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對白:正版或拷貝

法國女星茱麗葉.畢諾西在《愛情對白》中的精彩表演,堪稱是她繼《藍色情挑》後最犀利精彩的表演,放眼歐洲影壇,她與伊莎貝拉.雨蓓堪稱一時俊彥。

伊朗導演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的2010年作品《愛情對白(Copie conformeThe Certified Copy)》毫無疑問是我私人片單中,2010年最重要的外語電影之一。

 

形式上,它是話劇,但是話雖多,卻不累贅,坦白說,每句對白都字字珠磯;內容上,它是哲學電影,主題雖然嚴肅,卻不沈重,老實說,每個議題都發人深省。

 

一如法文電影片名「Copie conforme」所指涉的,《愛情對白》的主題其實是在探討藝術人生的正版與膺品,原版或複製品之間的岐異爭議,William Shimell飾演一位英國作家,專程來到義大利舉行新書發表會,談的就是原版與複製品之間的差別概念,他主張原版作品與精細的仿製品差別不大,世人都是從仿品上認識精品之美,沒有幾個人看過原版,計較版本學,未必就能開啟更多美麗的感動,只要仿品能夠傳達同樣美感,已然足夠。CERC05.jpg

 

主題如此嚴肅的書,聽起來有點像上課,有多少聽得下去?有多少人真的聽的懂?女主角茱麗葉.畢諾西(Juliette Binoche)不算死忠讀者,發表會進行到一半她才進場,而且直接就坐上第一排的保留位(似乎意味著她作者有特殊關係),她雖然始終含笑,卻沒有專心聽講,因為她的兒子一直在旁邊用手勢干擾她:「別再聽了,我肚子餓了,要去吃東西了。」果然,才一下子,這對母子就離開了發表會場。

 

這場開場戲的真正趣味要稍後的情節繼續演進後,才能浮顯出真正的意涵,不過,光是這般「人在,心不在」的簡單鋪排,就已經魅力十足地標識出「文化身段」的「虛矯」內涵了。

 

如果不是真正的書迷,幹嘛去出席新書發表會?可是,每一場新書發表會的出席人士,真的就是知音?真的就是信徒嗎?有人附庸風雅,有人虛應故事,有人沾惹虛名,有人應酬交際……明明人在現場,可是動機不一,理解亦不同,明明你聽見了原版作家的第一手告白,可是你真的在乎他的觀點嗎?如果如此,是不是原版,是不是夫子自道?又有何差別?CERC09.jpg

 

茱麗葉其實並不認同作家的論點,她的認知中,原版的地位無可取代,所以她會安排一場鄉間之旅,硬要帶作家去認識當地最珍貴的原版藝品。只不過,就算她不贊成作家的論述,她還是買了好幾本書,堅持作家要在書頁上簽名,送給親友,作家的親筆簽名有代何意義嗎?如果作家並不認識讀者,信手揮舞的簽名,又代表什麼意義呢?讀者如果不是真心迷戀文字精義,有沒有作家的簽名,又有多少差別?讀者在意的只是簽名?還是內容?如果簽名是冒簽的,又有幾人知曉?作家是不是用心簽名,會改變多少書的價值呢?

 

世俗的「簽名會」暗藏著多少浮華世界的人情世故與虛情假意呢?《愛情對白》的犀利之處就在於不管劇情中的主角如何侃侃而談,做出多少的表情動作,所有的細節都像打水花的石子,不停在你的波心裡激盪起陣連漣漪。CERC08.jpg

 

例如,母親心裡在想什麼?朝夕相處的孩子可能最清楚,走進隔壁餐廳時,兒子直接就問母親:「妳又不喜歡他的書,幹嘛來捧場?妳是不是煞到他了?」口沒遮攔的孩子當然讓母親急著辯解,但是沒有人懷疑孩子的毒舌,因為孩子似乎一語就撕開了母親的包裝假面。

 

也因為茱麗葉似乎別有所圖,明明她和作家默契不多,明明兩人話題不時失焦,但是從穿著、裝扮到談吐,她似乎一直以最豔麗的風情在迷惑著作家,《愛情對白》中的茱麗葉堪稱是她繼《布拉格的春天(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和《烈火情人(Damage)》之後,最豔情的造型與演出了,這種情感暗潮的伏筆,也為稍後她倆被咖啡館老闆誤為夫妻後,竟然演出一場「怨偶心事誰人知」的假戲真做,將全片從正版與膺品之爭,推進到「真實」或「虛假」的創作層次的討論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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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對白》中的演員對白極多,嚴厲考驗著演員的記辭本事,與肢體互動的詮釋能力,擅長長鏡頭的阿巴斯這回不將鏡頭固定在某個腳架上,讓演員自由進出於畫面之中,以捕捉真實;這回,他敢於用穩定攝影機(steady-cam)一路跟拍,一氣呵成,創造出很難中斷的情緒氣氛,創造出一種比真實更真實的戲劇重現力量,所有的情緒,所有的電波流轉,幾乎就是這麼真實地滑過男女主角和對應配角的心身,真是教人盪氣迴腸,久久難以忘情的經典調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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