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現場:女人戰爭

重看好電影,每次都會有新的刺激新的感想。

 

正在熱鬧舉行的威尼斯影展八日爆發了一場女人的戰爭,嗯,正確的說法是口水戰爭,不過,卻讓我們看到了不同世代的女人心。

戰場在於英國的GMTV電視訪問現場,主持人珍妮.傅康能(Jenni Falconer)訪問了新片《靈異重生(Birth)》的兩位女主角妮可.基嫚和老牌女星洛琳.白考兒,她在介紹妮可時用了「傳奇」女星這個詞,沒想到立刻就被洛琳.白考兒打斷了談話。

「她不是傳奇,」洛琳很生氣地說,「她只不過是個新人,什麼叫做傳奇?以她那種年紀怎麼可能是傳奇?要當傳奇女星,年紀至少還要大一點嘛!」

是的,妮可才卅七歲,洛琳已經七十九歲了,當她在妮可的這般年紀時,妮可都還沒出世呢,如果妮可都成了傳奇女星,那她成了啥?

年紀多大的明星才夠格當傳奇?很多人一定不認為傳奇這兩個字和年紀大小有啥關係,事實上,洛琳白考兒已經很久沒演戲了,妮可其實是她的福星,她們去年才合作了《厄夜變奏曲》,今年則是在《靈異重生》中飾演一對母女,兩人私交不錯,但是洛琳就是看不得年輕人濫用「形容詞」,就像現在很多記者習慣稱自己為「資深記者」,出道才幾年的藝人就成了「大哥大姐」等等。

年輕時的洛琳還算有點風情,但不算一線女星,直到嫁給了「傳奇」巨星亨佛萊鮑嘉,才讓她的身份地位水漲船高,至今都還是好萊塢最有名望的巨星遺孀,她的經歷的確是比較適合用「傳奇」來形容的。

將近二十年前,她來過台灣參加金馬獎,和另一位男星葛倫福特來台領取特別頒發的「終身成就獎」,問題是年輕記者多數不認得她,她也只想來台北玩玩,待在台北的時間沒有紀念影展,沒有作品討論會,走在路上只像是一位美利堅歐巴桑,沒人當她是巨星,沒人想要訪問她或簽名,她心頭有多少委屈我不知道,但是我曾親眼看到她在當時尚未焚毀的中華體育館後台不耐煩地等著受獎時的那副神情,心裡只能歎息:美女真的不能遲暮!

後來,柯俊雄主導的演員公會曾經主辦過一次金龍獎,廣邀世界知名演員來台,當時最有名氣的巨星「漂亮寶貝」布魯克雪德絲順利成行,備受媒體關切,但是同行的美國演員團還有一位大人物,那就是以《落花流水春去也》獲得奧斯卡影帝獎的男星克里夫.勞勃遜。

論資歷論輩份,應該都是勞勃遜掛頭牌,可是媒體只認得漂亮寶貝,不認得影帝,那怎麼辦?忍氣吞聲了好一陣子之後,有一天她們一起演員工會拜會,最後要搭電梯離去時,電梯門一開,漂亮寶貝本來要先進,影帝卻生了氣,硬是氣沖沖地搶先一步擠了進去,嘴吧還唸唸有辭,一陣錯愕的寶貝只好等下一班電梯。我的人就站在電梯旁,親眼看到了明星的心結和脾氣。

 

人家都說應該要敬老尊賢,但是人生就是勢利又現實的名利戰場,資深不如當紅,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看不透參不破的人,就只能哀嗔怨癡苦苦過一生了。

 

戰爭迷霧:歷史的真相


但是再聽說導演是紀錄片大師艾洛.莫利斯(Errol Morris)獲得2004年奧斯卡紀錄長片的作品,好感頓生,再加上又是我偏愛的作曲家菲力普.葛拉斯(Phillip Glass)的配樂,我再沒猶豫,看完之後,對自己的選擇更是倍感驕傲。

《戰爭迷霧》講什麼?簡單講就是對美國前國防部長麥納瑪拉的二十五小時訪問,剪成了一部二小時長的紀錄片。這樣一部一問一答的歷史回憶錄,聽八十老翁細說重頭,會有多大的鏡頭變化?不會枯燥乏味嗎?答案是:看誰來拍嘍!電影一點都不悶的關鍵在於三個人:首先當然是掌鏡兼主問的艾洛.莫利斯,其次是用音符畫龍點睛的菲力普.葛拉斯,最後,卻也最重要的則是麥納瑪拉。

麥納瑪拉是誰?四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基本上都不認識此君了,他在第一次世界結束那年出生,二次世界大戰時他當了三年兵,研發了關鍵的B29長程轟炸機,美軍因而可以火燒東京,一夜燒死十萬人;美國和蘇聯的古巴飛彈危機時,他是國防部長,只要攻堅,美古雙方肯定玉石俱焚;越戰時,他曾向甘迺迪總統主張撤軍,卻也是詹森總統下令美軍轟炸北越的執行者,但在美軍死亡人數達二萬五千人時請辭(美軍最後死亡人數達五萬八千人)。

我青少年時期讀到的越戰報導,經常看到他的名字,三十年後的今天,卻又再度在報紙上看到他的消息,高齡八十六歲的麥納瑪拉在喪偶多年後又要結婚了。

討厭他的人曾經批評他是戰爭劊子手,卻不知道他曾經一心一意只想做個哈佛大學的教授;卻因為採信雞蛋包裝理論發明了安全帶(到商場買雞蛋回家不會破,主要就是因為包裝得宜,車子的設計如能改善方向盤和加裝安全帶,安全一定倍增)陰錯陽差成了福特汽車第一位外人董事長;缷下公職職後,他出任世界銀行總裁,長期關注第三世界的財經和環保問題。他曾經擁有呼風喚雨的能力,他曾經掌握世界第一強權的絕對武力,但也帶來毀譽參半的人生評價……這些都構成這部紀錄片最迷人的特色之一。

莫利斯的電影主題不是一般紀錄片的編年體例,既然重點是訪問麥納瑪拉就從出生講到年老,而是採用「生命教訓」為主軸,在時間座標上配合教訓主題自由跳動,每一則生命教訓的標題都來自麥納瑪表的談話內容,含蘊了了悟人生的哲理,也能做為這一段電影內容的畫龍點睛題綱,例如用敵人的邏輯去感受去思考的Empathy with the enemy,就是生命中多艱難的一關啊,談到古巴危機時,黷武的軍人只想到後牆已有飛彈酣睡,急著要反制敵人,但是政治家必需站在敵人的立場去思索敵人要什麼?想什麼?才能知道自己該怎麼因應,真相是等到泠戰結束,麥納瑪拉受邀到古巴訪問,古巴領導人卡斯楚才明白告訴他,當時的飛彈早已布署,美國固然可以摧毀移平古巴,但是蘇聯也一定會立即射發十多枚核彈的,《驚爆十三天》的結果可能不是和平落幕,近代史早就改寫了。

同樣地,美日大戰的最大教訓是B29轟炸機原本是在二萬五千呎高空投彈,但是準確度也勢必極不理想,麥納瑪拉建議改成五千呎高空投彈,才能準確摧毀敵軍設施,但是飛行員的身家性命因而大受威脅,李枚將軍採用他的建議,使得東京大轟炸,一夜就死了十萬人,麥納瑪拉的感概是兩軍交鋒時,只能勝利不能失敗,為求勝利,就得不擇手段,因為成王敗寇,戰敗的人就得接受審判,就得放棄自己原有的一切,所以我們必需以殺止殺,把自己曾經信仰的正義和公理踩在自己的腳下,但是我們真的有權力在一個晚上結束十萬人的生命嗎?

同樣的問題也在於越戰戰場,九0年代,麥納瑪拉重返越南,見到了昔日仇敵,越南的外交部長告訴他,美國人一直相信越戰是泠戰時期,美國為了防堵共產黨勢心擴大的必要戰爭,但是美國人卻不明白為何北越人卻毫不畏死,抗戰到底,甚至最後能擊退美軍,統一越南,他的回答是北越人堅信越戰是一場追求獨立,追求自由的戰爭,如果美軍獲勝,越南就會淪於奴役國度,「你們從來不看歷史嗎?」越南外交部長質問麥納瑪拉:「我們為了對抗中國,打了一千多年的戰爭,從不妥協,對法國,對美國,不是一樣嗎?」是的,我們從來不會從歷史上學到教訓,錯誤都會一再重演。

《戰爭迷霧》是一部很有歷史縱深與文明洞視的作品,艾洛莫理斯為了讓麥納瑪拉的關鍵話語能夠重點呈現,經常硬切畫面,造成視覺上的困擾,但是他在單調的訪談中設計了無數的人像拍攝角度,讓單薄變得豐富,再搭配適時的紀錄影片來輔佐聲音的論述,再用菲力普葛拉斯的音樂襯顯時代的氣氛和情緒的緊繃,都讓這部紀錄片呈現很不平凡的視野,雖然有人對於誰該為越戰負責的史實陳述有不同意見,但是我們看到的卻是在生命的黃金時代握有戰爭引信的行刑劊子手,在晚年重新回顧人生,對於人性的感歎以及對世界和平的呼喊!

和平影展九月十二日推出這部電影做開幕映演,熱愛紀錄片的朋友都不應錯過。

李路許;百萬看白戲

九月十八日,上個星期五晚上,我累得早早就呼呼大睡了,渾然不知,在法國發生了一件趣事。

法國的鴛鴦蝴蝶派大導演克勞德.李路許為了反駁影評人的劣評,決定自掏腰包免費招待觀眾看電影,結果,周五晚上七點場,法國四百家戲院有四萬名觀眾走進戲院看他的新片《巴黎人(Les Parisiens))。

克勞德.李路許說他因此大約損失了一百萬法郎,但是他卻覺得開心極馬,他不是受虐狂,而是觀眾雖然看了白戲,最後卻起立鼓掌,給了他最熱烈的肯定。

李路許「招待大家看白戲」的衝動行為,其實只是賭一口氣,一切只因法國的影評人在《巴黎人》上映前夕,一致給予爛到極點的劣評,「我已經容忍了四十年,我不想再被別人糟踏了!」李路許憤怒反擊,所以他決定訴諸民意,只要觀眾喜歡,誰管影評人說什麼!

李路許曾經是前衛導演,他在一九六0年就以《男歡女愛》獲得過坎城影展的最佳影片金棕櫚獎,電影中時而彩色時而黑白的影像處理被不少人讚譽有加,可是他後來才說那是因為經費不夠,買不起彩色時,只好改拍黑白的,不過,他的音樂夥伴法蘭西斯.賴卻因為該片的動聽歌曲及音樂,躍升而為配樂大師。

李路許的電影都是以男女情愛世界的紛雜面貌為主題,台灣人曾經非常迷戀他的《戰火浮生錄》,他的《偶然與巧合》更曾在台北連映一百八十天的空前紀錄,但是影評人卻挑剔他一直只拍男女情愛電影,沒有創新,問題是他的愛情故事講得細膩多情,四十年來一直都有新組合的新故事上演,而且就算故事一再強調愛情的背叛與癡迷,但是就是持續能夠吸引觀眾,光是這種本事,放眼全球影壇有幾人能敵?

很多人一輩子都在拍同樣主題的電影,很多人一輩子都在寫同一本小說,so what?只要動人,創作就像一條大河,持續往前奔流,千山萬谷攔不住的!

照片說明:法國影迷排隊要看李路許新片的場景(取材自美聯社)

風雨颱風天:生命凱歌

台灣生病了。

証據之一:農曆七月的迎神祭祀廟會,標榜的是三點全露的鋼管秀。

証據之二:徐立功製拍的純純愛情電影《心戀》,非得要靠劇中主角的吻戲,才能換得口水大交換的版面報導。

証據之三:南韓導演金基德的電影《援交天使》,趕上援交社會事件而搶佔媒體頭條,卻很少人去討論金基德狠心揭露男人對天使倒臥血泊中的無情與剝削。

証據之四:周美玲《豔光四射歌舞團》中的變裝秀成為媒體報導焦點,卻沒人關心電影中角色的「身份」變換議題,道士與舞孃都在解決人生愁苦,但是媒體只要聳動和情色。

媒體病了,人心也病了,但是台灣還不至於絕望。

証據之一:片商引進《蝴蝶》時,寧願票房清泠,也堅持一定要請清純無邪的小女孩來推展環保觀念。

証據之二:《香料共和國》除了異國香料的美食趣味,其實滲透了不少希腊人和土耳其人明明只隔著一條博斯普魯斯海峽,卻還是爭鬥不休的政治議題。

証據之三:《午夜過後狂戀》全力狂打都靈電影博物館的壯麗奇景,甚至還帶大家去面對神奇的「費氏數列」,和風行小說《達文西密碼》遙相唱和。

証據之四:《藍色協奏曲》透過母女對立的故事,帶觀眾去思索基因複製的危機。

台灣是價值混亂碰撞的地方,但是台灣人很懂得在山窮水盡時,另闢蹊徑。

九月十二日中午,強盛西南氣流挾帶的暴雨才把台北市淹得稀里花拉的,輕度颱風海馬的暴風圈還在北台灣上空發威,中華電信總公司頂樓的試片室卻坐滿了三十多位的企業名人,他們全都是衝著中華電信董事長賀陳旦的面子,來觀看吳乙峰導演的九二一紀錄片《生命》。

二個多小時的電影映完之後,作家小野當起主持人,賀陳旦也上台陪著吳乙峰分享他們拍攝和觀賞《生命》的心路歷程。踴躍發言的來賓也都承諾回到自己的工作領域時,要動員一切的力量,鼓勵員工和朋友都要來看這部充滿血與淚的紀錄片。在這之前,中華電信早就認捐贊助這部電影,除了一再在網頁上促銷贊助外,也已經舉辦多場試片會……甚至於智邦文教,還有許多教師團體都卯著勁推!推!推!

九月二十日,《生命》的行銷宣傳到了最高點,陳水扁總統親臨總統戲院觀賞了《生命》,新聞在九二一見報,果然是最佳的「應景」新聞,各大媒體都報導了陳總統噙淚觀影的消息,在總統獨家上映的全景映畫祭果然開出紅盤,有位從南部北上的觀眾,買了預售票卻畫不到位子,寧願在台北多待一天……《生命》破歷來紀錄片票房紀錄的日子指日可待。

同一個星期五,法國賣座冠軍《放牛班的春天》歷經一個多月的長跑之後,也上映了,三天票房一百五十萬元,外人都說好,唯獨發行商李崗並不滿意,但是這個數字卻已經是2004上半年所有台灣電影的票房總合了。

《放牛班的春天》的宣傳攻勢比《生命》起步要早,雖然沒有得到大企業的贊助和人脈奧援,但是李崗很敢衝,一連辦了十五場試片,初估還沒有公開映演之前,就已經有六千人看過電影,多數還都是以前比較少看法國電影的另類觀眾,幾乎所有人都是紅著眼睛走出戲院的。

台灣廣播電台多數都沒賺錢,專走古典路線的愛樂電台營收卻排名前五,「產品夠好,行銷就好做!」愛樂電台的業務人員這樣告訴我。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要有眼光和魄力,當初,很多人都打賭愛樂撐不到半年,人家卻已經堂堂邁進九個年頭。

產品夠好,是《生命》和《放牛班的春天》得以殺出票房困境的主因;產品不夠好的事實,也足以解釋相當多台灣電影票房失利的原因。

但是就算產品再好,創作者和發行商不能勇於突破現有發行管道和思考模式,也只能勉強打平,《生命》和《放牛班》的佳績固然讓人興奮,不過,電影愛好者和電影人的眼光絕對不能停留在數字上,而是要看吳乙峰和李崗花了多少時間和力氣,告訴多少觀眾他們的汗水和辛苦。

台灣的電影還在手工業階段,汗水未必代表收獲,但是不流汗走新路肯定是不會有成績的。

 

專訪王家衛:音樂靈感

王家衛的電影像顆多面向的璀燦珍珠:有的人迷戀影像,有的人迷戀他的人生情愛和哲理,有的人則是陶醉在他的音樂和音響。

王家衛的《花樣年華》在公元2000年的坎城影展中獲得了最佳男演員獎和高等技術獎,肯定了演員的表演和攝影及美術的成就,但是《花樣年華》的成就不只於此,王家衛的音樂理念構成了電影璀燦多姿的面貌。

以下的這篇訪問是2000年王家衛來台宣傳《花樣年華》時所做的,今天下午我會就《2046》的音樂成就,再度和王家衛聊聊他的想法,所以先把舊的訪問紀要整理如下,大家或許可以窺見更多王家衛這個人的音樂品味與想法:

問:很多人都知道陳勳奇是演員,是導演,卻不知道他曾經是你在《重慶森林》和《東邪西毒》等片的音樂指導,陳勳奇和你究竟有什麼關係?

答:在永佳電影公司的時候他是我的老闆,我是他旗下的編劇。其實,他是香港電影音樂的最佳見証人,因為他是香港音樂大師王福齡(作過《不了情》等讓人懷念的電影音樂)的徒弟,七0年代所有的電影都是他配的,很有錢的,成龍還只是個武師,都跟著他,他買了很多車子,都是他借給成龍開的。

現在找年輕人靠著電腦來剪輯音樂,不準的,以前基本上是在機器裡剪接的,就是操作兩盤機器,一部在推,到某個位置畫面一停,另外一盤就倒帶,那種準確度比機器還要準,現在技術已經沒有了。

他是個很好的電影剪接師,做音樂也很有一套,常常是知道你要拍什麼電影之後,他就去做他的音樂,不太和人溝通的,但是他很有SENSE的,做出來的音音樂很合用,只是他安排的音樂順序,理念和我未必一樣,常常交到我手上後,我就會重新調換次序,所以每次都會吵架。

問:既然常吵架,為什麼還是找他做音樂?

答:電影音樂是很特別的一項工程,做導演的人必需要有一個人非常準確,給我音樂,不要再去猜這是什麼音樂,可以有什麼效果。如果要我跟音樂人去溝通,找一個正式的音樂家法溝通,是非常困難的事,所有如果有現成音樂的合用,我就把它放在電影裡面。

導演要跟作曲家去談音樂是很困難的。因為你的感覺和他的不一樣,語言溝通也不同,譬如說什麼是開心?什麼是悲傷?每個人對文字的定義不一樣,我相信我對對音樂的認知基本上是比較強一點,但是要用語言去溝通彼此,基本上還是很困難。

另外,則是畫面的因素。我發現很多作曲家的音樂往往跟電影是兩回事,各說各話,有的作曲家音樂作品聽起來很棒,但是用成電影音樂就不對了,因為他少了視覺感覺,不知道畫面和音樂配起來之後的化學效應是什麼。

陳勳奇或許不是很傑出的作曲家,但是他絕對是個很好的電影作曲家,因為他知道音樂和電影的關係,知道畫面該怎麼和音樂做配合。

問:你很愛聽音樂,每天都聽嗎?

答:不一定,我聽音樂是因為我要拍電影。什麼東西我都會聽,但是我聽音樂的標準是這個音樂會不會和畫面配合,會不會激發你的視覺震撼。

有的音樂你乍聽之下,一點都不稀奇,你不會太注意,但是我知道如果這個音樂和某個畫面配起來的話,它有個化學效應(CHEMISTRY)在裡面。

問:可是那就是純屬個人的感性直覺,說不出什麼道理的?

答:對,那是沒有公式可以依循的,反正你也講不出什麼理由,但是你就是知道
這種感覺就對了。但是我想你也可以運用音樂本身的《歷史》來營造一些化學效
應。例如在《重慶森林》裡面,放一個七0年代的PAPAS AND MAMAS的歌,
像是CALIFORNIA DREAMING(加州之夢)在裡面,電影明明是現代的故事,
但是音樂進去之後,卻轉而呈現一種七0年代的氣氛,電影音樂也是可以這樣玩
的。當然那首歌也另有意涵,王菲飾演的女主角一直想去加州,那是她的夢想,
所以她在小吃店裡一直放這首歌,一首音樂,多種涵意,滿好玩的。

問:你聽的音樂有沒有特殊的品味和愛好?

答:沒有,我是什麼都聽,像我最近聽的就是一位被伊朗禁唱多年的女歌手的作品,以及南韓當紅女歌手的音樂,沒有什麼道理,就是聽了就是,我和一般人比較不一樣的地方是我有個很大的資料庫,每次聽到有感覺的音樂,我就會浮現畫面,知道該怎麼來處理這些音樂,該用的時候就會出來。

問:你平常花許多時間聽音樂,在拍片之前,音樂往往就已經確定了嗎?

答:有時候。像《花樣年華》中戲裡常出現的音樂,就是一開始就已經確定了。
電影的聲音處理有兩個要素:第一個是要配合影片的節奏(rhythm);第二個是特殊年代的時間參數(time reference)。

因為《花樣年華》是描寫的是一九六0年代的香港,所以在服裝畫面上都希望能夠把整個時代走出來。我在上海出生,卻是在香港長大,小時候印像最深刻的就是充斥在環境裡的各種聲音,那個時候還是所謂的radio days(收音機年代)。

從小就聽收音機,聽的就像是電影中所呈現的那種風情:有大陸的平劇,粵劇、黃梅調和時代曲(西方的音樂)等(註:王家衛在片中所收錄的舊式錄音包括了京劇泰斗譚鑫培的《四郎探母》和《桑園寄子》和周璇的《花樣的年華》等老歌,甚至還請客串演出的老牌歌手潘迪華重唱她的名曲《梭羅河畔》),所以我也花了很多力氣找來老的配音員來重新錄音,重建那個時代的感覺,所以基本上電影中的音樂背景,就是重建當年的廣播氣氛。我拍《花樣年華》不只是想《看見》那個年代,同時也想《聽見》那個年代。

問:聽說潘迪華也是你的音樂顧問?

答:應該說是我的啟老師之一,她是六0年代的紅歌星,我就是聽她的歌長大的,《阿飛正傳》能夠請到她演出,就是最有意義的事了。電影中的《梭羅河畔》音樂,我本來想將她當年演唱的磁帶與如今的嗓音從新混音融合,推出一個新舊混合的版本,可惜因為她的音域和音高變了,不太配得起來,只得作罷。而且,她對六0年代的音樂非常了解,蒐藏也多,有問題,直接請教她就對了。

問:除了音響重建之外,你還是找了作曲家來作曲?

答:是的,像劇終前的吳哥窟音樂,就是找來曾和我在《重慶森林》中合作的麥可葛拉索(Michael Galasso)負責,《重慶森林》的開場音樂就是他寫的。

我先確定了要用日本作曲家梅林茂一九七二年替鈴木清順導演執導,澤田研二演出的《夢二》所創作的電影音樂YUMEJI’S THEME之後,我就告訴麥可葛拉索說戲到最後的時候,應該再出現一段類似這樣的音樂,像是整部電影的印記,也像是個終結的結語,他就把它完成了。

問:你和麥可葛拉索是怎麼合作的?

答:我先給他聽梅林茂的《夢二》主題音樂,我告訴他電影裡面會出現很多次這樣音樂,我希望他給我的音樂可以是類似這個主題的一個變奏,也可以有另外的想法,回去之後兩個星期他就把音樂母帶作好了,因為我們那個時候要去坎城,很趕的,他做了很多段,都很好,我只用了一段,其它的我就全都放在原聲帶裡面了。

(麥可葛拉索在《花樣年華》的電影原聲帶扉頁上這樣寫著:我和王家衛是在一九九五的紐約亞洲電影節上認識的,他以前已經先聽過我的一張《美洲烏托邦》(UTOPIA AMERICANA)CD,然後呢他就在電影《重慶森林》中用了其中的一首《巴洛克》(BAROUQUE),看到他在電影中配合音樂與畫面動作所做的剪輯手法,讓我想起了大導演庫布立克的音樂處理手法。

1997年十月我們又在紐約影展《春光乍洩》的首映會上相聚,當時我應邀替義大利電影FABRICA做音樂指導,四處尋找世界各地的年輕音樂家,我就請王家衛幫我找一些中國傳統音樂的帶子,1999年十二月王家衛聯絡上我要我替還沒定名為《花樣年華》的音樂譜曲,第二年三月,我拿到電影初剪版本的影帶,我發覺那和王家衛過去的作品很不一樣,一九六0年代的香港,懷舊中有點淡淡哀愁,步調很悠閒,片中男女不是在吃飯就是在打麻將,沒有暴力,而是一種嚮往,一種懷思。

在作曲之前,我到曼谷和導演相會,也看了新修正的電影版本,認識了演員,看到他們實際拍攝的過程,也更貼近地看到拍片場景,王家衛很清楚地告訴了我他對音樂的音響、節奏與情感的要求,於是我就建議他用最適合表達強烈情感的大提琴,回家我定居的威尼斯之後,我試錄了幾個不同版本的吳哥窟主題音樂,也寫了一些不同感情的其他主題作品給他,主要的特色是以大提琴的撥弦手法,搭配小提琴、電吉他組成,每種樂器先是單獨演奏一段主題,然後小提琴和大提琴的音樂再融合進來。王家衛聽完我的音樂帶之後,只略微調整了一小段旋律,同時要求加進一點鼓聲,我照他的要求做了調整,同時加進了類似心跳聲的低音鼓聲,就這樣完成了《花樣年華》的電影音樂)。

問:你和梅林茂的合作關係呢?

答:梅林茂是我的老朋友了,因為他也替許多的香港電影做過音樂,常給我聽他過去的作品,像森田芳光和松田優作的《從今而後》(港譯《其後》)也是他的作品,我一聽過《夢二》的主題音樂之後,我就覺得它和《花樣年華》的節奏韻律很對,我就告訴他說我會用這段音樂。

因為這段音樂是個華爾滋的旋律,華爾滋《澎恰恰》的三步旋律,需要男女互動,永遠是個rondo是個周而復始的《迴旋曲》,就像電影中梁朝偉和張曼玉之間的互動關係。

問:可是主題旋律反反覆覆在電影中一再出現,比例超高的,為什麼?

答:不只是音樂如此,我在《花樣年華》中很多畫面也都一再重複,這是我特意想要追求的一個效果,例如劇中人都有一個固定的生活形,呈現一定的規律情貌,但是我們可以透週過看似重複的規律動作中,細細比較觀察出其中有過的細微變化,這種變化就是人生幽微的真相。

所以在同一個音樂,同一個場景中,我們就可以看出這男女主角的心態和心境,經過時間流年的激盪和篩汰中有一些不一樣,同中有異,這種細微的雕琢,就是電影的情境和趣味了。

問:電影中用了三首納京高(NAT KING COLE)的音樂,為什麼?

答:我的母親很喜歡納京高的音樂,基本上,納京高的音樂就是六0年代的音樂,很多人會問為什麼我選的都是納京高的西班牙歌曲而不是他的英文歌曲,主要是香港六0年代的樂師們百分之九十都是菲律賓樂師,他們深受西班牙文化影響,所以我就選用了納京高的西班牙歌曲來襯顯那個年代。

我認為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聲音,準確一點來說,貓王艾維斯普里斯萊就是六0年代初期的代表聲音,對我而言納京高也同樣是五O年代末期,六0年代初期的聲音,就像人們只要一提到六0年代末期的聲音,就會想到披頭四,它的音樂一來,就會讓人想起那個日子, 納京高的音樂也是一樣的有那個效果。

問:吳哥窟的戲在《花樣年華》中出現得有點突然,沒有任何的鋪排與伏筆?
答:本來是有的,可是最後我想不需要了,就讓觀眾去想好了,因為梁朝偉演的那個角色後來去南洋做了記者,採訪了越戰,也跟著外國記者去柬埔寨訪問,所以他也留下來到吳哥窟去旅遊了,需要的畫面都拍了一些,可是後來我認為不需要了,就都剪掉了,時間的紀元和電影中的劇情大約隔了四年左右。

吳哥窟對我而言就是個永恆(timeless)的東西。理解這部電影可以分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就是一個虛構(fictional)的劇情,男女主角的關係就是以這兩個人為中心的情愛小事,但是在同樣的時間裡我們也看到現實發生的東西,就像個紀錄片,電影中,我們把虛構的戲劇和真實的紀錄片放在一起。最後就是一個永恆的時空感覺,對歷經滄桑的吳哥窟而言,在它眼前幌動出現的一個遊客,對它而言可能只是瞬間的一秒,或者只是悠悠時空中的一個章節,事實上它有無數這樣的章節。

問:吳哥窟的場景和音樂似乎是在替電影下一個結論?

答:沒錯的,它就是個結論,不管什麼時代,不管什麼地方,吳哥窟就像是一個比較absolute《絕對》的東西,我想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吳哥窟,一個永恆的聖地。繁華過後,或者顛沛流離之後,你回到自己的《絕對聖地》,都會是一種清洗、告解或者安慰吧。

吳念真:夢想的種籽

種籽很重要,大家都知道,有了種籽,才有希望,才有未來。

但是你懂得怎麼善待種籽嗎?怎麼才不致於腐壞?又怎麼不致於揠苗助長?

 

這是生命課程的大學問,有關種籽的故事,通常屬於未來學的範疇,急功近利的人是一時看不到結果的,因此,也就不太願意去播種,插秧及護苗。

2004年高雄電影節十月三日晚上落幕了,閉幕典禮以餐會方式進行,現場來了許多記者和攝影機,大家行禮如儀地拍了市長謝長廷頒發感謝狀和賀禮給遠道來的貴賓,以及一些場面上的應酬話,掌聲停歇後,記者很快散去,敏感的人很容易就下了結論說:「一年一度的電影大拜拜就這樣落幕了!」

但是,影展主席吳念真如果接受這樣的結局,2004年高雄電影節大概就要算是他自編自導兼自演的最爛一個劇本了。

套句楚原電影「天涯明月刀」裡的名言:「傅紅雪不愧是傅紅雪!」吳念真也不愧是吳念真,他的終場大高潮,改寫了2004年高雄電影大拜拜的宿命。

高雄電影節今年是第四屆了,前兩年,這個電影節的籌備期大致都只有一個月,所以呢,匆忙,成就了高雄電影節的特色。本屆,時間長了些,除了爭取到侯孝賢的「咖啡時光」做台灣首映外,最不同於以往的做法就是成立了編劇訓練班,總共有二十位學員入選,一方面他們可以聽到侯孝賢、蔡明亮和吳念真等人傳授的編劇概念,一方面他們也要在十天的影展期間發展出自己的電影故事大綱,再由侯孝賢、吳念真和張昌彥做總評,選出前三名得主。

吳念真要求這二十位有志從事電影編劇工作的人,不但會寫,還要會說,更要知道如何推銷自己的作品,他和其他評審就利用影展最後兩天的時間一方面看學員交出來的故事大綱,一方面還要聽取各自的presentation(簡介說明)。

訓練就是訓練,未必當下看得出成果,閉幕典禮上這二十位學員都應邀參加了餐會,等到記者都散了之後,戲才上場。司儀逐一唸出二十位學員的姓名,然後請大家依序站上舞台,吳念真逐一頒出了結業証書後,就跟大家合照,只見他突然把身子蹲了下來,「學員最大!」他笑著說,二十人站一人蹲的奇特人體比例,形成了電影節上很罕見的薪火相傳景像。

接下來,就要宣布成績最優異的前三名學員。此時,吳念真說:「原本大會只準備頒給前三名各一張獎狀,可是依據中國人的習俗,如果能有個紅包會更好!」於是他宣布要把電影節主席的五萬元酬勞全數捐出,再將最後一天的三位評審費捐出,湊成六萬元的獎金,依照三二一的獎金分配發給全三名。

突如其來的獎金喜訊,讓全場起了一陣騷動,意外,以及一種受到重視及恩寵感覺彌漫了開來,吳念真每念出一名優勝學員,還要求大家以最簡短有力的方式介紹自己的作品,不流於俗法的頒獎方式,讓每位優勝者都有機會展示自己,那種喜悅與溫馨,那種不需要排場及燈光的極簡典禮,卻因為濃烈的人文色彩,鑄造了讓人難忘的高潮。

最後,侯孝賢也上場期勉所有學員,現在只是個故事大綱,將來劇本寫完之後,別忘了寄一本給他,也許他會自己拍,也許找人拍,也許發展成跨國合作案……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坐在台下,泠眼旁觀的我卻深受感動。

如果我是那顆種籽,我一定蠢蠢欲動,等待著伸展手腳。雖然此刻,或者很久很久之後,我都還只是一顆種籽。

電影節可以是大拜拜,可以不是。主事人的態度,決定了一個電影節的彩度和高度。

 

驚魂記;美女出浴經典

好萊塢女星珍妮.李離開了人間,英國衛報刊出了六張劇照,向世人推介她五十年演藝人生的巔峰代表作品,其中有一張是她在《驚魂記(Psypho)》的浴室中驚聲尖叫的驚惶表情,紐約時報的訃聞版也說:「她的這副模樣,將為世人永遠記憶!」

對照歐美報章,再來看台灣媒體的報導,其實,我開始懷疑大家是不是真的看了《驚魂記》?重點難道真是只有那場浴室殺人戲嗎?

「我拍完電影之後就不敢再淋浴了!」珍妮李曾經多次煞有介事地向媒體表示,果然媒體反應非常熱烈,兢相報導,多年後她在回憶中卻說,「那都是宣傳啦,大家都寧願相信我從此會害怕淋浴,我就順著大家的心願和想像去說嘍!」

希區考克的《驚魂記》堪稱恐怖電影的經典,每個環節都有巧思,光是電影的一開場就嚇人,攝影機可以從屋外穿窗而入,直接帶領愛偷窺的觀眾進入珍妮李偷情的臥房裡,那種攝影機不留情面,蠻幹硬幹的運動方式,其實就和電影的「無情世界」主題緊緊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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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忘記,《驚魂記》是1958年的電影,黑白攝影的作品,第一場戲就是偷情床戲,就是情人在床上翻滾擁吻的畫面,最礙眼的不是男女的肢體和五官,而是珍妮.李身上的那對白色巨大胸罩,巨大是我的誇張形容,但是緞面胸罩的強烈反光卻形成黑白電影中最強烈的對比光波刺激,你無法忘情於這麼一位在銀幕大膽展示人體私密(雖然什麼都沒有露,卻讓人有無窮的「放大」想像)的女星,所以,不管她的戲路是正派或反派,觀眾早已悄悄認同她,有這種行徑的人,理所當然可能襲捲公款,甚至後來畏罪潛逃,雖然電影劇情才進展到一半,女主角竟然就已經在汽車旅館裡殞命了(這是希區考克多大膽的劇情安排啊!),但是泠眼旁觀觀眾早已從同情變成接受,認為那一切都是她的命。

後來,珍妮.李精神恍惚,一切路人都像已洞悉她的惡行,那正是希區考克接觸了精神治療醫學理論之後的影像創作實証,在柏納德.赫曼的有如不規則流水般的音樂旋律搭配下,建構出強而有力的犯罪心理學,此處所有的影音元素和場面調度都是電影研究的上乘範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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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淋浴戲的驚魂刺激其實只有短短的四十秒鐘,從池內蒸氣、簾外人影、刀起刀落,驚聲尖叫的戲,一切都緊緊遵守希區考克事先畫妥的分鏡表去拍,一切都只是似乎刺到了,其實全無任何的刀肉碰觸,一切都在營釀觀眾的想像,這裡面最重要的功臣就是用提琴聲來模彷利刃畫破人體的那種撕裂聲響的柏納德.赫曼了。

但是,血腥的刺激並不是真正的恐怖,浴室戲之前,希區考克用相當篇幅拍了珍妮.李困居臥室的猶豫心理,最後,所有的文件都沖進馬桶時的漩渦感覺和聲響,更是驚人的生命暗示(旅館裡的鳥類標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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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厲害的地方則是珍妮.李遇刺倒地後,黯然無神瞳孔逐漸放大,你分不清她流下來的是眼淚或是沖澡的水滴,你只看得到絕望,再無反應的眼神,這也是大銀幕上攝影機以最近的距離對臨終人體的細部窺視,此時,浴室的血水和洗浴水也快速朝排水孔流去,一種急速的消失感在眼前搬演,讓觀眾產生更多更強的心理緊張。

珍妮.李死了,《驚魂記》沒死,雖然號稱經典,卻是多數人放置架上的陳列物,肯認真看完全片的人越來越少了。那,何只是遺憾。

 

世紀桂冠:十大英國片

我一直不懂台灣片商為什麼要把英國明星Michael Caine譯成米高.肯恩,而不是叫做麥可.肯恩。

有一種解釋是譯者把Michael 中那個「i」唸錯了,不唸「艾」,唸成「一」,以致於與M合唸時,就不唸成「麥」而成了「米」;另一種解釋是譯者是廣東人,依照廣東發音,所有的Michael都唸做米高。

不管是麥可或是米高,我想多數人都很喜歡Michael Caine,那一嘴濃濃的牛津腔英語,剛好和帶有蘇格蘭口音的史恩.康納萊(Sean Connery)相映成趣,正巧他們也是英國當代影壇人氣最旺的影星。

米高戲演得好,文筆更溜,他寫過一本回憶錄和一本表演論,暢談表演原理和實務,很有參考價值,其中讓我印像最深刻的一句話是:「銀幕上的醉漢都力求跌跌撞撞地表現蹣跚醉態,卻不知生活裡的醉漢只是一股腦地喧嘩著自己沒醉,極力保持清醒。」傳統的醉漢表演是要讓你「看見」,他追求的表演境界卻是讓你「感覺」到。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這是演技「外顯」或「內斂」的最大區別,考驗的就是演員功力。

今年,米高.肯恩辛苦地以《沈靜的美國人》爭取到奧斯卡男主角獎提名,不少外電宣稱該片是他嘔心瀝血之作,希望能替他的演藝人生爭得一座奧斯卡帝冠。以前有不少好萊塢明星保羅.紐曼和亨利.方達都是靠著這種行銷術,以一部並非他們生平代表作品如願在奧斯卡盛會上稱王。但是《沈靜的美國人》實在不是米高老爺的代表作,我的確可以聞到他身上那種老記者長期酗酒的酒精氣息,不過,電影中的他既無戰地記者的機敏與睿智,也不見老狐狸般的老謀深算,更欠缺身不由己的捨身情操,「沈靜」到讓人感受不到華采,只能黯然陪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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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塞恩失馬焉知非福,最近,英國電影雜誌Total Film邀集了二十五位影評人選出英國影史上的十大名片,結果他在一九七一年主演,卻不幸被禁演的電影《Get Carter》擊敗了環伺強敵,榮登影史冠軍。

電影會遭禁演,一定都有時代因素,即使日後平反,影史地位也未必就會崇高,通常都是時代意義消失後,就不復記憶,不復有人討論。《Get Carter》不是因為這次票選活動,可能根本不會有太多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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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 Carter》情節描寫米高.肯恩飾演的男主角Jack Carter,專程出席老哥的葬禮,不料卻惹出了一堆是非恩仇,該片會被禁,主要原因有三:一,謀殺場面太逼真;二,女主角穿著貼身內衣和米高大玩電話性愛遊戲;三,米高在決鬥戲時全裸亮相。從今天的觀點來看,這些戲都是小case,卅年前卻是驚世駭俗的開路前鋒,只能以叛逆搞怪形容。跑在時代前端的電影,往往就得忍受寂寞,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英國影評人票選出來的十大英國電影片單,不知道有幾人看過,初譯如下,請大家參考指正嘍。

1 Get Carter (1971)
2 A Matter of Life and Death (1946)
3 Trainspotting (1996)
猜火車
4 The Third Man (1949)
黑獄亡魂
5 Life of Brian (1979)
6 The Wicker Man (1973)
7 Kind Hearts and Coronets (1949)
8 Lawrence of Arabia (1962)
阿拉伯的勞倫斯

9 From Russia with Love (1963)
第七號情報員續集
10 Naked (1993)
赤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