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製片潮:中國威脅

先進又開放的城市,很難設限,因此就很像貪婪的野獸,快速膨脹,也快速擴張,很難找到對手。

 

一九三0年的上海如此,二00五年的中國也正急著重演歷史的盛況。

 

一九七二年,義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到中國拍攝四小時長紀錄片《中國》時,中國正在文革,人民的面目模糊得只像藍色工蟻。

 

一九八六年,史匹柏到上海拍攝《太陽帝國》,中國才剛甦醒,上海人都還在騎單車上下班的古老節奏中規律地運動著,一群老外在黃浦江匆匆來去,沒帶走多少雲彩。

 

一九八八年,貝托魯齊到了北京拍攝《末代皇帝》,名氣不響亮的尊龍和陳沖成天和彼得奧圖相處,這才領教到原來好萊塢巨星可以要求專屬廂車,還能有冰箱和專用果汁,不怕水士不服。第二年,《末》片在奧斯卡大獲全勝,許多一旁觀摩學習的中國影人開始思考如何走向國際。

 

一九九八年,李安到北京示範了如何《師夷長技以制夷》,好萊塢特效一旦結合了中國智慧、心靈和武俠,就可能征服世界。北影廠內大批的技術人員在說華語也通的工作環境中,實地見習了好萊塢及港片的製片模式。李安想請他的製作班底到台北舉辦研討會,移植好萊塢技術,台灣竟然沒有人願意承辦這項活動。

 

二00二年,昆汀塔倫提諾前進北京,進一步在北京的內搭景裡拼湊日本武士道和香港武俠,結構出混血的《追殺比爾》。血統相近的見習班底,開始研發中國式的好萊塢巨片,先是《英雄》,繼而有《十面埋伏》。台灣也有好萊塢技術指導的《雙瞳》拍攝完成,同樣地,沒有人關心好萊塢的技術種籽如何生根發芽,新 上任的官員急著規畫數位科技的口號,完全不明白內容和技術才是影視工業的命脈。

 

同樣這一年,台灣多家知名的電影發行商紛紛收手,光華商場出現了不少六十九元就可以買到院線片DVD;但是前往北京、上海、廣州和深圳旅遊的台灣人都已經知道順便到影碟店走走,保証可以買到全世界最新的盗版DVD,也可以找到最最古典的歐美及日韓電影DVD,更別說是CD了。

 

二00四年,中國的書市出現了大量以DVD觀影心得的新式電影書籍,氾濫的DVD資訊滿足了無數饑渴的年輕人,也成就新式的電影寫作文體,而且無視版 權,大刺刺地就從影碟上找圖存圖,然而直接印上書頁,就此上市銷售。

 

同樣這一年,我們開始要提醒台灣學生,再不努力多看電影,多吸收資訊,整理舊思潮,迎接世界新風潮,台灣開放半世紀,享受慣無障礙資訊空間,領先華人世界的文藝風騷,很快就要被對岸急起直追的年輕人接收了。

 

二00四年十二月二十日,一向拍文藝電影的導演詹姆斯.艾佛利到了上海拍攝新片《白俄女公爵》(The White Countess),他說了一句名言:「30年代末期的上海百無禁忌,開放先進有如東方巴黎,要認識中國,非到上海不可,今日上海就如七十年前,要認識當代中國,還是要到上海!」他預期會有更多的國際電影來上海取景和拍攝,他的《白俄女公爵》就描寫一位盲眼的美國外交官利用上海做基地,豢養了一位白俄女公 爵的恩怨情仇故事,該片劇本是由《長日將盡》的日裔作家石黑一雄執筆,洛夫.費恩斯和娜塔莎.李察遜擔綱主演,杜可風擔任攝影。艾佛利的製片默銓甚至就像當年上海租界的外國買辦一樣,預言歐美影人今後將大量擁進中國拍片。

 

同一天,安東尼奧尼的紀錄片《中國》終於在被禁了三十二年後於北京公映,義大利文化部帶了安東尼奧尼拍過的十七部經典電影到北京辦電影節,年輕的北京人對於這部節奏偏慢,內容也與當代中國完全不相符的紀錄片反應相當泠淡,甚至有人認為遠不如電視上看到的一般紀錄片。

 

但是我看到的卻是一個不怕舊傷口被人掀開的新社會正在宣告他的體質日益強健,挺直腰桿,要擁抱更亮眼的明天。二00四年只剩兩天了,世界的局勢正在改變,中國的情勢正在改變,身在台灣的我們接收到警訊了嗎?我們要如何立志,迎接自己的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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