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歸政治,體育歸體育,真的是只有幼稚園的小朋友才會相信的政治口號啊!世界各國都有不同方式的奧運奪金計畫,國家若能多得幾面金牌,就越代表國力強盛,國民素質越高的運動神話,似乎已是世人共識了。
1936年,希特勒執政下的德國承辨了柏林奧運會,女導演蘭妮.萊芬斯坦(Leni Riefenstahl)曾經為這項國際盛會拍下了一部傲人的紀錄片《奧林匹亞(Olympia)》,只不過,《奧》中的希特勒只是一位看似觀看體育賽事看得津津有味的領導人,完全無法預見後來他在歐洲所掀起的腥雨血雨大屠殺。
德國導演嘉士伯‧海德巴赫(Kaspar Heidelbach)執導的《柏林地下情(Berlin 36)》,一部英文片名所暗示的,就是以1936年的柏林奧運會為背景,描寫以亞利安血統為傲的納粹德國,如何岐視猶太選手,卻又不得不利用猶太選手做幌子,以避開美國抵制柏林奧運所引發的政治與體育風暴。
《柏林地下情》其實講了三件事:第一,重溫歷史,重溫德國兇暴史與德國羞辱史;第二,夾縫中的猶太選手;第三,男扮女妝的性別錯亂悲劇。
歷史的議題就在於探討德國明明就是岐視猶太人,不願在國家代表隊中選擇優秀的猶太選手,面對國際輿論,卻又不得不虛與委蛇,政治的盤算與角力,形成了《柏林地下情》溫故知新的歷史傳承。
猶太議題則是交給了德國女星卡洛琳.赫弗斯(Karoline Herfurth)飾演的跳高選手葛瑞朵‧貝格曼(Gretel Bergmann),她曾經創下了德國女子跳高紀錄,卻因猶太血統而被逐出國家代表隊,等到美國揚言抵制柏林奧運時,德國人才又從英國把她請回國,邀她一起參加奧運集訓,以杜外界悠悠之口,卻又設計了諸多小動作,目的就是要逼她主動退賽。
一如所有的運動電影必定強調奮戰精神一般,葛瑞朵很有骨氣,體育競賽憑的是實力與本事,與血統膚色都無關,納粹德國越要讓她穿小鞋,她就越要拚命証明自己才是實力最強,跳得最高的選手,讓步不能贏得別人尊敬,強者才是終極王牌,她承受的所有委屈,因而都化成了《柏林地下情》中扣人心弦的劇情焦點。
偏偏,有亞利安高貴血統的德國人在跳高這一項,就是比不過葛瑞朵,最後的一張王牌則是出身農家的女孩瑪莉.凱特勒(Marie Ketteler), 由薩巴斯丁.烏澤多夫斯基(Sebastian Urzendowsky )飾演的這位選手,手腳很纖細得像個女生,但是上半身和臉蛋卻另有陽剛味,每回洗浴時,其他女選手都用公共浴室洗澡,唯獨她另闢密室洗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女兒身,其實她是男兒郎。她不是德國人狠心打造的秘密武器,而是從小就被母親視為女兒,穿女裝,化女妝長大,只有醫生聽說她人都十七歲了,月經卻還沒來,才查知了她的性別真相,但是納粹卻秘而不宣,寧可留住瑪莉這隻伏兵,用來打敗葛瑞朵,也不能讓猶太人在亞利安人前面搶走奧運金牌。
偏偏,理應是競爭死敵的瑪莉,卻和葛瑞朵住進了同一間寢室,而且在惺惺相惜的情境下,葛瑞朵教會了瑪莉如何剪式跳高,一個是種族霸權下的犧牲品,一個是國家暴力強逼下的爭勝工具,兩人都知道就算她們是如何愛運動,如何會跳高,也都只是政客所下的一粒棋子而已,她們如何在無力迴天的逆勢下,演出一場「勝利誠可貴,金牌價更高,若為真情故,兩者皆可拋」的友情戲,就成為《柏林地下情》的中文片名所緊扣,所暗示的劇情內容了。
《柏林地下情》的猶太悲情處理得簡單明白,但是對於「性錯亂」的性別困境卻少了應有的同情與理解,以致於導演奧運得失的歷史細節刻畫甚多,歷史正義的批判性格表現得非常清楚,但在人性的微妙處卻少了設身處地的細節鈎畫,以致於葛瑞朵的悲憤讓人同情,但是瑪莉最後伸出去的同情之手,卻不能讓人看清楚她曾經過的內心波濤煎熬,以致於《柏林地下情》,只有傷心的「柏林」,需要動人的「地下情」卻明顯有了缺角,不能滿足影迷,殊為可惜。
但是,我亦相信,《柏林地下情》的拍攝動機在於讓當代人重新看見那個時代,曾經讓人厭憎的傲慢與偏見,在1936年後的地球上可曾絕跡?可曾改善?重新看見那個讓人黯然神傷的年代,因此有了質量不凡的砝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