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鐘與蝴蝶:虛與實

picx_fdfr6040138310-thumb-300x193
癱瘓人生的悲喜人生只有運用創意才能表現出不一樣的視野。


求真,是每一部根據真人實事改編的電影都想要追求的目標,但為求戲劇效果,硬是添加了一些無中生有的情節,卻形成了創作者在兼顧「原味」與「戲味」的旅途中,不得不加油添醋的手段,創作過程或許偏離了事實,卻可能讓觀眾更能明白戲劇主題。

畫家導演Julian Schnabel的近作《潛水鐘與蝴蝶(The Diving Bell and the Butterfly)》中,就示範了不少在「原味」與「戲味」間拔河的妙手廚藝。

《潛水鐘與蝴蝶》改編自法國時尚雜誌Elle的總編輯尚-多明尼克.鮑比的真人實事,鮑比44歲那年腦幹中風,全身癱瘓,嘴歪臉斜,但是意識清楚,耳朵能聽,左眼能眨,只是無法言語,只能靠左眼開闔眨動選字拼字來結構文句,與外界溝通。用特寫鏡頭直攝中風病人僵直麻痺的臉,會讓觀眾傷痛不忍,並不符合商業電影的「娛樂」原則,於是Julian Schnabel用攝影機代替鮑比的眼睛,代替他來看世界,也讓觀眾看見中風病人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Thumbnail image for picx_fdfr6040138309.jpg

「淚中帶笑」是Julian Schnabel希望《潛水鐘與蝴蝶》達到的戲劇效果,主要就是鮑比雖然重殘,但是意志過人,也常保幽默開朗心情,在最不堪的人生絕境中他還能開自己和朋友玩笑,一旦用攝影機取代他的眼睛,立刻就可以現一般人不懂得面對中風病人的手足無措模樣,到鮑比病榻前探視他的朋友因為常常跑出他的左眼視距範圍,比了半天手勢和裝出各種表情,鮑比其實都看不見;有的人也不懂眨眼揀字的溝通法,不是速度超快,就是自說自話,讓「看在眼裡」的知情觀眾急得不得了,這時,鮑比的心內評論聲音就會自然浮現出來,那是一個「笑罵由他自己,別人啥都聽不見」的真情世界,只有觀眾聽得見,而且懂得他的笑罵心聲完全來自於朋友的麻木、愚蠢與魯鈍。

講究真性情即興發揮的Julian Schnabel,一方面要求對戲的演員要對著攝影機說話(假裝攝影機就是鮑比本人),另一方面則是讓飾演鮑比的影星馬休.阿馬立克(Mathieu Amalric)可以在攝影棚外看著瀏覽器看見也聽見演員的話白。但是他不是在觀看別人演戲,而是要聽著對方的台詞即席發表評論,不管是罵對方蠢蛋,或者哀求對方別走開,別把電視機給關了,都因為對方聽不見,所以才膽敢百無禁忌地又笑又罵。於是,對手演員明明是一本正經對他說話,鮑比卻像是率真又暴燥的過動兒在笑罵臧否,互不來電的無效溝通卻得以引爆矛盾戲味,Julian Schnabel就用這種拍攝手法在悲傷病房中創造出讓人發噱的笑料。

 

picx_fdfr6040138303.jpg

模擬彷真的手法可以逗人開懷,神來一筆的加油添醋則可能有催人熱淚的力量。電影中,鮑比學會眨眼選字溝通法之後所完成的第一個句子是:「我想死。」但是鮑比的語言治療師卻否認鮑比說過這句話,甚至要求導演不能扭曲事實,污蔑死者,不過,Julian Schnabel卻認為「沒有衝突,就沒有戲劇」,他不是在拍紀錄片,他只是根據鮑比的故事在拍一部電影,所以堅持非拍這場戲不可,因為只有在他終於能讓外人聽見他心聲的第一時間就爆出這句話才能呈現鮑比「生不如死」的苦痛煎熬。

或許鮑比真的沒說過「我想死」這句話,然而Julian Schnabel杜撰的這句台詞卻極富戲劇效果,前面是他怎麼喊怎麼叫,外人都聽不見,如今總算能說話達意了,還有什麼好猶疑的呢?「生既無望,死則無憾」的沈痛告白,不但觀眾嚇到了,語言治療師也難過得哭了, 也完成了觀眾對癱瘓病患絕望心境「感同身受」的橫向移植。

虛構也許可以創造出更大的真實,對照《潛水鐘與蝴蝶》的小說與電影,影癡一定更有體會。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這個網站採用 Akismet 服務減少垃圾留言。進一步了解 Akismet 如何處理網站訪客的留言資料