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馬文唱歌:流浪星辰

聽過、看過、記得李.馬文(Lee Marvin )的影迷,至少應該都是半百老翁了吧?如果李.馬文還在世,今年應該是101歲了(1924-1987)。

如果說李馬文比Beatles會唱歌,打死你也不會相信吧!

流行這東西就是這麼奇怪,李馬文不是歌手,五音也不全,一輩子只灌錄過這首「Wand’rin Star」,竟然在英國和愛爾蘭排行榜上曾經把Beatles的世紀名曲「Let it be」擠到第二名去,雖然只有一個禮拜,卻已經寫下素人歌手的奇蹟。

記得當年是在從美都麗變身的國賓戲院看到這部從音樂劇改編的西部電影《長征萬寶山(Paint Your Wagon )》。

電影主題曲「Wand’rin Star」就是李.馬文主唱。他的嗓音低沉滄桑,搭配不修邊幅,穿著衛生褲跑來跑去的邋遢行徑,以及好賭貪杯、吹牛扯謊面不改色的德性,還真是在星空曠野中流浪的典型浪人。

《長征萬寶山》就是淘金熱一場空的故事,想發財的男人,無法拒絕女人,想發財的男人可以挖地道,掏空一座小鎮,屋毀樓倒的奇觀,都在李.馬文的渾濁菸嗓中,給人人生如夢的醒覺。

電影女主角是一代女神Jean Seberg,電影中的對白:「摩門教徒可以一夫二妻,我們為什麼不能一妻二夫?」在當年可是驚世駭俗的前衛思潮。

歌詞其實極富詩意,開場的

光是這幾句就道盡了移民辛酸。接下來更是對浪跡天涯的浪子,人生困頓的白描了:

今天臘八,寒天時節,想起了《長征萬寶山》,想起了李.馬文,想起了他那撼動人心的低沉渾厚嗓音。

wandrin’ star《長征萬寶山》主題曲
作詞:Alan J. Lerner
作曲:Frederick Loewe

下半段歌詞如下:

畢業生:羅賓遜太太

Robinson這個字,三個音節,唸起來鏗鏘有力;Rutherford同樣也是三個音節,然而舌頭不斷打結,不太好唸。

用在歌曲中,Mrs. Robinson同樣比Mrs. Rutherford彈跳輕快,聽起來爽猛有力。

導演Mike Nichols 在1967年以《畢業生(The Graduate)》拿下奧斯卡最佳導演獎,電影中三位主要角色,安妮.班克勞馥(Anne Bancroft)、達斯汀.霍夫曼(Dusting Hoffman)和凱薩琳.羅斯(Katherine Ross)都是一時之選。

當然,他在電影中大量使用Simon & Garfunkel的民謠風搖滾歌曲,更讓全片的音樂點題與裝飾功能發揮到淋漓盡致。

從「The Sound of Silence」描述的青春失落與徬徨、「Scarborough Fair」歌詠的青春嚮往與追尋,都膾炙人口,最有趣的則是Mrs. Robinson這首歌,不但是歌曲,還透過節拍變奏成了註記角色心境的配樂,讓人啞然失笑。

Mrs. Robinson在電影中是誘惑朋友兒子班傑明的中年婦女,偏偏班傑明又愛上她的女兒。

廖玉蕙 老師在追憶瘂弦的文章上提到,當年幼獅文藝在處理原著小說的翻譯文稿時,連載到第二期時才發現小說不是描寫「老少戀」,而是一男配「母女」的亂倫故事。在那個保守年代,編輯只能把「母女」改成「姐妹」的手忙腳亂往事。(她沒有明寫小說之名,但情節非常近似《畢業生》。)

Mike Nichols一開始沒有想要用到這麼多首Simon & Garfunkel的歌,但是發現影像搭上歌聲非常迷人,於是乾脆再要求Paul Simon再為女主角Mrs. Robinson寫首主題歌,Paul 手邊只有一首Mrs. Rutherford,把Rutherford改成Robinson不但不違和,而且更為有力。雙方一拍即合。

原唱版:

電影音樂總監Dave Grusin同樣喜歡Mrs. Robinson的旋律,於是把音樂節拍轉換成Mrs. Robinson急著嫁女兒,斷絕班傑明癡心妄想,而班傑明開著紅色小跑車到處尋找結婚教堂要去搶親的焦躁,甚至跑車汽油用盡,音樂也從快板轉成慢版,終告頹然無力的休止符,讓音樂道盡班傑明的無奈,既寫實,又有趣。

畢業生變奏版:

https://youtu.be/yRBNA27N0ts?si=SHGXCPLkXxGlBSQF

我相信耶穌愛班傑明更勝Mrs. Robinson。一切就像歌詞說的:

Shall we Dance:樂舞傳奇

李察.吉爾伸手邀舞,你會拒絕嗎?李察換成役所廣司,答案會不一樣嗎?

這時,只要有美妙音樂浮響出來,心動了、手腳也行動了。

音樂劇要傳世,一定要有動聽歌曲;歌舞電影要讓人聞樂起舞,才能熱情歡暢。

「來跳舞吧?Shall We Dance?」這份邀請,你會欣然接受?還是委婉拒絕?一旦聽見作曲家RICHARD RODGERS的音樂,你心必定飛揚,腳步飛快輪轉。

「Shall We Dance」是一首歌,是歌舞劇,也是電影中的主題曲;更是一部電影,不,至少兩部載歌載舞的劇情片。

首先是1951年的電影《國王與我(The King And I)》,暹羅國王Yul Brynner(尤.勃連納)與女教師Ana(Deborah Kerr/黛博拉.寇兒)從辯論愛情真諦到跳舞學Polka,肌膚輕觸、氣息相聞、眉來眼去、電光石火,盡是美好。

「Shall We Dance」這首歌,詞曲都很浪漫,很純情,也很煽情。

男女先是陌生,一跳舞就起了化學變化,歌詞如此直白:
We’ve just been introduced 雖然有人介紹
I do not know you well
但我對你並不熟稔
But when the music started
一旦音樂響起
Something drew me to your side
就有神秘力量牽引我到你身旁。

跳著跳著,跳到忘了時間,你才猛然醒覺:
Or perchance
When the last little star has left the sky
直到最後一顆小星星都告別天際
Shall we still be together
我們是否還在一起?
With our arms around each other
雙手緊緊環繞彼此?
And shall you be my new romance?
你會是我的新戀情?
On the clear understanding
That this kind of thing can happen
我確知此事必有可能
Shall we dance?來跳舞吧?
Shall we dance? 來跳舞吧?
Shall we dance? 來跳舞吧?

國王與女教師的曖昧,只能曖昧,藏在心裡就好。45年後,日本導演周防正行直接借用了Shall We Dance?做片名,當然也用上這首歌拍出了《我們來跳舞(Shall we ダンス?)》,描寫生活淡如止水的中年男子,看見舞蹈廣告,就走進舞蹈教室,人生黑白變彩色的故事。

役所廣司及草刈民代手握手,肩並肩,眼對眼的熱情與曖昧絲毫沒少,但是終究沒有被離心力給拋出正軌。

正因為 《我們來跳舞》魅力四射,票房、口碑都創佳績,2004年就有了李察·吉爾與珍妮弗·洛佩茲一起共舞的《來跳舞吧(Shall We Dance)》,故事近似,曖昧沒少,電力四射,觀眾依舊買單。polka 也好,waltz也好,音樂煽情,旋轉迷情,Shall We Dance?一直是撩情挑情的萬靈丹。

Shall we dance
2005
Real. : Peter Chelsom
Richard Gere

Collecti

作曲家Richard Rodgers真的是一代宗師,Shall We Dance?開始的幾個空音節拍就在熱身敲邊鼓,邀請大家預備啟動,順著詞曲一路滑下去,Shall We Dance?就不必再問了,答案都是:Yes! Yes! Yes!

請踩著Shall We Dance?的音符一起dance吧。

罪惡對決:愛爾蘭情仇

《罪惡對決 (In the Land of Saints and Sinners)》吸引我的是英文片名,不是男主角Liam Neeson。

因為我好奇Saints and Sinners/聖徒與罪人的定義與書寫。

因為我膩了Liam Neeson史上最強老爸的慣性公式。

聖徒往往殺身,以成就志業;罪人則是殺生,以逞私欲。同樣一個殺字,命運與評價大不同。

《罪惡對決》時空設定定在1974年的愛爾蘭,正是史稱北愛爾蘭問題(The Troubles)的血腥年代,也是1972年「Bloody Sunday」北愛爾蘭民眾與英國傘兵遊行衝突後的二年後,電影開場就是愛爾蘭共和軍成員透過汽車炸藥攻擊沿海小鎮一家咖啡館,導致六人死亡,其中包括三位幼童。

發動炸彈攻擊的四人小組是由Kerry Condon飾演的Doireann領導,她的行為動機很單純:報父仇。

眼見無辜孩童出現街頭,她也曾經想出面阻擋,終究來不及。她有片刻不忍,但是終究無悔,還要持續規畫下一波行動。知悉弟弟失蹤遇害後,她更像是復仇魔鬼,一定要報血海深仇。

殺生是罪,當無疑義。電影中有一句台詞:「要成聖徒,先做罪人。」讓人聽了悚然心驚。家人被殺,是仇;殺了別人,難道就不是?以暴制暴,該怎麼解讀?當事人往往只看見自己的委屈,眼中再無他人,也不理睬他人感受。

Liam Neeson飾演的Finbar則是收錢殺人的殺手,招牌動作是要被殺之人自掘墓穴,告知死因,開槍後再在土堆上栽種一把樹苗。他雖然收錢,卻自信是替人間除害。主動要殺Doireann的弟弟,則是因為他曾經霸凌少女。替天行道是誰詋了算?

Doirean宣稱徜若殺了她,北愛共和軍一定會來復仇,倒是清楚點出了北愛仇恨冤冤相報的癥結所在。

電影給Liam Neeson的空間比以往的最強老爸多了些層次,例如他因妻子過世,靈魂空虛,才幹起殺手;他又愛讀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書,片尾還出現了「罪與罰」這本小說;他還愛貓,老來還想從園藝生活重新活過……雖然夜路走多了,終究還能找到因應之道。

中文片名《罪惡對決》雖然不吸引人,卻貼合劇情,對決雙方都有滿手血腥,都是罪人,都離聖徒很遠,卻都各有信念,Robert Lorenz拍出了愛爾蘭海岸之美(或許很多人忘了David Lean《雷恩的女兒》也有愛爾蘭山海之美),卻無法歸結出Saints與 Sinners的距離與差別,他用片名吸引你,卻提不出動人答案,可惜了。

倒是Diego Baldenweg打造的電影音樂非常動人,節拍預告情勢危急,風笛口琴小曲,北愛風情盡現,聽著音樂,看著畫面,算是愛爾蘭之旅的音樂采風。

隨身危機:英雄要流汗

有的電影,為賦新詞強說愁;有的電影,為逞英雄強扮勇。《隨身危機(Carry On)》屬於後者。

Jaume Collet-Serra執導,泰隆·艾奇頓(Taron Egerton)主演的《隨身危機》,即使只想吃爆米花打發時間,都會無聊到想睡覺的電影。

Taron Egerton演來不是不賣力,他盡力了,魅力不夠是關鍵主因。他和飾演懷孕女友Sofia Carson之間也欠缺動人的化學效應。

當然,電影情節信手拈來都有似曾相識的片段,也是讓人索然乏味的原因。

耶誕節+機場+恐怖份子=《終極警探2(Die Harder)》。

神經毒氣+拆除引信=《絕地任務(The Rock)》

開著工作車追飛機+行李箱=《王牌大騙子(Liar Liar)》

還有,去過洛杉磯機場的人都知道,平常時候都已經人滿/車滿為患,動彈不得,何況耶誕假期?還容得你飛車狂奔?行李運送後台機房竟然空無一人,還有大批閒置行李,讓你魚目混珠?

《隨身危機》提供的真正娛樂是:歡迎大家來找碴。找得越多越開心,無聊中也有樂子,否則就睡著了。適合失眠的朋友觀賞。

誓死追緝令:神探伏櫪

世界上最會用眉毛演戲的男演員,前三名都是傑克.尼柯遜(Jack Nicholson),金.凱瑞(Jim Carrey )勉強排第四。

但在西恩.潘(Sean Penn)執導的《誓死追緝令(The Pledge)》 中,傑克的眉毛不曾飛揚,也沒有簇擁,動也不動地顛覆了他的招牌演技。

傑克在《誓死追緝令》 中飾演一位幹練警探,退休前六小時目擊了小女孩慘遭殺戮的兇案現場,雪地上的鮮紅血漬,怵目驚心。

女孩死況太慘,最後只有即將退休的他還接下艱難任務,前往火雞養殖場通報女孩家長噩耗。就在警燈閃動的警車來到火雞場外,搭配上百隻伸長頸脖,凝神直視,盡是不解眼神的火雞,看著女孩母親聞訊跪下的背影,西恩.潘充分展示了如何運用影像營造氣氛的導演功力。

每句對白都有深意,也是《誓死追緝令》高明的設計,「I promise.」不但是傑克面對女孩母親的承諾,也是一日警察,終身警察的「不退休」情意結,因為他見過太多惡魔,最後一舞,是承諾,也是決志。

酷愛釣魚的他原本退休後要過著閒雲野鶴的釣魚人生,既然心有千千結,決心買下兇嫌可能出沒區域的雜貨店,守株待兔,就在大魚上鉤的那天,雜貨店老闆也同意頂讓,一句「魚兒上鉤」就有了三重意義:魚兒、店家和兇嫌都適用。

當然,要吊大魚,就要用「活餌」的專業知識,也成了擒拿兇嫌的「誘餌」。差別在於代價是他晚年的悔恨與挫敗。

《誓死追緝令》的英文原名《The Pledge》 ,意指一種承諾,一種保證,傑克不但承諾,而且是以靈魂作保,對著女孩生前手紮的十字架立誓。神探不會黃牛,賭上的是一輩子的信譽與心意。

神探的直覺九成都是對的:巨人、豪豬、巧克力、巫師和黑車等證詞都陸續出現,兇嫌呼之欲出,但是僅有的一成,卻可能推翻所有的假設。

《誓死追緝令》的開放性結尾,雖然是製片砍掉預算後,少拍了兩場戲所留下的曖昧空間,卻帶給大家更多想像:第一次捉到的兇手,是誘導性問話的誤解;第二次即將到手的兇嫌,也可能是「神探」太過執拗的一廂情願。「神探」與「盲探」如果只有一線之隔,差之毫釐,不會失之千里嗎?

魔鬼的智慧與運氣,不是也經常搞得上帝焦頭爛額嗎?誰說人間一定有正義?誰說真相一定會水落石出?西恩.潘戲劇轉折的敘事功力,讓這部當初票房不盡理想的電影,足夠躋身經典之林。

衝著西恩.潘的面子,《誓死追緝令》根本就像一場好萊塢巨星的群星會,Benecio Del Toro、Aaron Eckhart、Harry Dean Stanton、Robin Wright、Helen Mirren, Vanessa Redgrave, Tom Noonan, Michael O’Keefe, Mickey Rourke, Lois Smith和Sam Shepard 所有叫得出名號的巨星都跨刀演出,有人只有一場戲,有只是旁襯綠葉,不管戲份多寡,全都扎扎實實,硬橋硬馬在過招,個個辛辣,各自到位,把Jack Nicholson那種老驥伏櫪,還有千里之夢的不甘不願,不中不遠的幽微心情烘托得活靈活現,好戲連台,應接不暇。

《誓死追緝令》是2001年的電影,當年我錯過了:Netflix 上架多年,我也一直無緣相遇,就在12月31日下架前一週,電視螢幕上浮現出Jack Nicholson 的那張臉,猛然驚覺,高齡87歲的Jack 已經有14年沒有演出新片了,有機會再看看當代最偉大的男演員,當然不肯錯過。

結果,傑克從來沒讓我失望,不靠眉毛,他的一顰一笑依舊緊緊牽動著我的心,我慶幸自己即時得見傑作。

衝突:良心與黑心拔河

Al Pacino竟然曾經與蔣經國合作過?雖然僅僅短短一秒鐘。

時間是1970年4月25日,前一天,以行政院副院長身分訪問美國的蔣經國在紐約廣場飯店,被主張台獨的旅美台灣人黃文雄開槍行刺未遂。4月25日的紐約時報在頭版有圖有文登出這則新聞,成為Al Pacino第二度獲得奧斯卡獎提名作品《衝突(Serpico)》重要一幕。

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衝突》描寫一位拒絕收賄絡黑錢的紐約警察Frank Serpico在體制內無法改善積弊後,找上紐約時報揭弊,新聞一舉攻佔頭版,逼迫市長宣示要肅清警界陋習。

這則頭條新聞的旁邊就是蔣經國訪美遇刺的報導,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帶到蔣經國的頭像,卻是良心警察終於突破警界官官相護體制的重大突破。搶到報紙的Al Pacino 與同夥就在地鐵通道內雀躍歡呼的場面,當然引發觀眾好奇,紐約時報究竟登了啥消息,定睛一看,就意外看見了蔣經國。

電影中出現的報紙畫面,通常是特別製作的新版,但是誰會想到把蔣經國加上去,除非那一天的報紙真的就長成那副模樣,真人實事改編的電影,自然力求還原真實。

瞄見蔣經國,純屬意外,Frank Serpico尋求體制外爆料的行為卻不讓人意外。

1970年代是一個媒體還有公信力的年代,紐約時報號稱只登「值得刊登的消息」,警界黑幕有人證事證,就攻上頭版,卻也讓挺身吹哨的Frank Serpico陷入生命危機,借刀殺人也是黑心警察愛耍的手段。

《衝突》原本導演是後來執導《洛基》的John Avildson,開拍前卻遭撤換,老闆要Al Pacino 自己挑合得來的導演,這可讓他忐忑不安了好久,最後挑中經驗老到的Sydney Lumet,總算完成票房口碑雙贏的作品。

《衝突》有三大魅力。開場就是警車鳴笛狂奔,車上的Al Pacino 臉部中彈,血流滿面,警笛一路鳴叫,讓人直想捂耳,卻襯顯了Al Pacino 命在旦夕的急迫感(後來的《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長達數分鐘的電話鈴聲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最迷人的當然是才剛演完《教父》的Al Pacino ,他對警察志業有滿腔熱血,同僚卻要他同流合污,不合作,就排擠,不穿制服當便衣,深入民間探訪民瘼,制裁不法,才自在稱心。服裝改了,容顏變了,體態和動作也變了,除了些微駝背似曾相似之外,Al Pacino 的變形記很有說服力。

至於,眼睜睜看著各層級長官呼籠、敷衍、欺騙他,只能把滿腹怨氣出在女友身上的焦躁不安,簡直就是他形容自己「工作第一,愛情其次」的個性若何符節,戲如人生,他的情場遭遇和電影情節非常接近,演來更加入木三分。

《衝突》成功揭露警界黑幕,卻改變不了現實,「我只想留個紀錄。」向媒體爆料的前一刻,Frank Serpico坦承空拳難敵眾生的無奈,Al Pacino演出電影前真的跟隨警方出了一趟抓人任務,感受現場震撼,也讓他的詮釋更活靈活現。

Al Pacino的自傳,給了《衝突》五頁篇幅,MOD最近也推出《衝突》修復版,有書有電影遙相唱和,還可以連結到蔣經國的好萊塢一秒奇緣,一切都要感謝Al Pacino。

我很好奇,當年《衝突》在台灣上映時,這一秒鐘的蔣經國畫面是否通得過電檢剪刀?刀剪元首,是大不敬?還是保護領袖「威名」的「遮羞」功臣?

艾諾拉:神女生涯如夢

同樣是「妓女+恩客/良人(?)」的題材,包裹糖衣,肯定可口暢銷,卻很難得獎:剝開浪漫外衣,暴露現實猙獰,票房未必討喜,卻是影展寵兒。

Sean Baker 執導的《艾諾拉(Anora)》儼然就是《麻雀變鳳凰(Pretty Woman)》的「暗黑版」與「暴走版」,《麻雀變鳳凰》全球票房超過4.6億美金,《艾諾拉》目前票房只有2300萬美金,然而2024年坎城影展金棕櫚獎只是橫掃影展和藝術市場的起手式。

麥琪·麥迪遜(Mikey Madison)應該是《艾諾拉》魅力四射的核心人物,因為她肯演、能演又敢演,小小年紀,老到神女招呼、應付、糊弄客人的專業本事一應俱全,拜金又享受富貴的嬌姿妖媚,捍衛主權的強勢發飆,接受現實的能屈能伸、面對嫉妒同行的慓悍唇舌與手腳,都讓角色的身影得著明暗凹凸的立體雕刻。

相較之下, 《麻雀變鳳凰》 的Julia Robert有如糖衣芭比,美麗讓人讚美,幸運讓人羨慕,卻夢幻到完全不食人間煙火。

不過,Sean Baker最高明的是設計了嘴上無毛的富家公子Ivan (Mark Eydelshteyn飾演),以及冷眼看遍世態炎涼與荒謬的助手Igor(Yura Borisov飾演)。

Ivan的特質並非揮金如土的公子哥兒,而是當下的每一刻他都是「真實的」,雖然難「持久」,因為他不知道「永遠是什麼(請參考羅大佑「戀曲1980」的歌詞)」,對不起,他是連下一刻或明天是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在意的享樂主義者,「什麼都可以拋棄……現在你說的話都只是你的勇氣…..春風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隨風遠去」無非就是如此。

Ivan的橫衝直撞牽動劇情,落跑比閃電還快,翻臉比翻書無情,一臉的young and innocence,搭配一身的酒氣和毒臭,落在他瘦骨嶙峋的肉體上,還真是只能驚歎「媽寶/爸寶」無人能出其右。

Igor算是認真執行任務的手下,一如他的名字有著「短小精幹的戰士」特質,不想對小女子動粗,卻又不得不「應變」的細節,流露「莽夫魯男」少見的細膩;如影隨形的一路監護,還真是「護」比「監」多,直擊所有的「真情」而了悟的「真心」,也成了全片最華麗的轉身,也讓「最後」的禮物,散發出超強的動情能量。

《艾諾拉》的三段式結構,在在說明了導演Sean Baker說故事的本事:第一段,你預見了美夢的成形與墜落;第二段則是直擊了「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瘋狂追逐;第三段則是「寒天飲冰雪」的耶誕彎轉。Sean Baker行雲流水的場面調度與動力十足的鏡位運動,都說明了金棕櫚獎評審看得眉開眼笑給出大獎的心悅誠服。

冷血動物:刻意求冷耍靜

片名叫做《冷血動物(Reptile)》,第一次拍劇情長片的導演Grant Singer選擇低調風格,緩慢又斷裂,名副其實的冷血警探電影。

電影關鍵人物是西班牙影星Benicio del Toro,他參與了編劇,也擔綱主演一位搭檔曾經犯錯的警探,換了城市和夥伴,卻發現天下烏鴉不但一般黑,甚至可能黑得更徹底。

低調是《冷血動物》的基調,Benicio del Toro一亮相就給人看透事態炎涼的蒼涼感,他充滿線條的那張臉,以及冷冷看著周遭人事的「冷眼」,不但呼應著電影的「冷血」主題,更是能幹警探的辦案本色。

然而,Benicio del Toro的低調,同樣有著現實的無奈。外調也是外放,前任搭檔的錯,他有著難以言說的痛與無奈,再出發,但求平安無過?還是依舊堅持要水落石出,不惜得罪眾生?

堅持才有好戲可看,《冷血動物》有三場戲好看。

其一,有警察之友拉攏他加入保全集團,只因他讚美對方手腕上的Rolex錶,對方立時摘下手錶相贈,收下等同結盟,他收是不收?人格與考驗在此激盪出火花。

第二,他要緝捕殺人嫌犯,對方搶了警槍就想跳窗逃逸,他朝對方背部開槍,結果槍槍致命。但是,警方追究責任:下次,不要背面開槍,要正面擊射。這就是坐辦公室的與現場搏命的差異。

第三,緝兇有功,長官幫他爭取獎章,榮譽其次,另有三萬美金才是重點。而且希望他就此結案,別再追辦下去。這不又是一種收買或賄賂嗎?

電影不時可見的隱藏訊息(hidden message)透過Benicio del Toro冰冷又犀利的眼神,成功傳達了他的「不合時宜」以及「冥頑」不靈。過去,他因此挫敗,如今呢?

《冷血動物》就是一位個體對抗整個腐敗體制的故事,好戲全在Benicio del Toro身上,其他的隱晦暗密細節,含糊交代,又牽扯太廣,情節像蜘蛛網纏繞太遠,最後收得不夠細膩,可惜了Benicio del Toro的型與戲。在Netflix 上看看,打發時間,很好入睡的。

猛毒:認真兄弟就乏味

2018年,《猛毒(Venom)》在台灣上映時,我在「藍色電影院」廣播節目裡這樣破題:「很多人都說它的舌頭伸出來時,超噁心的……一點沒錯,這隻超大外星寄生蟲,從手到腳到舌頭,都有讓人寒毛直豎的力量。不管你喜不喜歡,《猛毒》能在台灣創下兩億票房,證明了它一定有獨特魅力。」

2024年,《猛毒最終章:最後一舞(Venom: The Last Dance)》在台上映了一個多月,迄今票房為1億1896.3萬。說明電影即使招式已經老邁,觀眾仍想再看一眼「老朋友」,重溫「腹語」拔河的趣味。

廣播節目中也從以下九點分析《猛毒》的公式與魅力:
01.從外太空搬運異形,必有災難。

02.野心家肯定會被異形纏上。

03.漫畫英雄偏愛主角是記者。

04.寄生蟲不能害死宿主,否則必死無疑。

05.魯蛇換了環境,可能就成了英雄。

06.山中無老虎,猴子做霸王,能稱王,誰要做嘍囉?

07.異形附身,像不像鬼附身?還附贈低頻魔音。冤家變兄弟,鬥嘴換攜手,身心合一最是美。

08.左手打右手,好不熱鬧!那是人格分裂的演技考驗。

09.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這個生存哲學,異形也懂。

《猛毒》擦亮的招牌與招式,《猛毒最終章:最後一舞》一應俱全,那是續集電影的履約保證,這也說明了陳太太何以會再次出現,而且與男主角Eddie Brock婆娑起舞,因為最後一舞就是告白之舞,所以要燦爛華麗。

Tom Hardy這次還兼任製片與編劇,顯然他深愛這位「人獸合體/變身互換」的角色,想以當事人的觀點出發,多刻畫一下角色內心彎轉。

只是,Tom Hardy可能沒有察覺到,《猛毒》的原始魅力在於:不正經。不管是嬉笑怒罵,或者橫衝直撞,the wilder, the stronger,越是狂野脫序,不按牌理出牌,越能贏得觀眾認同與歡呼。

《猛毒最終章:最後一舞》面臨的困境在於面對內外夾攻(外星怪物與地球軍警),既得生離,還要死別,一旦認真了,一旦正經起來,《猛毒》就不再是《猛毒》了,溫情主義的入侵與接管,讓全片成了送葬進行曲。我相信粉絲依舊淚漣漣,縱使特效、音效依舊繽紛雜沓,但是《猛毒》已然悄悄褪色異味了。

還記得《猛毒》的兄弟盟約是:「不准傷害好人,只能吃掉壞人。」玉石俱焚後,孤單的倖存者,面對寂寞大地,還有啥可以囂張或逍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