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在1895年誕生時,最大的魅力在於原本靜止的生命圖像,竟然都會動了起了, 不管是moving pictures,或者moving images,moving(不管是會動,能動的各式活動)這個字成了電影最鮮明,也最迷人,最有魅力的形容詞兼動詞。
但是對導演丹尼.鮑伊(Danny Boyle)而言,《127小時(127 hours)》中最大的考驗卻是如何在巨石困住男主角詹姆斯.法蘭科(James Franco)的一個小時內,在空間凝結的時刻,攝影機要怎麼才能找得到「移動」能量,讓時間的繼續流瀉不至於變得一成不變或者枯燥乏味?
《127小時》描寫美國年輕登山家艾倫.羅斯頓(Aron Ralston)前往在美國猶他州的Robbers Roost探險,意外墜落峽谷,遭到巨大圓石壓住右手臂,整困在呼天不應,叫地不理,四處別無人煙的山谷夾縫間,長達127小時,然後斷臂求生的真實傳奇。
丹尼.鮑伊的難題就在於127小時看似很漫長,但是所在地就是一個定點,一顆巨石,和一位無助的男人,攝影機就算能夠圍著他們做360度旋轉,又能產生多少變化?
空間不變,時間就成了最能產生變化的魔法元素。
丹尼.鮑依的第一招是延緩入戲。
一般電影的片名都是放在片頭,都是電影出品公司的動畫片頭播完後就開始浮現了,想要創造氣氛或吊吊觀眾胃口的創作者,或許會耍點花樣,拖到演出了三到五場戲(或者三到五分鐘)後,才打出片名字幕,順便介紹編導演員的名單,但是《127小時》卻足足拖到了第16分分鐘,拖到艾倫羅斯頓已經進入峽谷縫隙時,才終於打出了《127小時》的片名。
為什麼?多數人誰也受不了在山谷裡待上127小時,《127小時》根據真人實事改編,卻不想拍成紀錄片,更不想忠實重現艾倫歷經折磨才靠斷臂逃生的歷程細節,電影片長只有94分鐘,原本就是一種精簡濃縮的創作選擇,但是直到第16分鐘之後才出現片名字幕,則更是美學考量下的抉擇了。
前16分鐘的艾倫充滿了熱情活力,從人群中活蹦亂跳,勇於嘗試各項活動,即使只是騎一輛越野單車,也可以玩得光芒四射,且自得其樂;隨後的78分鐘裡,艾倫則只是孤單一人,雖然依舊「自得」,卻成了無可奈何的苦中作樂,但也因為有著前16分鐘的對照,他的人格特質與幽默輪廓才有了清楚背書,才足以解釋他何以沒有被孤寂、絕望、酷寒、饑渴與痛楚給擊毀,終於想出靠槓桿原理脫困的方法。
丹尼.鮑依的第二招是無中生有,卻能畫龍點睛。
一般人絕對看不到水壺裡的景觀,但是丹尼卻新創了水壺內的風景。水是艾倫困在山谷裡的續命丹,艾倫活力四射時,水壺水量豐沛,艾倫受困,匱乏水量就成了隱憂,水多水少既可以對照艾倫的受困身影與能量需求,也讓後來喝尿的「水需求」,得著了豐沛與匱乏的對照註解,既幽微又細緻,而且讓原本已經變不出什麼新花樣的小小山谷裡,多了一些新風景,著實不易。
丹尼.鮑依的第三招是用回憶和夢想來排遣寂寞與無奈。
動彈不得,怎麼也脫不了身的艾倫,若非個性一向陽光明朗,也許真的很難熬過那127小時,身子動不了,心緒和回憶卻成了唯一可以自由來去的影像,不論是家人、朋友或女友,不論是歡喜、悲傷或告解,甚至在自暴自棄的必然過程中,還能看著途中巧遇的戲水女伴的胸前風景做非份之想……紅塵牽掛,成為艾倫活下去的強大動能,也才讓電影不會僵在當地,找不到註解意志與靈魂能量的契機。
改編自真人實事的《127小時》,其實提供的是如何化單調為多元的敘事改編技法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