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暗室偷窺曖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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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為什麼一定要在暗黑的戲院裡,透過強力光源的放送,讓我們在大銀幕上觀看著人生百態的喜怒哀樂?

從物理學上看,銀幕上如果有其他光源交閃疊映,就會影響畫質和觀賞效果,所以非黑不可,而且越黑越好。

從心理學上看,看電影就是一種「偷窺」行為,雖然大家都是買票進場,絕大多數時候,卻是彼此不相識,所以就算是「集體」偷窺,也不以為異,也不覺尷尬。唯一的例外是大島渚的「感官世界」在金馬獎做完整版的「限制」特映會上,與會人士多數相熟,不少人慕名而去,看到的就是完全不比A片遜色的器官特寫,不少人坐立難安,頭上三條線說:「怎麼會跟這麼多的朋友一起看A片呢?」

A片適不適合大家一起看?這是很好的問題。

看A片,很多人會起生理反應,臉紅心跳不意外,坐立難安是常態,所以一個人看比較好,出糗或狂喜,都不會讓你的「狂野本我」被鄰座的「陌生人」或「友人」洞見。但是如果十位以上或上百位朋友結伴一起A片,一定就會有人故做世故,張揚自己的見多識廣,不時插科打諢,同樂會的層次勝過電影的感官刺激。

就像戲院裡如果只有你一個人在看「七夜怪談」,就算半夜電話鈴聲響起,你也不會覺得心裡毛毛的;一旦是高朋滿座的觀眾都在屏氣凝神看著銀幕,你身旁的朋友還不時緊握你的手請求撫慰,擔心貞子不時出沒的緊張氣息早就悄悄瀰漫戲院,一旦有人失控驚叫,有時會產生爆笑效果,有時則是讓大家更加震攝。這就是為什麼「侏羅紀公園」千萬不要一個人看的原因,如果你不曾感受到四周觀眾那種「驚聲尖叫」的「立體環繞」震撼,這部電影除了特效,還有什麼好看?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偷窺的另一種趣味是當事人並不知道你在看,曲折的劇情中,當事人對於眼前事物經常摸不清頭緒,如墜五里霧中,但是只有偷窺的你清清楚楚,知道誰是真情誰是假意,有如高高在上的神明,看著劇中人被貪嗔愛癡的情緒給主宰牽引,有著憐憫,有著疼惜,也有著輕哂。高明的導演往往要先讓觀眾有這種洞悉人生的優越感,最後卻來個大逆轉,讓觀眾發現「To see is NOT to believe」,眼睛所見的未必就是事實,才會心甘情願地帶著滿足或惆悵的心情走出電影院。

麥可.尼柯斯的新作《偷情(Closer)》裡有一場網路調情戲,裘德洛在網路上遇到了寂寞求歡的克里夫.歐文,於是就取了自己暗戀女人的名字,上前搭訕,他所有的熱情語句,基本上是他暗戀的意淫想像,但對歐文而言,卻已經是極其挑逗的豔情文字,一下子就墜入情網,巴望著趕快能和這位熱情女郎見面。這場戲,觀眾看得好開心,因為事實上,觀眾很清楚這是兩個男人的網路對話,網路世界充滿冒名代號,性別錯亂更是調皮玩家最愛玩的把戲:因為你不需要動變性手術,也無需變妝,就可以套進一個異性的軀體名號中,開發自己的異性空間,這是可以打發無聊時間的有趣遊戲啊,這和小說家及編劇的創作不也有若合符同之處嗎?

問題是就真的有網路菜鳥信以為真,所以觀眾看著兩位大男人在網路上玩著虛擬性愛遊戲時,既優越又開心,等到茱莉亞羅勃茲本人現身,調侃歐文和裘德洛兩個大男人對著電腦打手槍的快言快語時,誰能不捧腹大笑?看著戲中人物出糗,自己卻可以幸免於難,就是亞里斯多德在「詩學」裡所揭櫫的「喜劇」原理之一。

然而,「偷情」並不是喜劇,編導讓兩位男主角在網路上邂逅之後,卻牽扯出更複雜的兩男兩女四角情,每位人物和其他三位都有程度不一的感情糾葛,透過相互立場的辯証,結構出當代男女的感情浮世繪,其實是一場冷血冷心腸的愛情心理解剖學的內外科手術,刀刀見血,縫縫補補之間更讓人痛如針刺,這種如洗三溫暖的觀影感受,你突然會慶幸自己是和這麼多的陌生人一起看片,一起分擔,而不是在自己的生活裡獨自承受這麼巨大的心靈解剖震盪。

你偷偷把眼光瞄向其他的觀眾,好像每個人都有些心弦被勾動著,都想起了自己在情愛世界裡,曾經大聲呼喊,也曾經悄悄浮上心頭的一些吶喊,是嗎?好的。我不是唯一受到影響的人,帶點安慰,你悄悄收拾心情走出電影院,接下來,你要思考的是要百分之百地誠實面對你的愛人,還是選擇性的誠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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