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人生:天才與苦悶

香港導演張經緯執導的紀錄片的《音樂人生》,帶給觀眾天才的喜悅,卻也不忘帶給觀眾青春的迷惑。

 

《音樂人生》的男主角黃家正是記錄香港的音樂天才,黃家正11歲那年就拿下香港校際鋼琴大獎,獲得前往歐洲巡迴演出,更與捷克布拉格的樂團灌錄貝多芬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的唱片,故事就從他睡眼惺忪,賴在爸爸身旁,不敢就位彈琴的時段開始,正因為黃家正是小天才,所以即使只是黃口孺子,即使只是理個小平頭,但是古靈精怪的模樣,彈起琴來就雙目烱然的模樣,就是極為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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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們崇拜天才,舉凡天才的傳奇都能吸引我們目光,況且只要坐在鋼琴般人似乎就活了起來,音樂在他的身上燃燒,音樂的光芒在他的手指和軀體間流動,骨碌碌的眼神轉動,豎尖尖的敏銳聽覺,以及行雲流水的彈琴指法,他的錄音演出,真的就有如杜甫形容公孫大娘舞劍時所用的最高級形容詞:「瀖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人是活的,音樂是有生命的,少年彈琴能有如此光采,除了天才,你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了。

 

音樂紀錄片紀錄了傳奇音樂家的傳奇人生,不論是他是11歲的黃家正或是88歲的鲁賓斯坦(Arthur Rubinstein),首要的是音樂,其次才是人,《音樂人生》的脈動掌握深諳觀眾心理,因此能夠先以傲世傳奇捉住的眼睛,繼而再以黃家正的恩師羅老師教他如何用肢體去教釋貝多芬的音樂,他也確能記住細節,再逐一實踐在自己的錄音表演上,精準,不但是音樂演奏家追的極致標竿,也同樣是剪輯律動上的至高準繩,《音樂人生》能夠在金馬獎賽會上打敗劇情片的如雲高手,奪下剪接和音效獎,關鍵就在於導演張經緯本身是提琴手,嫻熟音樂,知道音樂高妙所在,又有足夠的影片細節足以佐證教學和表演時的互動場景,因此得能建構極具說服力的音樂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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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人生》華麗的是音樂,複雜的則是人生。古今天才都難以避免的挑剔、孤僻、驕傲等生命個性,他兼而有之,兄妹嫌他難搞,同學嫌他挑剔,面對著這位鋒芒畢露,又愛露才揚已的早熟學生,老師的心理負擔也很重,畢竟在音樂的世界中他早已跳過了「準不準,懂不懂」的入門境界,登堂入室到了「能不能,好不好」的層級了,但是他還是得接受傳統教育,接受以競賽為職志的音樂養成訓練,於是他難免嘮叨,難免質疑,特別是來到「彷徨少年時」的叛逆青春期,天才有了叛逃之心,天才遇上了迷航,《音樂人生》的後半段因而在添加人味的同時,也加進了辛辣佐料。

 

黃家正悠遊在音樂的世界中,不管是獨奏、指揮或者伴奏,他都儼然有神,迷人極了,那時的他不需要言語,音樂、肢體和神情早就完成了神聖詩篇,聽著他用不同的速度和指法詮釋蕭邦的「別離曲」時,你會好奇他的早熟心靈到底有多縱寬?何以容得下這麼細緻多變的可能;看著他故意挑戰時間限制,精準要來詮釋室內樂的真正理念時,你肯定贊成他的音樂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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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回到真實人生時,年紀輕輕的黃家正卻也善於大發鴻論,他對人生的理解與信心,一如他解讀音樂時那麼精練有神,他的態度固然有雄辯辯滔滔之姿,卻也讓人覺得理不直而氣壯,太早的結論,太必然的邏輯跳躍,反而突顯了他的心虛與寂寞。

 

黃家正的才情與熱情,讓《音樂人生》有了起飛的跳板,黃家正的迷惑與迷失,卻也足以讓更多的人去感受他的忐忑,替他尋覓良藥處方,但是他的音樂人生才正要起步,《音樂人生》只能算是第一樂章,張經緯還得用更長的時空跨幅和創作企圖,來補充後續的第二樂章、第三樂章…和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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