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00四年的中外電影中,你印像最深的電影畫面是什麼?
這是個大題目,也是人言各殊,答案各不相同,也不可能完備的題目。
我不會選《特洛伊:木馬屠城》、《亞瑟王》或《亞歷山大帝》的史詩場景,因為那些都是電腦數位特效的產品;同樣地,雖然我也曾伴隨著《蜘蛛人2》和 《哈利波特3:阿茲卡班的逃犯》的劇情歡聲樂笑,但心裡很清楚那些都是人工技術的成品,我不會選它們,也不會選充滿高度想像力的《北極特快車》和《明天過 後》,雖然這幾天的電視新聞裡都用《明天過後》的影像來填補新聞畫面的貧血。
人味,才是最最迷人的場景。也是我回顧二00四的最終依靠。
《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情》中才十七歲的清純女星長澤雅美應該是最讓我難忘的一位女演員,電影中她罹患血癌,要照射鈷六十,不能戴頭套唬人,敬業的她,於是就剃光了頭來演出這個角色。光是這份敬業,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剃頭只是敬業的前提,看到剃了頭的女郎還能讓人心疼,才是本事。今年,除了長澤雅美,還有《少女奧薩瑪》中的十二歲少女,為了生存,只能去扮男孩, 女孩剃頭的痛,導演刻意用了盆裁來表現,剪下的長髮有如一束仙人掌,孤伶伶地立在花盆中,少女沒有流淚,只是一路捧著陶盆,那種落寞,誰不動容。
同樣地,這個畫面也讓我想起了《天堂奔馳》裡的凱特.布蘭琪,她想要除去人間毒梟,卻害死了無辜路人,心如止水的她,卻在警察的協助下殺了毒梟,卻 也因而成了亡命天涯的逃犯。剃了光頭的她,沒有苟且偷生的打算,而是以待罪之身短暫享受陽光和冰淇淋的滋味而已,那種沒有明天的最後歡愉,更讓人心疼。
至於演員的肉身演出,最讓我無法直視的是《靈魂的重量》裡的娜歐蜜.華茲。電影中,她的丈夫和女兒因為車禍喪命,她忍心捐出了丈夫的心臟,卻救活了 垂死邊緣的西恩潘,感恩的西恩潘違反了器官捐贈的慣例,查出了恩公身份,但是他能做什麼呢?他只看到恩公的遺孀獨自被寂寞和痛苦所吞噬,急著報恩的他,以 熱情和癡心讓枯木逢春,卻也在真相揭曉後,面對著更慘烈的倫理、道德與愛情的煎熬。
電影中,西恩潘和娜歐蜜的床戲非常自然,你清楚看到西恩潘的雙手在她的胸前揉搓,那是欲望的手,那是自然的情緒動作,演員的敬業表演,讓觀眾清楚感受到她們的真情與空虛。演完這場戲,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專業,沒有人會來渲染 她們電影拍完後的私情八卦,這是專業影壇最珍貴的表演空間。
電影,最最可貴的地方就在於導演讓你在如數家珍的平常場景中,看到了從來不曾看過的人間風景,侯孝賢《咖啡時光》的片尾有三輛火車從不同的方位駛進 鏡頭內,呼應著電影的人生與鐵道的互動主題,那場景,多數東京人都沒看過,那場景,就是一位外國人見証的東京生活,拿來和蘇菲亞.柯波拉的《愛情,不用翻 譯》,真的是段數不知相差凡幾了!
至於,同樣是《咖啡時光》中的一青窈和淺野忠信,分乘兩輛火車卻以不到一秒鐘的差距停靠進同一個車站的月台兩側時,你才會明白原來天意是可以人工捕捉呈現的,古人說那是巧奪天工,今人則是以精密的算計,多次的排練,還有偶然的巧合,留下了幾乎不可能巧遇的畫面。
2004只剩二十五個小時了。收拾好舊心情,把記憶中的美麗放進網頁,我準備著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