難搞巨星,戲怪人更怪,拍片現場從製片、導演和合作演員都有過幹架和吵架的紀錄,但是出人意料地他卻很欣賞羅德里魁茲要他在綠幕前演戲的做法。

「我雖然從頭到尾不知道自己在演什麼,」米基.洛克開玩笑說:「但是我知道導演要什麼,他在拍戲現場會把所有的細節說得很詳細,而且自己就拿著攝影機來拍,還會自己搞音樂,有他在場,你就很安心,而且因為很多時候你一個演就夠了,拍戲速度反而快!」

群戲,要求彼此的化學效應,獨腳戲,自己一個人就夠了,電影的創作世界越來越個人化的結果,會發展出多麼個人化的作品呢?這個方興未艾的趨勢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呢?大家都還在評估中,我聽到連恩.尼遜的歎息,那是因為他有顆古典的心靈和古典的期待,米基.洛克呢?很能適應新科技的他,或許可以走出新世代的頹廢之狼風格吧!

布列高維契:別問他叫啥

「對不起,Mr. Bregovic,你可不可以替我們拚唸一下你的大名,到底該怎麼唸?」六月四日下午二點四十分左右,我參加了來自巴爾幹半島著名音樂家Goran Bregovic的訪華音樂會,忍不住把握最後一個發問的機會,我舉手請Goran Bregovic唸一下自己的大名。

當人家的面,要人家唸自己的名字,其實是很失禮的魯莽行為,況且是人家千里迢迢來到台灣,還口口聲聲說:「台灣是我旅行所到之處最遠的地方!」從巴爾幹半島往東延伸算起,台灣真是遙遠的東方。來者是客,為什麼要貴客拼唸自己的姓名嗎?

答案當然很簡單,就是台灣的譯名出了岔。

Goran Bregovic的電影原聲帶暢銷全世界,在台灣賣得也極好,但是從《流浪者之歌》開始,台灣的唱片公司就用英語拼音法翻譯他的名字,於是Goran Bregovic的中文譯名從1990年開始就叫做布雷高維克。

Goran Bregovic在1950年3月22日於南斯拉夫的塞拉耶佛出生,他的父親是克羅埃西亞人,母親是塞爾維亞人,出生時,身份登記上是南斯拉夫人,當地人的語言習慣上,對於govic的唸法是唸做高維契,並不是叫做高維克,從「契」到「克」,說明了台灣人長期以來從美式英文的觀點看世界,理所當然就把布雷高維克當成範本,規規唸唸唸了十五年,今天,如果你改口叫他布雷高維奇,不少影迷還會用奇怪的眼神看你,想要糾正你的白字呢!

今年初,我在愛樂電台的網頁上宣布了布雷高維克要來台灣演出的消息,好心的何穎怡小姐聞訊也很興奮,但是她立刻糾正我說:「他的名字不唸高維克,要唸高維契哦。」何穎怡是世界音樂的高手,她一指正,我就銘記在心,不敢再稱呼高維克,可是心裡面就盤算著等他來台北,可要當面問個清楚。

我在Goran Bregovic訪華記者會上的發問,其實是想利用媒體的力量來正視聽,心裡想說:「如果出席記者會的新聞同業都能引述他的話,將兩廳院的布雷高維克記者會更名為布雷高維契記者會,或許台灣人就不用再以訛傳訛,一路唸白字唸錯到底了!」

事實証明,我是太樂觀了。

僅管Goran Bregovic在記者會上很能明白許多人常唸錯他的姓名,所以接受我的發問,把自己的大名唸了三次,可是第二天的相關報導上繼續寫著布雷高維克來華演出的消息。台灣媒體習慣將錯就錯,台灣唱片公司也不願意更換明明就已經知道是錯用的譯名,繼續用著譯錯的舊名稱。不論是高維克或高維契,他的吉普賽風情音樂,世上並無其他分號,不用更正,大家都知道這個名字指的是誰,指的是什麼風情的名字,就像玫瑰換了名字也一樣芬芳一般。

有的人是明明無知,所以錯得臉不紅心不跳,有的人卻是明明知道錯了,卻繼續臉不紅心不跳地死不認錯。四月二十八日我以麥可變米糕為題曾經寫過外文中譯的一些問題,其中就特別引述了曾經來台灣演出的電影配樂大師Michael Nyman的名字錯譯問題。

當時,我因為要專訪Michael Nyman,所以就得先接受Michael Nyman經紀人的盤問(身家調查,以及要問什麼問題的事先溝通)。那次的電話聊天裡,經紀人一直以「奈曼」先生稱呼他,可是那時候的台灣唱片公司都以「尼曼」稱呼他,事實上,Michael Nyman的作品《鋼琴師和她的情人》原聲帶在台灣極受歡迎,麥可.尼曼的名號早就傳遍歌迷心中,怎麼會好端端跑出個「奈曼」來呢?

既然有疑問,就把握著機會好好問吧,我直接問經紀人:「Nyman到底該唸成尼曼或是奈曼呢?」他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說當然是奈曼。

當時,我有點糗,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心裡也暗自鬆了口氣:「至少不會在Michael Nyman訪台時直接叫錯人家的名字吧!」

那一次Michael Nyman的訪華演出相當成功,有些記者也特別提到了該把「尼曼」還原成「奈曼」的小小趣味,可是呢,主辦單位的票券和海報上都寫著麥可尼曼音樂會,臨時改成麥可奈曼音樂會,爭議或許更多,所以就一路錯用下來,就算他本尊都來到台灣演出了,而且非常明確地告訴大家:「我的姓叫做奈曼,不是尼曼!」可是呢,有用嗎?如今,你只要隨便到唱片行架上去看,還是只有麥可.尼曼的音樂,沒有麥可.奈曼的音樂。唱片公司不肯改中文側標,就算是頂尖又前衛的誠品音樂,還是繼續叫他麥可尼曼。

尼曼奈曼,小事一件;高維克或高維契,顯然,多數人也不關心。這一則心情筆記紀錄的是台灣人面對陌生語言的死不認錯態度。如果,你要和覃先生或禚先生做生意,一定不會把「覃」先生唸成「譚」先生,或把「禚」先生念成「糕」先生,一定會查查字典,恭恭謹謹唸成「秦」先生或「著」先生的。

將心比心,為什麼奈曼就要變尼曼?高維契就一定要唸做高維克呢?

萬惡城市:漫畫拚電影

看漫畫書長大的孩子,心中都會有自己孺慕的影像,從一九七0年代就畫過許多知名漫畫的法蘭克.米勒,他曾替《機器戰警》的第2和第3集編劇,嫌電影版本拍不出他的構想,所以還自行出版了一套「法蘭克.米勒的《機器戰警》」漫畫,後來,他的《夜魔俠》也曾搬上銀幕,然而改編就是改編,電影的再創造功能讓漫畫的趣味局限在記憶的框架裡,只扮演著行銷宣傳的一個術語,對於漫畫愛好者總是遺憾。

羅勃.羅德里魁茲的《萬惡城市》則是企圖心強大的視覺革命,他的電影就是要讓電影更接近漫畫,讓漫畫的原汁原味成為電影的骨架和血肉,因為徜若沒有《萬惡城市》的漫畫,就沒有《萬惡城市》的電影,電影拍不出漫畫的神髓就不如不拍,這也是為什麼羅德里魁茲寧願辭去導演協會會員(該協會規定一部電影只能有一位導演),也要和法蘭克.米勒雙掛導演名銜的原因所在。米勒也許不懂電影製作實務,但是他的漫畫原圖建構出電影的戲劇和美術架構,再加上他每天一定到拍片現場解說人物造型和心理細節,解說漫畫構圖的趣味,類似這樣的「現場指導」,確實開啟了電影導演的功能新頁,卻能夠實際有效地替電影的影像和人物風格提供了明確又實用的導引。

《萬惡城市》的美學設計是全片最大的噱頭之一,要討論該片的視覺特效,就不能不先討論電影類型中的「黑色電影 ( Film noir)」。

影史上所謂的「黑色電影」,主要指好萊塢在1940與1950年代拍攝,以城市黑暗面為背景,描寫犯罪與墮落世界的電影,電影學者通常都認定黑色電影包涵傳統的警匪片、西部片與喜劇片,集美國暴力題材與德國表現主義、存在主義思想於一片。黑色電影的特質可以簡單歸納為以下四點精髓:

1.黑夜的場面特別多。

2.效法表現主義精神,以以古怪的深影和陰沈的影調來打造夢魘世界的幻覺。

3.電影主角都是對世界充滿失望敵意,總是失望孤獨的個體,經常在死亡世界找到歸宿的叛逆人物。

4常以倒敘或第一人稱手法描寫故事。

把上述「黑色電影」的特質再加上法蘭克.米勒的漫畫特色融合一起,就形成了《萬惡城市》的鮮明美學,電影從黑夜的城市為背景(精髓1)開始,一個美女孤單地在陽台上喫著菸,喬許.哈奈特的聲音開始敘說著他對這位美女的思考(精髓4),豔紅的唇、蒼白的臉影,建構出最突兀的美學基礎。接著熱吻之後的暗殺,最後的擁抱、類似剪影效果的影像處理(精髓3),更將漫畫電影的影像特質在開場的前五分鐘就做了明白宣告。短短的開場戲之後(據說,當年羅德里魁茲就是靠這五分鐘戲,感動了米勒,授權同意他拍攝《萬惡城市》),布魯斯.威利飾演的即將退休的警官(精髓2)立刻現身,他的疲憊、絕望、精明、膽識和堅毅明顯是傳承自《梟巢喋血戰》的黑色電影傳統,《萬惡城市》的美學論述到這裡可以說是齊備了。

接下來,就是昆汀.塔倫提諾的影響。

羅德里魁茲執導的《惡夜追殺令(From Dusk Till Dawn)》中,昆汀就有過非常亮眼的演出,他們都是Pulp Fiction的愛好者,從不避諱伴隨著血腥暴力帶來的娛樂刺激,相互影響的痕跡更是鮮明,昆汀不但替《萬惡城市》跨刀執導了克里夫.歐文開車載著額頭中刀,已然身亡的班尼西歐路迪特洛去毀屍滅跡的那場戲,死人都還可以說話的疑神疑鬼戲,簡直就是《黑色追緝令》的翻版(每一則故事的時間錯亂,角色重疊,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敘事邏輯,也是《黑》片傳統),至於其他的斷手斷腳,穿腸砍頭血腥戲,更是《追殺比爾》的再生版,而且因為早早就確認了黑白影像的美學態度,濃烈的黑白對比形成了更強猛的恐懼震撼,深茫茫的白色液體在一片黑影中閃動時的莫名軌跡,果然是遠比鮮血淋漓的豔紅血漿更讓人惶恐。

漫畫和電影最大的不同在於電影的影像是活動的,漫畫卻要在靜止的姿態中耍帥擺酷,故做姿態的刻意造做因而形成了《萬惡城市》盡顯漫畫神髓的主要身影,只有讓演員擺出誇張姿勢,才能營造電影/漫畫的對話效果,再適時加入數位的影像合成,以及人物動作的特效處理,電影的漫畫效果因而就有了更鮮明更強烈的視覺震撼。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名言脫胎自古龍的武俠小說,《萬惡城市》中的每個人物都愛喃喃自語,對生命及命運的感歎,其實就是這一款台詞的萬般變貌;至於片中的戲劇情節,以及江湖恩怨和男女情仇,其實也和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劍」相當類似,野獸般的男人會對一夜情捨身以報的癡情像極了阿飛,布魯斯.威利則是好像得了肺結核的李尋歡,表面上似是看透人情冷暖,其實卻一直渴望著最純粹的愛情,他和孫小紅的愛情不就是布魯斯.威利願意替潔西卡.艾貝承擔一切的那段莫名愛情嗎?;克里夫.歐文要替風化區姐妹抵抗黑道掠奪的那段江湖背景,則是上官金虹的江湖陰險嗎?

《萬惡城市》的趣味就在他一方面拼貼了漫畫和黑色電影的特質魅力,另一方面又在不食人間煙火的武俠小說/偵探小說世界中探尋俗世男女的肉身與靈魂。這類電影的目的就是要透過各種手段來刺激觀眾的感官與心靈,問題就在於咖啡喝多了,味蕾就麻了,辣椒吃多了,口感就鈍了,兩個小時的影像轟炸下來,太過飽滿、豐盈的影像衝擊,就初始的興奮全都淡了,乏了,倦了。

雖然喬許哈奈特再度現身,為兩年後才要問世的續集電影鋪下一則驚歎號,但是走出戲院時,你的耳朵和心靈是豐收?還是一片空白?

丹妮絲.李察:愛情變奏曲

不管是人生如戲,或是戲如人生,很多人都會說那是用爛的老套俗話。其實,這兩句話就像永恆的太陽,不管你喜不喜歡,每天照樣日出日落,永遠都會在你我面前顯示永恆真理。

好萊塢女星丹妮絲.李察( Denise Richards)三個月前才向法院訴請離婚,六月二日就在還沒離婚的老公查理.辛(Charlie Sheen)的陪伴下產下了她們的第二個女兒蘿拉。

離婚歸離婚,生產歸生產,蘿拉是他們的愛情還正濃烈時的結晶,雖然生產時已經不愛了,彼此都已經不想要在一起生活了,但是孩子是無辜的,生命是要尊重的,決心分手的愛人還是攜手進產房,迎接新生命。

丹妮絲五年前下嫁查理時,沒人看好這段婚姻,主要就是查理太不成熟,嫖妓、吸毒、打人,天下所有電影明星幹得出的壞事他都幹過,丹妮絲獨排眾議時,不知心情是否也有過忐忑難安?至少,五年婚姻中她努力過,前後兩個女兒就是曾經濃情蜜意的証明。

讀到這則外電影,我想起了2003年的電影《愛情合作社(Le Divorce)》。女星娜歐蜜.華茲(Naomi Watts)在片中飾演身懷六甲,卻被貪腥好色的法國老公拋棄的美國女郎,肚子裡是和死鬼情濃的結晶,心裡卻對死鬼的寡情薄義恨之入骨,胎教重要,氣憤又難平,每一天都是煎熬。但是她的美麗,她的賢淑,卻讓替她打離婚官司的律師尚馬克.巴赫(Jean-Marc Barr)印象深刻,於是邊打官司邊追求,不但替愛人爭回了應有的權益,還親自進入產房替愛人接生孩子。

孩子是情人和前夫所生的孩子,但是孩子從情人的身體裡誕生,愛屋及烏的尚馬克沒有芥蒂沒有疙,愛她,就接納她的一切,包括她和別人的愛的結晶。那麼的坦然,那麼的大方,天下有幾個男人做得到?《愛情合作社》用了兩款截然不同的法國男人嘴臉來探討愛情的「實用」和「心靈」價值,讓癡情男人頗多咀嚼回味的空間。

奧斯卡影后麗莎.明妮莉在成名作《酒店(Cabaret)》中周旋在英國學者和德國公爵中,公爵玩完就跑,麗莎才發覺自己懷了孕,但是她不確定孩子究竟是教授或公爵的?複雜的男女關係,讓意外懷孕的她心情直墜谷底。

但是和公爵也有一腿的英國學者(米高.約克(Michael York)飾演),面對著複雜曖昧的同性戀/異性戀的三人行三角戀時,卻能夠即時伸出援手,告訴麗莎他願意娶她,願意和她成親(至少,他也有一半的父親機率啊!)。

愛情世界裡的每一個決定是好是壞?是對是錯?有如寒天飲冰水,冷暖酸甜其實只有當事人明白,銀幕上建構的愛情世界,卻往往真的能夠帶給俗世男女很多活生生、血淋淋的啟示。

《神鬼玩家》中,好萊塢富豪霍華.休斯為了追求女星凱薩琳.赫本,經常開著小飛機沿路相伴,最後更讓赫本自己開飛機,那種凌虛御空的高度刺激,讓赫本心跳加速,血脈賁張,回到土地上後,追求多日不能得遂的男女距離就消逝無蹤,那天晚上,休斯就做了赫本的入幕之賓。

赫本的回憶錄《Me》中並沒有空中定情記的描寫,一般人很可能就認定那是編劇自己幻想出來的激情路線。但是,女星珍芳達在她2005出版的傳記《My Life So Far》中,卻坦承當年的CNN老闆泰德.特納(Ted Tunner)也是開著小飛機來追她,甚至還問她有沒有高空做愛的經驗?想不想要享受一下在雲端上翻雲覆雨的滋味?珍芳達當然沒有拒絕。

顯然,空中求歡計是億萬富豪的慣用技倆,好萊塢編劇顯然聽過無數前輩戰功,所以巧妙用在電影中,那麼,是戲如人生?還是人生如戲呢?

靈犬萊西:銀幕再顯靈

我在台灣電視的發跡年代裡成長,還不懂得英文是什麼的時候,就已經會唸著台視影集《影城疑雲》裡的那句「塞芬提塞芬Seventy seven!」

那個年代裡我們所有的電視都瞎看,《神機雷鳥號》的主題曲大家都會哼,那時候還不知為什麼人的頭上會有個光環,也不知道《七海遊俠》英文叫做「The Saint」(其實,就算知道,也不明白其間有什麼關連和趣味),反倒是羅傑.摩爾主演的那位「賽門.鄧卜勒(Simon Templar)」,剛好就和我們最愛的甜不辣那麼近似,後來,西門町開立的那家「賽門甜不辣」,其實就是那個保守年代裡,流行文化深植民心的具體象徵。多年後,電影《神鬼至尊》號稱改編自當年膾炙人口的《七海遊俠》,哎,從主題曲到男主角方基墨都極力創新和耍帥,僅管光環人影依舊,卻總覺得味道不同了,再無昔日風華了。

童年時迷戀的電視影集多得不勝枚舉,《勇士們》是小男生必看的影集;《法網恢恢》的劇情推理更是全民運動;《我愛露西》的笑話經常聽不懂,可是罐頭笑聲一出現,大家就準備配合裂嘴一笑;至於《神仙家庭》的女巫老婆每次動動鼻子就有神蹟出現的魔法更是膾炙人口,完全不懂影集中男主角在廣告業中的激烈競爭才是女巫妻子不得不出手相救的趣味所在,同樣地《太空仙女戀》的劇情再怎麼不合理,大家還是笑得東倒西歪;《斷刀上尉》的騎兵男人是大家公認的衰尾道人;《功夫》裡的甘貴成則是洋腔洋調的三腳貓功夫,看慣港產劍光武俠電影的我們就是受不了那種唬老外的假功夫!

當年,僅有的一部動物影集《靈犬萊西》更是寓教於樂的最佳典範,大家都覺得主題既健康又正確,歷經千辛萬苦總會救援成功的萊西,更讓牧羊犬成為我們童年時光最偉大的狗種!有一度,只要看到狗兒,我們都只會叫萊西,喚不出別的名字。

《靈犬萊西》問世已經超過六十年了,最早,它只是個美國作家 Eric 在1938年發表的童話故事集,後來,米高梅公司決定以一萬美金的天價買下版權,1943年拍成電影,才成為影壇焦點,光是米高梅就拍過八部萊西電影,可見得它有多少歡迎了;1954年拍成電視影集後,更成為爸爸媽媽最放心,小朋友也崇拜之至的電視影集了。

電影版的萊西只是戲劇名稱,真實生活中的那條牧羊犬名叫Pal,只要有車子經過住家附近,它就會狂追猛吠,兇猛的程度有如《綠野仙蹤》裡的那隻小狗,主人管不住Pal,就移送好萊塢知名的馴狗師Rudd Weatherwax代為管教,沒想到卻因此訓練出好萊塢最知名的狗明星。

沒有人確知萊西是不是聽得懂人說的話,但是察顏觀色,它真是第一名,所以才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再困難的狀況它也能逢兇化吉,靈犬真是靈啊,成為觀眾看電影或影集時的共同感歎!

萊西是公狗還是母狗呢?通常我們都以為會「牧羊」的一定是有母性的母狗,其 實Pal是公狗,性別誤判的原因可能也和它鼻子尖尖,臉蛋長長有關。

最新的消息是《靈犬萊西》要捲土重來再拍電影了,這回是由彼得奧圖飾演一位財大氣粗的伯爵大人,在二次世戰前夕收購了約克夏苦命礦工所養的牧羊犬,但是萊西通靈,念顧主人,最後終於逃離伯爵城堡,回到主人身旁。這回的萊西是由三隻美國牧羊犬合演萊西,狗兒有別,只是人眼不察,很容易就被騙,只是年代不一樣了,狗明星的待遇也不同了,飄洋過海到英國拍戲都先隔離檢疫半年,確定沒有疫情才能自由上工,還真是辛苦了。

《靈犬萊西》是美麗的童年記憶,在記憶庫裡有它一定的地位。我沒有很想再看這部新拍的《靈犬萊西》,但是我相信火種會相傳,新一代的小朋友,大家都會隨著萊西的鬢毛飛揚,全力歡呼捧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