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從美術到劇情,完整性都不足,且有相當破綻的電影,卻能入圍金馬獎最佳影片,金馬獎評審究竟看中了什麼特質?如果能有公開的說明,或許對影迷大眾都是很有積極意義的開示。
爾冬陞監製,羅志良執導的《消失的子彈》,理應會與《大魔術師》與《讓子彈飛》同樣被列入民國系列的作品,目的在於透過時代的距離感,創作者可以任意揮灑,百無禁忌地玩弄一些借古諷今的揶揄把戲,問題在於「沒有三兩三,硬要上梁山」,亂槍打鳥,卻彈皆虛發,反而就會貽笑大方了。
《消失的子彈》有意開創神探辦案的路線風格,開發偵探推理的潛質,卻因走不出新創之路,反而沿路盡是他片風景,少了自家顏色。例如,劉青雲飾演的松東路警官凡事就愛追根究柢,甚至不惜親自試險,找出真正關鍵所在,開場的懸樑上吊戲,既有噱頭(誰來救他出險),亦有趣味,從眼珠、口水到勒痕,都可講出一番道理,確有唬人的七分架勢。只可惜,早有前輩先行者,陳可辛執導的《武俠》也是玩同樣的仵作(神探辦案)類型,條理情楚,佐証詳備,有如貨比貨,高下立判(關鍵不是劉青雲的喜感表現不如金城武,而是導演的勁力遜色)。
例如,江一燕飾演的殺夫女囚,羅志良雖然故意用了黑白默片的方式重現恩仇始末,卻忘了同樣手法,爾冬陞才剛在年初執導的《大魔術師》中依樣畫葫蘆過,雖說戲法人人會變,但是同一個團隊一再炒做同樣的把戲,眼尖之人誰不皺眉?更何況女囚從告白到指點迷津(甚至情愫暗結)的諸多橋段,不也和《沈默的羔羊(Silence of the Lamb)》中,殺人魔與女探員的曖昧關係有著異曲同功的變奏效應嗎?
至於天城縣的兵工廠造景,不啻就如同英國導演蓋.瑞奇(Guy Ritchie)在他執導的《福爾摩斯(Sherlock Holmes)》中,試圖重現的十九世紀英國工業文明下的城市景觀,但是橫空移植的美術造景,卻完全少了中國土地上的感覺;同樣地,監獄大牢的場景,活脫脫就是《聽風者》的密碼基地場景稍加變動(加上幾根鐵柵欄)的結果;至於廖啟智飾演的大反派丁老闆,造型上亦是翻製了《鐵面無私(Untouchable)》中,Robert Deniro飾演黑道老大Capone的模樣,白西裝白禮帽,嘴叼雪茄的造型,理應奸詐暴虐,卻完全撐不起來,至於臉色慘白的化妝術,更等同於直接影射他是有如只會壓榨勞工的吸血鬼。美術欠新意,還可以支吾兩句,隨便應付過去,演員的功力更難匹敵,對觀眾就是折磨了。
在美術上找碴,或許太挑剔了些,劇情上的隙縫,才是真正的致命傷。丁老闆要整頓兵工廠,管束員工,需要親自動手換上假彈匣,以俄羅斯輪盤的假戲來昭公信嗎?殺雞用牛刀,反而突顯了他的道行太低,更重要的是此舉完全無法交代他的動機(生產線上有啥危機?誰在牆上塗抹尋仇紅字?誰為何來?他不是得因此接連殺人滅口,用更多的錯誤,來掩飾自己的錯誤嗎?),同樣的邏輯錯亂,動機不清,也發生在謝霆鋒飾演的郭追身上,羅志良試圖用大逆轉來創造意外震撼,卻忘了事先提供足夠的線索鋪排,例如郭追一路和殺手王海鬥嘴,甚至鬥槍,最後如何能轉成拿紅包辦事的兄弟?
男女之情更是導演的創作盲點,如何井柏然飾演的年輕警探小五和女法醫鄭希怡,硬被安排在屍體解剖前來一段氣息相聞的對頭接耳戲,甚至在鄭希怡明示:「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男人。」頭還越靠越近,或許這是想要創造一種在死人前談愛的黑色喜趣,但是小五亡故後,鄭希怡卻是一絲傷感都沒有(顯然,那場感情戲全白廢了),劉青雲飾演的松東路還直接從屍體中揀出人骨碎片,直接踢爆了法醫不夠專業精明的盲點。同樣地,郭追與小雲雀(楊幂飾演)的那場床戲,表面上是小雲雀走過鬼門關之後的獻身,有一種水到渠成的感染力,最後卻又逆轉成小雲雀早就是聽命辦事的心腹,不啻是才剛建立的愛情神話,當場又被自己給戳破了。
電影工業上,《消失的子彈》乏善可陳;戲劇情節上,《消失的子彈》破綻百出,只靠一句:「沒有完美的犯罪,只有變壞了的好人。」就想瞞天過海,也未免把天下想得太容易了些,這樣一部作品擠掉了其他參展片的「最佳影片」提名資格,有憾又有氣的電影人,想必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