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
仰望同一片藍天,
吹拂同一陣涼風,
曬在額頭和肌膚上的溫熱,來自同一個太陽,
我們信仰同一個神,
過同樣的節慶,
唱相同曲調的歌曲,
為什麼我們會殺紅了眼?
為什麼會把彼此的鄰人當成仇讎?
為什麼一定要把對方殲滅呢?
這不是虔誠教徒的向主祈禱文,不是拈香禱祝的默唸語,這是1914年耶誕前夕,在歐戰戰場的壕溝中,許多軍人的心情。
這是法國電影《近距交戰/聖誕快樂(Joyeux Noël)》試圖探索的主題。
那場戰爭,歷史學者稱之為第一次世界大戰,文學家的筆則形容是人間最慘烈的戰爭,許多軍人在手腳凍到出瘡的冰寒濕冷天氣中,窩在壕溝裡,以顫抖的手勢扣下扳機。
電影《未婚妻的漫長等待》中,厭戰的士兵,質疑戰爭意義的士兵,以不同的方式自殘,讓自己脫身,讓自己返鄉……歷史只負責記錄勝戰的將軍與宰相,野史則是一頁又一頁地撫慰傷殘的靈魂。
曾經拍過《夢想起飛的季節》的導演Christian Carion則是在《近距交戰》中,把時光濃縮進1914年的耶誕節前後時日。
那年的戰場上,德軍、英軍(蘇格蘭軍人)和法軍在同一個陣地上作戰,而且互有勝負,同一個戰壕有時是德軍的,有時是法軍的,就看誰的戰力比較強……戰死的軍士屍體則是僵臥在戰壕間的三不管地帶…。
發動戰爭的德軍軍官,在那年的耶誕節做了兩件事,首先讓己方戰壕,每隔五十公分就能有一棵小型耶誕樹,樹上而且還有紙花棉絮等應景小飾品;另外則是請到了曾經紅極一時,如今也在前線作戰的歌劇演員尼克勞斯(Nikolaus Sprink),來到軍事指揮部演唱宗教歌曲。
那天,尼克勞斯也見到了睽違多時的昔日密友搭檔安娜(Anna Sorensen),片刻貪歡後,尼克勞斯決定帶安娜到前線,唱歌給戰友聽,一切只因為那天是耶誕節。
故事是由英軍先發動的,在前線過耶誕,只能自力救濟,只能苦中作樂,於是隨軍神父拿出風笛開始吹起聖樂。
在那個寂靜的夜晚,手握刀槍的戰士毫無殺伐之念,大家都知道耶誕節到了,大家都想著以前過耶誕的甜美幸福,如今夜色茫茫,星月無光,誰也不知道有沒有明天,戰壕那頭傳來風笛加聖樂,這頭就由歌劇紅伶來替大家唱「平安夜」吧!「平安夜」?英軍會唱,法軍也會,德軍更會,一首應景的歌曲,就這樣從戰壕的東側飄飄然傳送到了西邊,到了南邊……藝術化解了敵對的鴻溝,音樂讓三方長官開始面對面談判,達成了耶誕夜停火的君子協定,一切都因為神子在那天誕生。
停火了,原本拚生死的仇敵,以不熟悉的語言相互溝通著,有人展示妻兒照片,有人炫耀家鄉土產,最後更在神父引領下向著大家共同信仰的神做了一次彌撒,同聲高喊:「阿門!」
戰爭的荒謬在那一刻悄悄地浮升了起來,不需要批判,人心已經做了仲裁。
溫情持續在軍士們的心中發酵著,第二天,他們繼續高舉白旗,開始清理戰場,安葬已經死亡的同胞,然後,還有一場小型的足球賽……人們的生活原本就是如此過的,是誰發動了戰爭?強要人們扭曲人性呢?這個問題有答案嗎?凡人無法回答,政客不屑回答,歷史持續在法輪中輪迴重演。
電影如果就在這裡結束,那就是夢想,那就是神話。
前線戰士的任務就是作戰,停火,甚至交友,都是抗命、違反軍紀的事,前線指揮官立刻受到指責;甚至連神父都受到主教譴責,因為主教相信他們必需激勵軍士為國奉獻一切,甚至生命。
在神的土地上,同樣做為神的使者,竟然對生命的意義有完全不同的認知與詮釋,是要相信唯有武力才可以換取和平?還是相信愛才是人生最強力的力量?那個平安夜之後,戰爭繼續,生命也繼續凋零,但是那個晚上的祈禱,在即將滿百年後的今天,依然是沈重的問號?這個問題的答案,凡人無法回答,政客不屑回答,歷史持續在法輪中輪迴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