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受害人一個名字,一張照片,古往今來的災難事件紀念碑,都不忘利用名字或圖像的方式表達哀思,但若這樣還不夠,說一回他的故事吧,故事可以補足空白,可以讓想像力有更多著色的空間,雖然受害者的故事難免感傷或者唏噓,卻有如輕輕地舔一回傷口,可以讓血漬淡去,讓傷口癒合。
說故事的方式很多,故事本身是其一,說故事的人是其二,第三則是說的方法。《心鎖(Elle s’appelait Sarah/Sarah’s Key)》說的是二次大戰時,法國猶太人受到納粹和法國公僕的迫害的悲劇往事。
大難來時,人命如芻狗,法國1942冬賽館事件究竟有多悲慘?觀眾曾經看到軍警不讓猶太人上廁所,屎尿都得在運動場內拉撒,電影隔了一個小時候後,才透過主角的現場重建,找到當年冬賽館對家住戶,描述當年必需緊閉門窗,因為對面「臭不可聞」……從現場到回憶,同一事件透過影像和敘事的對比,事件情貌就此完成了立體雕塑。
不過,無知與冷漠才是全片批判的真正重點。納粹要消滅猶太人,有誰站在人的立場,對於種族滅絕的暴行高聲喊不可!迫於納粹淫威,有的法國人落井下石,有的則是選擇了冷漠與無情,原著Tatiana De Rosnay和導演Gilles Paquet-Brenner則是讓Kristin Scott Thomas飾演的女主角Julia成為一位法國媳婦,她是美國人,嫁到法國來,卻對這段冬賽館的慘劇鑽研極深,相對地,雜誌社的年輕法國伙伴對此主題卻完全陌生,一熱一冷的對比,既精簡又犀利扡批判了法國人對歷史的無知與冷漠。當年就是如此,如今呢?歷史還在用不同的身段重複過去的軌跡嗎?
冷漠亦有不同層次。少女Sarah逃出集中營後,來到Niels Arestrup飾演的杜佛農家門外,杜佛第一眼就看穿她的猶太身份,毫不留情地趕她離開,但是第二天清早卻發現Sarah的同行女伴已經奄奄一息,不忍之心,終於讓他出手相救,甚至後來還陪她千里尋弟,還把Sarah收若己出,是的,杜佛提供的親情關照,夠讓人動容,但是再大的奉獻與關心,也熨平不了Sarah的自責懊惱。Sarah悄然出走的那一天,杜佛老夫婦只能沈默相對,無法出門相送的無奈,則是用一個巨大的碎心來映照更巨大的Sarah碎心了!
同理心的刻描,則是《心鎖》極其深意的平行論述,少女Sarah一直懸念著弟弟的安危,那是一條生命的流逝,那是想救卻救不得的無奈;Julia卻是中年意外懷孕,偏偏老公只想安穩度日,不想再重溫過去那種半夜起床把尿餵奶的「老」爸生活,極力要求她墮脫,Sarah保不住困在壁櫃裡的弟弟,Julia保得住肚子裡的胎兒嗎?兩位女人尊重生命,捍衛生命的態度,又是多麼沈重的生命啟示錄?
追尋Sarah的蹤跡,悄悄成為Julia的志業,為了真相,為了完成這個採訪的圓,從法國到紐約,再到佛羅倫斯,再回到紐約,眾裡尋她千百度,只為了見証世紀孤鴻的血淚蹤影,先是「尋隱者不遇」的挫敗,既而才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外欣喜,少了Julia的堅持,Sarah的故事就蒼白又殘缺了;少了Julia的追尋,Sarah的故事就少了歲月的斑駁震撼了。
《心鎖》不但說出了一則動人的故事,也示範了說故事的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