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聽導演說他們的夢想,做得到的,做不到的都好,畢竟那都是夢。人們真的因為有夢想而偉大,電影導演就應該是世上最會做夢的人。
聽聽癡人說夢,我們的人生會更好更舒坦吧,我心裡這樣懸念著。
1988年五月,我在《孩子王》的坎城影展首映會上認識了陳凱歌,那一年,他雄心萬丈進軍世界,但是坎城媒體給了他「金鬧鐘獎」,嫌影片太悶,他因此放逐紐約多年!
但是也在那一年,他認識了徐楓,改變了他在九0年代的影藝人生,一部《霸王別姬》,陳凱歌意氣風發地攀上了世界巔峰,我還記得他在領獎後,和我一同走回旅館,要去參加慶功宴時,悄悄給我看了他手上的紅絲線,那是他的幸運符,名利惑人,有機會,誰不想得獎?誰不想出人頭地。
《風月》後,凱歌的演藝人生面臨坎坷波折,洋片《Killing Me Softly》拍得纏綿變態兼而有之,《荊軻刺秦》雄心萬丈,布景華美,卻只靠仇恨和宫闈秘辛來賺人熱淚,張豐毅和鞏俐的表演有氣無力;《有你在一起》則是機關算盡的商機小品,還好還有一部《百花深處》,把北京的老胡同的拆建與迷戀做了意在言外的詩情探索,還讓我依稀看見了那位坎城大導的年輕風采。
有人說陳凱歌娶了老婆陳紅之後,人才變得勢利,這種說法太八卦,也查無實據,但是他在2005年一月十一日第一屆中國電影導演協會年度獎的發言談話,卻是真情感人,以下就是我摘自新浪網的文字實錄,與我們台灣的朋友一起分享:
電影在中國誕生已經一百年了,但我不是來發表賀辭的,只想對在座的同行講幾句心裏話。
以前接受採訪的時候,經常有人問我,從小就想做電影導演了吧?我說,沒有那回事。為什麼?因為我小的時候看過我爸爸拍電影,覺得很可怕,我在攝影棚裏呆了半天,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用我們的行話說,就是四,五個小時過去,一個鏡頭也沒有拍。不瞞各位說,我作了導演以後有過十四個小時一個鏡頭也沒拍成的 經歷,最近拍《無極》就有,而且不止一次。可見做電影導演真是個苦活兒。但是,看我爸爸拍電影的時候,所有的人又都是興高采烈到瘋瘋癲癲的樣子,那時我真是不懂這是為了什麼,後來我懂了,你迷上了電影,你這個人就完了。有時 候,我覺得電影導演很像舞臺上大幅度的做著無實物動作的現代舞演員,我們仿佛在苦苦地鑄造著什麼,鑄造的東西卻看不見,那其實是一個夢想,一個可以裝進膠片盒子的夢想。
什麼支撐我們數十年如一日地為了鑄造一個虛擬的夢想而不斷努力呢?我想是來自對電影的感動。我相信在座的諸位一定都和我一樣經歷過少年時看了一部好電影以後的狂喜,那種用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的幸福感。佛說一花一世界,電影在我們面前展開了一個新的世界,他給了我們一個世界觀,一個態度,一種認同。我不想誇 大電影的作用,但是我們被改變了,我們得到了滿足,我們受到了感動,我們被溫暖了,我們因此愛上了電影,我們因此變成了憤怒青年,我們都是因為愛電影才開始拍電影的。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經歷過失敗的苦痛,體驗過創作的孤獨和寂寞,面對過迷失和苦悶,大家卻都沒有輕言放棄。那是因為電影的魅力之一就是你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你挑戰自身而不言悔,熱愛一件事比只是履行職責的力量更大。
電影是什麼?對我們這些電影導演來說,他是我們心中一點永遠的惦念,是眼中酸酸的淚,有時是一塊永遠也搔不到的癢癢肉,是我們煩惱和歡喜的全部。
電影是大眾的情人,也是孤獨的朋友,你有時需要去找他,走很長的路。你去找他,卻找不到,你空手而歸,無功而返,但在你就要轉身離去的時候,他卻站在了你的面前。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電影的力量不在順從而在挑戰,不在取悅而在懷疑,電影愛強者更愛弱者,電影不是富人盛宴上笑臉相迎的侍者,卻是風雪夜歸時一盞小小的燈光。求真是最難的,電影是我們的漫漫求真路。
我們生活在新興的市場經濟時代。我們應該歡迎進步帶給我們的機會。在許多的誘惑面前,我們不要讓觀眾在睜大眼睛觀看的同時卻關閉著心靈;我們不要在奉獻盛宴的時候忘記還有貧弱的人群。我們在擁有名利的同時還需要一雙默默注視的眼睛,電影叫賣的是希望。電影就是那雙默默注視著這個世界,包括我們自己的那雙眼 睛。
有一首歌的名字叫《孤獨地與你結伴同行》。我想這就是我們同電影之間關係的寫照,讓我們繼續孤獨地與電影結伴同行,找尋夢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