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終結者:舊瓶新酒

舊框架可能是資產,也可能是包袱。遵循既有框架,運作氣力就少費心思;但是不能摔脫包袱,就不可能再創新局。

《魔鬼終結者:未來救贖(Terminator Salvation: The Future Begins)》肩負著《魔鬼終結者(The Terminator)》在二十五年前就制定的遊戲規則,框架成了吸引觀眾再上門的魅力,編導懂得在舊瓶裡裝上新酒,當然像源頭活水,可以激化再生能量。

雖然,所謂的新酒,卻有著昔日模型的陰影,只是巧妙變形了。

我指的新酒就是山姆.沃辛頓(Sam Worthington)飾演的馬克仕。

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但在行刑前簽署了大體捐贈同意書,多年後拜科技之賜,他死而復生,差別在於他是肉身與機器合體的混血人,改造他命運的就是海倫娜.波罕.卡特(Helena Bonham Carter)飾演的「天網」工程師高更,設定的終極使命則是做誘餌,誘出反抗軍領袖約翰.康諾。

凡機器人都是壞人,這是《魔鬼終結者》設定的遊戲規則,但是《魔鬼終結者續集》卻顛覆了這套規則,機器人有好有壞,不可一概而論。第一集殺得好人無路可逃的恐怖惡魔終結者(由阿諾.史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飾演),外型絲毫沒變,卻因設定的指令不同,搖身一變成為捍衛人類,對抗機器人的機器人。

所謂的正邪是非,在好萊塢編劇的巧手下,其實只是一場遊戲,能夠雄辯滔滔地把黑的說成白的,絕非弱者,即使純屬詭辯,才情依舊備受肯定。

《魔鬼終結者:未來救贖》的高明則在一方面善用了舊公式,另一方面則是添加了新元素,舊新比例約為七三比,卻已足夠引發關切。

死而復生的馬克仕被工程所設定的生存指令就是有如鮭魚返鄉般,引導反抗軍人士來到天網總部,動機在於他發現自己一覺醒來竟然成了非人非機器的怪物,「我要找出是誰把變成這副模樣的?」他的憤怒與嘶吼,一點不讓人意外。

TER07 馬克仕的心靈狀態一直停留在「人」的階段,但是絕大部份的軀體卻都成了機械金屬身,他被改造得更強悍,因此也就被人類「界定」為機器人。

凡是機器人必屬壞人,反抗軍沒有理由接受馬克仕,他成了被人類排斥的異類;但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機器人,更視改造他的天網為仇讎,萬里追尋就為報仇,既不容於人類,就成了孤臣孽子,他的煎熬與處境,正是阿諾飾演的終結者在第二集中遭遇的尷尬情境翻版。

血統上,混血人被機器改造,因而被人類認定為「非我族類」的壞人一族,;情感與做為上,他卻站在人類這一邊。是敵是友,該從血統來論斷,還是從做為上判定?是看一時,還是看結果?馬可仕的尷尬困境,其實是編劇從兩元對立的黑白世界中刻意安排出來的灰色曖昧,從歷史教訓來看,人類絕對不該相信他;從生命經驗中,他的作為與話語卻又充滿了說服力,信與不信之間,其實不能用簡單的二分法定義,如果說連克里斯丁.貝爾(Christian Bell)飾演的約翰.康納都無法做出正確判斷時,觀眾的忐忑徬徨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全片的戲劇焦點了。

《魔鬼終結者:未來救贖》的編劇群所創造的馬可仕,其實是基於「人性本善」的始意,強調你一旦有了「再生(second chance)」選項,也許就有重生機會,這是全片最光明的訊息,卻也是最一廂情願的選擇。

TER803編劇相信,即使是罪無可赦的惡人,一旦遇到人類存亡絕續的關頭,也會大義凜然做出「正確」的選邊決定,這個安排符合了正義期待,卻不幸也模糊了他的本性。因為電影並沒有交代,以前,他何以罪孽深重?重生又帶給他何等衝擊?人生還可以再選擇一次時,何必他就必定做出合乎眾人期待的決定?他的選邊決定其實不是問題的焦點,而是重生之後的良知與理性的覺醒過程,幾乎全是一廂情願似地輕輕帶過,太過順理成章,太過單向思考,使得馬可仕在耍脫「程式指令」以及「良知本性」的舊框架過程,少了內心徬徨或開悟啟示的轉折。

明明馬可仕的角色雖然極其重要,山姆.沃辛頓的外型也相當突出,但在性格層次和戲劇空間上,卻嫌單薄又平板,以致於最後的選邊剎那,你感受不到任何「悲劇英雄」的壯烈情懷。還好,導演另外設計了Moon Bloodgood 飾演的女飛官布萊兒,她們曾經共患難同生死,所以她究竟是要服從命令?還是私下縱放?也成了吊足觀眾胃口的劇情元素,只可惜,馬可士的互動回應不足,亂世兒女的內心波濤不能蔚成海嘯,少了震撼。

扁平化的角色,性格少了轉折層次,戲劇的動人力量也就稀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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