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珍貴的活水,就是從無到有的原創力,如果無力原創,善加利用他人已經開發成功的模式,也未必不好。
因為,真誠就是最動人的力量。
第四十六屆金馬獎最動人的場景就是侯孝賢、關錦鵬、李安和杜琪峰四位導演同步上台頒發最佳導演獎,四位知名大導演先是各自向其中一位入圍導演致意,不管是前輩的叮嚀或期許,或者是同輩的禮敬與打氣,頒獎人有名氣,話語又中肯,形成頒獎人與入圍者最直接的一種對話交流,堪稱是今年頒獎典禮上設計最精細的一次組合。
沒有人會責怪這個場面抄襲自2009的奧斯卡盛會,好萊塢影人先設計了這種前輩「一對一」祝福後起之秀的形式後,金馬獎拿來套用在最佳導演獎項上,眼尖的人頓覺眼熟,但是旋即拋開形式,因為你想仔細聽侯孝賢對戴立忍說了什麼,李安又如何盛讚蔡明亮的勇氣,說出自己不能說的秘密,只要頒獎人肯挖心掏肺,承受的入圍者就會接受感,回報知心貼心的笑容,這種形式絕對比頒獎人在台上說些冷笑話要強上太多了。
真情流露,絕對是頒獎典禮盛會上最動人的時刻。
香港女星惠英紅獲頒金馬獎最佳女配角時,感動到一張臉都哭花了,她說:「我不是只會打,我也會演。」說出了所有打仔演員最深藏的心緒,打仔演員在鏡頭前流血流汗,尋找肉身神話的最大可能性,可是世人多數只看到他們的肢體,無暇也無意去體會他們的心靈,更別說是演技了。
能夠擺脫打仔的局限與宿命,憑著演技獲得表演獎,我從惠英紅的淚水中彷彿看到她在下工缷妝時,攬鏡獨對的寂寞心事,整整廿七年前,才剛出道沒三年,年方廿二歲的她就在劉家良自導自演的《長輩》中獲得了香港金像獎的最佳女演員獎,只可惜,後來的戲路一直局限在武打戲上,很少給她發揮演技的空間,年輕朋友恐怕早就不知道劉家良是何許人了(若非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的《追殺比爾(Kill Bill)》又給了劉家輝一展身手的機會,劉家班的風光往事恐怕早已淹沒在歷史的狂沙中了)。
我對《長輩》已經淡泊模糊了,我亦沒看過惠英紅捲土重來的《心魔》,但是光從金馬獎頒獎典禮上特別剪輯的那場淚水從靜默的臉龐上自然流下的那場戲,不喜歡看恐怖片的我還是悄悄把《長輩》和《心魔》寫進筆記本裡,嗯,有機會還是要來比對這兩部電影,看惠英紅的轉型,看惠英紅的蛻變。
同樣地,戴立忍也哭了,要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確實太沈重了,但是動了真情的自然反應,就是能匯聚共鳴能量。
戴立忍執導的《不能沒有你》在八八風災後上映,台灣人民在受苦,電影票房不如預期,我反而是在後來台北市社會局(電影中所呈現的不恤民情的公僕形相,正是理應最懂民怨的社會局公僕)所辦的映後座談會上,才有機會與戴立忍短暫接觸,聽著他以最低調,最沈穩的聲音向著一群陌生朋友解說他的電影:為什麼要用黑白影像呈現?為什麼拍黑白片會比彩色片更貴?為什麼要用客語發音?為什麼要拍這種沒有人看好的社會邊緣人題材?為什麼第一次在吃麵時聽見電視台播報這則新聞時自己曾經有一種事不關己的淡漠……在戴立忍上台領獎,情不自禁流下男兒淚的那一刻,我想起了那位在座談會上,像苦行僧一樣訴說自己創作心路的戴立忍,我想我大致明白他百感交集,以致淚水潰堤的心情。
電影要見真情,才會動人,一場肯定創作人心血的典禮活動,也要能激發參與者的真情,旁觀的我們才會動容,也才會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