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滿足,是文明進化的動力。一旦滿足,我們就習慣留戀,習慣重覆,只會停留在既定的座標和溫度上。只有不滿足,才會驅策我們去找尋更多的可能。
不滿足於過去,也不滿足既定的模式,積極開發新可能,也是國際影展開拓新局的重要動能,2009年的坎城影展的選擇是讓更多的影迷,更同步地「看見」電影。
多數人認識新電影的方式有三,一是透過報導,二是看廣告,三是看預告片,這三種方式都讓人有隔靴搔癢的不滿足感,不是距離太遠,就是資訊短缺,很難滿足。坎城影展總裁Gilles Jacob在四月二十三日公布參展影片片單時就順便宣布說:「我們的官網增加了頻寬,我們打算為所有的參展影片提供更大的舞台,只要到了公演時刻,我們就會在官網上播出這部電影的前五分鐘片段。」
好文章,第一段的破題寫法很重要,好電影亦然。電影的人物和議題透過開場戲開始伸展手腳,美學氛圍和節奏律動開始浮現,一切就有如漂亮的起手式,Gilles Jacob其實不記得是勞勃.阿特曼或尚.雷諾曾經說過:「偉大的藝術家最精彩的地方就在第一捲和最後一捲底片上。」他能做的事就是讓更多的觀眾看見第一捲底片的前五分鐘。
是的,完完整整,純純淨淨的前五分鐘,沒有修飾,亦沒有包裝,創作者的原貌本色就直接顯現在觀眾前面,如果因為年輕觀眾看見了這五分鐘片段,油生了好奇,想要知道:「然後怎麼了?」也許就會放下手中的電玩,暫時告別電腦,趕往戲院一窺究竟。
電影有了觀眾,才有未來,坎城影展的最大功能就是振興電影產業,讓各國才子都能有一展才情的舞台,也同樣是影展號召天下英雄,持續發光發熱的魅力所在。
電影一直伴隨科技成長,從默片到有聲片如此,從黑白片到彩色片亦然,從人工手繪到電腦動畫,從膠捲到數位更是如此,時代的風潮既然已經大步邁向網路世代,電腦記憶體容量越來越大,價格又越來越便宜,網路頻寬和傳輸速度都能大輻提昇的時候,電影結合最新科技發揮更大影響,當然是合情入理的進化,問題不在於科技有多進步,問題在於你會不會運用科技,懂得,世界就無限遼闊,不懂,就只能擦肩而過,輕歎無緣了。
五分鐘當然不是全部,五分鐘亦未必就能看盡精髓,卻有如在商店街試吃某些食品,初嚐解饞,若能驚豔,就會急著想要買下吃食,雖然難免會遇上純心白吃,淺嚐即跑的奧客,但是對於忠誠的電影香客而言,卻是更加媚惑的誘因了。
我是從1985年開始撰寫有關坎城影展的報導文字,依靠的全是外電文字和電影雜誌上的幾張劇照和一點簡介,當年庫斯杜立卡Emir Kusturica的《爸爸出差時(Otac na sluzbenom putu)》奪得金棕櫚獎,美國歌手雪兒(Cher)主演《面具(Mask)》獲得影后,艾倫.派克(Alan Parker) 的《鳥人(Birdy)》,雖然也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影片介紹,但是寫得很心虛,主要是因為沒看過電影,透過文字「想像」電影情貌,就算想像力再豐富,相較於實際的影片風格,落差還是極大的。事後有機會再看到這些得獎作品時,難免都會汗顏。
後來有機會採訪坎城影展,我會想盡辦法看完所有的參賽片,因為我相信唯有如此,才能準確地「煮酒論英雄」,印証自己和評審的眼光究竟有多少落差,那也同樣是一種電影練功房的苦行修煉過程,因此,1988年在影展大會堂看過丹麥導演Bille August執導的《比利小英雄(Pelle erobreren)》,我可以大聲嚷出:「這就是我的金棕櫚獎啊!」三天後,評審團果然將金棕櫚獎頒給了《比利小英雄》時,我當然也就有了吾心不孤的興奮共鳴之感。
2009年的台北電影節和金馬獎都已經開始籌備了,我不知道負責人有多少不滿足的衝動,想要再為電影節增添新的色彩和可能空間,坎城的五分鐘新猷,或許可以帶給主事者更多的刺激與衝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