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賽利小夜曲:聲聲慢

只要聽過「Toselli Seranda/托賽利小夜曲」的旋律,你一定會喜歡它;只要了解它的歌詞,你一定會愛上它。

有兩部華人電影使用過「Toselli Seranda/托賽利小夜曲」。分別是:中國田壯壯2001年的《小城之春》和台灣導演馬志翔與魏德聖合作的2014年電影《KANO》。

田壯壯的《小城之春》翻拍自費穆的1948年經典《小城之春》,費穆版用的時代歌曲是王洛賓採集的「都達爾與瑪麗亞」,田壯壯不想沿用,加上王洛賓的音樂版權昂貴,所以換上了又名「悔恨小夜曲」或「歎息小夜曲」的義大利名曲「托賽利小夜曲」。

這是義大利作曲家Enrico Toselli為了紀念一段短暫的戀情而寫的傷情歌,他在1907年觸犯禁忌與公爵夫人Luise Antoinette Marie私奔结婚,可是甜蜜時光不到五年,1912年兩人就離婚了。

歌詞中的「Like a golden dream, in my heart e’er smiling.
快樂幻影,像金色的夢,
Lives a vision fair of happy love I knew in days gone by.
長佔我的心,難忘往日繾綣深情。」
或者「Will my dreaming be in vain? 難道一切都成夢?
Will my love ne’er come again? 我的愛永不再臨?」
不但是作曲家春殘夢斷的心境寫照,同樣也適用《小城之春》那段有情無份的戀情。

至於《KANO》的這首曲子出現在男主角吳明捷(曹祐寧飾演)到舅舅開設的山陽堂書店探視店員阿靜(葉星辰飾演),剛好舅舅進口了當時最流行的科技產品─收音機,轉開開關,立刻傳出了「托賽利小夜曲」。

樂音浮動間,吳明捷騎單車載著阿靜穿過嘉義鄉野,青春正好,戀情正好,導演只是用這段旋律註記他們的純情。

橫跨默片興有聲電影的好萊塢女星Gloria Swanson主演的第二部電影《愛情的犧牲(The Trespasser)》,原本是默片,因應有聲電影技術的突破,改成了有聲片,她不但獲得奧斯卡女主角提名,還一口氣唱了「Love, Your Magic Spell is Everywhere」、「I Love You Truly」和「Serenade」三首主題曲,其中的「Serenade」就是英文歌詞版的「托賽利小夜曲」。從默片到有聲片,這麼輝煌的歷史,充分說明了何以Gloria Swanson是主演《紅樓金粉/日落大道》的不二人選。

後來陸續還有多種改編版 ,「COME BACK」和「YEARS AND YEARS AGO」,旋律都是「托賽利小夜曲」,借用莎土比亞的名言,玫瑰不論叫什麼名字都一樣芬芳,好聽的音樂也有同樣的魅力,不論叫啥名字都一樣讓人陶醉。

1929年,嘉農棒球隊成立。1931年,嘉農棒球隊在夏季甲子園打到第二名。《KANO》的男女角色聽到的「托賽利小夜曲」,精準反應了那個年代的風尚與流行。

八十年歲月過去後,奧地利導演史蒂芬.羅茲威斯(Stefan Ruzowitzky)獲得2008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及柏林影展金熊獎的《偽鈔風暴(The Counterfeiters)》中,這首「托賽里小夜曲」再度現聲。

《偽鈔風暴》描寫二戰期間,有二、三十位猶太人負責在納粹集中營研發偽造英鈔和美鈔,為了保住小命,只能全力以赴。僥倖活下來,卻已經骨瘦如柴的猶太人,就在納粹戰敗那天,轉動納粹軍官的留聲機,放出了這首「托賽里小夜曲」。

重獲自由,本該歡欣,但他們早已家破人亡,何歡之有?「托賽里小夜曲」的歌詞不就又是受難心情的寫照:

Like a golden dream, in my heart e’er smiling.
快樂幻影,像金色的夢,
Lives a vision fair of happy love I knew in days gone by.
長佔我的心,難忘往日繾綣深情。
Still I seem to hear, your laughter beguiling.
依然看見,你迷人的眼,
Still I see the joy, the love light beaming from your radiant eyes.
依然聽見你忘憂解愁的笑聲,
Will my dreaming be in vain? 難道一切都成夢?
Will my love ne’er come again? 我的愛永不再臨?
Oh, come, shall we waste the golden hours of youth far apart?
歸來!可知青春年華一去不復返!
What care I for life, without you by my side? 沒有你的愛,我尚活著怎生!
Do not delay, the hours slip away. 莫再逗留,歲月去不停,
Your arms are my paradise. 你好比是我的靈魂,
You and only you can fill my heart. 失了你像失掉我的心。
Oh, star of my heaven, 啊! 我的天上明星,
Come back and shed your light upon my way. 歸來吧! 照耀我前程。
Come back! Come back! 歸來,歸來

死裡逃生的可憐靈魂,聽著優美又哀傷的歌曲,愛情喚不回了,失去的幸福不會再回來,人生早已殘破,歌聲越是宏亮,無奈的悲哀就更濃烈,劫後餘生,一切卻恍如殘夢。影中人和觀眾一起演出落淚交響曲,一點都不意外了。

「托賽里小夜曲」Toselli Serenade
Composer: Enrico Toselli
Lyricist: Karl Böhm

璀璨女人夢:歌舞人生

Musical 有歌有舞,但是Musical不等於Comedy ,Musical也並非不適合承載嚴肅訊息。

Musical的音樂節拍若能和心跳共振,歌詞大意若有所悟,又能讓你感受歌者起舞的身心律動,肯定是迷人的歌喔片。法國導演Jacques Audiard /賈克·歐迪亞執導的《璀璨女人夢(Emilia Pérez)》音樂聲聲入耳入心,歌詞又兼具現實批評與心靈呼聲,聲色表現都極其華美,算是melodrama的成功典範(相對之下,政治「正確」的《魔法壞女巫(Wicked)》根本是災難)。

《璀璨女人夢》透過黑幫老大因為變性,脫離黑暗昨天,另創慈善人生的傳奇,點出了墨西哥黑幫橫行,失蹤人口極多的悲慘現實。再透過歌舞形式,有效傳達了「拳頭論尊卑、歹路不可行」的黑幫現實,再囂張、再神通,命運終究要來收帳清算的故事。基本上是有「奇觀」效應(飾演變性老大的Karla Sofía Gascón,本身就是跨性別的實體人物)的通俗劇。轉場手法流暢自在,歌曲動聽,舞蹈兼具寫實與詩意,觀影過程極其悅目又悅耳。

或許正因為全片調度剪輯處理得如此華麗順暢,卻引發了反彈,有些墨西哥人認為導演醜化了墨西哥,更有人斥責誰會用歌舞片的形式來講911悲劇?!

這些批評可以理解,也部分言之成理,卻是《璀璨女人夢》不可承受,也不應承受的重。

賈克·歐迪亞有沒有醜化、剝削或利用墨西哥黑幫造孽人間的殘酷現實?當然可以討論,這款禍害犯罪主題以前無數的動作暴力電影都討論過,為何唯獨《璀璨女人夢》要承受這麼沉重與沉痛的責難?

歐迪亞運用的音樂舞蹈並不是在傳播歡樂,而是透過可以共鳴的歌聲、情緒與肢體躍動,讓更多人感受黑幫爲害。尤其是「微光行動」的互動、共鳴,從情緒的構圖,都處理得有型又有神。

硬要挑剔的話,應該是販毒集團老大(Karla Sofía Gascón),轉型太容易、改邪歸正太輕鬆、從心動到行動,沒啥贖罪就變身成了大善人。她的光鮮亮麗卻源自自己一手早就到黑與苦。

而且老大本性難移,一旦不能隨心所欲,就會護短為惡,再遭反噬。但是這個角色的命運起伏起,不就是最符合melodrama 最容易引發共鳴與關切的套路嗎?

至於飾演律師的Zoë Saldaña(在我心中,其實她才是主角)是要收錢辦黑心事,替壞人打贏官司?還是替「從良」的黑幫老大辦好「微光」計劃,扶弱濟貧?她的困頓、疑惑、滿足與失落,都厚實了這個角色的肌理,可惜她演來太用力了些。

Musical 與Melodrama的互動連結,歷史悠久,《璀璨女人夢》非得承擔「微言大義」的責任包袱,還真是太過沉重的要求,坎城影展肯定了全片的藝術成就,奧斯卡只肯定了歌曲魅力,以及Zoë Saldaña的努力,其實還未能凸顯Jacques Audiard 的功力與《璀璨女人夢》的多方位成就,只能徒呼負負。

今天沒有單獨介紹《璀璨女人夢》中的歌曲,得獎的「El Mal」詞曲都好(中文翻譯功不可沒),兩張原聲帶中的其他歌曲同樣動人,去看、去聽,應該就會有共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