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和寫文章一樣,有時候需要破題,有時候需要結論。破題是開宗明義,用後續的膠卷,完成自己的論述;結論是在洋洋灑灑的起承轉合後,用一句話,總結或者顛覆全片的趣味。
電影《熱情如火》中,男扮女裝的傑克.李蒙被巨商相中,苦苦追究,要娶他為妻,最後攤牌時,他細數自己的缺點,對方都不為所動,最後乾脆摘下假髮,高聲著:「我是個男人!」孰料,富商回答一句:「Nobody is perfect!」電影就在觀眾捧腹大笑下落幕。
電影《面子》中,陳沖接受了女兒楊雅慧是同志,只想跟女同志共度一生的事實,但也心不甘情不願地在電影最後一個畫面時說了結尾語:「那你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寶寶?」正在喝水的楊雅慧頓時一楞,一口水就在觀眾大笑聲中噴了出來。
電影《何處是我家》反覆探索著不同文化水平下的凡夫俗子,如何處理價值觀完全不一樣的經濟生活,終場前,啟程要回德國,身無分文的女主角,歎口氣面對著火車車窗外賣香蕉的黑女人說:「我沒錢買香蕉,我已經窮得像隻猴子一樣。」黑女人裂開嘴,一排白牙已經殘斷缺裂,她笑著撕下一根香蕉說:「來,就送給猴子吃吧!」生命的智慧,生命的豁達,愁雲慘霧與雲破天青的智慧開悟,完全就在凝聚在這句話白中。
《斷背山》中,恩尼斯看著沾血的襯衫,輕聲說著:「我發誓…」破折號後面是什麼並不重要,說這句話的動作和心情,已經為他們的愛情畫下句點。惆悵、無奈和堅定的情懷,悄悄銘刻進觀眾的心。
伍迪.艾倫則喜歡開宗明義。
他在《曼哈頓》中,配合蓋希文「藍色狂想曲」的音樂曲式,連換四種敘事情調,把紐約的多元文化和豐富景觀,做了完全不同視野與切入點的論述。
他在新作《愛情決勝點》中,第一個畫面就是網球場上的網,球兒在網上飛過來飛去過去,旁白開始唸著:「有人說好運比好命重要,這真是至理名言。人們在面對生命的時候,都會害怕太依賴命運,有太多控制不了的事,很可怕!」接下來,球兒開始會觸網了,話白也開始說出了全片的主要論述:「像在網球比賽中球會觸網,在那一刻可能向前飛,也可能往後掉,運氣好會往前飛,就贏球了;如果球往後掉,你就輸球了!」
當然,最後也用一位新生兒的滿月酒呼應著破題的「好命與好運」說,大人們舉杯祝賀著新生兒,有人說:「這樣的父母,這孩子想做什麼都會成就非凡。」備受命運試煉煎熬,總能幸運過關的老爸則說:「我不管他有沒有成就,只希望他幸運。」
電影往往反映著創作者的生命結晶智慧,刻意說教,只會惹人厭煩;只塗抹一點色彩,只灑上一把鹽或糖,讓味覺四溢,卻不刻意去標舉微言大義,而是以讓人點頭微笑的生命金言開拓觀賞者的視野,就是無量功德了。當然,觀眾也不必急著去尋找或記憶生命啟示錄,聽見了讓人動心的話,生命若有所悟,也是電影人生的莫大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