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社會基本上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現實場域,享福的人通常不記得剪輩做過什麼事,但是歷史卻會一再重演,只要你曾經親身經歷,你就會發現那一切都是很荒謬的人間喜劇!
九0年代的電檢傳奇之一就是電檢委員在奧斯卡最佳影片《與狼共舞》中,靠著逐格檢驗和放大鏡的加持,發現了男主角凱文.寇斯納在一場河邊沐浴戲時,有正面全裸的露毛鏡頭,於是堅持要修剪那不到一秒鐘的露毛畫面。
你是片商,你吵不吵?一刀不剪是對於自己財產的尊重與愛護,堅守法令到吹毛求疵的程度,卻也是奉公守法的美德,公務員善盡職責,片商一方面守土有責,一方面又可藉此宣傳,雙方有失有得,卻也都站穩了自己的立場,可是對旁觀的人而言,這一切是不是很荒謬?
電影《亂世浮生》最關鍵的劇情轉折在於男主角愛得死去活來的女配角,嫵媚多姿,誰見都憐,可是最後露出第三點的時候才真相大白,原來「她」是男生,可是這一「點」法理不容,非得用噴霧處理,否則就得全部剪除。
你是片商,你剪不剪?吵不吵?到戲院看電影的觀眾看到那霧茫茫的一片時,誰不喊罵?但是官員理直氣壯,又是一場沒完沒了的無厘頭戰爭。
同樣地,梁家輝和珍瑪奇合演的《情人》中,也因為梁家輝的幾場床戲都是光屁股上陣,隱約可見毛髮和第三點,正式上演的時候,銀幕上都是霧茫茫的一片,一位小女生告訴我說:「本來只知道他們在親熱而已,茫霧強光反而吸引我注意,想辦法要歪著脖子看清楚,到底遮到了什麼……」
時過境遷,當年的禁片,如今早都已經以完整版的面貌化身成DVD和影迷見面了,大家都見怪不怪,早就不是話題了。回頭想想當年的口水戰,除了搖頭,你很難有別的選擇。
九0年代最荒謬的情事當然是金馬獎國際影展首開先例,針對專業人士辦了一場一刀未剪也沒有噴霧的《感官世界》完整版映演會,不少社會賢達衣冠楚楚地慕名而來,一本正經要來觀賞這部經典電影,結果呢,好多人面紅耳赤,坐立難安,萬萬沒有料到穿西裝打領帶集體觀賞春宮電影是這麼刺激的事,眼睛看著赤身男女的器官接合,耳朵聽著氣喘吁吁的嬌聲細語,四周卻都是故舊相識,落跑怕被人笑沒程度,或者笑說生理起了反應;不落跑,卻更怕伸手踹腳,連歎息都不敢,就怕別人錯誤解讀,傳為笑談。最辛苦的當然是電影散場時,還要努力附庸風雅說出一番純藝術非色情的人生大道理。
類似的現象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是繼續上演,《索多瑪一百廿天》的特別放映場是午夜場,不少年輕的男孩女孩都慕名來看,可是帕索里尼的屎尿手法,讓很多人想吐都不能吐,想走也不敢走,只能咬著牙接受前衛藝術的震撼教育。
2004年曾以《Nine Songs》一片在金馬獎國際影展上做特別放映的英國導演麥可.溫特波頓就感慨地說過:「性不過就是人的生活的一部份,為什麼電影在表現性的事件時,總要畏畏縮縮地呢?」
在人性血肉上參禪是很多導演致力的目標,外國社會的包容力比較寬鬆,不會一直在「做了沒?」的感官層次上做文章,曾在2001年柏林影展獲得金熊獎的電影《親密(Intimacy)》,該片女主角Kerry Fox也是當年影展的最佳女主角,當時國際媒體都競相以她在電影中真槍實彈的口交鏡頭做為報導焦點,她所承受的壓力當然很大,可是電影拍完回到家之後,她坦然面對家庭和丈夫,還又生了一個孩子,「演戲就是演戲,那麼大驚小怪做什麼?」事後,她還用最輕鬆的語調,調侃著那些只想追著問演出那樣一部電影是否有後遺症的媒體記者,她越是大方,記者越是問不下去了。
真要看A片,千萬別想到國際影展找樂子,這是最基本的道理,也是看電影的基礎常識。打著A片A片是很多藝術電影的炒做邏輯,只是肉體是人心的最大魔障,只要有肉香,就是會有飛蛾急急飛來撲火,劈裡叭啦寫下無數血光悲劇。
時代考驗青年,青年創造時代,這是一句老掉牙的宣傳詞,如果把青年換成電影,你覺得這一句話是不是還是很貼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