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回音:暴力奏鳴曲

暴力效應直接顯現於肉體折磨,但是精神的恐懼,殺傷力更大,厲害的導演就懂得如何善用一個影像傳達那股恐懼。 

人生的暴力無所不在,面對暴力,有人只能逆來順受,有的人選擇以暴制暴,有的人則是以施暴者最難消受的方式,溫柔回應。

 

10+10》中有多段作品都討論了暴力問題,有戰爭暴力,有慾望暴力,亦有死刑暴力,有的流於形式,有的流於細瑣重複,反而不如校園暴力的《回音》與《唱歌男孩》來得震撼。

 

鍾孟宏執導的《回音》,其實就是一闕校園霸凌事件的變奏曲,一如他在《停車》和《第四張畫》對於暴力的描寫,《回音》是兩種暴力的迴旋共振,一種是藏身在校園廁所內的以眾欺寡的霸凌事件,落單的胖男生被強勢的男女同學在頭上扣上了水桶,任人索討金錢;一種則是侵門踏戶的報復,胖男生的後台是流氓叔叔,眼看他受了委屈,就直接按鈴登門,以暴制暴。

 

《回音》的戲劇結構非常嚴密,校園暴凌的視覺符號非常鮮明,水桶罩頭,形象原本滑稽,卻又內含了視覺頓黑的無形恐懼,再加上語言的威脅和金錢的索討,內外兼具的困境描寫,既簡單又明白。這時候,胖男生的手機響了,電話那一頭是他唯一的救援,可是他不敢聲張,因為遠水救不了近火,含糊以對,才能避免續遭凌辱,但是看似一通發揮不了作用的電話,卻也伏下了劇情逆轉的線索,綿密的戲劇元素,充份說明了鍾孟宏懂得如何善用戲劇元素來說故事。

 

但是《回音》的真正功力卻落在「回音」這兩個字上。戴立忍飾演的這位兇煞叔叔,用極其溫文有禮的問候語,敲開了拜訪人家的家門,旋即以人數與兇狠控制了情勢,面對曾在校園霸凌侄子的同學,他的每一句話其實都在「重複」侄子頭罩水桶時,曾經聽見的威脅話語。

 

是的,「回音」就是重複,乍聽之下,這些重複聽聞的狠話,似乎是種詼諧的報應,但是「回音」的功力卻讓你在訕笑之餘,又多添了一絲驚恐。

 

是的,「回音」乍聽之下,似乎是成人在模彷小鬼,仔細尋思後,卻是小鬼在有樣學樣,成人得能遂行所需的暴力手段,既然如此有效,小鬼自是有樣學樣,《回音》只是先讓觀眾看見小鬼的手段,再讓成人的演出有如「回音」,因而創造諧彷的趣味,但是背後隱含的漸進式暴力,卻已經對「身教」與「言教」的社會觀察,提供了直指因果關係的犀利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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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雅喆的《唱歌男孩》則是承繼了他在《囧男孩》中對校園體罰的深情關懷。體罰來自師長以「便於管教」為名的威權與傲慢,弱勢學童很難溝通與抗爭,面對師長動輒就在你的頭髮上用電剪削去一塊頭髮的體罰,羞辱取代了教育,懲戒成了直接報復的手段,在《囧男孩》中飾演騙子一號的李冠毅,褪去了青嫩的童年外衣,進入青春期的他,這回選擇了用眼神和肢體來抗爭,罰站就罰站,剃頭就剃頭,就算每天被揍,他也能找到自己的反制之道。

 

快樂是李冠毅的反撲之道。罰站苦的是身體,剃頭挫折不了他的志氣,面對體罰,他還能自得其樂,持續唱著一首無言之歌,那就是無言的抗爭,他越唱,老師就越生氣,老師越氣,他就越賣力,因為那就意謂著他的反撲與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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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體罰暴力,楊雅喆另外安排了一位老師心中的乖女孩,她不但成績好,更體貼能幫忙老師做事,只是面對課堂上,成績不好就打手心的體罰,面對教室辦公室裡持續上演的暴力體罰,她雖然幸運得到老師的庇護,總是溫言相待,甚至還握著老師的財源命脈,但是清楚自己的位階永遠是同學,是隨時面對體罰威脅的學生,她對這位唱歌同學的諒解與同情,也就形成了逆潛的反動力量。

 

老師聽不懂李冠毅在唱什麼歌,或許應該說是不想知道他究竟在唱啥,不管是不是無言歌,只一味要他住嘴,但是女生懂,女生願意聽,天涯知音的小小默契,讓緊繃的師生關係找到了堤防的缺口,接下來會如何呢?楊雅喆把答案留給觀眾自行回答,五分鐘的青春紀事,道盡了世代隔閡,也歌頌了青春志氣,短而有力,同樣讓人盪氣迴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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