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樂大師:聆聽久石讓

喜歡久石讓,迷戀久石讓,自然就要聽他的台北演奏會。

日本作曲家久石讓在2006年11月21日早上離開台灣的時候,他的腦海中應該依舊迴盪著台灣樂迷的熱情掌聲,但是他的心中會不會想要再來台灣一次?再為這群熱情而不挑剔的樂迷再來獻藝一次呢?

久石讓在11月20日晚上於國家音樂院舉行的訪華音樂會上,締造了中正文化中心舉辦電影音樂大師音樂會罕見的滿座紀錄,兩廳院在過去兩年中陸續從歐洲請來了名家布列葛維奇、卡蘭德若來台舉辦音樂會,愛看藝術電影的影迷與樂迷視為福音,但是人數畢竟有限,賣座不盡理想,康澤爾的電影音樂會也是六七成座而已,都不很理想,使得兩廳院對於是不是要再請知名電影音樂配樂家來台演出,有些許猶豫。

久石讓音樂會的賣座,得力於他的知名度遠比歐洲大師大得太多了(畢竟,宮崎駿的動畫風靡全台灣二十年了),另外則是他的音樂旋律大家朗朗上口,能夠親眼看到原作者在台灣演出,許多不曾花大錢上國家音樂院的年輕樂迷也願意捧場,應該都是重要原因。

這次,在主辦人史擷詠的邀約安排下,我能在最近的距離見到了久石讓,觀察他的舉止,欣賞他的演出,有感動,也有遺憾。

第一次見面的遺憾是在他的訪台記者會上,格於語言障礙,不能多問到他對於電影音樂創作的看法,我想問的問題包括:他的靈感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寫得出像風一般飛行的音樂感情?要如何培養自己的音樂感性?電影的音樂究竟應該用什麼文字來形容比較貼切?他和宮崎駿與北野武的合作模式究竟有什麼不一樣?他從原本一位日本地區的電影配樂家,升格到亞洲的久石讓(香港和南韓電影配樂),再成為世界的久石讓(改編知名電影音樂,為《將軍號》等經典默片配樂),心路歷程為何?

坦白說,翻譯小姐很努力傳達了我的問題,但是久石讓的回答都很簡短精要,例如他認為多看書、多看畫都是培養感性的好方法,但是太忙了,實在沒有時間多看書,多看畫;電影音樂的最主要功能就在於要表現出人物在口白之外,不能夠完整表達的情感;電影只有在影像和音樂都充份的配合後,才算是百分之百的完成;每位導演的創作方式都不一樣,各有各的色彩,但是他都是在看過畫面之後,才去尋找最能跟畫面配合的表現方式……類似這種一句話就講完的回答,真的很不能讓我滿足,但是又沒有語言能力可以接著問下去,要他多答一些,那就真的是遺憾了。

至於久石讓一直希望大家不要只拿電影配樂家來定義他,他要在訪台音樂會上推出他的最新作品,讓樂迷看到他的其他音樂才華,他想擴大作曲家的定義與內涵,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問題只在於,來聽這場音樂會的樂迷,不是都從電影上建立了對他的崇拜心情的嗎?

不過,在記者會上,由於就坐在久石讓身旁,一再聽到他的皮衣皮褲相互磨擦碰觸的聲音,看到他在每回答完一個話題就含笑相對的神態,他的纖細和求全之心,其實是相當明顯的。

至於久石讓的音樂會,則是讓我有意料之中,有意料之外的雙重感受。

意料之中,指的是從「水之旅人主題樂章」的開場到「For You」是他細膩的個人風格展現,也是他回顧自己創作生涯的源頭之作,接下來從《風之谷》帶來的電影主題音樂響起時,就像真的有風從眼中飄過,讓大家重新回想起「娜烏西卡」凌空飛行的影像,普及又熟稔的音樂因而讓觀眾席上有了些騷動、滿意及歎息的回想,類似的經驗以《魔法公主》、《霍爾的移動城堡》和《Kid’s Return》三部電影的音響效果最為強烈。久石讓重新編曲之後,讓台北愛樂的團員有更多炫技空間,從弦樂到管樂,無不如此,愉悅的氣氛悄悄地散了開來。

當然,看到曲目單我就猜他一定會以《龍貓》音樂作為安可壓軸,最後果然如此,証明了他其實是煞費苦心要將觀眾的情緒調到最高潮才畫下句點。

意料之外,則可以分為硬體和肉身兩部分。

硬體部份指的是指揮檯的箱盒不夠平整,久石讓一踩上去時,箱盒不平,會搖幌,會有聲,對情緒和音響都形成了干擾。

肉身指的是久石讓的汗水煎熬。

他不但自己作曲,還兼指揮,更要親自彈奏鋼琴,所以他會有時手舞足蹈地指揮著,然後一轉身就要回身彈琴,喘的是他,累的是他,如果不是他自己的音樂,一般的演奏家應該是絕對無法勝任這種激烈跳動的。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激烈運動,也導致他彈奏起自己最嫻熟的音樂時,難免無力,難免錯音,即使是他獨奏的《神隱少女組曲》、《菊次郎的夏天》的「Summer」,飽滿程度也不如CD錄製時的精準與華麗。台北愛樂的音樂熟悉度也不夠,以致於不時有快失控的感覺。

但是台灣樂迷不挑剔這些小瑕疵,能在台灣見到偶像,能在國家音樂廳聽到交響版的久石讓音樂風情,很多人就覺得開心了,不嫌棄,一曲既奏,現場就是掌聲不斷,但我相信,得失寸心知,他是會悄悄記下自己的遺憾的。但也正因為掌聲不斷,一波波的熱情掌聲,才讓已經筋疲力盡,已經對小提琴首席蘇顯達悄聲說他累了,不再安可了,但是躲進後台休息室,掌聲不肯歇,安可的叫聲不肯斷,才又被蘇顯達給推了出來,彈了最後一首《魔法公主》的鋼琴獨奏。

久石讓是聰明的,是靈巧的,是賣力的,他的音樂帶給樂迷溫馨和感動,他的音樂會也讓樂迷在溫故中找回無數的記憶,殘缺和遺憾,悄悄淹沒在觀眾的掌聲和叫聲中,台灣人的熱情,相信他是充份感受到的。音樂和火花,就這樣組成了台灣樂迷的久石讓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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