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續三丁目:男兒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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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會不會哭?有時候是看你入戲有多深?有時是看你的人生經歷是否恰與主角境遇相近?

有的電影很會描寫幸福,有的電影則是擅長聚焦傷痛,日本導演山崎貴執導的《Always再續幸福的三丁目》,則是把傷痛用愛的糖衣緊緊包著,一旦糖衣溶解,傷痛浮現,觀眾就會涕淚縱橫。

關鍵人物在於知名影星吉岡秀隆飾演的寫作愛好者茶川龍之介。關鍵事件在於他拚盡全力想要獲得日本文學界最高榮譽芥川賞,因為只有如此才能証明自己有出息,才能維持和義子淳之介同居的認養關係。

《Always再續幸福的三丁目》著墨最深的就是男兒的成名淚。

一般人都知道,獎如果用錢買得到,就不值錢了,芥川賞所以能歷久不衰,自然是因為得獎作品都有一定水準,真的不是用錢或關係就可以左右得獎結果的。

人生無欲則剛,一旦有了癡心盼望,所有的罩門弱點就都浮現了,就給人可乘之機,如果有人向一心想要得獎的你打包票說:「你的小說已經寫得非常好了,只要再發動社交攻勢,那就篤定得獎了。」而你也竟然怦然心動,願意傾囊一試,不就徹底暴露了「兒湏成名酒湏醉」的欲望盲點了嗎?

作家窮酸,是多數有優越財經地位人的偏見,終身奉獻寫作卻連個獎都得不到,也成了紅塵俗世中最勢利的認定評鑑標準,這個障礙正是茶川急著得獎的原因,得了獎就有獎金,可以讓付不出營養午餐費的淳之介過著正常人生,也不必被有權有勢的老祖父威脅,老要淳之介認祖歸宗。他的心魔不是太世儈的名與利,而是一份純摯的愛,偏偏,愛也會讓人誤入岐途。

茶川閉門寫作的熱情拚勁,感動了街坊鄰居,他也很爭氣地以自己窮酸但堅貞的愛情經歷,寫出了動人的小說獲得了初選入圍,此時,有一位自稱是芥川賞評審的人出現在三丁目的小酒館裡,在酒酣耳熱之際脫口而出說:「茶川的作品一定得獎,寫得太好了。」頓時,所有熱情的街坊耳朵都豎了起來,哇,茶川若真能得獎,可真是鄰里之光呢,於是七嘴八舌地把這位評審請回家,請他指點迷津,因而得到了得獎密訣是「小說固然要好,交際亦不可少」的結論,於是大夥再東拼西湊,為茶川湊出了一筆交際費。

看到這場戲,我的心立時糾絞了起來。

台灣也曾有文學獎的風光年代,卅年前的兩大報各自推出了文學獎,獎金不少,媒體曝光率更高,一旦得獎,就有鯉躍龍門,身價頓時不凡。那是一個文學作品備受關注的年代,於是文藝青年競相角逐,爭取著艱難卻珍貴的機緣。有人成功,有人失敗,成功的人未必能夠再寫出傳世作品,卻已經掠奪了足夠的名氣光采,失敗的人也許繼續奮戰,也許從此灰心喪志,再不提文藝夢了…《Always再續幸福的三丁目》刻畫的1950-60年代的風情,其實就是這款單純又直接的奮鬥人生:名利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我無意眨斥文學獎,我更肯定得獎帶給創作者的肯定,只是人生一旦被得不得獎給制約了,肯定就變質了。寫作是一輩子的事,得獎要寫,不得獎更要寫,只有為自己而寫,才可能成就千古事。茶川原本就熱愛創作,如今為了捍衛生命親情,同時兼能逐愛尋夢,更是發憤疾書,得獎,真是三生有幸,不得,則是命中註定的歎息了。

偏偏,此時卻出了個評審掮客來攪局,茶川難道不知道靠交際得獎,就會讓獎座光環褪色嗎?但是他真的太想得獎了,既然有偏方可以保証得獎,一時腦袋渾沌也就信了,也就做了。

所以我才說《Always再續幸福的三丁目》是用愛的糖衣包裹著傷痛,愛迷濛了人的理性,即使茶川的愛是這麼的崇高與單純,卻依舊迷濛了他的雙眼,等到後來真相揭曉,所謂的評審掮客只是一場高明騙局時,心痛的何只是三丁目的街坊與茶川而已,曾經有過成名夢想,卻不幸淪落或失意的人都會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私密心情,真的是「兒湏成名酒湏醉」,因為我們太卑微,野心卻太大,只能「醉鄉路穩宜頻到」了。

《Always再續幸福的三丁目》不是偉大的電影,卻鮮活地寫出了俗世男女的計較心情,這款電影就是讓人窩心,電影拍出了讓知音亦有同感的人生真相,就彌足珍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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