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語言不適症候群

我們常以「看」電影,來形容我們面對瑰麗電影世界的感動,其實,「聽」電影,也很重要,敏感的耳朵常常就會主宰了你對電影的感受。

 

「聽」電影的一半魅力來自於演員的口白,另一半則來自電影的聲音設計,不管是音效或者音樂。

 

印像中,演員口白改變一部電影的感受實例有三,首先是《笑傲江湖》中由張敏飾演的任盈盈,坦白說,張敏的身材與扮相,都距離我閱讀金庸小說所累積的想像要「大號」了許多,幾乎無法連結與認同,但是印像卻格外深刻,關鍵就在於徐克導演找了配音員給予張敏獨特的雲貴方言,讓她在一群講北京話的演員中,突出了位處南蠻之邦,語言必異(未必鴃舌,卻是腔調不同)的趣味,人物身份和異族之戀的文化背景都因為配音設計,創造出更有說服力的意境。

 

其次,陳可辛執導的《三更之回家》中,女主角原麗淇前二十分鐘全都飾演女屍,無法行動,亦不能言語,但是最後卻靠著她的生前錄影帶得能真相大白,聽著她略帶哽咽,卻感情深濃的告白,歎息癌症罹病不苦,活著照顧才受罪的真心話,觀眾很難不動容,原麗淇的口白不是很標準,略帶外地生澀之感,但是聽她娓娓道來,就有掏心掏肺的真情感染,那是「言為心聲」的最佳示範了。

 

第三,《美味關係(Julie & Julia)》中的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 ),始終笑口常開,與丈夫、朋友和陌生人分享著烹調美食和品味美食的快樂,她特別揣摩了女主角茱莉亞的口白,看似嘴吧裡似乎老含著一顆雞蛋,但是所有在烹飪期間的喜悅、滿足與挫敗,卻都有著一股熱情的感染力,不但主角因而活了,觀眾聽了亦能快樂。

 

看到香港導演余力為執導的新片《蕩寇(Plastic City)》時,原本我是相當興奮,因為題材新鮮,香港班底跑到巴西聖保羅去拍華人黑道傳奇,取材和視野都顯得野心十足(畢竟,除了王家衛的《春光乍洩》之外,我們已經很少見到這種選材及製片雄心);其次,導演也找到黃秋生與小田切讓飾演一對父子(再搭配台灣的陳昭榮與大陸的黃奕,放眼華人與國際市場的企圖心非常明白)。

 

但是,黃秋生與小田切讓一開口說話之後,電影的虛偽不真實感立刻就從我的耳朵快速向大腦報到。

 

我並不是挑剔黃秋生與小田切讓的外型或血統不像父子(我們知道小田切讓是日本人,難免不適應這種考慮票房而湊生的組合,但是對許多老外而言,華人與日本人差異不大,我們的挑剔,外國人或許根本沒有任何感覺),亦不是排斥黃秋生與小田切讓都講起北京話,而是在巴西那個環境中,一對必需靠葡萄牙語打天下的人,怎麼還有空暇去訓練兒子講「母語」?遷就環境,入境隨俗是多數美籍華裔人士必需面對的成長歷練,多數ABC(美國出生的華人)都是只能聽不能說,就算會說,腔調卻也與一般華人有異,《蕩寇》中的小田切讓卻是開口閉口都是標準華語(想必是演員配音所致),卻又與黃秋生老爸的港腔華語形成了世代鴻溝。我的意思是,人在巴西異域,演練華語的時空有限,小田切讓能夠學到的華語,應當就是黃秋生式的港腔華語,不然就是直接以葡萄牙語交談,何以硬要操弄華語,反而一聽就刺耳,一聽就覺得假了。

 

《蕩寇》的聲音完全不能說服我,《蕩寇》的劇情與節奏,坦白說,亦欠缺新鮮力道,官商勾結與外來幫派的爭奪地盤都已有無前輩探討過了,攝影師出身的余力為雖然讓我們看到了不少巴西景觀,卻找不到勾動人心的連結,以致於故事發生在任何一個大城市中,其實都適合,正因為如此,《蕩寇》的迷人前提都已失靈,剩下的明顯缺失,就成為我們擲筆長歎的素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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