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舞者:刻板的韻律

文章人人會寫,卻非人人都能成作家,技巧嫻熟些的人,或許是文匠,卻終難成大師。

 

會拍電影的人不少,號稱導演的人亦不少,同樣卻也並非人人都能成大師,曾以《溫柔的慈悲(Tender Mercies)》獲得奧斯卡獎提名的澳洲導演布魯斯.貝勒斯福(Bruce Beresford),或許是技藝純熟的工匠,交出來的作品或許四平八穩,就是少了點創意靈光,欠缺動人的力量。

 

貝勒斯福最近的作品《末代舞者(Mao’s Last Dancer)》,雖然改編自芭蕾王子李存信的同名自傳,憶述他原本是中美建交後首批藝術留學生,卻為了追求藝術自由,不惜叛離中國,從交換學生變成美國公民配偶身份,以居留美國,卻遭領事會扣留廿一小時,後來甚至十年內有家歸不得的傳奇際遇。故事確實傳奇,可惜手法卻嫌老套又刻板,少了藝術家的真實靈魂,反而像極了已經多年不見的政治宣傳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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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做文化對比,用了太多傳統符號,應該是《末代舞者》最大的致命。,從小在農村長大,也一直關在北京舞蹈學院習舞的李存信,初到美國,確實有點像是走進大觀園的劉姥姥,肯定會有極多的文化不適應,但從乍見摩天大樓的學會的英文單字fantastic、以及把「muffin」當成「馬糞」的諧音趣味、到「我爸爸一年才賺五十美金,你一天就花掉五百美金」的消費主義恐慌症,或者是課堂上對資本主義國家生活形容得極其悲慘的思想教學,坦白說,就算一切的生活細節真的是李存信本人的親身經歷,卻因為類似的故事早就是老生常談的冷笑話,電影找不到新詮的方式,只會套用老掉牙的文化笑話,難免就給人今夕何夕的不忍卒睹歎息了。

 

《末代舞者》其實努力拼湊了不少文化符號,例如找了知名演員陳沖和王雙寶(你不會忘記他在《巴爾札克與小裁縫》中飾演那位說出經典名言:「莫札特永遠想念毛主席。」的村長角色)來演出李存信的農民父母,就是試圖透過名氣與外型來創造厚實農民的訊息,但是王雙寶除了語重心長地以「井底之蛙」的成語故事來期勉即將離鄉的兒子,以及見到兒子舞蹈公演《春之祭》時,脫口而出的那句:「跳舞,怎麼不穿衣服呢?」幾乎別無個人魅力了,那是有人才不會用的一種浪費;至於陳沖的表演更是尷尬了,早期的賢妻良母形象除了替老公添菜飯,以及半夜縫被單的傳統母性動作之外,幾乎別無新意,倒是兒子叛逃後,鄉長上門找碴,被她罵回去的幾句對白還算硬靭之外,《春之祭》謝幕登台時的手足無措,也是老套到讓人「無感」。maod12.jpg

 

是的,《末代舞者》最大的問題在於一切只停留在表相的層次,李存信決定留在美國的動機,除了青春性欲的衝動之外(李存信在北京時期就不停地對合舞的女舞者放電,到美國時亦然,但是一切點到為止,若有意,卻無言,不細品,就難以體會了),理應是在舞蹈藝術的自由揮灑程度上找到更強的誘惑,才足以構成他追求更大自由與完美的動機,至於他是不是以結婚做手段來換取合法居留身份的質疑,也因為編導的避重就輕,渾然不曾碰觸到籠中鳥撞見自由天地的心靈悸動,也就無法匯聚動人的戲劇高潮了。

 

而且,《末代舞者》雖然相當程度批判了舊中國的「四人幫」文化逆流往事,也就大使館以「祖國大業」為念,不惜綁架叛逃的李存信的行徑,提出了人權自由的強力批判,但是全片試圖販售的卻是人盡其才,候鳥終能返鄉的大和解理念,還是相當程度替中國政權的作為做開脫與包裝,不如此,恐怕全片亦未必能獲准在中國拍攝吧,正因為如此,文化為政治包裝的企圖也就限縮了電影的格局了。maod06.jpg

 

至於擔綱演出舞團總監的布魯斯格林伍德Bruce Greenwood)及律師的凱爾麥克拉蘭Kyle Maclachlan),都是名氣不小的好萊塢明星,但在電影中像是裝錯瓶子的酒,型不對,神不對,戲就更不對了,從專業到熱情,都只停留在刻板印像的格局上,完全無法展現識才惜才,以及為了自由正義信念去抗爭的性念,一旦演員成了活動道具,電影就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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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做為一部舞蹈家的電影,電影中的舞蹈表現還是有兩種看頭的,首先是找到了英國伯明翰皇家芭蕾舞團首席舞者曹馳來飾演李存信,肢體不會騙人,他的舞動,確實迷人;其次則是從北京舞蹈學院的坐科訓練到後來樣版戲的轉變,從古典芭蕾到帶有中國風情的革命舞姿,亦都有著舞蹈流派的時代重現意義,頗有參考功能。當然,李存信看了巴瑞許尼柯夫的舞蹈錄影帶,才決心好好習舞的那場戲,其實是一舞雙關的,一是舞姿確實絕美,二是巴瑞許尼可柯夫後來也叛跳蘇聯,奔向自由,堪稱是全片最意味深長的一道伏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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