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oke:征服三大導

三位大導演都愛「Smoke Gets in Your Eyes」,這首歌一定有獨特魅力。

依使用時間序,這三位導演分別是楊德昌、史匹柏和侯孝賢。

楊德昌1986年電影《恐怖份子》中採用了「The Platters」合唱團在1958年唱紅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

歌曲出現在「父不詳」的混血兒王安的母親家中,單親媽媽劉明不時就會拿出黑膠唱片播放這首曲子,聽著聽著人就乏了,分不出眼睛是煙是淚。

歌詞中,不管是
They ask me how I knew 人們問我何以知道
My true love was true
我的真愛是真愛

或者
They said “Someday you’ll find
人們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All who love are blind
戀愛中人都盲目

抑或是
When a lovely flame dies當愛情的火苗熄減時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煙霧迷漫了你的雙眼

都說明了劉明難忘舊情,膝下這位不時惹禍的混血女兒,意味著她曾經與旅台美軍/美商有過一夜情(或者一段情)?男人是一走了之?還是有緣無份,只能長相憶?

一面聽著歌,一面用手撫摸女兒臉頰,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但是歌聲還繼續在跑,這回適用「煙霧迷漫了你的雙眼」的是年輕攝影師小強的女友黃嘉睛,他發現小強的相機裡出現了一位謎樣女子(即王安),不但神韻動人,而且小強還做了放大處理,一張肖像大臉由二十四張小照片組合而成,不需要小強向他告白或懺悔,看見牆上的這張照片,她就已經聞嗅到同居男人的動心與異心。

於是動手毀掉小強的作品、相機和底片,她是氣到目盲,亦是嫉妒智昏,小房間中還有尾韻飄揚的這首「Smoke gets in your eyes」,同樣說訴著新世代的愛情恩怨。

美國導演史匹柏則是在1988年的《直到永遠(Always)》採用了「Smoke gets in your eyes」,目的在讓心愛的人不要因為他的離世陷入憂傷深谷,敞開心懷,好好繼續未完的人生旅程。
THEY ASK ME HOW I KNEW MY TRUE LOVE WAS TRUE
你要怎麼證明自己的愛是真愛?

李察.德瑞佛斯(Richard Drefuses)飾演一位勇敢飛行員,在最後一於任務時喪命,化為天使回到人間幫助同袍精練技術,更要幫助愛人Holly Hunter再愛一次。

愛一個人就要讓她持續幸福,不管你在不在身旁。只要愛人幸福了,你就幸福了。所以,當Holly穿上白色禮服,踩著音符走下樓梯的那一幕,你明白了歌詞:
「WHEN YOUR HEART’S ON FIRE
當心房騰燒時
YOU MUST REALIZE
你確知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煙霧迷漫了你的雙眼 。

侯孝賢則在2005年,用「Smoke gets in your eyes」標誌著彈子房的青春懵懂。

電影一開場,音樂就出來了,張震是高中沒唸好,沒考上大學就要去當兵的青年,成天混彈子房。

每回,他到這間彈子房時,就會聽到這首歌,就會見到讓他動心的計分小姐。就會想要寫一封情書給她,就會巴望著能站在她身旁再敲兩桿……那是他渴望的空間,那個空間有舒淇的氣息,瀰漫著那讓人模糊雙眼的煙霧。

他不可能像《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的小男孩一樣,有位姐姐幫他聽著西洋歌曲寫歌詞,這首「煙霧迷漫了你的雙眼」的歌詞到底唱些什麼,可是,這一點都不影響他對這首歌的喜愛。

「Smoke gets in your eyes(煙霧迷漫了你的雙眼)」的旋律就像煙一般,飄沓浮盪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
THEY ASK ME HOW I KNEW 人們問我何以知道
MY TRUE LOVE WAS TRUE
我的真愛是真愛
I OF COURSE REPLIED
我如此回答
“SOMETHING HERE INSIDE我心有所感
CANNOT BE DENIED”
無人可否定
THEY SAID “SOMEDAY YOU’LL FIND
人們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ALL WHO LOVE ARE BLIND” 戀愛中人都盲目
WHEN YOUR HEART’S ON FIRE
當心房騰燒時
YOU MUST REALIZE
你確知
SMOKE GETS IN YOUR EYE煙霧迷漫了你的雙眼
SO I CHAFFED THEM AND I GAILY LAUGHED
我嗤之以鼻地笑他們
TO THINK THEY COULD DOUBT MY LOVE
竟然會懷疑我的愛情
YET TODAY MY LOVE HAS FLOWN AWAY
然而,如今我的愛已遠颺
I AM WITHOUT MY LOVE
愛情已然消逝
NOW LAUGHING FRIENDS DERIDE
朋友縱情訕笑
TEARS I CANNOT HIDE
淚水再難遮擋
SO I SMILE AND SAY
我強顏歡笑地說
“WHEN A LOVELY FLAME DIES
當愛情的火苗熄減時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煙霧迷漫了你的雙眼

不需要懂歌詞,你可以懂那份情,那是音樂與熱血聯手打造的青春記憶。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作曲:Jerome Kern
作詞:Otto Harbach

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答案啊答案……

劉振祥:留住青春絕美

攝影師劉振祥有兩隻敏感的手,一隻手在新聞火線上,用快門記錄了台灣解嚴前後的社會動盪與歷史傷痛,另外一隻手則捕捉了台灣舞蹈及電影精英的絕美意象。卅年來,他的照片一直是各媒體在回顧歷史時最能畫龍點睛的視覺符號。

答:我在一九八九年曾辦過「工作、創作」攝影展,我從工作中創作,對於眼前不管是表演藝術、新聞或報導攝影,進行影作創作;在拍攝表演藝術時,舞台有燈光、服裝、布景、造型,在每一次的展演中,我必須去發現尋找各種可能的平面視覺語言。

廣告商品會很明確知道想要訴說的理念,藝術表演的理念有時候很難用三言兩語說清楚,很多時候是旁觀的我,透過自己的觀看,找出他們的靈魂,表演時候的流動往往一個剎那就過去了,但照片定格的捕捉,反而可以找到他們沒有注意到或者未曾發現的重點,化成作品的精神,也變成我影像的風格。

答:這樣的例子滿多的,舞蹈作品要變成平面照片,必須調整來符合平面美學的形式, 例如雲門的《關於島嶼》中,有一幕是一大群舞者在地板翻滾,那一幕是混亂的、錯落的,所有人的腳都舉在上面,我將這幕的照片倒過來用,變成所有人都像懸空飄著,腳都在底下,成為這齣舞作的主視覺;這幕在舞作中存在過,但為了拍攝,我更動舞蹈的節奏,讓所有人一起滾動、將腳舉在上面。

曼菲的代表照片應屬《輓歌》那張,《輓歌》是為了紀念六四民運,以柴玲為主角而做的舞,林懷民老師專程從國外趕回台灣,找了曼菲做這個舞作,我被找去他的公寓,拉了黑幕拍下這些照片,當時六四事件還在延燒,服裝已經做好,但舞作還沒完成,我的拍照與取景過程,讓林老師有了更多想法,有些畫面、節奏就反饋到舞作上,讓一些動作找到了位置。

答:能夠這樣還算是滿良性的互動,因為攝影工作激盪出不同的想法,也是因為雲門舞者太棒了,他們每天在訓練,我的要求都可以馬上回饋,達到你要的要求,幾乎沒有什麼做不到的。《輓歌》算是比較早期跟曼菲合作的作品,那時她剛從美國回來辦了一個舞展,找我幫她拍海報,好多人看了都著迷,後來報社中的藝文記者桌上都壓著那張DM,讓我感受到對舞蹈的美是可以被人記憶、喜歡,自己也挺高興的,所以後來就專心從事拍攝表演藝術。

答:曼菲那支舞作是台上擺放著很多人體的模特兒,她的考量會是整個舞台,我的考量則是單一的畫面,因此在拍攝過程中會做一些調整,讓比例和結構會比較好看,在舞台上呈現就不是這樣。

舞台表演因為觀眾的觀賞距離較遠,沒有辦法近距離看到細節,攝影幫觀眾做了延伸,在舞台上久了,知道舞者的呼吸、有很多預備動作是將要發生什麼,通常我定格的不是鏡頭看到的,必須預設,前一秒就啟動快門,眼睛看到再按快門,那已是下一秒的事了。

答:在拍攝的當下,往往沒有這麼深刻的體驗,拍照的時候可以感受到美、呼吸,有很多外在環境必須克服,我必須自己打光、準確地對焦在舞者臉上,有時候快門會按到忘我,譬如說拍曼菲時用底片相機,對焦我必須預測,動作跳到哪裡時她會跳進我的焦距,拍攝時沒辦法想將來會變成怎樣,或拍下什麼東西,只是盡可能地讓在我眼前發生的事情,可以比較精準地形塑出來。

回顧起來滿慶幸我技術還不錯,才能留下那些照片,用現在的自動相機應該是不難,不必考慮太多技術,專注在動作上,就可以拍下那樣的瞬間,現在數位相機記憶卡夠大,可以拍到手指抽筋。以前底片很貴,所以會很珍惜、很精準地去記錄,以前小底片三十六張就要換,大底片十二張一卷,拍完就要重新再來、再跳,或許那時有這個過程可以喘息,再一次面對你、跳了十二次再來,而產生不同節奏。

數位跟底片的差異,其實是心態上的問題,用數位拍能更精準更集中,用底片拍則另外多了換底片過程中的互動,兩者其實沒什麼好壞;如果曼菲還在,這些照片可以重拍,可能又是完全不同的狀態,時空背景不一樣,結果就不同了。

答:我工作室有一張照片,是雲門表演《夢土》的後台,一九九五年拍的,那時候已經拍雲門很長一段時間,《夢土》時造型很多種,有傳統京劇、像木乃伊的、現代舞,台上還有孔雀,我那時候在化妝室跟舞台中間的通道拉了白布,打了兩盞燈,舞者上台前、下台後各拍一張,這並不是表演,而是真實生活的寫照,他們每場演出都是經歷這樣的準備、上台、展現舞作、回到後台、卸妝、回到自己,我很好奇他們的心情變化。

我拍下的這張可以感受到她將要上台的心情,對於表演是很有自信的,會把她美麗的身影在舞台上綻放出來,回來後又是另一個狀況,滿身大汗、站不穩的那時候也拍,我有拍了一個系列,這個就是特權,沒人敢跟林懷民老師提,他可能也不會答應,我也忘了我有沒有跟他講,哈!

答:我當初跟侯孝賢或楊德昌合作時,並沒有意識到有一天他們會變成大人物。我跟陳懷恩是攝影上互相切磋的好兄弟,那時候懷恩想要去學電影攝影,去當《戀戀風塵》攝影師李屏賓的攝影助理,就介紹我去拍劇照,那時候我也只是滿腔熱血想拍照,也不知道拍劇照是怎麼回事,就跟他們上山下海去勘景。

我還兼駕駛,那個年代劇照師最閒、可有可無,愛拍就拍、不拍就幫忙,由於之前有很多報導攝影的經驗,就用旁觀者的角度看,剛好劇情的年代跟八○年代並沒有太大的落差,九份也還保持吳念真導演小時候的原貌,把當下時空背景跟居民一起入鏡,也不會有太大衝突。

去拍之前,無法想像我要呈現什麼樣的風格,《戀戀風塵》中王晶文、辛樹芬走鐵軌那張海報的角度是我自己找到的,當時攝影機體積很大,又有慣用視角,是一個眼平觀景的狀態,手拿小相機的我反而就多了不同的觀看角度,吳念真後來告訴我,我的劇照幫他們開創了新的視覺,沒想到這些劇照三十年來還不斷被引用。

答:一張張切割是楊德昌的意思,執行的時候就跟他討論,最大張的相紙也沒辦法達到他要的尺寸,就決定用單張來拼,風吹還會飄起來。

當時用了八十張八乘十吋的照片,拼成一張大的相紙,要洗之前每張先編號,排列在地上、再用放大機投影,成了王安回頭那張照片。電影中牆上那些照片也都是我拍的,因為角色是攝影師,我就當他的槍手。

那時候在民生東路拍王安跳窗逃亡那幕,找來幾個刑警,楊導現場指揮調度,現場也沒有照相機,他們演戲我就拍,做為日後電影中那位攝影師的作品,我的角度不是介入者,都是長鏡頭遠遠的調,楊導也是等照片洗出來才知道效果是什麼,那時候我不知道我還兼任了美術的工作呢,哈。

答:鍾導年輕時曾有來報社應徵攝影,我那時候沒想用外人,沒有理他,後來他有天在拍廣告片,那個案子剛好要我拍劇照,許舜英在片場介紹我們認識,鍾導就說:「他我認識,他拍劇照可以,別人拍不行!」而我根本還不認識他是誰!

後來在廣告上我們多次合作,他喜歡我的鏡位,或是一張靜照,用攝影手法去做剪輯。還有一次借了三台攝影機,一台就給我在片場裡面拍,他那時候已經是很有名的廣告片導演,拍什麼都OK,有辦法說服客戶,現場就各種拍法,很好玩。

答:跟鍾孟宏的電影沒什麼東西是包袱,他的幾部戲我都用不同拍攝手法來呈現,他在現場有時候也會說,你能不能借我看你拍什麼,拍完我也不急著交照片,他也不急著看,就來自於一個信任,他知道我會交出一套我對於整部戲的看法。

鍾導最意外的一張劇照是我拍和尚的背面,他看到時嚇一跳,說我在現場拍一整天,為什麼只有你拍到這張照片?在掌鏡時他也不斷在找尋畫面,攝影機在他自己手裡時是非常靈活的,那時候他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抓到這個畫面,有點懊惱。

拍電影非常磨人,打燈的過程、演員情緒醞釀的過程,都得不斷等待,但這個等待卻是我拍照最好的時候,可以觀察更細微,提出一套與電影完全不一樣的論述。

有趣的是最近兩年台北電影節的節目單,分別選了我拍的《大佛普拉斯》和《小美》劇照來做視覺,我不曉得為什麼他們剛好選了這張燈光師在工作的照片,可能台北電影節想向工作人員致敬,自己現場記錄的作品能以不同方式再生,怎麼想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