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感動的表演,叫做演技;讓人無感的表演,則叫裝飾。但是責任並非要演員獨自承擔,劇本如果原本即已忽視,演員亦很難找到足夠的空間扭轉乾坤。
台灣導演林書宇的《星空》找到了劉若英和庾澄慶合演一對貌不合神已離的夫婦,「冷戰」是劇本給他們的主題空間,「落寞,無法溝通」,成了他們的主要對白,「不快樂」成了他們共同要散布的氣氛,「爭吵失和」成了他們烙印在女兒小美身心上的最大壓力,演出「壓力」成了他們的主要挑戰。
劉若英和庾澄慶都是很有能量的演員,但是到了《星空》之中,卻退化成為背景空氣,完全無法展現他們的能量與魅力,在令人扼腕的同時,卻也讓人驚覺劇本對演員戲份的關鍵影響。《星空》的對比結構在於用成人的失落對比孩童的憧憬與嚮往,成人生活的沈悶與窒息,都成了對照孩童無辜,自行找尋出口的能源動力,負責傳遞沈悶訊息的劉若英和庾澄慶,自始至終就困在這個難以讓人開懷的困局之中。
關鍵不在於他們是不是配角,而在於有多少空間讓這兩位配角得能悠遊?
《星空》並沒有告訴大家,劉若英家中明明掛滿了名畫,不時就能品嘗紅酒,物質生活如此優裕,愛情與婚姻亦都是自己的抉擇,丈夫甚且努力下廚討好一家人,何以她還是覺得不快樂?飯桌上的那通手機響了,劉若英得展示流利的法語與對方溝通,卻又旋即轉身離開飯桌,避開了家人,是她不想工作影響了家人用餐?還是即使用了大家都不懂的法語,還是會洩露自己的情緒?《星空》明顯對於成人世界採取了遠觀隔離的態度,只給現象,不說原因,甚至不關心他們的真正情緒,以致於角色只符合空洞的概念,欠缺了靈魂。
正因為處理手法太過制式與概念化,我們看到的是劉若英用餐時喝紅酒,獨處時亦喝紅酒,還搞不清楚「問君能有幾多愁」的時刻,習慣性的生命動作卻已經悄悄離題傳播了「酗酒」與苦悶的刻板印象,亦即我們只看見了符號,看不見動機,這樣的角色詮釋自是欠缺了動人的元素。
其次則是在餐廳中的那場母女共舞。一般人不會在小餐廳的樓板空間中就聞樂起舞,一方面是因四周都是陌生人,另一方面則在於迴旋空間太小,而且欠缺必然的音樂勾引元素(例如,空中傳來一首記憶中的歌),更大的問題則在於有多強烈的心理動機,讓你油生跳舞的衝動(例如,法國小酒館的空間記憶,抑或,某部法國電影似曾相識的時間記憶)?是昔日有過的舞蹈夢(至少,母女不是頭一回跳這隻舞了)?或者是母女無法再共同生活的嗆然?欠缺前因的鋪排(或者交代),以致於驟然見到母女跳舞時,先是錯愕,既而面對劉若英一舞既罷,就淒然落淚的神情,就難免覺得突兀,無法讓感動與同情緊貼著劉若英的淚水。
至於庾澄慶派到的角色則是無力留春住的「新好男人」,因為就算他努力下廚做菜,或是知道要關起房門吵架,不要讓失控的情緒與爭執時的口沒遮攔,破壞了女兒的印象,但也因為這樣的男人是如此理性地來面對感性的錯軌,反而讓人迷惑了他們的婚姻生活究竟那裡觸了礁?
我們可以用「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來概括論述每個家庭的內部矛盾,但是戲劇採用這麼簡易的公式規避該有的細節內容時,反而會因招式太老,喪失了關注與同情的熱度,因為一旦只是套用過往模組,就失去了獨立自主的發聲權,人物就扁平了,再也看不見立體曲線,只剩平平淡淡的模糊身影。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曾江飾演的爺爺身上,他何以獨居山林?何以熱愛木雕?劇情只設定了情境公式,卻不交代其心理動機,以致於符號雖然鮮明,卻是空洞而無力的符號,即使高掛牆上,也無法吸聚關注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