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我們看過多少納粹德國迫害猶太人的電影?一聽到大屠殺的議題,還有多少人願意好好坐下來看一部這樣的作品?或許這就是很多人錯過法國電影《心鎖(Sarah’s Key)》的原因了,其實,就這樣擦肩而過,應該是觀眾的遺憾。
《心鎖》改編自法國作家Tatiana De Rosnay的暢銷小說,這位1961年出生的女作家長得與女明星Kristin Scott Thomas還有幾絲相似,找Kristin來詮釋演出她的小說,還別添了幾分作家與演員對話的魅力。
《心鎖》描寫納粹佔領法國的1942年初春,法國警方和公務員在纳粹主導的「春風行動(Opération Vent printanier)」下,把一萬三千多位猶太人先送進巴黎市中心的冬季自由車競技場(又名冬賽館/Vélodrome d’Hiver)中,然後再逐批送往Auschwitz集中營的故事。電影的女主角Sarah幸運脫逃了,可是她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因為納粹害她手上沾了血。
門,是《心鎖》最讓人感傷的意像。那一天,法國警方來敲門,要求Sarah一家四口備妥三天衣物,接受集中動員,Sarah隱隱覺得有災難發生,於是把弟弟藏進壁櫥裡,給他一瓶水,叮嚀弟弟千萬不能出聲,承諾他一定會再回來,然後,特意上了鎖。
門關上的那一刻,Sarah完全不知道自己會離開多久,不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弟弟了,基於愛,她把弟弟關進門內;基於愛,她卻陷弟弟於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境中。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電影主戲都在描寫Sarah未嘗忘記對弟弟的承諾,急著想要逃出集中營,回家救弟弟。但是劇情此時帶出了21世紀的女記者Julia(由Kristin Scott Thomas飾演),她一方面積極追尋冬賽館事件的真相,另一方面卻也搬進了昔日Sarah的老家,準備把老屋重新翻修裝潢,看著壁紙依舊的那面牆,此時的觀眾就會不由自主思索起那片牆門後的神秘往事……
《心鎖》最動人的時刻無非就是Sarah得著鄉下老農夫婦的協助,重返巴黎故居,推開沈甸甸的公寓大門時,Sarah以飛快的速度奔跑上樓,一面叫著弟弟的名字,一面拿出她始終不離身的那把鐵鑰匙,弟弟呢?弟弟還在嗎?……六十年後,換成Julia走過那道門,那條長廊,她已經調查清楚Sarah的際遇,面對著已然奐然一新的老厝,唯一搞清楚真相的Julia似乎還可以在屋宇空間中聽見Sarah的哭聲……
那道門的後面,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多數法國人都已忘記了(或者是根本不知道),知情的人(她的丈夫一家人,就是後來搬進Sarah家的新房客,就是聽見Sarah嚎啕聲的見証者)卻也不願意再回憶那段噬心舊夢,Julia只能算是半個外人,但是透過她的鍥而不捨,遺忘的往事才又甦活了過來,觀眾看見了Sarah的後半生,看見納粹暴政如何在她的心靈中烙下深不見底的傷痕,看見她如何折磨自己,卻始終走不出罪與罰的煎熬。
歷史與記憶的辯証拔河,是《心鎖》最深情的人性描寫。「冬賽館」事件後來有法國總統席哈克出面向昔日受害的猶太人致歉(因為敗戰下的法國公僕,曾經是殺人與迫害共犯),但是走過巴黎街道的當代人,誰還記得或者在意那段黑夜往事?誰又聽見了Sarah尖叫的高頻?老房子翻新之後,舊傷痕也跟著消失了嗎?誰容青史成灰?誰讓記憶成灰?
《心鎖》是2010年的電影,台灣直到2012年五月才演,我更是直到2013年的九月才從圖書館裡借到,緣份不在早晚,而在共鳴。深夜看完電影,輾轉反側,再難成眠了。
忘不了 Sarah(小童星Mélusine Mayance演得真是傳神)逃出集中營的時候,攝影機跟著她一路穿越麥田,黃澄澄的麥田世界似是生機無限,斑爛的色彩理應承諾著無限美好的期約?但是重獲自由就是救贖嗎?上帝是疼惜這位猶太女孩?還是給她更無止盡的折磨呢?死的人,誠屬不幸,活的人呢?真的就好過了嗎?《心鎖》的每個彎轉都有深意,從門到麥田,從大海到巴黎街頭,從Sarah的弟弟到的Julia女兒,人生蛛網,千絲萬縷,盡成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