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一次我愛你:比癡情

余偉國自編自導的《再說一次我愛你》,是村山春樹小說電影《東尼瀧谷》以及好萊塢電影《靈魂的重量》的變奏曲與協奏曲。

愛情的故事通常有兩種切入角度,一個是相戀的喜悅;一個是失去的惆悵。《東》片選擇了前者;《再》片選擇了後者。然而,淡淡的哀愁與淒美,卻是兩部電影共同的色彩與氛圍。

片中,蔡卓妍是劉德華車禍喪生的妻子,幸福一夕之間就從指縫間溜走的劇痛,讓他再不能行醫,只能以贖罪的心情,開著救護車到處去救人,直到他遇上了開車撞電桿的楊采妮。蔡卓妍生前做了器官移植,心臟給了楊采妮,然而楊采妮卻是傷心人,她懷疑長相和劉德華一模一樣的設計師男友,另有模特兒新歡。《再》片的魅力與訴求,就在這種生命的巧合和交鋒機緣:蔡卓妍是劉的過去,楊是劉的當下,蔡的女活在楊的身體裡,面對著楊,劉也同時面對著蔡;劉是楊的過去,劉是楊的當下,他們是長相一樣,生活品味判若兩人的個體,卻以不同的方式,珍愛著楊。

一切就像東尼瀧谷在妻子宮澤理惠車禍去世後,還是找了一位長相和身材比例都和宮澤一樣的女人來穿戴妻子生前的服飾,過去和當下並陳,同一個肉身,卻是不同的靈魂,差別只在於《再》片多了蔡楊「合一」的器官連接,長相相近的愛人則從女性轉成了男性。就像演奏會上多了一把琴,單調的獨奏,乍然成了協奏。

余偉國的劇本講的只是一個「癡」字。因為癡,劉德華才會在經過整修的起居室裡,依舊看到,也感受到蔡卓妍的歡笑倩影;也因為癡戀愛妻,所以才會「愛屋及烏」,愛上妻子的心還在蹦蹦跳的楊采妮,願意在她生命的冬天,給她最後一個春天。因為觀眾也「癡」,所以就不會挑剔片中過多的巧合,而是盡情享受那種用眼淚浸泡過的心酸滋味。

器官捐贈者的身份和下落,依照醫學倫理是不能透露的,因為捐贈者家屬的相思、不捨或糾纏等後續反應,往往是受贈者難以承受的。但是,電影就愛走在人生的邊緣上,走在法律尺度的夾縫間,所以蔡卓妍的心臟活跳在楊采妮心中的真相,才讓劉德華有空展演他的情癡本事。

劉德華的情癡空間基本上有四個層次:

(1)對蔡卓妍是無盡的相思與悔恨,處理的方式就是房間、客廳、床上,到處都還看得到她的身影,今天的我,看著昔日的我們在身旁流轉,「相思」,不再只是心靈運算,而是可以清楚看見的影像重建。

(2)對楊采妮是愛屋及烏的移情。愛人死了,能不能復生?人不能復生,心卻活著,如果器官同樣也有記憶,對心好,就是對蔡好,蔡的亡靈也能明白的,甚至還讓蔡的父母現身來感受女兒猶在人間的氣息,讓楊采妮也能以身體語言表達器官受贈的感動…這種邏輯簡直是癡到巔了,偏偏正因為癡巔,這樣的故事反而容易打動癡情男女。

(3)發現自己長得像楊采妮的設計師男友,所以有了易容近身的機會,進而閱讀她的日記,在她的生命夕陽中即時送給她最美麗的一段回憶,甚至促成了分手戀人的再相逢,讓人生了無遺憾。告別前,一位劉德華送走了愛人蔡卓妍的心,一位劉德華送走了楊采妮的人,傷痛卻圓夢。

(4)癡情的人只顧燃燒自己,然而,癡情的人不求回報嗎?劉德華用一切一片橙的安靜,訴說他的哀痛,不再大呼小叫,這是電影美學的高妙選擇;然後,楊采妮不是傻人,她也代蔡卓妍寫下一封情書,安慰這個癡心人,一方面也是因為蔡還活在她的身體裡,她的生活也承愛著劉的關愛,無以回報,只能以癡相送了。

余偉國自編自導的《再說一次我愛你》的新世紀的愛情神話,關智耀的攝影巧妙運用了同相位的攝影技巧,讓時間和記憶的幻影交錯呈現,緊捉住「癡」的煽情感人力量,甚至最後兩個劉德華的一起現身,更創造了幻影人生交疊的高潮,讓《再》片成為近年來劇情不落俗套,美學執行又極其精準,演員表現貼切稱職的精彩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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