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和平與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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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不要多話,讓人看見,繼而想見,才是美麗化境。

有的人主張電影的功能就是娛樂,但是有的人卻主張電影的功能還應包含文化、歷史和政治,理念不同,創作出來的作品風貌也就各殊。

其實,好電影包含的元素極多,只要能夠揪心,驚心、傷心或開心,都會吸引不同的擁護者,我個人則是偏好除了當下的感動之外,還能夠刺激我在看電影之後再去查考資料的作品,因為每一部電影理應都是新世界與新視野的開展。

以色列導演艾莫斯.吉泰(Amos Gitai)和德國導演文.溫德斯(Wim Wenders)受邀替《浮光掠影:每個人心中的電影院》各自貢獻一段短片時,不約而同加進了時代的手痕,也把潛藏的訊息散發給心靈共振振幅相同的天涯影迷。

艾莫斯.吉泰的作品名叫《海法的惡靈(Le Dibbouk de Haifa)》,不關心以色列近代史的人,也許並不知道海法是次于於耶路撒冷和特拉维夫的以色列第三大城,有巨大的煉油廠,也是是以色列最繁忙的客貨運港口,最重要的是海法距離黎巴嫩邊境約五十公里,從來沒有想到會遭遇黎巴嫩真主黨的火彈攻擊,2006年7月17日下午,真主黨發射的火箭襲擊了這座城市,奪走了八條人命,悲慘的戰爭行為提供了《海法的惡靈》的創作背景。

《海法的惡靈》的故事從1936年的波蘭華沙開始,一群觀眾穿戴整齊地戲院裡看著電影,吉泰用了疊影的方式,讓電影和觀眾交溶在同一個畫面上,那是幸福的人兒看著電影,編織美麗夢幻的觀影時光,則於後來德軍入侵波蘭,殘害數百萬猶太人的往事就淡隱在這段歡樂往事之下。然後,時光流轉到七十年後,地點成華沙移往到了海法,同樣是猶太人,同樣在戲院裡分享著電影的光與熱,然後有軍人闖了進來,阻擋了電影放映,「為什麼?」觀眾不滿地咆哮抗爭,「空襲警報剛才響了…」軍人也講不清楚到底情況有多緊急,海法不是戰爭前線,不曾遇過空襲,當然無法想像飛彈科技已經超越了地理座標的極限,就在觀眾不甘不願還想看電影的時候,飛彈擊中了戲院,轟然一聲,觀眾全倒,煙硝飛灰處,一位美麗的女郎渾身是血地倒在已成殘壁的電影院舞台旁。

美麗,瞬間成了惡夢,一切都因背後有戰爭的惡靈在蠢動,七十年的時空連結,卑微地刻畫著猶太人的血淚記憶,那是多數人難以想像的電影院經驗。

同樣是戰爭與電影的連結,德國導演文.溫德斯則是把攝影機帶到了非洲的剛果,他的《和平時期的戰爭(War in Peace)》則是另一篇近代非洲史的人文報告。

攝影機的位置是在剛果的沿河小鎮卡巴洛,先是婦人頭頂彩容器,到河邊取水,悠閒地走回家,然後就出現了一座黃泥土厝,屋頂還是只靠茅草覆蓋,那就是卡巴洛市的電影院,一具投影機,兩具小喇叭就是這家戲院的豪華配備,一群剛果青年和孩子正聚集在戲院裡看《黑鷹計畫》,耳朵聽到的是十萬火急的槍戰聲響,眼睛所看的卻盡是一群目瞪口呆的黑人孩子。然後,電影散場,攝影機以仰角拍下了卡巴洛的美麗夕陽餘暉,以及成群孩子從戲院走出來的歡樂動作,此時打出的字幕簡單地介紹了剛果歷經了十年動亂,軍閥終於停火,2006年就是人民得以安居的第一年歲月,安居才能看電影,溫德斯捕捉了這個和平時期的影像實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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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才有幸福,才有空去看電影,看到那麼陽春的電影院難免讓人唏噓歎息,看到那麼專注觀影的眼神,你也不禁會傷感於他們的幸福是如此的微薄與簡單,問題在於他們看到的是《黑鷹計畫》,是美國軍人與非洲軍閥的搶救人質大戰,是用戰爭來娛樂觀眾的作品,問題在於剛果人不是才剛擺脫戰爭的惡夢,享受難得的和平歲月嗎?戰爭時期,人人厭惡戰爭,和平時期卻來享受戰爭,這是多荒謬的人生情境呢?

《和平時期的戰爭》清淡得像是一部生活紀錄片,但從黃泥陽春戲院到《黑鷹計畫》,歷史、戰爭和人性的手痕就如此相互揉搓,混合成為令人心驚的生命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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