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七號:天邊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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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人和日本人的歷史情仇,似遠還近,似親實遠,剪不斷,理還亂。

書寫歷史,可以有多種方式,沈重直書是一種,曲筆側寫是一種,台灣新電影的創作者偏好緊抱歷史,新導演魏德聖則是看似隨筆,卻能體現歷史情懷。

奧妙在於多數人會忽略的女主角友子(日本女星田中千繪飾演)首度亮相的開場戲,她是日本人,但是懂中文,所以受命替歐美模特兒擔任領隊兼翻,初出場的戲就 是中型巴士來到了恆春古城前停車,司機下車查看,認為車子高度過不去古城門,但是友子卻用著她的日式中文就聲喊著:「過得去,過得去!」

車子過不過得去?不只是主觀判斷,也反映了台日雙方完成工作使命的不同考量點,更顯露了台日雙方的歷史情懷。

對司機而言,明明過不去,硬要闖城門,車頂卡住城門,可是災情慘重;對領隊而言,明明過得去,如果硬要繞道,必定浪費時間和金錢,也不合乎她肩負的重責。

但是如果你知道恆春古城的由來,你就能明白魏德聖的「別有用心」。

恆春古城興建於1875年,原是1871年時,日本人以琉求人遇風到恆春避難,誤入牡丹社,遭原住民殺害,1874年時日本軍人西鄉從道率軍二十五百餘 人,登陸社寮,進行報復,發生了雙方都死傷不少的「牡丹社之役」,日本人覬覦台灣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清廷才聽從巡撫沈葆楨的建議築城設縣,恆春因而得 名,恆春古城因而就有了抗拒日本入侵的歷史意義。

硬要進城,是日本人的歷史作為,也成了當下日本女郎不顧一切想要橫衝直撞的情緒;不給進城,有台灣古人設城抗敵之思,也有了重商主義思惟之心,有所為也有所不為的基本堅持。

可是,《海角七號》從來不想陷在歷史情懷的沈緬與辯証之中,點到為止,歷史意涵就已寫進底片之中了,留待有心人去挖掘探索即可,魏德聖要拍的是愛情故事, 歷史冤仇不是他想要去面對的。恆春要發展觀光得靠日本歌手來造勢,卻也讓當地民代不滿,急著要替本地人找出路,當然也是另一種歷史情懷的展現,只是手痕極輕,只有細品,才得聞清香。

台灣和日本的恩怨情仇早已是揮灑不去,塗抹不掉的歷史,新詮歷史,就要看你選擇的切入點為何,魏德聖選了歷史上的一頁終結點: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

敗戰,是日本人的恥辱,多數日本人不得不束裝返國,近鄉情怯的日本教師中孝介違背了自己的承諾,未能帶著梁文音飾演的小島友子坐船返回日本,但在坐船北歸的海上,他寫下了七封給友子的情書,有悔恨,也承認怯懦,也有著不改其志的愛慕之心。只是,中孝介的猶疑與閃躲確實撕裂了一位少女的心,造成了無解的殘缺 與遺憾。

然而,同樣是中孝介飾演的日本歌手卻於2008年重返了恆春,同樣多愁善感,同樣纖細多情,他和前輩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發現了淚水之後,就勇於面對,不但要擦掉淚水,還要欣然面對只有雨後才會出現的彩虹。

前人的淚水,盡是悔恨;今人的淚水,另有希望。這就是魏德聖試圖透過《海角七號》詮釋的進步人生觀。

那一天,田中千繪到機場接機,期待許久的中孝介即將到恆春演出,接待理應開心,但是她卻鬱鬱寡歡,因為她和台灣歌手阿嘉有了一夜情,肌膚無距離,心靈卻不踏實,前途與情事同樣都沒著落。 中孝介發現了她的低潮,用手機拍下了她落寞的背影,然後趨前問候:「你怎麼了,為何不開心?」

六十年前的日本男人不懂得憐惜,留下了傷心的友子;六十年後的日本男人則進步了,懂得問候友子,懂得勸她珍惜雨後的彩虹。魏德聖套用了最簡單的對比方式,讓苦懸了六十年的愛情僵局有了自然自在的鬆動。

兩個中孝介,一位怯懦,一位多情;兩位友子,一位無緣,一位解套。歷史糾結在當下鬆綁,《海角七號》的彩虹就如此輕鬆地浮現天邊,這就是舉重若輕的歷史新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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